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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舞碧歌 -【傳奇】《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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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4-23 07:24 AM
標題:
墨舞碧歌 -【傳奇】《連載中》
【書名】:
傳奇
【作者】:
墨舞碧歌
【內容簡介】:
那一年,他是武帝連玉親點的首屆狀元,侍君為民,清正出色;
那一年,他宮宴醉臥他身邊,枕帝袖眠,武帝撕袖而起早朝;
那一年,他被揭發為逆臣之後,武帝連駁十八道重臣諫折,赦他死罪;
*
後來,女子顧雙城喬裝考試,獲封第二屆狀元;
後來,雙城被賜妃,驚艷天下;
後來,他以劇毒謀害武帝寵妃雙城,雖未遂,武帝盛怒,令亂棒將他活活杖至斷氣。
*
後來,尚宮局四名最高執事女官深夜被密詔至金鑾殿,任務竟是為他入殮。時至,眾女官驚恐發現,鑾座上僅一具女屍靜陳,口含玉石,身披武帝八爪金龍大袍,“他”竟是女子……
——
如果你的仇敵是最睿智狠厲的皇帝,如何才能讓他痛,奪他心頭最愛?可為何最終卻自己先罷了手,君王又可曾痛過一分?如果心懷天下,繡織大好河山又豈止男子獨為?大隱隱於朝,全新演繹一曲女駙馬、女子從政的千古傳奇!
——
那啥,簡介其實木寫完,實在不會寫,大家直接看文吧。。這版簡介是以皇帝連玉的角度來寫的,還有冷血,霍長安,李兆廷,權非同的角度木寫,內情很多,各種身世身份,最刻骨銘心的情仇,最激烈的朝廷後宮之爭,左側的“良人”問題選項一直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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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4-23 07:27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4-27 12:36 AM 編輯
☆、前言
在那部流傳千古的黃梅戲裡,我為救李家公子考狀元,娶公主,鬥高官……後身世被揭又被皇帝封為義女,再見李公子相贈狀元位置與之成婚,結局美滿。其實,評書先生們錯了。譬如,皇帝和權相其實都很年輕,年輕有為,亦自狠辣,李公子其實是……當我以女子之身披上狀元金蟒大紅袍,正式踏進朝堂成為歷史上第一名女官一刻,也是一個最復雜棋局的開端。——女駙馬.馮素珍
☆、001有個公子他姓李
德靖十九年,冬。
“李公子,素珍來了,你是不是惱素珍去表哥家住了幾天,將這群婆.娘找來刺激我?”
一個女孩兒趴在屋檐上,眼淚巴巴的盯著著院裡的青年,還有坐在他身旁和他相親的五個年輕女子。
面如冠玉的年輕公子手一哆嗦,整杯茶潑到對面姑.娘身上,女子叫了一聲,和其他幾位一起站起怒視檐上女子。
“馮素珍,又是你這醜女,告訴你,我李陳氏絕不承認這門親事!”
獅吼一聲,一中年婦人從內間走出來,叉腰看著檐上女子。
素珍嘆了口氣,心想,李大媽,這門親事明明是你李家強的我馮家。
當年她家新搬到淮縣,她爹爹和李公子他爹喝酒,這酒過三巡,看她爹一臉憂愁,那李大叔相問緣由,她爹爹便告訴他,她娘方產下一女,這左鄰右裡都在她家附近悠轉,似在打什麼主意。
這當爹的是個大美人,這女兒還會醜麼。李大叔激動了,心想爾等小民必是到馮家訂娃娃親來著,近水樓台先得月啊先得月,立刻自薦。
李大叔是淮縣縣太爺,她爹能拒絕麼,只好半推半就承了。
翌日,李大叔李大媽到她家串門,看到她娘親,“驚”為天人,說她爹爹使詐。雖說她也覺得是自家爹爹使詐,但沒人讓你被詐啊。
何況,她從不認為她娘長得醜,不然她爹爹怎會那麼疼她?不過就眼睛小點,鼻子塌點,嘴唇厚點,臉上天花麻印子有點。
從遺傳學的角度來說,她也不一定遺傳到她娘呀。雖然後來事實證明,她確實是有那麼點。
話說素珍正回憶著往事,李公子一瞥他書僮小四,小四默默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弓,又在地上揀了顆石頭,放到弓上,向她瞄准。
素珍很快中彈,“啊”的一聲從牆頭栽下去,跌下一剎,只見李公子嘴角含笑,明如春花,霽如秋月。
為博美人一笑,她想她認了。
只是——
她摸摸頭,呲牙道:“好痛,這死小四的眼力怎這般厲害?”
“自你五歲揪著他家公子衣服不放,他已經開始護草,瞄了十二年不准才怪。還有,你不痛,痛的是我。我不在這裡,你會故意摔下來逗李兆廷笑?”
墊在素珍身下的少年將其抱起放下,面無表情道。
素珍想拍拍那孩子以作安撫,無奈她人只有他胸高,夠不著肩膀,只好作罷,討好笑道,“冷血,我給你買糖葫蘆吃。”
“不要。”
冷血幾乎立即拒絕。
“為什麼?”
“從小到大,你每次給我買吃都是借我的錢,而且從沒還過。”
“……”
“我是你家小姐,你怎能這般吝惜,我爹爹支你的工錢還少嗎。”
“老狐狸已欠我十八年工錢,虧得夫人時有補貼,我才能攢點私己,除了夫人,你們馮家沒有一個好人。”
素珍嘆,這孩子這般小氣是跟誰學的,談錢多傷感情哪。是以,當他後來成為京城少女的暗戀對像之一,和叫什麼無情、鐵手,追命的一起被選進六扇門當公務員,人們還給他們按了個綽號,叫作“京城四大名捕”,她著實納悶。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4-23 07:33 AM
☆、002 被掃出家門vs李懷素其人
“別忘了任務。”
進家之前,素珍一瞥冷血,語氣嚴肅。
“玩了這麼多年,你煩不煩?”
冷血繼續冰塊臉。
素珍睨他,“李公子被搶走是不是你負責,嗯?”
負責,即是娶她,冷血二話不說應下她要求。
素珍笑,其實,也就讓他去找方才那幾位小姐喝杯茶,吃個包子,外加談談心什麼,給她們提個醒李大媽這幾年來給李公子納妾皆不成功的原因。
因為咱李公子有“寡人之疾”,那啥不行。
但這關系不大,只消她和李公子將來成親,懷上寶寶就能還他清白了。
所以說,俗話說得好,時間能證明一切。
基於她從表哥家回來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探望李公子,行為有那麼一點不孝,這時走正門不啻於找訓,是以她拉著冷血從後門進屋——
然而,迎接她的卻是她爹爹她.娘她哥哥還有大丫頭紅綃笑容可掬的臉。
看著她爹爹笑得那個春意蕩漾,素珍有點頭皮發麻,跳進她.娘懷裡才對她爹曉之以理,“爹爹,即將嫁出去的女兒也是潑出去的水,懂不。”
她爹爹“嗯”了聲,紅綃那丫頭卻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包袱遞給她。
素珍兩眼問號,她哥哥好心解釋,“潑出去的水,你可以走了。”
“娘親,他們要趕我走。”素珍抱住她.娘,一物降一物,她爹對她娘愛逾生命。
“珍兒,”她娘.摸摸她的頭,眼中滿是不舍,“這次你真的要走。”
素珍想了想,問她爹,“莫不是你突然發現我不是你親生的?”
此言一出,立刻被她.娘揍了個滿頭包。
爹爹卻笑眯眯道:“乖,去考個狀元,光宗耀祖了再回家。”
素珍一聽黑線,她爹爹很能出驚人之舉。
譬如將隔壁黃伯的狗帶去學蛙泳,將張嬸的牛蛙帶去學狗爬式。又譬如她.娘學插花,煩惱菊花該配什麼植物,他送她一根黃瓜。
但這次——她擦,爹你能不能靠譜一點。她指著她哥哥道:“哥哥去。”
她爹卻一攤手,道:“他從小習武,你自小從文。”
“那就對了,讓哥哥去考武狀元,然後娶個公主回來。”
“可為父喜的是文狀元。”
素珍想吐血,奈何自小被她哥拉著陪操練,身體甚好,別說吐血,這氣不喘臉不紅。她想了想,改抱馮美人的手臂,道:“爹爹,大周朝不興女子考科舉,一旦被揭發,可是全家獲斬的欺君死罪,女兒不怕死,可不能連累爹娘啊。”
“我們全家正好都不怕死,就怕閨女你怕。你不怕最好了,爹爹當年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拿下文狀元,你考上狀元設法辭官就好。”
她爹仍是笑眯眯的。
其後她.娘、她哥和紅綃,拉她去喬裝的去喬裝,去馬廄牽馬的牽馬,往她包袱裡塞錢糧的塞錢糧。
素珍欲哭無淚,冷血說得對,她家果然沒有一個好人,且沒有一個正常╮(╯▽╰)╭
她決定回房睡覺,卻被冷血在她爹的眼色擋下去路。
她遂斜斜四十五角半憂傷看他,“當年是哪個小乞丐死活抱著我要我將他帶回馮家的?”
“是你說管我飯我才跟你回來的。”
“……”
“那我好歹管了你十年飯,你不能恩將仇報哦。”
“管飯錢又不是你出。”
“……”
就這樣,大周德靖十九年,素珍被她爹馮美人突如其來的光宗耀祖念頭趕出馮家女扮男裝考狀元去了。
最讓她嘆為觀止的是,馮美人那廝居然還作了萬全准備,替她偽造了枚證件。
准考證。
每朝科舉制度,從形式到內容,各有不同。大周設鄉、會、殿三試,逐級而上,從鄉郡到州省府,最後是中央。
准考證這玩意兒,正是身份的憑證,由官府統一制膳,其上滕以特別圖案,寫有考生籍貫姓名、鄉試名次等,並以官府印鑒戳於其資料上。也就是說你必須在鄉試中取得名次,才能參加會試。
當然,有錢能使鬼推磨,官蓋印也不過是那點事兒。
所以,這對素珍說雖是造假,證卻實非假證,而是花了錢的真證。
只是,不管鄉試會試有怎樣的貓膩,最後一關殿試,由天子親點,卻得見些真章。
再回到准考證上。
素珍嘆,本以為馮美人只做到這一步,結果真是小覷他了。
他給她准備了多枚證件,任君選擇。吳基隆、劉楷威、林屬豪……她看這些名字甚為霸氣,預感他們將來必火,真心不敢亂用。
馮美人見狀,又拿出一堆證件,什麼李時珍,李世民,李廣……一堆李姓。
她知她爹有心取笑自己,但還是憋屈的從中選出一張。
其上名字是:李懷素。
這名字也許有千萬種意思,但在她看來,這不過取“李兆廷你要想念馮素珍”之意。用我的名字來許願,如此簡單。
不曾想到,後來,她當官以後卻是嚴力打假。
還收了一得意門生小周。
那孩子青出於藍勝於藍,長江後浪推前浪,差點沒叫她這前浪死在沙灘上。
最先也只是揭些權貴八卦,譬如某某貴婦神奇的化妝技術,卸妝後模樣慘不忍睹;譬如某某武侯的學術研究成果,說你學武的,不就一體育特招生嘛,怎能洋洋灑灑便寫個筆墨通暢的文章。
後來居然打到她頭上來,說她在科舉考試中作弊,讓人代筆雲雲。氣得她拽起他領子問“你怎麼證明你在翰林院招收公務員的考試中沒有作假”,這孩子居然慢條斯理反問,是不是只要我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你就承認自己作假。
她於是徹底被擊敗。
這事鬧得滿城風雨,一時士子文人人人自危。
文人自古相憐亦相輕,這倒也生了個好處,大家立下走動多了,不再孤芳自賞,這寫詩填詞總得有個人證物證什麼啊。本來宅在家裡著書立說的,也搬到酒肆樓面去了,某種程度上帶動了經濟消費發展。
這事後來還牽出了一批食材家具造假案,醬豬肉成了醬牛肉,醬牛肉成了醬羊肉,醬羊肉成了醬老虎肉,標榜紫檀花梨的家具都是些人造木。
她一氣之下,嚴打以外,連續一個月吃青菜,家具改用最薄最差最便宜的板材,絕不讓任何黑心商人賺她血汗錢。
於是,人們爭相傳頌,說她是個清官。
後來天子大怒,頒下新法嚴懲相關。
天子主張捍衛民.眾利益,大力護法,當值一頌,一國之治,治本之始絕非杜絕那悠悠之口,更須真正做到以.民為本。
這事給了官商民一個警醒,並非全是弊處,但若捕風捉影,過份渲染卻亦絕非好事。小周那坑爹貨弄得人心惶惶,天子最後歸咎到她頭上,罰其三月俸祿,害她只好天天到其他同僚那裡蹭飯,以至後來人家見到她都立刻關門放狗。
當然,那些都是後話了。
基於每個凄美故事裡上京赴考的書生都攜帶書僮一名,素珍也被她爹配了只拖油瓶:冷血。她本來要的是紅綃,紅綃不干,說路上辛苦。素珍表示理解,這年頭小姐都不好當。
臨走前,她想了想,寫了封恐嚇信給李公子,告訴他如果他敢納妾她就要他好看,又拜托她哥將李公子有疾的秘密傳遍全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4-23 07:35 AM
☆、003 權相
素珍是個隨遇而安的人。路上,還真開始認真琢磨起考科舉這事兒來。
又跟冷血討論,說若論科舉,不得不提“門生”這物事。這二字取得相當學問,門生,門生,有門才能生,投在當朝那位大人門下是一門學問,怎麼讓大腕在眾多門生裡看上你,更是一門大學問。
而說到勢力,這其中之一便是當朝權相權非同。
人常說,名字與運道大有毗連,素珍覺得這話不假。這位右相本便姓權,名非同,字相宇,又字歐巴,就連家裡的馬也特別威風,叫作歐巴馬,後約是嫌相衝,改相近諧音為奧巴馬,聽去同樣給力。
依照馮美人的指示,她和冷血要到上京去找一位叫傅靜書的世叔。據說這位大人是他的摯交,官拜翰林侍講學士。
靜書,淨輸。
名字取得不好,這職位便也讓人郁悶了。侍講學士是從五品官階,魚肉魚肉百姓尚可,會考貓膩卻免談。若區區從五品都能貓膩,上面的一二三四品還混什麼。沒有任何福利可言,素珍心想,這叫她情何以堪。
更讓她郁悶的是,冷血那孩子放著大道不走,專揀林間小道,導致二人一路遇到不少討要植樹費的綠林好漢。
在冷血將第三撥好漢“送走”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爆發,說改走大道。
冷血不干,說這是體驗生活。
素珍道,逛市集,遇惡霸,救孤女,逛青樓,這些才叫體驗生活,我看你八成是想試試自己身手。
冷血說,你那是小說,而且是掉牙的,只走到一旁吃干糧不理她。
素珍走過去,一把捋起袖子,冷血臉一紅,隨即輕斥,“婦德。”
待她眼淚婆娑的指著臂上被蛇蟲鼠蟻叮出來的包包,終於,冷血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妥協了。
到了市集,素珍直奔酒樓而去,冷些一把拽住她後領,“不是說逛市集,遇惡霸,救孤女,逛青樓嗎?”
她不屑回道:“這些我在淮縣早做過了,你忘了啦?”
冷血頓時綠了臉。
二人尋了鎮上最好的酒樓,客人極多,熱鬧的很,素珍正在美美的大碗酒大塊肉,卻聽得身旁冷血突然道,“剛進門那五人,中間那藍衫的必定身負重傷。”
“冷血你鼻子真好,比狗還牛。”
她誇冷血一句,冷血卻不樂意,惡狠狠說這是出自絕世高手的判斷你懂不懂。
素珍心道老子沒打算懂,只轉去打量那五名男子。
無他,這進出客商中,數這幾人最好看,尤其是中間那兩位。其中那個藍衣青年,眉是山墨翠,眸萃星魄色。另一個男子身著白袍,眉宇輕泛間似裝深壑。這幾個人坐在一處,便好似將四處的人都隔絕開來。其他三人約摸是家僕隨從,一個面貌尋常目光溫瑩的老者,另有兩個青年,都是精銳眉目。
冷血說,請注意形像。
素珍手指搖搖,說不打緊,你看姑娘家們都在看。
冷血說,你別忘了自己現在是男人,女看男紅袖添香,男看男,斷袖找死。
素珍怒,這烏鴉嘴——白衣青年和其中一名隨從果瞥了她兩眼,也不見殺氣,但那眼神足讓人心驚肉跳。
冷血一聲冷笑,桌下,素珍伸手一拉他,只改看她的雞鴨鵝,這樣一直相安無事到那幾人結帳。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4-23 07:40 AM
☆、004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兩桌甚近,素珍隱約聽到一名隨從微驚說錢袋必是在途中拉下了。
小二本是一副我大爺的恭敬狀,聞言立刻換了一副你大爺的不屑色,眼梢一掠幾名身形魁梧的堂倌。
店裡頓時靜下,看起熱鬧來。
“這個押下做飯錢,另外,我們需要一間上房。”
這時,那白衣青年卻伸手一摘頭上玉簪,遞給小二。素珍心裡一動,那簪子通體如雪,紋理古樸流蘊,非但是精品,必定是上上品。
小二兩眼放光,看向掌櫃的,後者同放光。
眼看掌櫃的便要去接,那藍袍男子卻攔下,“七弟,這是父親贈你之物,萬不能給。”
他說著一聲低咳,眾人一凜,老者立刻緊張的問了句是否傷勢發作,他只說無妨,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道:“掌櫃的,你將這東西拿到鎮上最大的當鋪典當了,將票據留好,在下改日來贖。”
他手下的人看到那東西都變了臉色,掌櫃的卻冷笑道:“大爺,你一顆破石頭便想抵我三兩白銀的飯菜!”
他話口方落,那兩名隨侍青年謔然站起,眸色已是寒極。
那掌櫃的又驚又怒,手一揮,一眾堂倌便要去奪那白衣青年的簪子,這幾人看去一副讀書人模樣,只怕不是這七八名高大彪橫大漢的對手。
余人紛紛議論起來,並不在意霸王的事,反為對兩位公子的狀況頗為擔心。素珍想,人長得美果是無論在哪裡都占便宜。
“慢著,這帳我替這幾位公子結了。”
突然一聲,掌櫃的一愣,人們立刻朝素珍和冷血的方向看來。
方才卻正是素珍開的口。
被她猥.瑣良久,一直沒有正眼看過她的藍袍男子終於看了她一下,他唇角銜了絲笑意,似是致謝。
但他的眼睛卻一直是淡如水的。
素珍一改方才印像,這人看去溫雅,僅限模樣。如果說那白衣青年是不簡單的,這人沒有深淺。
依照藍袍男子的吩咐,那老者上前將石頭遞給她。
她看了眼他掌中灰不溜秋的石頭,笑道,“美人如玉,君子好逑。不必,這東西大叔且還給你家公子爺吧。”
大周雖不盛行男風,卻並非沒有,權貴間圈養孌童更是常見。堂上立刻有人倒抽了口氣,那兩名侍從更是立時怒了。他們主子被調戲挑釁便罷,還是被一個醜男人。
冷血沒好氣的看了素珍一眼,准備隨時開打,倒是那藍袍男子讓二人退下,淡淡看著她道:“如此,多謝公子了。”
那白衣青年看了看石頭,又瞥了她一眼,一聲輕笑,不知在笑什麼。
藍袍男子讓老者問素珍籍貫姓名,只說他日必定重酬。素珍嘻嘻一笑,道,美人,我在天字x號房等你說罷便拉著冷血跑了。
也虧她跑的快,否則必定被那兩名侍從摔過來的椅子砸中。
*
回到客房,冷血冷眼瞧她,“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免費替人付賬可不是你的作風。”
素珍熱情被打擊,反駁道:“我是好人,而且藍袍男子本贈物於我,不算是免費。”
冷血微哼,“就那破石頭?”
“那玉簪你說值錢不?”
“廢話,人家又不給你玉簪!”
“那石頭比玉簪值錢十倍。”
冷血說了句開什麼玩笑,隨即開始打地鋪,不再理她。
“有句話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看冷血傲然挑眉,素珍也不惱,笑嘻嘻解釋道。
冷血聽她聲音認真,不似說笑,微微一怔。
素珍明白,多年情誼,他知道她什麼時候開玩笑,什麼時候不是,遂接著道:“這是絕頂的玉原石,只是未經打磨,還是‘璞’。人們常說璞玉璞玉,說的便是它。”
冷血聽罷,眉皺了半晌,方道,“無怪那白衣男人方才一直笑,原是笑你不識寶。”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4-23 07:42 AM
☆、005 算計
素珍聳聳肩,並無所謂。
冷血眼裡卻升起十二分狐疑,“你會做虧本買賣?”
她攤開雙手枕在腦後,微微笑了笑,沒有說話。
同是貴重心愛之物,那藍袍男子拿自己的抵了他七弟的,這種作法對她口味。君子不奪人所好,她自有她價值連城的東西。
窗外落了些夜色,冷血奮戰好地鋪,說,我出去給你買點零嘴,明天路上吃。
素珍瞪他,“拿吃的賄賂我什麼意思?”
果不其然,冷血道:“明天你我繼續走小道。”
他說著要出門,素珍捂住肚子,低低呻吟了聲。冷血一驚,立刻回頭,隨即挑眉道,“別給我使詐,方才還精神奕奕。”
素珍搖搖頭,說怕是月信來了。
對冷血並需不避諱什麼,他在她家多年,知道她月信來時痛症,聞言眉鋒一皺,便要扶她躺下。
素珍搖搖頭,止住。她閑書多看,頗懂些醫理,寫了張藥方讓冷血替她揀帖藥回來。
冷血二話不說,拿過藥方立刻出了去。他辦事迅速,到讓小二將藥熬好送到她手上,不過眨眼工夫。
看著黑漆漆的藥,嗅著直逼過來的濃苦,素珍只不肯碰,氣的冷血想揍她一頓,他皺了皺,從新買來的蜜餞裡揀了顆梅子遞到她唇邊,“吃完這個就要吃藥。”
素珍道:“你陪我一起吃,我就吃。”
冷血這次臉都黑了,但最終還是就著碗喝了兩口,隨之狠狠盯向她,“該你了。”
素珍卻迅速從床.上起來。
冷血臉色一變,眉峰一厲,將碗摔了,隨之身子一顫,猛的摔到床上。
“這不是什麼補身子的藥,你……算計我!”
他緊緊盯著她,聲音沉怒。
素珍站在床邊,點點頭,一字一頓道:“小時候,我騙你說有蚊子咬我,你夜裡會悄悄守在我房裡,整夜不睡替我驅蚊子,這樣的你怎舍得帶我走林道?你方才說去買零嘴,其實是想趁機出去打探消息對不對?我爹爹這人,滿肚壞點子,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和算計,讓我喬裝去考狀元這種事他做不是做不出,但並不排除是另有原因,譬如說……避難。”
她深深看了眼拼命掙扎著要站起來的冷血,知道數日來深藏在心底的猜測可能成真,心裡一沉,快步出了客房。
冷血既有意瞞她,以他的性子,即便將他殺了,也斷不可能從他嘴裡問出什麼來。這也是她一直不問現在也不必問他的原因。先前一旦問話,誓必打草驚蛇,要施襲,幾不可能。且他武功高,即便施襲也未必一定能成功。她苦候數天,便是要他毫不設防,詐他吃下自己親手抓的麻沸湯。
她站在院中,雙手緊握,平生第一次,心疼難當。
馮家可能出事了!她爹設法將她趕出來是要讓她避開災難……上天保佑,只希望她還趕得及!
正當她向馬廄方向狂奔之際,一襲暗影手握長劍突從屋檐躍下,向她而來,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也隨之鑽進她所有感官裡。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4-23 07:45 AM
☆、006 救命
眼看來人向她跌來,那劍也直挺挺的向她送來,素珍嚇出一身冷汗,幸好他猛一收勢,以劍尖支地撐住身.體——她方才驚魂稍定。
是方才用膳遇到的藍衫男子?!
冷血說得不錯,他果真受了傷……一片紫紅從他衣裡滲出,染濕胸前。
二人頭頂星光璀璨,他臉色卻白如紙蟬,偏生唇上一縷殷紅,竟滌蕩起無數風流之色。
素珍突然覺得,這人的模樣竟和李公子有幾分相似,和李公子一樣好看。
只是,他眼中一片暗意,眉眼比方才所見深刻十倍。他看去也不過二十來歲,這種遠超年齡的沉著,給人一股壓迫之感。從來沒有誰給過她這種感覺。
嗖嗖幾聲,數道黑影從屋檐飛撲而下,這些人蒙了臉面,手中兵刃如凜,寒氣逼人,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讓她方定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藍衫男子這時似有所難撐,向她急跌過來。
素珍第一反應是:跳開,逃命,自己。
男子微微眯起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他似乎已看穿她的念頭,突然伸手握緊了她的手。
素珍心裡將他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他傷勢既重,她要掙開也未必不能。
他到底是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竟在這深夜時分遭人追殺?
然而,情勢容不得她多想,數柄長劍向二人狠狠戳刺過來——素珍暗咒一聲,奪過男子的劍,擋下殺手戳向他肚腹的一刺。而這人竟亦極是強悍,雙手分別在另外兩柄劍上一彈,將劍勢蕩開。
她隱隱有個念頭:若他沒有受傷,這些人未必是他的對手!
這一運勁,男子亦再也支撐不住,摔到地上。
“他還有保護之人在這裡,這少年功夫上乘,要殺他,必須先殺了這少年!”
和她交手的黑衣人一聲冷冽,余下二人一頷首,目光瞬厲,竟皆向她刺來。
素珍心叫娘喂,她和這人半毛錢關系沒有,她功夫也不上乘,甚至不大會武功,只是教的人武功厲害,她雖只學了兩招防身,也有了個板眼。
但,僅限幾招而已。
她詛咒地下那人不得好死——尼瑪那麼恰巧就跌在老子背後讓老子擋劍?尼瑪故意的,靠!
她見不得人死,可也並不想被殺,然生死一瞬,不同往日可謀劃脫身,眨眼間三柄劍已遞到胸.前,想起爹娘哥哥,心裡百般滋味,驚疼之際卻只聽得一陣削刺之聲——冷血不知什麼時候出的來,冷冷瞥她一眼,已和殺手拼鬥在一起。
大片血水從他左臂滲出。
他這是自戮之傷?用疼痛來抵抗麻藥的藥效?
素珍心裡一疼,她方才並不呼救,也不往客房逃去,便是絕不想連累冷血,可現下……
劍花四濺,冷血麻藥未過,本便強撐,很快就落到下風,她急得不行,便要上前,就在其中一名黑衣人一劍刺進冷血肩膀的時候,地上藍衫男子突然劈手奪過她的劍,揚手一擲,打掉了另一名黑衣人向冷血胸腹而去的致命一,對方一驚,此時她眼前又是一花,只見屋檐上光影梭閃,數支匕首破空而來,黑衣人全數被釘,倒地而亡。
“少爺……”
多道身影躍下,圍攏到藍衫男子身旁,緊張察看其傷勢。
就日間所見幾人外,素珍發現又多出一名老者和一名少年。這老者面相十分威嚴,那少年亦是一副好容貌,皓齒明眸,豐神恣揚。他快速掠了藍衫男子一眼,確定他並無大礙後,加入眾人的目光,頗有些訝異的審度著她,道:“是你救的我哥哥?”
看著向她躍來的冷血,素珍心頭止不住一片涼意,許是她的眼睛過於冷淡,眾人更為詫然,那少年怒道:“喂,醜小子,問你話呢。”
來不及向那藍衫男子“求救”,她身上一麻,穴道已被冷血拂中,意識消失之際,只聽得那藍衫男子淡淡一句,“謝過二位相救之恩。惜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敝人是護國將軍慕容景侯之侄,兩位可到上京慕容府討要任何賞賜。”
很久以後,素珍常常想,如果那晚她掙開了這人的手,結局是否已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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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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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4-23 07:46 AM
☆、007 兩張皇榜
素珍醒來的時候,藍衫男子一眾已然不在,夜幕下一場刺殺如夢。冷血站在床.邊,靜靜看著她。
她和冷血相識十年,從未見過他這副神色。
他眼裡血絲深縱,透著一絲悲慟。
看她醒來,他欲將她扶起,她卻猛地掙脫,死死看著他,“來不及了對不對?告訴我,我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冷血閉了閉眼,不顧她掙打,強自將她扶起,“我帶你去。”
素珍一怔,過去?他們回到淮縣了嗎?這裡已非他們先前所住的客棧——
外面天色尚早,光亮初開。
這裡並不是淮縣。
一路所見百姓商鋪眾多……較淮縣繁華熱鬧許多,必是高一級的州府。
她問冷血這是哪裡。
冷血說,你已睡了五天,這裡是瓊榮郡。
她的心不斷往下沉,沒有再問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不想再問。
到得市集,冷血停下腳步。
這裡必定發生了什麼事,人們竟撤下買賣,向城門方向湧去。她看向冷血,冷血卻緩緩別開臉,輕聲道:“珍兒,你想知道的在那邊,你去看看,看看吧……”
此時已然入冬,風寒刺骨,在耳邊鼓鼓的響,今天天氣並不好,天空一派陰暗霾惻,一場更刻骨的寒冷仿佛隨時而至。
她猛然甩開冷血的手,沒入人海裡。
彼處,數十層百姓,桓桓疊疊,聲音密密麻麻。
“你說新皇登基,可有好事布施?”
“誰知道,聽說這位爺喜怒不形於色,但當太子時的政績卻大是不凡。”
“你們怎敢當眾討論這等事情?”
幾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從她身邊走過,本興高而議,又一時噤聲,素珍只聽得有人壓低聲音問,“那淮縣之事卻是怎麼說?”
淮縣?
她微微一震,心急如焚,幾次發狠,卻始終無法擠進人牆。
腰間一緊,熟悉的氣息遽然而至,只聽得陣陣驚呼從人群中而來,抱著她的人已施展輕功越過人群,將她放到最前面。
素珍終於知道人們在看什麼。
城門前張貼著兩張皇榜。
其中一張寫了不少辭話,總結起來正是:王薨,新君登基。
而另一張,寫的卻是:查潯陽郡淮縣馮少卿為晉王舊黨,本家四口均已伏誅。淮縣城門曝屍三日,以儆效尤。凡作亂者,一經查出,當以此十百倍嚴懲,禍及九族。
晉王,即皇帝……不,先帝兄長,多年前曾發動叛亂,已被先帝賜死。
而馮少卿,正是她爹爹的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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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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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4-23 07:50 AM
☆、008 要到上京去
素珍忘了自己是怎樣從人群裡走出來的,只記得當時自己和冷血的對話。
她問他,“我爹爹只安排了我逃出來?其他屍體不假?”
冷血澀聲回道:“老狐狸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向監殺的人討下兩條性命。他說過,他是必定死無疑了。”
“為什麼不是娘.和哥哥,爹爹最愛娘,哥哥是馮家長子嫡脈……”
“夫人說,她自是要陪你爹爹的,紅綃願替你,你哥哥不願讓我替他,說監殺的人只怕不肯放過馮家兩個子女,他和你一起逃走,只會增加你危險。珍兒,他們都最愛你,你是他們最先考慮的人,所以,你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爹娘和大哥都死了,紅綃替她而死,素珍腦裡混混沌沌的回轉著冷血的話,再尋回意識,人已被冷血帶回客棧。
她拔出冷血腰上寶劍,冷冷指向他。
“珍兒……”仿佛看不見那明晃晃的劍尖,冷血一步一步向她走來,眉目堅定的可恨之極。
“不准你喚我名字!”她憎恨的盯著他,低吼道:“我明明可以趕回去,是你,是你……滾!否則,我殺了你!”
“你們馮家還欠我多年工錢,我不走。”
冷血眼睛也紅了,聲音卻猶自平靜,一字一字如平日冰冷卻宛如誓言鏗鏘。
她一言不發往懷裡摸去,卻見冷血從腰間摘下一件什麼東西,緩緩舉起。
那是她的錢袋!
他一聲啞笑,緩緩道:“你現在身無分文,要麼,你殺了我,否則,我永遠跟著你。”
她心中氣苦,一咬牙,反手一劍刺去,抵在他頸上,他竟仍是一動不動,甚至顫也不顫一下,只深深看著她。
素珍苦笑,再痛再怒,卻果真能下的去這個手?將他趕走,有多少成心思是不想他送命,她這個真小姐尚未服法,一經查出,便是殺身之罪,他又豈能得免?
只是,方才還能憑恨意支掌,此刻,她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摔到地上。
臨別前,所有人的音容笑貌仿佛猶在耳邊,馮美人,你們要花多大力氣才能將一場死別演繹得像台上戲曲。
仿佛,幕一落,他們又能談笑嬉鬧。
仿佛,他們從未離去。
冷血說的對,他們馮家果沒有一人正常,便連她的丫頭紅綃。她是小孤女,她家不過養她十多年光景,她不過和她玩耍十多年,她卻情願替她去死。
為什麼要殺他們?
晉王舊黨?
自她有記憶起,爹爹便是縣裡夫子,經營著一家小書院,安份守紀。
晉王當年禍亂未成,妻子兒女,府上奴僕,所有人無一幸免,被全數斬殺。
即便在她不知道的歷史裡,她爹爹果是晉王舊黨,但其後既隱於野,安於民,往日種種亦早已成雲煙。他的言行,讓她篤信,他沒有反叛之心,為何因一顆疑心便舊事再提,為何不肯放她馮家一條生路?
當她被臉色大變的冷血抱進懷裡,素珍渾身顫抖,痛到盡處,哭亦哭不出來,她咬緊牙,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道:“冷血,退房,若你執意跟我,便護我到上京。”
冷血一驚,“你想做什麼?”
“考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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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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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4-25 07:18 PM
☆、009 兆廷(1)
“你瘋了嗎!你明知那只是老狐狸訛你之計。那准考證上的身份是他為你准備的,他亦已交待下,這事必定瞞不了你,在你得知真相後,你我便立刻離開繁華之地隱遁避世。他說,以你才智,只要有足夠時間避走,他日必能自保無虞。”
冷血狠狠握住她肩膀,眸光也變得冷冽而凌厲,她一笑,緩緩道:“冷血,我問你,這殺令是誰頒下的,你知道嗎,先皇,還是新帝?”
冷血臉色一凝,皺眉良久,搖了搖頭。
她復道:“若是先皇,那末我們還有一絲生機,若是新帝……試想登基大典在即,這是何等重要之事,他卻仍分出精力下令撲殺我馮家,既如此重視,馮家你我兩具他人之屍當真能瞞過去?風聲一漏,這天下莫非王土,我們一輩子難道就像老鼠般在躲藏中度過?你知道我脾性,若失去自由,寧可死!”
冷血嘴角繃緊,微微垂下眸。
“何況,這血海之仇,我不能不報,我要弄清楚馮家被滅門的原因,若是冤枉,我必定要為馮家討回一個公道!”
“若果真是新皇所為,你能怎樣,你能殺得了皇帝?”
冷血猛然抬頭,厲聲反問。
“成為他最信任的臣子,然後將他殺了。你信還是……不信?”
冷血聽她低低笑出聲,臉色大變,一把奪下她倒握在手心的長劍。
素珍一只手掌早已被割得皮肉模糊,卻亦只有這樣,才能稍緩心底的劇痛。
所有人都死了,她只有冷血了,她要保護他,她還要報仇,不能就這樣倒下去。
只有烈痛能人保持清醒。
冷血眼瞳光芒急促變幻,呼吸也倏地變得沉重,咬牙盯著她,末了,重重點頭,“我答應你,讓你到上京去,即使我死了,亦必護你。但你也要我答應,莫要傷害自己,莫要變,我……老狐狸絕不願意看你這樣……”
變?
爹爹……娘親……大哥……還有紅綃都不在了,她變抑或不變又有什麼打緊?
素珍怔怔想著,昏倒在冷血懷裡。
*
天地間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整個世界盡是銀裝裹素,皚皚娉婷,素珍也生了自出娘胎以來第一場大病,差點熬不過這場初雪,駭得冷血暗裡捉了多名大夫來為她看症。
大夫們說她病勢太猛,是心病,無法可治。
藥方才吃下,她便嘔吐出來。她每晚都做同一個夢,夢見她掙開那藍衫男子的手,一步之差,順利躲過冷血回到淮縣,和爹娘哥哥死在一起。
若當時能心狠些許,坐上馬車,麻藥在身的冷血怎追得上她?
她恨極自己,亦恨那人,聽冷血說,那人後來亦沒再多留下什麼話便攜人離開了。她一聽即笑,她原也不指望他回報什麼。
她的心清醒著,身體卻在沉淪。後來還是一天半夜醒來,看見冷血站在床邊仗劍守著,一雙清亮眼睛,隱約透著水光,心裡大疼,掙扎著起來死命吃藥,自己救了自己一命。
半個月後,她身子終於見轉,卻也落下病根,她是半個醫者,心裡明白,只瞞下冷血,二人出發前往上京。
路上,問及冷血,方知馮家被誅一案,個中懸機冷血亦是不知,她爹爹從沒向他提起過片言只語。他問及,爹爹神色復雜,並不回答。
她爹爹在隱居淮縣前到底是什麼人,果是晉王舊黨?
皇帝是為這原因誅殺的馮家?
究竟是誰下的殺令,會是新帝嗎?
爹爹到底用什麼辦法向監殺的人討下兩條性命?
這個監殺的人又是誰?
李公子一家可有被牽連?
素珍決定按原定計劃,抵達上京以後仍找傅靜書,也許能從他口中探得馮家滅門一案秘密的半角鱗爪。
*
瓊榮郡極大,要走數天才能出郡。這一晚,二人在郡上一家客棧投宿。素珍特意選了一家喚“及第”的大客棧投宿。
科舉三年一屆,天下客棧驛所不計其數,數百年來,其中自出過許多書生赴考的風流韻事,傳世美談。顧名思義,這及第客棧必是士子考生聚集投宿之地。
她既要考科舉,必定要和這些人接近,稍探對方實力之余,也可探探京師裡各方勢力的情況,擇利己者而投之,沒有靠山,即便再“脫穎”,亦不可能“而出”,傅靜書官職不大,不能依仗太多,更唯恐日後禍及他,她斷不能害了爹爹這位朋友。最後,她希望能打探出李公子的消息。
為安全計,冷血仍和她宿在一室,不避男女之嫌。
冷血地鋪之際,素珍聽得院中有說話之聲,心裡一動,開門出去。只見院中石桌旁或站或坐竟聚了十多名士子,眾人隨意談笑了一下歷年會試殿試考題,果慢慢談到朝中各個大人物。
和新帝連玉交好的兄弟——七王爺連捷,九王爺連琴,太師魏成輝,左相嚴韃,右相權非同,兵馬大將軍晁蓋,太後外侄逍遙侯霍長安,護國將軍慕容景侯,六部尚書……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些人哪一個不自成一派,哪一個不手握權柄?
當聽到慕容景侯名字的時候,她一凜,藍衫男子曾言及他是慕容將軍之侄……又突聽得其中一人訝道:“咦,兆廷兄,你怎麼也過了來?”
又有一人問道:“這來的可是淮縣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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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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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4-25 07:24 PM
☆、010 兆廷(2)
“李知縣被革職查辦,李公子不在淮縣,官府盤查起來,若要作些什麼詢問,豈非要追到此地來?”
有人笑道,語氣裡滿滿是譏誚和奚落。
“李公子往日素有神童之名,行事自與他人不同,平日裡也不參加詩書之會,唯恐流俗了去,即便落難也還是個人物,倒懼了官府不成?”
其後接口的人高大英俊,眉眼間卻有意挑起一抹輕浮,話語夾棒帶刺。
這人名喚司嵐風,是瓊榮郡知州之子,他在毗鄰州府間亦大有才名,不在李兆廷之下。只是,李兆廷隱而不出,被坊間相傳傳更勝一籌,司嵐風心裡想法可想而知。
余人幾乎皆出聲附會。
她家之事終究連累了李兆廷,素珍心裡又疼又怒,李兆廷領著小四在院門處站著,微微垂下眼眸——他進門時嘴角明明薄薄揚起,似憶及甚歡愉之事。
他自小便少話斂靜,三四歲熟讀四書五經,五六歲出口成詩,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神童之名,早傳遍數郡。只是為人過於溫恬素淡,從不參加任何文人集會,往日多是學子同窗前到他家中拜會,因此落下傲名;家中事卻鮮少拿決策,只由父母抉擇,譬如納妾相親……哥哥常說他聰美則聰美矣,卻無甚風骨。
她知道,他只是不喜這些繁俗而已。
他的好,她知就成。
十歲那年,她在外玩耍失足跌進荷塘,在一眾少年男女哭泣畏懼或卻步不前或回搬救兵的時候,只有他不顧寒冬腊月,下水硬是將她救上來,自此落下骨炎之症,但凡嚴冬便見疼痛。
她哥哥說她沒見過錚錚男兒,不識鐵骨的好,但李兆廷至於她來說,已是天上星星。
他性情太淡,這許多年來,她將他的生活弄得雞飛狗走,只希望他能好好記住她,慢慢喜歡上她。
這些人對他平日羨嫉恨惡皆有,如今豈能不趁此打壓?
“李公子不過是為馮家所累,一經查明,官家必還李家清白,大家相識一場,豈可相輕?”
這時,最先發現李兆廷進來的青年宋洋和他兩名忍不住說了幾句維護話,司嵐風一笑,道:“是相識一場,這官府通緝起來,亦是一並。”
宋洋等人一時錯愕,難以接話。
她恨不得衝出去將司嵐風和他身邊那七八個士子暴打一頓,卻只能咬牙站在廊柱暗處。
相逢不相認,她和他只怕從此陌路。
小四護主心切,一握拳便要上前,李兆廷卻伸手攔下他,抬首淡聲道:“勞諸位惦念,兆廷忝愧。只是,官府方面諸兄大可不必為兆廷擔憂,若官差來捉,兆廷向其略一解釋此行目的,想來應是無虞。”
眾人一怔,宋洋疑慮,立問道:“兆廷兄此來瓊榮郡卻是——”
“只是路過此地,權相來函讓赴京一趟。”
這話一出,眾人俱是大驚,有士子顫聲問了一句,“權相約見李公子,不知為的是何事?”
李兆廷睫一動,道:“和諸位一樣,到京師赴考。”
他說著看向宋洋,笑道:“兆廷少出遠門,素聞宋兄走南闖北,認路識途,可否請宋兄與我同行,倒省卻小弟錯走許多岔路。”
宋洋幾人又驚又喜,一揖到地。
司嵐風眼梢一掠李兆廷,眸中冷笑一閃而逝,從小四身邊走過的時候,小四悄悄伸腳使拌,司嵐風眸光一動,落腳之際狠狠一踢,小四頓時被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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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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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4-25 07:26 PM
☆、011 郎騎竹馬來
宋洋扶起小四,李兆廷幾乎立刻俯身將小四掉落的包袱從雪地裡撿起來,一卷畫軸斜插在包袱裡,他迅速將畫軸抽出,查看可有壓壞,隨之微微眯眸看向司嵐風的背影。
眾多士子分為兩批,有隨司嵐風離去,亦有人留下,滿臉堆笑說:“素慕李公子文才,不如一直赴京,路上也可切磋請教。”
李兆廷聞言,對宋洋道:“煩宋兄到客棧問小二溫幾壺酒,兆廷一會過去和諸位學兄秉酒夜談豈不更好?”
那幾人大喜過望,立刻拉著宋洋離開後院。
素珍卻驀然定住。一個九品縣官的兒子,即使再有名氣,也不過國土千百裡間,怎會為權非同所識?方才,他看司嵐風一眼,抿過一絲銳利冷意。她打出娘胎便和認識他,這種氣息怎會出現在這個溫柔如暖陽的男子身上?
無怪本隨司嵐風的人亦有一半過來攀附。從方才談論可知,司嵐風此去上京,必拜入七王爺連捷門下。司嵐風父親政績出色,數年前,還是皇子的連捷視察瓊榮郡時便曾贊譽過,聞說連捷和新帝連玉感情極篤,前去投拜的士子極多,要被青睞只怕不易。
權非同卻是先帝在世時便任命的相國,大周史上最年輕的相國,八年前的狀元郎。據說這人脾性難測,要拜入門下萬難。門下食客士子既不多,若能進其門,豈不是一樁大機遇?
兆廷,你又是怎麼得到權非同的賞識?並不熱衷赴權名的你此時赴京考取功名,是為恢復李家榮耀吧?只是,你從不事口舌之爭,更不愛炫耀,方才怎會將與權相認識一事說出,從而壓下司嵐風?
這時,小四也是低聲問道:“公子,為何邀宋洋跟咱們一起走?”
李兆廷將畫放到石桌上,展開畫軸。
“宋洋既相幫於我,我不能任他為司嵐風所害。我與他既同行,司嵐風很清楚,他若出手害宋洋,我必阻攔。司嵐風動我,得罪的便是權相。至於宋洋能否得到權相賞識,便看他造化了。”
小四頓急:“公子,你這不是平白讓自己多添一名競爭對手嗎?”
“自古以來,任何份位,皆是能者居之。若我有能,誰也搶不走,若我無法,又怎能去怪他人。”
素珍心笑,果是那樣,他還是他。哪怕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他,鋒芒薄露,仿佛劍指天下。
“都怪馮素珍那小賤.婢,公子你若不曾與她訂下婚約,又有誰敢隨意欺侮?”小四說著啐了口,恨恨道。
素珍聞言苦笑,手上一疼,扣在柱上指甲竟不覺折斷。她也沒做理會,只藏在柱後緊緊看著李兆廷,等他回答。
“以後莫要這樣說她!”
李兆廷目光一銳,小四一驚,立刻低頭,李兆廷卻微微仰首,看向夜空,淡淡道:“她也是個可憐人,旦夕禍福,既已不在,過去種種,也便隨她去了罷。”
素珍心裡既慰又痛,他竟沒有怪她,可語氣這般淡薄,仿佛她不過就是一個頑劣的鄰居小姑娘,從不曾在他心裡留下過一分。
“當年公子冒死救過她,公子當真……當真喜歡馮素珍?”
小四突然問道。
“小四,當年你也在旁。”
“是!”
“可當時包括你在內卻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父親就在不遠處看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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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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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4-25 07:31 PM
☆、012 繞床弄青梅
小四一聲驚叫,素珍雙腳卻顫抖得幾乎穩不住身子。
她爹爹當年在那裡?在那裡做什麼?李兆廷言下之意,如果爹爹不在,他……
他到底忌諱爹爹什麼?彼時,他不過是一個十一歲的少年,可只怕連爹爹也不知道他當年其實早已洞悉其所在。
她捂緊心口,又聽得小四低道:“是奴才糊塗,這多年來,公子心裡只有……”
他聲音愈小,她聽不真切,卻見他看向李兆廷,李兆廷正拿起畫卷,凝眸細看。
方才攤放在桌面看不清,現下可見卻是一名女子。
青絲倭髻淺笑如盈,那般嬌美纖妍,卻又眉凝睿氣,眸光到處,竟是傾城之姿。
這女子是什麼人?
她突然只想不管不顧跑到他面前,問他一句,若當年馮少卿不在,你還會不會救我?這畫中人又是誰?
可是,若她連回淮縣去將爹娘兄長屍首取回的強烈慾望也能抑下,現在又有什麼是不能克制的?
這一出去不外乎兩種結果,牽連他,或者,他將她送交官府。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她冒不起的險。這畫中女子,不必問,從他快速俯身撿畫,從他看司嵐風那一眼,答案已昭然若揭。
她爹爹曾說,婆家人未必便喜歡媳婦舞文弄墨,除去往日在他們面前只示粗通文墨一條,除此,她對李兆廷處處真心。
可原來李兆廷對她,卻不是。
她曾私下給他家負責侍墨的僮兒銀錢,每天清晨翻牆到他書齋替他研墨備紙,不意有一天他早起……晨光薄攏中,他長身玉立,站在門外淡淡看著她,她大叫一聲,拔腿便逃,他卻伸手握過她的手,掏出巾帕,替她一一拭去手上殘墨。她以為,他是喜歡她的。
她曾拐他到郊外玩,她說她冷,試探著伸出手,他似笑非笑的睇著她看了半晌,大手覆上她的手替她取暖,她以為,他確是喜歡她的。
卻都是因為她爹爹嗎?
她渾身冰冷,只覺得李兆廷這人是真可怕。
若他是全然絕情心計之人,還不叫人恐懼,他確是溫柔的,亦並不絕情,回饋宋洋,不避賢能,對她更不曾責怪,然而這恰恰勝似絕情,這人的狠辣原來可以這般不動聲色。
她再也穩不住身子,幾.欲摔倒,一股力量突然扣到她腰間,將她扶住。她抬頭,看到咫尺間的冷血。他必定出來已久,因為他眼中都是峭寒殺氣,他俯身在她耳邊道:“我去殺了他。”
她一笑搖頭,“那樣的大痛都經過,失戀算什麼。冷血,今晚我們繼續趕路好不好?”
緊緊握住他的手不肯放,冷血雙唇亦越抿越緊,末了,終於頷首,壓低聲音道:“我感覺到一些氣息,這附近可能有高手。”
素珍一凜,暗裡可能有人?若冷血感覺沒錯,他們必須馬上離去,哪怕對方未必是衝他們而來。
自她離家,事事洶湧,人心叵測,在她無法意料的時間地點裡一一向她襲來。她眯眸看著冷血,冷血眉一皺,道:“珍兒,你在想什麼?”
她淡淡笑問,“冷血,你,我其實真的可以信任嗎?”
“胡說八道!”
冷血轉過身去,沉斥一聲,攜她從偏門離去。不知為什麼,他沒有看著她的眼睛,像平日一樣訓斥她。她亦沒再說什麼,眼梢余光,李兆廷仔細卷好畫軸收起,領著小四出了院子,當他雪白衣袂消失在牆邊,她心裡亦慢慢平靜下來,不再似方才絞痛,但她知道,它從此缺了一角,不再完整。
兆廷,來日考場一決高下,你我上京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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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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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4-25 07:33 PM
☆、013 境界
只是,一個瓊榮郡,便遇到李兆廷、司嵐風這樣的高手,上京那般臥虎藏龍之地,沒有強大後台的她如何才能擊敗對手,走上金鑾殿?
由於她一直在思考這不可能的任務,以致路上表現正常,不哭不鬧,毫無全家死掉加失戀的自覺,反為令冷血焦躁不安。
只是,這有個好處,他買了很多零嘴給她,並一改平日的萬年冰塊臉,有時悄悄瞥她一眼突然便笑了,笑得她毛骨悚然,姐失戀你這麼高興做什麼。
會試在兩個月後,二人日夜兼程,十天後到達上京——那個天子腳下遼闊繁得讓人移不開眼睛的地方。然而,事情又起了大變數。
大抵是她過去十八年過得太順,物極必反,霉運發作起來也那麼勢不可擋。
其一,在他們抵達上京前幾天,靜書大叔便全家被下牢,罪名是勾結馮家叛逆。她頭一回對公務員查案辦事的效率肅然起敬,幸虧我們躲到最危險的地方來了。當然,後來事實證明,最危險的地方還是最危險,書上的話有時最扯蛋。
他們想探監,可對於重犯,若沒有門路,有錢也打點不通,天子轄下監牢,她也斷不敢讓冷冒險夜探。
其二,別無他法之下,她決定先將對藍衫男子的怨恨放一邊,去慕容府設法求援,卻被慕容府的管管轟了出來,理由是慕容將軍的侄子月前穩穩當當的在上京,不曾離開過。
她強烈要求他找他家表公子出來對質,管家特鄙視的看她一眼,幾句話差點沒讓她五雷轟頂。這些話歸結起來就是:現在的騙子越發不靠譜,招搖撞騙之前也不做好功課,慕容將軍他老人家侄子倒是有幾個,但都是女的。
她突然覺得她的人生已經杯具到一種境界,她被她爹騙了,被未婚夫騙了,連吃個飯遇到的男人也是個騙子。
她發誓,讓她再遇到那人,必定將他先閹後殺。繼李兆廷,皇帝(他要麼是她殺父仇人,要麼是她殺父仇人的兒子,)之後,她刻骨銘心恨上那個男人,不是因為救他,她就不會趕不回家,他竟然還騙了她——冷血說估計是當時怕她問他討好處,就隨口編了個借口。
基於敵人的朋友就是我敵人的道理,李兆廷和權非同一伙,權非同也在她的黑名單上。
連續數天,在苦思怎麼營救靜書大叔別人啃書衝榜她發呆的日子裡,唯一讓她感到歡慰的是,皇城裡傳出了一件大事。
先帝在世時,曾賜權非同一樁婚事,對像是當朝翰林大學士顧南光的女兒顧雙城。婚宴前夕,雙城按禮進宮拜謁太後太妃,皇帝皇後和後宮諸位娘娘,卻被扣在宮中。
原因是呈獻給帝妃魏無煙的茶點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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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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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4-25 07:34 PM
☆、014 白衣(1)
魏無煙是什麼人?
新帝連玉最喜愛的枕邊人,父親被封當朝太師。
連玉震怒,當場命人拿下顧雙城。
權非同聞訊連夜進宮,在皇帝寢殿外跪了一整夜,卻仍未能將未婚妻贖出。而被毒害並施救的魏妃有傳近日出宮歸省休養。
是日,客棧四隅燃著火爐,和冷颼颼的外面相比,暖流烘烘,她和冷血酌著小酒,聽著四下書生和來往客商圍談論此事,心裡倍兒歡樂。
古往今來,但凡有料的皇帝,有哪個能容忍手下臣子掌握重權的,再有兵權相輔,那便更甚。連玉要出手了嗎?這兩個人最好鬥個你死我活,她才開心。
她笑,又喝了口酒。以為她憋了多天的情緒終於開始發作,冷血皺眉按住她斟酒的手,“你又笑又搖頭做什麼,也喝了不少了,回房吧。”
她還想聽這些書生說話,只是搖頭,突聽得一道聲音道:“公子,要不到那邊去?”
她覺著有目光看來,抬頭一看,卻見前面不遠處站著兩個年輕男子,看模樣是主僕。
最近遇上的都是好看到不行的人,那位當主子的,一襲白袍,秀美絕倫,眉穎目兮,大美人一枚。
她很快洞察出他們的意圖,這客棧早飯茶市,座位早已爆滿,只有兩三桌還能拼坐。很不幸,她和冷血只有兩個人,便在那三分之一裡面。
另外兩桌,一是倆看去五大三粗的大漢,一是小夫妻倆。請注意,他們坐的是四人桌。前者,倆爺們各跨一腳到旁邊凳子上;後者,小娘.子嬌羞的逃避著她家相公的調戲,一下從這張凳子坐到那張凳子,她家相公的屁股也追著過去。於是乎,這兩桌人都很彪悍的以兩人數占去四個位子。
他們一桌甚大,足夠坐六七人,她朝冷血喚了聲“官人”,正准備效法那小娘子占位,冷血約是嫌棄她斷袖,臉上一紅,低斥道:“別鬧了,咱們回房吧。”
這小子不合作,那對主僕很快坐了下來,又有兩個書生模樣的人坐下。
白衣主子朝她點點頭,禮貌相宜。
她頓時對這人有了幾分好感,准確來說,這位姑娘。
這白衣必定看不出她女扮男裝,她卻一眼便看穿白衣,白衣只是換了男裝,她卻慣扮男裝——女子不允許上私塾讀書,有錢你可以請先生回家教。為跟李兆廷相處,她曾花時間苦鑽化妝改容之術,模仿男子聲音和舉止。她容貌也便於改妝,非如李大媽說的醜,卻確實算不上漂亮,又好四處撒野,膚色如麥。種種,所妝男子,私塾數年,除去李兆廷早知以外,沒有一個同窗能看穿,包括多名眼神兒極利的夫子。
白衣的侍從自也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模樣卻有幾分冷削,小二上了茶水,她連續洗燙數遍茶具,為她家小姐沏茶,又從荷包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從瓶中倒出些粉面兒,以水糊了,香氣微溢,遞與白衣。
另外兩名男子也看出白衣真身,其中一人著綠袍,眼帶佻色,道:“小哥,性.潔不可污,為飲滌塵煩。此物性靈味,得與幽人言。說的便是茶,小哥兒豈可以這靡香俗物代替,來,小二,給這位公子來壺毛尖兒,錢銀算在本公子帳裡。”
“可笑,誰要你的茶!”那侍女抬頭,冷冷斥道,倒是白衣攔下,“不得無禮。”
她說著將杯中物分成兩杯,又兌了水和稀,一杯遞給那綠袍書生,笑道:“無以為報,以此相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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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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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4-25 07:35 PM
☆、015 白衣(2)
書生心旌搖曳,伸手去捏她的手,白衣不動聲色避過,書生悻悻,將他說的靡香俗物一下喝了,又眯眸去看她。他的同伴大笑,道:“兄今兒倒是成就了一樁好緣份。”
這時,那侍女眉一挑,一聲冷笑,也不說什麼,只往懷中摸去,她想找什麼,卻遍尋不獲。
素珍喝了口酒,往袖中摸出一塊手帕,遞給那侍女,看的卻是白衣,“若公子不嫌,可先用在下的。”
那侍女一怔,白衣亦是一怔,隨即頷首,“謝謝。湘兒,收下。”
侍女湘兒雙手接下,看她的模樣帶了分恭敬,將帕子蘸進剩下的一杯粉面兒中,稍頃又遞給白衣。
白衣接過,就著帕子淨了手。
綠袍書生目瞪口呆,好一會,才怒目看向白衣,“你方才給我的是潔手之物?你竟敢讓我喝這種東西!”
白衣卻不慌不逼,輕聲道:“公子,你贈我香茶,我回禮於你,可從沒說過那是吃食。”
眼看綠袍書生一臉羞怒抓向白衣衣襟,既有報復之意,又有猥.褻之念,素珍笑了笑,對冷血道:“咱們往日也便用點檸檬水、皂角兒來作清潔,這澡豆面兒只在書上看過,聽說需用上數十好花,伴玉屑及各種名貴香料研磨方成,普通富戶也不見能用,矜貴之至,今日得見,真個幸運。”
她知道,冷血對她突如其來的插嘴有思疑,但二人多年感情默契,冷血淡淡“嗯”了聲。
另一個書生卻略有些驚慌的拉住綠袍書生。驀然省悟她方才所列舉的用度,不是一般人家排場,這白衣不是大富便是大貴,萬不可輕易得失。綠袍書生似乎也立刻意識到此點,猛地坐下喝茶。
白衣眼梢映笑,“公子是個心善之人。也罷,既承公子之情,今兒的事便權當熱鬧一場。”
她話淡淡打住,掠四下一眼,素珍知她話中意思,回以一笑,沒再說什麼,實是心下暗驚,倘她追究起來,這兩名風流書生只怕是大禍。
接著,一桌人各自為政,兩相無事。
兩名書生聽到旁邊數桌議論皇城裡的事,綠袍書生緩過勁後,很快來了興致,對同伴道:“你說,皇上這是借權夫人來治權相?果不出我所料,這少年天子登基,第一件事便是要除朝中大鱷。”
他同伴低道:“皇上此舉卻是激進,你想,朝中大人有多少與權相交好,首當其衝晁少將軍手握重兵,這位可是權相的拜把兄弟,生死摯交……”
士子最喜論政,天子腳下,卻最好莫議朝政。你永遠不知道,在你四周的人,也許便有那麼一兩個是你絕對惹不起的。素珍心想,又抿了口酒,只見白衣嘴角抹過一絲銳色。
這女子看是秀雅文靜,卻自有一番犀睿。她正想著,白衣竟果是察言觀色之人,突然問道:“看公子模樣,似乎對這言論有不同看法?”
她一驚,心念一轉,立刻回道:“公子豈非一樣?”
白衣眉心一動,似並未想到她如此回答,看著她道:“可否得公子一席見解?”
素珍笑道:“鄉野之人粗薄,願先聞雅意。”
白衣一怔,隨即笑道:“好,本是氣悶,今日出來一趟,不想得遇妙人,願交朋友。既相交,君子坦蕩蕩自不避疑嫌,即便不當說又如何!不若你我同時寫下心中所想後換之,可好?”
素珍聞言,心裡顧慮仍存,卻答應了。
兩名書生一臉驚疑,白衣也不打話,令湘兒問掌櫃取了紙筆。
接過湘兒遞來的紙箋,素珍一看之下,一喜一驚,白衣所書,和她所想雖非全然相同,卻相去不遠。
對座,白衣笑意既大。
便在這時,有數人從店門口經過,想是老板熟人,衝著桌櫃處便喊:“出大事兒了!皇上下令處斬翰林院傅靜書和邊關守將柳守平一家,如今車駕便向菜市子那刑場而去,皇上和權相親自監斬。犯人分幾批分別由魏太師、晁將軍、三王爺、四王爺、霍侯爺等沿途親自押解,這架勢,還真是從未有過。”
“好啊,看以後誰還敢謀逆!”
本在吃茶喝酒的人不多時便從客棧湧出半數,趕熱鬧而去。
酒杯從手中滑落,素珍推桌而起,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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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4-29 03:07 PM
☆、016 奔赴刑場
“哎,公子要到哪去……”
背後隱約傳來白衣侍女湘兒的聲音,她卻顧不上回答,哪怕她本來結識白衣的目的並不純粹。
這人非富則貴,靜書大叔的事她已走投無路,任何門路都得試。
冷血很快跟上她,眉眼一沉,“別衝動。”
她低聲道:“人一生中,真正衝動能有幾回?我已錯過一次,不想再有遺憾。我就看一看,只看一眼。”
冷血看她眼中隱有淚光,咬了咬牙,終於頷首,“你認識路?”
她回道:“朝人多的地方去。”
找不到方向的時候,不妨朝最熱鬧的地方去,興許便是出路。即管隨流而去是何等悲哀,可有時人便那麼可笑的別無選擇。
冷血突然又輕聲問道:“你和方才那人到底都在紙上寫了什麼?”
她道:“我和白衣皆不認同坊間的所說,認定顧雙城投毒一事大有乾坤。都說是連玉給下的‘莫須有’罪名,那些人似乎都忽略了一點,這顧姑娘還沒過門呢,若論權非同裙帶之罪,名還不夠正言亦不夠順,豈非給權非同帝逼臣反的好理由?再者,連玉在朝中的敵人只怕多著,他其他兄弟便真是全心擁護?連玉這時分心去拿權非同,豈非早了點?且權非同在朝中根深勢大,連玉若要治他,必須做好所有部署,絲毫不能差,從而一舉拿下,連根拔起,如此隔山打虎,沒有實質作用,反更好提醒老虎。”
冷血眉宇愈沉,“這皇庭之事倒生復雜。”
“皇城裡的事不復雜,天下便沒有復雜的地方。”素珍笑道,心裡亦是百思不得解,權非同成親在即,連玉卻將這位大相國的未婚妻扣在宮中,不惜得失,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和白衣的分析幾乎一致,不同的是,白衣最後還寫了一句讓人心驚膽戰的話……
人流越發擠擁。
看擦身而過的人,總是一番景致。唏噓的有之,驚懼的有之,看熱鬧的有之,卻都一般絢爛,畢竟那不是自己的災難。
正幽幽想著,突聽得風聲呼嘯聲颯沓而來,身旁一對夫妻似被什麼卷摔倒,她一驚,冷血眸光一暗,手臂往她腰上一攬,將她護到他胸前。
不斷有人摔倒,又有慘厲叫聲劃過耳邊。
目光驚亂處,一個婦人跪跌在大街前方。身著囚服,被數箭穿身而過,鮮血直湧而出。
人群亦是大亂,人們站在街道兩邊,驚恐的回頭看著後面來人。
她這時總算看清,馳騁而來的是一隊百眾軍兵車馬。
前面數騎高駿好馬,鞍上各有男女,錦衣華服,結鳳繡凰,奪目耀眼,懾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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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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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4 07:33 PM
☆、017 射殺幼孩的公主
三名男子,年歲在二三十歲之間,其中兩人相貌俱都不凡,只有邊上一位深衣男子模樣略微普通,但他兩眼狹長深邃,眉目間幾分脫羈倜儻之意,卻是毫不遜色。
另有三名女子,兩人臉上覆紗,策馬於旁,雖看不清模樣,但其中紫衣女子眼若煙霞,安靜明.慧,另一紅衣女子,一雙剪水美眸既媚且利,仿佛透骨生意。兩名女子分明都是美人。
最後一名女子,臉上卻並無遮攔。她顏容嬌美,兩腮如點桃紅李色,憨艷之極,眼中卻盡是傲意和肅殺之氣,此刻,丹窛玉手中正拿著一柄弓箭——
地上婦人便是這女子射殺的,方才車馬帶起的混亂跌蕩也是這些人人引起的。
“娘.親.......”
一雙少年男女撲倒在那婦人身上,悲慟大哭。
“求......你......放過我的孩子......求求你……”
那婦人說得一句便斷了氣,眼睛哀求睜看著挽弓女子。
地上小女孩才七八歲光景,看母親慘死,目光一瞬驚恐到極點,只連連尖叫著,“爹爹,爹爹在哪裡?爹爹快來救我們,我怕......”
那個較她年長數歲的少年抱著她,忍泣安慰,“小妹乖,我們很快就能見到爹爹......”
他說著壓下怨恨,乞求地看著挽弓女子,“求公主饒過我妹妹,我父親為國為民,多年戍邊,可憐我妹妹自出生起便不曾怎麼見過爹爹。”
女子嬌聲而笑,“你父親柳守平謀逆尚在傅靜書之前,今兒個兩家一並處斬,你們是無論如何逃不掉,本宮讓爾等避開斬首酷刑,得保全屍,豈非恩賜?”
那眼中艷毒之意,教人寒栗,果是皇家威嚴。這刁狠公主若是老子媳婦,老子定要她好看!素珍心下恨恨想著,又聽得旁邊百姓顫聲議論,始知這是戍邊將軍柳守平的家眷。
這位柳將軍曾勸先帝該立七王爺連捷為太子,說六爺連玉性情過於冷酷涼薄,並非仁君。先帝崩卒前夜,他竟夜邀連捷密談起事,連捷不承,將他拿下。勿怪朝廷內外皆言七王爺連捷和六哥連玉感情深篤。
可這當真是實情了嗎?素珍壞心眼的想,只有天知道。
此番押解分為兩批,兩家主犯由魏太師和晁將軍押送,先往刑場而去;家眷則由兩名王爺和霍侯解送。
不曾想,公主連欣也過了來。
數年前宮宴,連欣曾將一名不小心將熱湯灑到她身上的小宮女活活打死,柳大人當時也在座,向先帝進言公主殘忍,需好生教養。
此時一番周折,赫然便是多年前之禍,連欣要柳家死也不得聚首!
憶及客棧所聞,連欣身邊幾名男子想來便是那幾名王爺,只是這兩位蒙面女子又是什麼人?
這時軍隊之中粟泣之聲響作,素珍思緒既斷,往聲音出處看去,果見士兵之中多輛囚車,兩家家屬數十人,青年老少皆激動的拍擊著囚車,悲憤嘶鳴,“放了她......”
連欣舉剪瞄准了小女孩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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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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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4 07:39 PM
☆、018 那一日,惹了連欣
那紫衣女子突然低聲說了句什麼,似是相勸,連欣微微蹙眉,看樣子她對這紫衣女子竟甚為禮敬,她旁邊紅衣女子卻一聲低笑,劈手奪過她的弓箭。
素珍一驚之下,前方少年已應聲倒下,這孩子竟將他妹妹緊緊護在懷裡……
小姑娘怔在地上,愣愣看著哥哥恐懼扭曲的臉。
素珍想,為護她平安,她哥哥將名額留給冷血,當日他可也是如此從容赴死?
“欣兒,姐姐的箭法怎麼樣?”
紅衣女子立弓笑問,這人的狠辣絲毫不下連欣。
連欣大笑,目光卻越發犀亮,“連玉哥哥喜愛姐姐,姐姐箭法乃哥哥親授,更得到過權相寫詩詠頌,姐姐現下卻是諷刺連欣多箭方才奪人性命?本宮今兒倒要看看,能得權非同贊賞的便真的只獨姐姐一人?”
連玉喜愛?又以面紗覆面,教人不可窺去容貌——素珍一凜,這兩名女子會是連玉的妃嬪嗎?突然又想起白衣紙上最後那句似戲還謔卻讓人心驚的話:也許,一切實是皇上愛上了權相未過門的妻子顧雙城……
連欣說話間將弓箭奪回,引箭便向小女孩射去,小姑娘也不識躲閃,衣衫襤褸呆呆傻傻的仍盯著娘親和兄長的屍首。
素珍看四下早已轟動,一咬牙掀衣跪下,朗聲道:“皇恩浩蕩,求公主饒孩子一命,得見父親一面,了卻生死遺憾。”
“這事不能幫,你瘋了嗎?”
冷血一聲怒斥,人群這也變得剎靜,連欣等人朝二人方向看過來,素珍何嘗不驚,忽而撲通一聲,她旁邊一個書生跪下,繼而接踵有人跪下,直至街道兩側幾無站立之人。
“珍兒莫動。”
冷血低驚的聲音方在耳邊擦過,一支箭已從她耳邊迅猛擦過又滑落。
“都給本宮起來,誰若違之,下次便再無那般運氣!”
連欣的聲音冷冷從街道中央傳來,素珍亦驚出一身冷汗,這位公主意在警告百姓,暫還不想取她性命,可方才她只要稍一動彈,便即刻斃命。
跪在地上的人一一起來,只余下幾名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文人有時酸腐,這時到底顯了幾分傲骨。
素珍心裡卻仍舊涼了半截,可隨即又想人活一世,她也怕死的很,又怎能怪老百姓?
情勢不容多慮,她幾乎立刻已拿下主意。
然而,連欣出手太快,一箭既了一箭已發,向小姑娘疾射而去。
終究救不得,讓她和她父親見上最後一面?素珍怔怔想著,那箭卻在女孩面門遽然落地。
教一只袖箭打落!
“霍哥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連欣一驚,扭頭看向身邊幾名男子——其中那個容貌並不出眾的鳳眼男人。
霍哥哥?這人是逍遙侯霍長安?
素珍再不遲疑,一拉冷血衣袖,“快,將孩子帶到刑場去,讓她和柳大人見上一面,我一會設法過來跟你彙合。”
冷血一震。
素珍笑,生死關頭,他看懂她的執著,她亦明白他的質問:這孩子終究要死,為這一面賠上自己性命值得嗎?珍兒,你不過是一個女子,男子也不出的頭,你不傻?
不問值不值,她只知,她哥哥也曾如此間少年護她,戍邊將軍保疆衛國,年年月月,今日她絕不能讓柳家有所遺憾。
冷血終是一嘯而起,只冷冷擲下一句“馮素珍,別逼我恨你,設法活下去到刑場找我”,已飛躍出去將小女孩抱進懷裡。
事出突然,到連欣省悟過來一聲怒叫,冷血身影已向人群深處狂奔而去,霍長安臉色一變,沉聲令道:“立刻領人去追,若無法追回,軍法.論處。”
他話聲一落,侯在他馬側兩個青年一招背後官兵,風掣般追將過去。
與此同時,素珍身上一痛,已被他揮鞭卷摔到眾人馬前。
眾多目光射來。
她知自己這次必死無疑。
權非同便在不遠處的刑場,李兆廷既投在他門下,也許就在那裡,她就此和他永訣了嗎。連玉,她的仇人,亦在彼處,她怎能不見他一見!可是,這時她如何才能得脫到那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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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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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4 02:49 PM
☆、019 老子只好禽獸不如了
囚車中兩家家屬連聲哀求,求公主饒過素珍。
連欣冷笑,“好個刁民,我不殺你,我便隨你姓。”
她策馬靠近揮鞭抽打素珍,素珍也不掙扎,伏在地上不動,任她連抽幾鞭。她出手凶狠,痛的素珍差點沒嚎出來。
百姓們面面相覷,但知這災星視人命為草芥,不敢求情,倒是方才出聲的幾名書生仍連聲替素珍告饒。
那紫衣女子似是講理之人,但因素珍當眾藐視王法,並沒阻止連欣,只蹙眉看素珍一眼,輕聲道:“看你也是個聰明人,怎如此粗莽?”
紅衣女子和那三王爺四王爺贊成連欣,只低勸紫衣女子勿勸公主。
素珍趕緊狗腿的看向霍長安,這人和這些人不一樣。
霍長安看她一眼,終於緩緩看向連欣,道:“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還需趕路。這口氣作哥哥的替你出,讓人將這小子關進刑部大牢,囚上數月,如何?”
連欣朝他一笑,說時遲快,竟從馬腹掛劍處撥出長劍,向素珍頸脖刺來。
霍長安明顯一驚,卻已阻擋不及,早有圍觀百姓驚呼,眼看是要血濺當場。
素珍卻是早已留意連欣舉動,從霍長安說情伊始。這個惡毒女孩兒的心思,她很是能領會,這種聲東擊西的混帳她從小也做不少。
所以,她就地一滾,避開了。
這時她也豁了出去,她有意滾到連欣馬腳下,連欣明顯一愣低叫,尚沒反應過來,她已躍上馬腹,舉匕橫到連欣的脖子上。
然後,場面明顯有些失控,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她。
霍長安一干人更是變了臉色。
匕首是出門前她哥哥塞進她衣服裡讓她防身用的,沒想到正上用場,似正應了那句天網恢恢。
早在連欣鞭打她的時候,她便將它悄悄拿到手上,方才向霍長安示弱,本考慮霍長安若替她求情成功,便不用它。這玩意防小人不防君子,這樣做,是為防連欣耍小手段。果然,這死丫頭還真被她猜中,橫死豎死,你既然禽獸,老子只好禽獸不如了。
連欣又驚又怒的斜睨著她,喝道:“立刻將本公主放了,否則我殺了你,誅你九族。”
素珍笑道:“你本來也要殺我,至於九族,隨便。”
她現在是李懷素,孤身一人,什麼九族,只管殺去。
連欣一窒,兩名王爺已讓人迅速將她包圍住,厲聲道:“快將公主放了,可留你全屍,否則,非但你有罪,禍延全家。”
她直接看向霍長安,“一個金枝玉葉的命,換我和我朋友兩條賤.命。”
霍長安目光變冷,不復方才模樣,素珍知道她是將他惹怒了,但卻見他毫不猶豫點頭,冷冷道:“好,本侯答應你!下回別再落到我手上,否則,我必不饒你。”
眾人一震,連欣已連聲叫起來,“霍哥哥,不能放她,不——”
她沒能“不”多久,素珍也不說話,匕首一按,在她脖子上放了些血,她立刻閉嘴,目光裡終於透出絲懼色。
素珍暗裡松了口氣,連欣不知道,其實那是她……手抖的,她長這麼大連雞也沒宰過一只,現在立刻升級殺人,她容易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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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4 05:06 PM
☆、020 天下為證
在將連欣放掉前,她又要了匹馬,對在場圍觀百姓道:“各位鄉親父老,在下魯縣李懷素,初到貴地,便住在“撞緣客棧”,閑暇時小弟喜歡說說評書什麼,各位若是有興趣,可過來捧個人場,若找不到小弟,那便是小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了。小弟自幼體.弱,若無故失蹤或橫屍街頭,絕非是遭公主殿下報復,必定是天妒英才。”
全場繼續目瞪口呆。
好一會,遠處有一陣細小掌聲曝起傳來,但很快又消失無蹤。
連欣眾人臉色難看,反是霍長安不似方才,嘴角有些抽搐。
連欣得脫,回到馬上。她臉色潮紅,已是怒極,揚手一鞭子揮向素珍,一字一頓戾聲笑道:“好個天下為證!姓李的,你怕本公主害你?本公主言出必行。今兒霍候既代本宮饒過你,我亦必守信!你我只管走著瞧,我亦要這天下為證,我不以你性命為挾,你若有所經營,我亦不斷你營生之路,但總有一天,我要你跪著求我!”
“好!”
打馬從她身邊過,素珍輕吹了個口哨,“小美人,現在我便拿著你言出必行的承諾,去赦放我的朋友,就此別過。”
“李懷素!”
連欣一張粉臉都變紫了。
風從耳眼過,素珍策馬向刑場而去。
背後,軍馬人群聲音響動,亦齊向她的方向奔馳而來。
*
到得刑場,四處都是人。素珍棄馬擠進去,只見這邊亦是熱鬧非凡。
只是,這裡的熱鬧,有種悲涼味道。
監斬台上設有數座,有一老一青二人站在下方,似是監斬要員,卻並未入座,想來便是另一撥負責押解傅靜書的魏太師和晁將軍了。
相距甚遠,她有些看不清二人面目,但粗略看去,前者氣勢後者挺拔卻是不假。
連玉還沒過來,權非同也沒有,更沒有李兆廷,魏、晁二人此刻似乎正在等候聖駕。
但她知道,這連玉卻是快到了!素珍心頭一跳。
然當目光落到台下,她對連玉的“惦念”卻瞬時被壓下——兩名儈子手持寒刀立於左右,彼處跪有兩名男子,雖背對著她看不分明,想來卻正是靜書大叔和柳將軍無疑。
讓她稍為欣慰的是方才那小女孩便依偎在其中一名男子身邊,魏、晁二人似乎並未多為難這最後的天倫。
冷血教霍長安兩名手下擒在一旁。
她心想回頭必定要開刷開刷冷血這小子,自詡武功高強,霍候兩名手下便將他拿下了。如此想著,卻見他朝她看來,目光泫亮,頓時省悟,他完成任務後並不拒捕,只等她過來。她若來不了,他大概也不會走了。
霍長安等人很快趕到。
她來時悄無聲息,這些人的到來卻引起大騷動。人海翹首而觀。
兩家家屬被分別押到傅靜書和柳將軍二人身邊位置。這時,霍長安命手下將冷血放了,魏太師和晁將軍見疑,同看向霍長安,他快步上前,低聲和二人說了幾句什麼。
兩人立時朝她的方向看來。
她一驚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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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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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4 09:38 PM
☆、021 帝臨
靜書大叔和柳將軍似乎也聽到什麼,亦側過身來。
柳將軍是個面目嚴肅的男子,四目交接,朝她深深一頷首,以示相謝。
他身旁的小女孩衝著她笑,眼中還噙著淚水,陽光下,那晶亮讓她心裡一酸。
她朝柳將軍點點頭,算是還了禮,他勸連捷反本意也許不壞,只因認定連捷是個仁君,但將家眷卷進政治權謀中去,以致生死,她——並不贊同。
明明挺身救護他幼女,此刻卻對他似有些不以為然,柳將軍微微一詫,蹙眉看她,卻見這少年已轉看向傅靜書。
素珍想,大叔長相秀氣,頷下細須,果應了他的名字。
不期然,他也正盯著她看,先是審度,而後慢慢透出絲……驚喜。
他認出她了嗎?
怎麼可能?
素珍心下一緊,又驚又喜。便在這時,人們開始朝傅靜書擲東西。
不外乎是些石子。
對於政治事實,水深泥重,大多讓人看不分明,柳將軍畢竟守疆多年,按流傳出來的說法,謀逆也不是為自己。靜書大叔這裡卻有些原因不明,只知他是謀反了。
從百姓的反應,她也隱約明白,他任上這些年政績也許並不突出,四下竟無太多惋惜者。
可他實是為她馮家所累。
他是她爹爹生死之交,這一家多口即將死於冤枉她卻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來日黃泉,怎有面目再見爹爹?
她心裡難受之極,雙掌倒扣,終於便連對連玉的怨恨也暫且放下,一拂袖轉身便走。
冷血突然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有人在打量你。”
她一怔,也低聲回道:“我方才當了回劫匪,有人看我們,並不奇怪。”
“你傻,若是普通百姓,我用得著提醒你。”
她一凜,“在哪裡?”
“說不清楚在哪裡,但就有這種感覺,這是出自高手的判斷。”
她黑線,我了個去,冷雪你坑爹。
往四處看去,由於某高手也找不到,她自然更不找到,倒看到連欣緊緊盯著自己,那個陰惻惻的笑,不謂不摻人。
冷血說的必定不是連欣,這死丫頭從方才起就恨不得吃她肉,飲她血。
她朝連欣拋了個媚眼,連欣一愣,杏眼大睜,拳頭緊握,若非一紅一紫倆美人死死拉著,怕是要衝過來咬死她。
素珍一笑,在左擁右擠間,和冷血穿越人海往外走去。
“皇上駕到,跪迎。”
走到半路,只聽得有清肅之聲劃空而來,她一震呆立在原地,冷血狠狠一扯她衣袖,她方才咬牙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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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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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4 09:56 PM
☆、022 那是殺伐天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姓立時恭敬的讓出一條通道來。數頂輦轎,皆落有華帳,前面一乘,乃閃耀奪目大明黃之色,後三乘,暗紅墨藍青紫顏色各不相同,中有一乘想是權非同,余下便不知又是什麼大人物了。
然而,這些顏色縱使如花千樹開、萬朵艷,也不比那上第一抹金色,那是唯我獨尊,那是殺伐天下,刺得她雙目生痛。
哦,連玉,滅馮家,抄傅府,斬柳門,好個狠辣君王。
“都起來吧。”
有聲音從第一頂輦子傳來,那音息聽去氣度端沉,竟似曾相識,素珍冷冷一笑,她竟是恨他到此種境地,還沒見面,已識得他!
她隨人們起身,輦轎亦在刑場裡面停下,不等連玉等人步出,冷血突然用力一挾,將她強行扯出刑場。
“咦,哥哥,我好像看到那個醜小子……”
隱聽得背後有疑惑之聲傳來,她心裡滿滿是傷和恨,又強不過冷血,也沒有細究,只隨他去了。
*
回到客棧,她一拳捶到冷血胸膛,怒道:“為何將我帶回?”
冷血冷冷道:“你沒看到你自己方才的模樣,和公主一個樣,恨不得將人撕裂,不將你帶走,你敢擔保你不衝上前去,做出什麼事來?不將你帶走,好讓你成為傅大人他們中的一員?”
素珍一驚,頹然跌坐到床上,死死看著自己腳尖。
連冷血也看得清清楚楚,她根本未夠格面對連玉。她連遠遠看著他都沒有辦法冷靜,還談什麼報仇。在殺他之前,她必須愛他。像個忠臣那般敬他愛他,方能為他所用。
而她,此刻甚至和他未曾相識。
不知過了多久,她從床頭的書山中抽出一本,那是進京後買的,老家的書已經帶不走了。
她低聲道:“冷血,我看書。你去幫我買些紙冥香燭回來,我想祭祀一下爹娘大哥紅綃,還有靜書大叔一家。”
冷血摸摸她的頭,旋即出了去。
料想……來年清明杏花雨,應有我淚嵌於雲。房中無人,素珍捂緊嘴巴,終於忍不住小聲哭了出來。
許久,方才打開手中書,仔細研讀起來。
這四書五經她少時便看過,只是從沒想到有一天會以此來參考。這些年來書中論理是越發懂得,有些字句卻早已模糊,現下自是要溫故的。
而後,時間一天天過去。
越是臨近試期,素珍心裡越是平靜,仿佛對連玉的恨也消失在這書墨香氣裡。
書,果是好東西。
四周也不見異樣,連欣也沒來找麻煩,一切平靜得仿佛再也沒有噩困,不會有風雨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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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時間:
2017-5-14 10:05 PM
☆、023 永遠考不上的神秘男子(1)
書,果是好東西。
只是和寄宿在客棧裡的考生有些形同陌路。
大家都知道了她的“英勇”事跡。像當天街上支援她的讀書人本便只得少數,而彼時她亦還沒挾持公主。考期臨近,誰也不願多生枝節,激怒公主,誰知公主有沒有派人在暗處監看著?雖也有人願與她結交,見到也只遠遠點個頭便走開。
老板史鑒商也有攆他們之意,她加了三倍房錢,又和他咬耳朵,解釋廣告效益,他才肯將二人留下,畢竟,這些天來店裡看她八卦的人不少,平白幫襯了他不少生意。
而遇上午飯時段,客棧裡最繁忙的時間,不設送飯進屋服務,樓面裡也沒有人願意與她拼桌。她被人趕過一次以後,便等大家都用完膳再頂著咕咕作響的肚子去吃飯。
冷血很是生氣,每每自己打包帶回房裡給她。
到距離考試還有半個月的時候,官府下了公文,張貼於整個京城,要所有考生持“准考證”到吏部衙門報到,目的是要確定參加會試的最終人數,同時派發座號籌。
這天,冷血一早便替她跑腿去拿籌。
她看了半天書,冷血仍未回來,她掂量這學子人多,冷血估計還在排隊,遂卷著書到前院樓面去尋吃的,順道等冷血。
到得去桌子已滿,不少人瞟瞟她,他們當中也還有些座兒,卻終無一人招呼她過去同坐。
素珍笑笑,一旁等著,只待小二一空便喚他下單。如是,突聽得有人朗聲道:“在下此處有座,公子賞臉過來便是。”
她一怔看去,白衣,又見白衣,只是此白衣非彼白衣,這回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重點是……對方也是個美人。
三十左右年歲,丹鳳眼,劍眉斜飛入鬢,那個目如琉晶,墨色如綴,那個薄唇朱點,淺笑如畫。
他身上不見特別配飾,也不似其他書生,頭罩書生方帽,只以一白絲絛束著發末,標准的美人束發。
霍長安也是丹鳳,長相卻算不上標致,是那種氣魄男子,這人卻是丹鳳中的精品。且和白衣一樣,他必定富闊,衣著單薄,卻不見絲毫瑟縮,一套衣裳正正是由頂級雪蠶絲所緞而成。
既是盛情,素珍自是不卻,坐下後,想了想還是好心提醒,道:“兄弟方赴京師吧,所以不知我——”
丹鳳笑道:“我為何要知道你?你很有名麼?”
素珍被他一堵,也不禁笑了出來,她還真將自己當名人了,這時,隔壁一人卻小聲提醒他道:“這位公子,李懷素他闖過法場,挾持過公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6 07:59 PM
☆、024 永遠考不上的神秘男子(2)
丹鳳“哦”的一聲,似略有絲驚訝,卻仍是笑意不減,給她斟了杯酒,“在下姓木,家中排行第三,李公子喚我木三便可。”
素珍知他有心結交,也不多話,自報姓名籍貫,舉杯就喝,問道:“木兄來京是為……”
“李公子以為呢?”丹鳳似乎興致一增,眼尾一抹慵意明顯淡了些許。
可惜她甚為掃興,眯眸打量他片刻,兩手一攤,道:“猜不出。”
丹鳳道:“為何不猜在下也是前來赴考?”
素珍看他一眼,嘻嘻一笑。
她目光流氓,男子也不惱,淡淡看著她,只等她說話。
他方才一直笑意輕暖,看去再無脾氣不過,此刻稍一收斂,便正正當了他的身家,氣度厚成。來京不久,偶遇之人,不論男女,俱都不凡,京中果是臥虎藏龍之地,素珍想著,面上也是直言道:“兄台不是缺錢人,一身穿著可媲美官家,這是市井之地,普通考生之地,實不該在此。”
“噢,不該在此,該在何地?”
“官家門第,當個好門生。”
“懷素是個有趣人。可惜……這官家門第木某卻不愛去。”
“好,兄台高志,小弟敬你,祝兄今科摘桂。”
素珍嘴說一樣,心裡可不怎麼由衷,心道:阿三,你至多第二便成,第一讓給老子。成績越好,官兒越高。諸方神佛,方才珍兒說的不作數,你們可千萬別保佑錯人了。
木三卻“噗”的一聲笑了,鳳眼一瞟她方才胡亂塞在袖筒裡的《大學》,道:“兄弟雖非宰相,卻亦是個肚裡能撐船的,這自己也要考試,卻祝在下恩科及第。”
這人眼真尖,素珍干笑兩聲,道:“喝酒,喝酒,預祝我和兄一起及第好了。”
木耳一愣,笑不可抑,也不知道是開她玩笑還是說真的,道:“懷素盡可放心,看你年歲也不過二十,為兄自問忝長你數歲,這參加科舉三回了,回回名落孫山,你大可不必勉強自己相祝於我。”
素珍一臉黑線,隨即一招他,附嘴在他耳邊道:“木大哥,你這不是吃飽了撐著,你拿錢捐個官便是。”
木三聞言,盯著她看了半晌,素珍以為他生氣了,哪知道,末了,他也附嘴在她耳邊道:“那樣……多沒意思。”
原來,他果是吃飽了撐著的。
他不像是開玩笑,素珍心下卻是一咯噔,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相人雖遠不及她爹爹,但一個人有料還是沒料,她還是能看出絲端倪。
這人眉目慵散,卻只是看似紈绔,實質厲害的很,怎會回回名落孫山,但看他模樣又不似開玩笑。
她心裡癢著,卻知有些事情未必適合相詢,遲疑間,木三喚小二點菜。
他方才只要了些酒水,卻已是店中最好的酒。畢竟是萍水相逢,雖投機,她不願占他便宜,道:“木大哥,你請我喝酒,我請你吃飯。”
木三也不拒,只說好。
她遂點了些相宜小菜。沒辦法,往日在家吃好穿好,如今家破人亡,爹爹雖給她備下數千兩盤纏,但她還有漫漫長路要走,又暫時不去打工什麼,總得省著點花。
小二嘀咕了句,不點肉咩。頭一遭,素珍臉皮甚厚,也生了絲窘迫,木三卻輕笑,道:“我最愛吃果蔬,你我倒是心有靈犀,謝懷素美意。”
素珍一聽舒泰,木三這人很是不差,模樣又美,她真心歡喜。
“懷素!”
兩人正待再談,冷血在背後喚她,聲音裡有抹緊繃的輕顫。素珍沒來由一驚,旋即轉身,果見冷血眉目裡一段青白。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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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時間:
2017-5-16 08:23 PM
☆、025 真假考證,來日之難
她擲了杯,幾是跳似的蹦到他身邊。
“冷血,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適?”她有些惶恐的抓住他手臂。
木三也收了一路婉轉笑色,淡淡看著二人。
冷血眸色一警,眼梢快速從木三臉上掠過,方才歉疚地看向她,道:“我沒能完成交托,我——”
素珍看他眼圈都有些紅了,這樣一個硬朗冰冷的人竟似做錯事的孩子,心中更急,聞言一個激靈,脫口便道:“可是你替我去報道的時候出了什麼事?”
冷血又看木三一眼,一拉她手,低沉著聲音道:“我們回去說。”
素珍朝木三歉意一笑,對方理解的頷頷首,她立下攜冷血回房去。
*
在冷血將事情一五一十說與她後,素珍亦差點站立不穩。
是她大意了!
竟沒想到連欣會在這節骨眼上手段。
她曾於萬民前宣告自己所住之地,以長居客棧一法來保自己和冷血性命,只因一離此地,必遭連欣毒手。
冷血今早到吏部替她報到,那官員接過准考證,卻說是假的。
冷血知她爹爹做事謹慎,准考證上的身份和籍貫,並非為她赴考而准備,而是要她以這個新身份到另一個小縣城避世。那裡官府戶籍本上,必定有一個叫李懷素的人。這人中過鄉試,身份不高亦不低,較之平頭百姓,更不易讓人思疑。
是以,冷血自是不信,只讓那官員再三查證,那官員淡淡看他一眼,將衙內其他官員一起叫上,進內堂共商。
未幾出來,將准考證擲回冷血臉上,說千真萬確,此乃假證,並讓冷血立刻滾出吏部,否則造假欺詐之罪,足可上刑。
冷血將一直攥緊的右手打開,裡面是那張早被捏攥皺了的准考證。
他道:“珍兒,我們去告官。”
素珍緩緩坐下,也將他拉坐下來,笑道:“傻孩子,沒有用的。不說官官相護,最重要的是,即便告到皇帝面前,皇帝肯受理也沒有用。”
她說著將他手上的玩意兒拿過,三兩下撕了。
冷血猝不及防,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他氣急敗壞的看著她,道:“也許,有不怕連欣的京官敢受理假證一案呢?連你也亂了陣腳,咱們的路該怎麼走下去,你明知道這東西有多重要,怎能將它毀了!”
素珍搖頭,“冷血,我不是要跟自己置氣,就像我方才說的,這事皇帝肯秉公辦理也沒有用,因為,這東西確是假的!”
冷血一驚,“怎麼可能,老狐狸怎會如此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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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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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6 08:30 PM
☆、026 白絹
素珍苦笑,“爹爹替我准備的確是真證,現在這枚卻是假的。他們知道一旦說是假證,你必定不肯善罷干休,進內堂商議只怕是早已定好的計謀,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將真證換走,還給你的是早已准備好的假證。只有這樣,我們才算真正的上天入地都無門。”
冷血聞言大震,緊握雙拳,便往牆上打去,素珍心中大憂,卻見不得他虐待自己,趕緊將他拉下樓吃飯去。
此時,堂中食客已散去七八,木三還在那裡,就著老酒靜靜吃飯,姿態優雅從容,像個公子。
素珍嘆,像他和李兆廷這樣的人,才是公子。
他吃的是她方才點的那些菜,他不僅口上客氣,果亦真的不曾嫌棄,看二人過來,笑道:“方才懷素請我吃飯,現下到為兄請客了。”
他吩咐小二又燙了壺好酒,重新點了數個精致肉食,另佐了些果點蜜餞。
素珍心想,若非她對李兆廷死心蹋地,必然要對這個男子產生些好感。
冷血對木三戒備,本不肯吃,教她一聲低吼,說“你辦事不力,現在還不將功補過,給老子吃飯”,方才“嗯”了聲,低頭吃飯。
“掌櫃的,我找李懷素李公子。”
木三察言觀色,看她模樣低落,給她倒了杯酒,似要相詢,一道略微沙啞的女聲卻搶在了前面。
素珍扭頭看去,見卻是個精明利索、三十多歲年紀的女子。
兩人並不相識,一眼間,已了然的向她走來,眼色鋒利,可不是等閑角色。
到得她面前,女人淡淡道:“公子有禮,奴婢主子有話要傳公子,請公子聽好。”
這婦人,詞鋒也犀利得很。
素珍隱隱猜到她身份,按下目光明顯一變的冷血,笑道:“不知公主小美人有何吩咐?姑姑請說。”
那僕婦一怔,隨即冷冷盯她一眼,道:“公子還年輕,不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人是你絕對不能惹,也惹不起的。”
“公子要一輩子宿在這破店裡亦不打緊,只是須知店子總有可拆可賣的一天。到時,公子走還是不走?還有,看熱鬧的人這世間多了去,只是,會來,亦終會散。熱鬧盡頭,也只有那相關的人罷,誰還記得你生還是……死,好還是遭了些什麼罪?我家主子既貴為金枝,自有她胸襟之處。哪天看到這店前桃樹相系白絹,她將紆尊到此,你一個跪禮,一杯水酒,萬民為證,從前種種,也未必不是一笑可泯之事。”
她說著,眉梢輕輕挑起,又壓低聲音道:“指不准她一高興,將那‘東西’相還,還能趕上考期,否則,這次的教訓只是開始不是嗎?”
出門前,她突然回頭,蹙眉朝館子四周環了一眼,似發現了什麼,良久,遍尋不獲,方才款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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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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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6 08:34 PM
☆、027 若想贏,最先要學會的是認輸
素珍臉上仍淡淡笑著,手心卻已盡濕,冷血暗下握住她的手,揾去她掌心的汗。
男子眼裡沒有責怪,只有包容,就像方才那女官眼中沒有輕蔑,卻足以讓她難堪。
到此,也許她唯一能稱贊自己的只有那強裝出來還不至於讓她一敗塗地的鎮定。
但她的心卻敗了。
這是她十八年來的第一次失敗。
在面對連玉之前,她連連欣或是在連欣背後指點的人都無法戰勝。
無論她過去有多麼恣意,此刻,她無比清楚,她只是一個女人,要挑戰一個時代,一個政權,有多傻。
連欣是連玉的妹妹。
連玉背後是一個國家,她要和一個國鬥。
她什麼也不是。
她只是一名女子,一種千百年來,被社會典規為比男人低弱的生物。
她不是她以往看的那些小說戲曲裡的萬能女子,一個人,足以撼動一切。
她在現實。
她只是馮素珍。
若想贏,最先要學會的是認輸,向連欣磕頭認錯,但她還沒傻到盡信那女官的話,連欣不會放過她,即便真肯放過她,也絕不會還她考試資格。
“珍兒,我帶你走好嗎?沒有人規定你要為誰陪上自己的一生。”
冷血沉啞著聲音道,素珍緩緩搖頭,便是為那個死在連欣手上的少年,給她一個教訓,要她知道人人平等,誰也沒有權利任意提前奪取別人性.命,也要留下來。
她鼻子澀得想叫,卻咬緊牙拿起箸子吃飯,不和自己過不去。
肩膀被輕輕一拍。
她一怔,是木三。他方才似乎突然走開了,他到哪裡去了?她心中微一咯噔,木三竟似看出她所思,笑道:“方才走開了,有些話不知是否當聽。”
噢,是這樣?她略一計較,並沒有相瞞,將准考證的事與他說了。
木三聽罷,眸光一深,屈指輕輕敲著桌子,道:“這事看來是無法善了。除非,你能找到比公主更厲害的靠山。”
她笑,“可能嗎,這節骨眼上誰願意得罪公主?”
“懷素,你方才說你是魯縣人士,魯縣和淮縣相近,你可認識另一位李公子,李兆廷?”
素珍心下猛地一跳,李兆廷,木三怎麼會說起他?難道二人本便相識?
雖說她並不認為他邀她喝酒是機緣巧合,但她從沒想到他竟認識李兆廷。
她背脊頓時驚出冷汗,這人還知道什麼?
以李兆廷的性格,雖不愛她,亦應不會出賣她。
這點,她總還是願意相信的。
除非,李兆廷往日的性.情亦全是假的!
木三約是看她和冷血都變了臉色,淡淡道:“莫非果真是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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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時間:
2017-5-16 08:41 PM
☆、028 最不屑你顧是……我相思
她眼梢一瞥冷血,亦淡淡道:“是,兩縣毗鄰,李公子才智學識,鄰近省郡都是大有名氣。只是李公子性.情高潔,小弟學識淺劣,曾求見卻不得。聽說近日更為權相國所賞識,又怎會識得我等小民。”
她妒才是假,傷情卻不假,正是一副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模樣,木三手掩嘴,輕咳一聲,似有幾分失笑。
素珍想,她不知道他信還是不信,正如他不知道她說的是真還是不是。但即使要她的命,她也絕不可能供出什麼,只要是和李兆廷相關。
木三一聲低嘆,“看來懷素對那位李公子頗有些微詞。聽說他如今是權相眼前紅人,若你能得他引薦,拜入權相門下,未必沒有出路。”
“需知吏部招生一事,其他大人官職再大,礙於公主情面,未必能說上什麼,嚴、權二相卻不然,吏部有多少官員是二人往日門生?更何況,二人是今年恩科主考。二人中只要有一人肯點頭,還怕吏部還批不下一張座位籌?”
“懷素,為官之初,最重要是人脈,切記。”
素珍微微一震,早便知道這人不簡單,他一席話確是提醒了她,只是,去找李兆廷,去找他……
回房後,她躺在床.上,思索良久,心事如麻。
見或不見,都難。
他不愛她,她亦怕連累他。
一天便這樣過去。
入夜,看著月光從紗窗紙糊滲進地堂,她疲憊地閉上眼睛。
“李公子,有人找。”
冷血坐在地鋪上,也是沉默不語,直到門外傳來小二的聲音,方才神色一整,一躍而起,過去開了門。
素珍窩在床.上沒動,只聽得小二堆著笑對來人說,“公子有什麼吩咐,只管喚小人,小人就侯在門外。”
也不見冷血說話,她心裡不禁一咯噔:這來的是誰?只是,這打賞肯定給的闊,那死小二對她可不是這副面容,那個狗眼。
“我的吩咐就是,煩勞你走遠一點。”
來人淡淡道。
這聲音——小二討了個沒趣,應了一聲,灰溜溜地走了,她卻一震,差點沒從床.上摔下,連忙爬起來穿上鞋子,又快快站起身。
是他,是他。
隔著一張桌子,李兆廷和小四站在門前,她和冷血在這邊。
李兆廷微微眯眸看向她,眼梢又輕輕劃過地上地鋪,最後落到她皺巴巴的衣服上。
素珍臉上一熱,竟傻逼的去扯衣衫。
對著這冤家,她總是犯二。
只是,也許她所有的窘意都是多余的,略一皺眉外,他的目光淡然如舊。
永遠雅致素泊,這就是李兆廷。
小四卻是一臉驚訝,不可置信的看著她,直至他家公子輕聲吩咐,“小四,這位也是李公子,名諱懷素,這裡只有李公子,沒有其他人,我帶你過來的意思你懂嗎。”
小四打小跟在李兆廷身邊,不是笨人,看著“死而復生”的素珍眼中懼意雖深,卻立刻點頭,道:“是,這是李懷素公子,奴.才明白。”
李兆廷又道,“你出去吧。”
他復看向冷血,素珍讓冷血也出去。
冷血冷冷掃了李兆廷一眼,一掀衣擺,大步出了去。
房裡只剩她二人,素珍聽到自己心跳如雷的聲音。李兆廷沒有說話,負手淡淡看著她,一如既往,長身玉立,奪去她所有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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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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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6 08:45 PM
☆、029 豈知你故人名望,也不問別來問恙
你……喝茶嗎?
她該恨他,偏偏到嘴的話卻欠扁的很。
“胡鬧夠了便離開,這不是你該呆的地方。”
她定在那裡,聽他聲音清晰而來,低聲道:“我沒有胡鬧,你知我苦衷。”
“沒有胡鬧,那當眾劫持公主算什麼?馮素珍,這裡不是故地,可任你驕縱妄為,往日你犯錯有你那神通廣大的爹替你善後,髒了屁股有人替你擦,是以你做事從不考慮別人感受,像你這般性.情,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
李兆廷這樣回她。
素珍在他眼裡看到……可笑。不是憎恨,沒有厭惡,卻是可笑。
如果你要打擊一個傻傻愛你的人,最好不是憎惡,而是像這般姿態。她一生追求平等和自由,但李兆廷卻從未將她放在平等位置看待過。她和他多年情誼,他再次提醒她,她依仗的不過是她已然死去的爹爹。
再見他,第一句,她想說,知你名望日高,你自己呢,是不是也和原來一樣好?
她多想,他抱住她,也問她一句,珍兒,你還好嗎?
她愛他十年,她此刻家破人亡,他沒施她一語溫存,三千六百個日夜等不來一句別來無恙。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咬牙掐手死死忍住。是,他說的對,她驕縱驕傲,她爹爹總是慣她。可不管從前還是如今,她的驕傲在他眼裡都是一文不值。
若是往日,她早已將牛犢子一般衝上前去問他畫像的事,問他,你為何要騙我,你可以不愛我,但不要騙我。
而這一刻,她終舍了自尊,低聲道:“李公子,你我相識十數年,能不能請你看在往日情份上,替我向權相作個引見,無論成與不成,馮素珍永感大恩。”
她說著朝他緩緩跪下去。
李兆廷目中本無太多波瀾,在她雙膝及地後,眸光微微一深,似有絲許觸動。
素珍本如見曙光,卻在他摘下腰間錢袋放到桌上後心思全涼。
“抱歉,我不能替你引薦,那只會害了你。這裡有些銀錢,你帶著上路,回去吧。”
“你從沒有喜歡過我,你心上有人……對不對?”
終於,他一語既畢,便要離去,素珍將最後一絲自尊拋卻,追到門口,以低到連自己也幾乎聽不到的聲音相問。
“是,但我會盡自己能力護你,無論如何,當年一紙婚約,我對你有責。你也務必保重罷。”
他返身回她,門外月光將他一身白衣碎成銀輝,沒入地堂,暈開成朵朵墨蓮。
素珍不知道他那個“是”字,回答的是她哪個問題,但又有什麼分別。
冷血便守在門外以察安全,氣得渾身顫抖,一手按住劍柄,素珍上前死死握住他的手,目不轉睛凝著李兆廷領小四頭也不回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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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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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6 08:48 PM
☆、30 貴客(1)
關上門,冷血張開手臂,說哥借個強而有力的肩膀給你,讓你哭個痛快。素珍將他手拍開,道,哭你妹,老子找木三去。
她猜疑是木三聯系過李兆廷。
否則,李兆廷的出現未免湊巧。
李兆廷那天也在刑場吧,因為他知道她就是“李懷素”。
木三也宿在這個客棧,便在他們對面的樓舍,然而,當她前去拜訪,他卻不在。問小二,卻說是傍晚時分出去了。
這個不帶一個親隨、每逢恩科必考卻次次落榜的貴公子,到底是什麼人?
夜色裡,素珍帶著這些天無數個疑問,繞著院子跑步。
這一晚的月光太冷,就像李兆廷的眼睛,她……睡不著。
她不哭,因為,明天確又是新的一天。她要想辦法,盡她可以盡的努力。即便全天下都笑她,她自己不能笑自己。
冷血倚在欄杆上,目光攏了她整夜。
她一抬頭,便能看到他對她笑。
*
翌日,她開始讓冷血打聽這京中高官可有誰為官清正。
打聽的結果確是有,但特麼的都不在吏部。素珍心想,你們一群烏龜王八蛋弄個假證給老子,將來別讓老子進吏部當官了,一定打假打你們個落花流水。
其他部門的人,即便肯同情她,也插不上手。她細想木三的話,考慮再三,最後直奔左相嚴韃府邸而去。李兆廷便在權非同府裡,彼路不通,她也不願意去求權非同,讓李兆廷小瞧了去。連玉與權非同之間洶湧未明,更不能站錯隊形。
嚴韃位高權重,民間聲望不低,據說就是為人過於嚴厲,和亦正亦邪的權非同大有嫌隙。
她只是名小民,已經做好三顧嚴廬的准備。
沒想到,第一次便被請了進去。
嚴韃坐在太師椅上,喝著茶,也不看她。
這位左相五十多歲年紀,臉上已見皺紋溝壑甚深,一頭發半白不黑,目光諱莫如深,隱隱中抿過厲色。
這人還真有些可怕。
素珍恭敬的見了禮,他依然有條不紊的喝他的茶。
他不叫起,素珍便仍彎著腰,心裡罵他老不死,臉上謙卑得一絲不苟。
好久,他將那杯三兩口便可以喝完的茶嘗完,方才問素珍找他什麼事。
嚴韃並沒有打官腔,這倒有些出乎素珍意料之外,她也直截了當將證件掉包一事說了。
嚴韃問,假證呢?
素珍遲疑了一下,將那枚被她撕碎後又糊好的東西遞上去。
管家來取,一看那砣玩意模樣囧然。
嚴韃倒是笑了,捋須淡淡道:“撕得好。這……他們給回來的必定是假的。”
素珍一聽激.動,好啊,老爺子沒有揣著明白裝糊塗。
只是他下一句話卻叫她想畫圈圈詛咒他。
“按說,本相讓那邊批你一張座位籌也不是什麼大事,你考了也未必能過,最後有能耐走到天子面前的也不過十數人。只是,你既有衝撞公主的膽量,卻沒有走進考場的本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6 08:55 PM
☆、31 貴客(2)
她,低頭聆聽教訓。
“你當日所為,當值嘉許,你這後生是個有智有謀之人,但放在這上京裡,嫩得很嘍。”
“謝相國教誨,草民愚昧,但知相國為官清明,有數言實不吐不快。”
“噢?你說。”
“是。草民竊以為柳傅二人犯事,與家人無尤,連坐九族之法未免失之殘酷。再次,若依法,那小女孩應死於鍘刀之下,而非公主之手。國既有法,便該依法而為,皇親國戚亦不可免之,否則,法之力何在,王之尊可在,國又何以為國?”
嚴韃一聽大怒,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擱,冷笑道:“法之所以為法,便是一經觸犯,必定懲嚴。此,方可效約束之力。若不想累及家人,自身便該嚴以束縛,切不可冒大不韙。公主雖有錯,但提前問處一死刑犯,非萬惡。而那孩子終究是要死,你卻用一個已成的定局來毀自己前途?我不管你他日要做一個怎樣的官,為己還是為民,但首先,你連為官最條件也達不到。”
“言則,按大人所言,公主他日若犯大不韙,她家中各人皇上諸位王爺亦須連判,按大人所言,為官之前,為民之心並不重要,如何拿下職位方是人才?”
“李懷素!”
嚴韃這一氣不小,茶杯也給摔了,素珍一驚跪下,吐吐舌,抬頭很是嚴肅道:“大人,方才草民是說著玩兒的,自是您老人家說的對。”
嚴韃一愣,臉色一黑,指著她的手也是微微一顫,他狠狠看了她一眼,目光復雜,末了,冷冷道:“我此次幫你,是害你,倒不如留你一命,你走罷。”
“三年後,當你明白什麼是為官之道,老夫和上京歡迎你。”
擦,老小子,老子還全國人民歡迎你。
素珍捏捏拳,卻也端端正正低頭給他行了一禮,方才告退。
說到底,這嚴相是個不錯的老頭。
後來,當她跟在連玉身邊,方才知道她還是將人.性的復雜揣摩得淺了。
走到院子的時候,卻見方才出去的管家領著一眾奴僕端茶走來。
她微有些奇怪,這些僕人人手一套茶具,這一二三四……數套,她又使勁嗅嗅,這茶味兒也是多種,洞庭碧螺春、君山銀針、西湖龍井……都是上等貨色,嚴相府上要來貴客?
只是,若有客來訪,這早燙好的茶,涼了便損了味兒,難道說……那內堂裡早便有人?!
她頓時一驚。
那管家看她擋住去路,一臉神神叨叨,不免薄怒,輕咳一聲。
素珍忙一笑讓路。
近墨者黑,她還真被冷血那出自高手的判斷傳染了,認為到處都藏著人。
即便內堂果真有人,無論這貴客是誰,都似乎和她無關吧。只是,既有貴客,嚴韃為何還接待她?隱在內間的那幾個人也不介意嗎?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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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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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6 09:06 PM
☆、32 無門
出了門,冷血貼心的遞上一個糖人兒。
她嗚咽著說,冷血,我好感動,全世界只有你相信我會成功。
冷血搔搔頭,說這是安慰禮物。
“你又知道我一定失敗?”
她凶狠的將糖人兒啃下半個頭,追著他打。
*
時間就這樣過去。
神秘的木三神秘失蹤。
眼看考期越來越近,二人不得不去找了其他政府部門,狀告狸貓換太子的事。
結果都被轟了出來。
這天,二人到了刑部衙門。
尚書蕭越每人各賞十板,以懲二人造假和擾亂衙門之罪。
冷血一向自認俊俏,說喂,別打臉;素珍一臉苦.逼,說大人別打屁股,打我臉吧。
結果,冷血被打了臉,素珍被打了屁股。
回到客棧,素珍拿藥替冷血搽了臉,冷血說幫素珍搽,素珍說滾。
其後,二人下樓吃飯。
這去到發現,館子正中竟有一張桌子空著。
這客棧生意極好,又正值吃飯時間,有桌子空著可算奇怪,素珍心裡嘀咕,難道今兒生意不好?看去又不像,這四下各桌都擠的很。
她又瞟瞟四周,見不少人都看著她,小二一扯肩上抹布,擦了擦桌子,幾名堂倌很快往那空桌上了菜,櫃台後,老板史鑒商道:“哎,今兒在下做東,李公子請用膳吧。”
她一愣,卻見史鑒商已別開頭,但方才目光卻是善意。
四下多是住宿考生,偶有來用膳的京中百姓,眼神兒也是復雜的,有人輕著聲音道:“祝你平安回到魯縣。”
這正是那天提醒木三她是誰的小周,這小子也是考生。
是了——她頓時意識到什麼。近日她為考試四處奔走的消息早已傳開來,包括今兒受刑的事。
她一直知道,是人就會明哲保身,但這一刻,有些人並不冷漠。也曾認真思考過嚴相的話,問自己當初所為是否錯了,那孩子終究是要死的,她改變了過程,卻無法改變結局,這樣做可有意義?如今,她知道,她不後悔。
只是屁股火辣辣的疼,往日無桌消受,現下有桌椅卻坐不了。她斟了杯酒,朗聲道:“懷素預祝各位同學考試成功。”
小周在旁嘀咕,“不用勉強自己,這麼虛偽的話就不用說了。”
這貨。
許多人都默不作聲,但都悄悄喝了一杯。
這時,有人笑道:“李兄,我敬你。”
素珍一怔看去,卻見竟是李兆廷之友宋洋,另有幾人正是當日瓊榮郡及第客棧裡見過的男子。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李兆廷也來了嗎……她心裡一跳,趕緊一掃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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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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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6 09:13 PM
☆、33 無情
他沒來。
她和李兆廷種種,自是對宋洋不感冒,宋洋約是早聽說過她脾氣古怪,也不以為意,一笑為敬。
有個婦人指著她,對自家小孩道:“二胖啊,你看這位哥哥為了考試,連假證也造了,被揭發了還不肯放棄,到處去找門路,今兒還被官老爺打了屁股。你不好好學習,將來就要像他那樣……”
小胖子嚴肅的點點頭,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很是憂郁。
素珍素知,一話經多傳,最後出來必不靠譜,大媽,你那聽的是什麼版本。
這廂未了,又聽得有人道:“無情,你看連李公子都這般積極,你身手又好,為何不能隨我們去報考六扇門的捕快呢?”
這六扇門隸屬京畿衙門,負責重案罪犯的緝捕,也代表朝廷和江湖門派打交道,是個很好的事業單位,薪資高,福利好,年終多糧,出門辦案可坐馬車,可吃住最好的館子,可大額報銷……習武的人人想進。
只是,這話說得好生奇怪,這“無情”的狀況總不至於比她糟吧?素珍對無情這名字頗有好感,心想和我家冷血正是一對兒,不免朝他瞧去。
這一看,倒真微微一訝。
那邊一桌三名少年,其中一名黑衣少年身坐木輪椅,那少年雖是一身粗布舊衣,卻唇紅齒白,可惜了。
他名叫無情,還真有些考據,他坐著一動不動,若非那長長的眼睫偶爾一蓋,她都要以為他是個木偶了。
冷血是冷,這少年是靜,靜得幾乎沒有任何情緒可言。
只是,坐輪椅去考體育,看來必是特長生,不知較之她家冷血,誰身手更好?
她一下對這少年好奇起來。
冷血卻是個不懂風情的,道:“原來是個跛子。”
他並非有意,無情同桌兩個少年卻怒了,道:“喂,你個面癱,說誰呢你?”
冷血冷冷瞥回去。
素珍一扯他衣袖,彎腰便要代他向無情道歉,冷血不讓,自己向無情一揖到地。
無情一直波瀾不驚,只在冷血拉住她時微微眯了眯眼睛,輕聲道:“鐵手,追命,喝酒罷。”
兩名少年對無情甚是言聽計從,狠狠看了冷血一眼便罷了。
此外再無事,素珍一時成了勵志哥,就著冬日爐火,和大家喝酒談笑,只覺店內暖似春日。
微醺之際,突有一眾人走進來,為首一人問道:“掌櫃的,請問李懷素在哪裡?”
史鑒商指了指素珍,對方立下領人走到她面前。
她擱下碗筷,淡淡看向這個不速之客。
這人她認得,司嵐風。
今兒真是熱鬧,宋洋之後是他,什麼風將他這風也吹來了?
男人饒有興致將她打量半晌,方道:“在下司嵐風。”
“久仰。”素珍亦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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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5 07:04 PM
☆、34 回春?
“李公子是個有趣人,這別人都坐著用膳,李公子卻站得穩當,兄弟請公子喝一杯,如何?”
他瞥她桌上劣酒一眼。
素珍心道,史鑒商難得請客吃飯,就別指望他能給配什麼檔次了,喝不死人就行,她好杯中物,如今開源節流,喝酒什麼的自是省下,能有摻著水的酒喝已是高興。她只是笑道:“等哪天司公子也吃了板子,便能如懷素般有趣了。”
司嵐風一怔,他帶來的人立時對素珍冷目而向,司嵐風卻內斂得多,哼笑一聲,低頭在她耳邊道:“聽說公子曾在那位李公子手上遭了辱,可有興趣和司某交個朋友?”
有人當晚在這客棧裡看到了李兆廷,雖誰也不知她和他那晚到底聊了什麼,但二人見面一事卻傳了出去。魯淮二縣相鄰,人們猜測她認識李兆廷,是她邀的他,讓他代為引薦權相,後她不曾出現在相府,自是被李兆廷拒絕了。
司嵐風是個比她還懂得敵人的敵人就是我朋友道理的人,素珍懂他心思,也踮腳在他耳邊道:“是不是咱們交朋友了,司公子便將懷素引薦給七王爺?”
“懷素也知,此事現下棘手,七爺是公主胞兄,自是要照顧些情面。待為兄他日高中,懷素還愁無重用之機?”司風略略一頓,回道。
果不出所料,他怎會平白替自己增添一名敵人,他看中的是她和李兆廷之間的“嫌隙”,日後他和李兆廷若都進三甲,她給他當嘍啰去整李兆廷絕對給力。素珍一笑,說:“李兆廷看不上我,我還看不上你呢。”
這次並非咬耳朵,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司嵐風臉上擱不住,盯她一眼,一聲冷笑,很快便離開了。
冬陽高掛,門外天氣正好,素珍也想出去逛逛,走到門口,只聽得無情淡淡道:“你便不怕他暗地裡使什麼陰招害你?”
她笑笑道:“我現在出什麼事兒,人人都會將帳算到公主頭上,司嵐風深諳此理,他不敢。至於以後,我自是要死的,誰來下這個手又有什麼差別。”
出門前,小周低聲說:“聽說翰林院歲末會招收役員。”
小周說的素珍也聽客棧裡的考生說過,這些天甚至考慮過它的可行性。
帶著冷血在街上閑逛,看到一家醫館,想起爹爹往日說過的奇聞雜談,她心裡突然隱隱有了個計較,卻聽得冷血道:“珍兒別難過。若你決意留在京師,我們也並非完全沒有辦法了。我記得老狐狸說過,這京師裡有一處秘所,名喚回春堂,剜皮削骨,可替人改換容貌。那幾名小子方才不是說六扇門要招收捕快嗎,我設法將這家醫館尋出來,讓他們替我換副容貌,然後由我去當捕快,咱們伺機再動,我干活養你,那樣我們也不需再必為生活上的開銷而煩惱,你每天都可以喝酒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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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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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5 07:15 PM
☆、35 宮裡的秘密賭局
沒想到冷血竟和她想到一處去了!但若要換張臉皮徹底躲開連欣再考,那應當由她來。身.體發膚受諸於父母,她不能讓冷血受委屈。當然,現下她自是不會告訴他,否則,到時便無法搶在他前面了。
抱住冷血手臂,素珍示好的在上面蹭蹭。
冷血臉上突然變得紅撲撲的。
素珍奇怪,今天不熱呀。
回春堂,那會是一個什麼地方?
凝向遠方皇城方向,她輕輕一笑,這條路走得真辛苦,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放棄。
面對失利,她已開始學會怎樣去面對,去想那就是一場過雲的雨。
*
沒想到,回到客棧,事情又生了變數。
史鑒商交給二人一封信,說是方才有人托他轉交,又仔細交代對方說若有回函,可交與他,對方明日來取。
史鑒商一雙精明眼寫著鄭重,對方必定給了他好處。
素珍低頭一看,只見信函以朱蠟嚴密封口,函上字跡遒逸,寫著“李公子敬啟”。
信內似裝有一物,腹間位置突突鼓起。
這次,又是什麼人?她初到京師,認識的人並不多,又是這等風急雨驟時節,會是誰給她這一箋?
素珍心下一緊,冷血也猛地蹙了眉。
問及送信人,史鑒商說,是名住在附近的小孩。
連侍從也不派,信主人分明是有意隱瞞身份。
二人回房迅速將信拆開,一陣蘭香幽然撲鼻,一枚精致美麗的翡翠扳指從信中跌出,信上小楷,揮灑入目。
懷素君見信鑒:
君彼日刑場所為,乃吾欲為而無論如何不敢亦不可為之舉,白衣欽佩之。君或未可知,君已身陷惡局,非只公主之迫,實不知由何人發起,宮中各大人物已設下賭局,賭君屈於公主或否,將於何時認輸,此一賠萬之局,無人買你能贏,驚聞天子亦已密悉此事,並無阻撓……
萍水相逢,一見如故。若君亦同,則請信白衣。隨書附上翡翠斑指一枚,君可持此物至逍遙侯府,請霍侯助君秘密離京。霍侯乃白衣故友,見此信物必設法助君。
君雖鴻志,然上京再非可留之地,只怕來日大禍。此一別,後會無期,白衣祝君一生平安。
白衣
看罷信,素珍不禁擁信一笑。
酒肆一遇,離別匆匆。她給那個女扮男裝的姑娘起了個名字——白衣。今日,對方有所顧忌,並未透露名姓,不意卻用上“白衣”二字。
原來,世上真有一種遇見,叫做惺惺相識。
冷血道:“事情已完全超出你我想像了。若白衣所言屬實,這宮中的人都參與了進去……不知這位姑娘是什麼身份,竟連這些秘事也知道。”
素珍拈緊信箋,“這信裡說的可不是一般百姓能知道的事,白衣若非權貴家眷,便是……宮中人!”
她說著也是暗自心驚。
各色大人物,連玉,連玉也……若真如白衣所言,連連玉也關注上此事,事情的發展將誰也不可預料,冥冥之中,竟不知是她糾.纏上這個皇權之地還是它早已用一張大網將她網住,慢慢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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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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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5 07:22 PM
☆、36 替我也買一注
冷血雖如她一樣,對白衣身份大是好奇,但很快掠過,只低了聲音問,“你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按原計劃秘密離開客棧,在京中尋一處住下,密訪回春堂,還是如白衣所說,向霍侯求助,暫且遠離京師?”
素珍不曾想到白衣居然和霍長安有交情,而且只怕交情匪淺,當日雖只和霍長安略打交道,但若說到相求,霍長安確是這京中大人物裡她唯一能求的人了。
冷血道:“既然白衣和霍長安交情匪淺,你說我們能否直接找霍長安幫忙?直接搞一張座位籌?”
她搖頭,“不行,他是太後的親侄子,連欣的表哥,此前法場沒有過多為難我們已屬不易,衝著白衣面子,能安排我們跑路已是仁至義盡,再說,我不能連累他。”
霍長安,霍長安……
她心裡突然升起絲奇異感覺,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無法抓住——盯緊書信,隨口問冷血,“你怎麼說?”
“那白姑娘所言不差,珍兒,我們還是先去找霍侯,暫時離京,待時日稍過,我便帶你回來考捕快——”
他話口未完,她將信往他懷裡一塞,“收好,我去跑兩個圈,想點事情。”
冷血黑線,她已奪門而出。
三圈下來,她站在月光下,伸袖緩緩擦去額上汗水,朝樓上闌干邊處的冷血送上一個大大笑臉。
冷血以為她又哪裡不對勁,手在闌干上一撐,便要躍將下來,她朝他搖搖頭,眯眸看向夜幕。
嗨,連欣,這一局,她還沒輸。
雖成敗難料,但她已想到辦法!
她給白衣回了一信。
白衣:
來信大恩,銘記於心。隨書附上銀子一兩,宮廷博弈密局,請小姐在開考之日替懷素也秘密買進一手,只買懷素能順利應考。此一賠萬之局,若僥幸能勝,所得錢銀盡歸白衣買簪花兒戴。
此一別,望再見期。彼時,懷素請白衣喝這上京裡最好的酒。
李懷素
其後日子,素珍不發一語只當什麼事清也沒發生過繼續看她的書,用錢也越發緊縮,出乎意料的是史鑒商卻主動給她提供伙食,只收住宿費,說是她提攜了他的生意。
飯菜不算好,但好歹能混個溫飽,也有些酒葷。
這天吃飯,素珍蹦過去低問史鑒商,“這些日子以來,誰替我付的飯錢?”
史鑒商明顯吃了一驚,眼色閃爍的瞪了她半晌,方臉一板道:“李公子,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酒菜明明便是本老板舍與你。”
她道:“你不說,我就不在你這住了。”
史鑒商一驚擺手,壓低聲音道:“可不是那天那位木公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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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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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5 07:29 PM
☆、37 竟然是木三
問木三下落,史鑒商卻說不知道,目光不似扯謊。
素珍微微一震,倒也難為木三,不動聲色予她溫飽之余,還照拂她面子。
問罷欲蹦走,史鑒商一把拉住她,陰森森道:“你小子怎麼覺察出來?”
“若是您老人家,至多便是第一次請我的檔次,這些天的飯菜並不太差。”
“早知我便按足那木公子的吩咐做,仍是給你配那天的菜,哼。”
她聞言又是微微一怔。
木三原是這般吩咐?
這男人考慮周到,本來她絕不至於發現,卻是史鑒商沒喪盡天良,拿了木三的錢,給改善了伙食。微處見大,木三是個深謎。
看史鑒商將算盤撥得咯咯響,她笑道:“你老人家也是個好人啦。”
史鑒商吹胡子瞪眼,“第一天那頓真是我請的。”
她點頭,朝他一揖。
心裡舒坦,真沒什麼芥蒂,史鑒商待她已是不錯。像那個女官說的,這世間看熱鬧的人多了去,相惡的,冷漠的,純粹圍觀的,帶著憐憫的,懷著目的出手相助的,不求回報的,中間那種,便是大多民眾。
隨後,她攜冷血去了霍府。
今天已是考前最後一天。
求見霍候,倆門房看二人衣飾普通,便先有了幾分輕蔑之意,道:“霍候此時正早朝呢,再說,公子不知這侯爺可非誰都能見著,如此,豈非乞丐賤民也可隨意闖進來?”
她按住神色一變的冷血,也不和這兩人計較,將斑指掏出,只笑道:“這是霍候之物,煩勞交與府上能說上話的人,一般奴僕狗眼可不識這東西,便說魯縣李懷素求見。”
兩個門房人一聽要怒,當目光落到斑指上,又都有些吃驚。
素珍心想,這東西華貴,和他穿著並不相襯,只是好東西便是好東西,便是這等人也是識得的。
對方遲疑著,終於,其中一人將東西接了過去,進門稟報,留下一人盯住她。
未幾,那門房領著一人匆匆奔出。
其後那人,看模樣應是府中管家。
他眼中有著精明的探究,禮貌卻極是到家,對她微微欠身道:“不知李公子此物從何處而來?”
素珍還禮,也不多話,只說是一個朋友所贈,讓她有事可找霍候。
管家略一沉吟,請她進去稍坐,說霍候不久便回府,他接著又斥了那倆門房幾句,說怠慢了貴客。
那二人早已驚懼,此時只唯唯諾諾向她致歉。
此斑指竟如此恭敬,素珍心裡越發思慮白衣的身份,還有她與霍長安的關系。
最後,她婉言謝絕了管家好意,只道還有急事在身,又對他提出一個請求。
管家聽罷這古怪要求,臉上有些發愣,卻不露一絲鄙色,立下便道:“這便為公子置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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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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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5 07:3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6-25 11:54 PM 編輯
☆、38 夜訪權府
待得他折返將東西交與她,她又將一封書函與他,讓他轉交方攜冷血離去。
到得無人處,冷血一把拉住她,斥道:“你到底在搗什麼鬼?公然問人霍府要禮物?還不讓人小瞧了去?”
素珍把玩著禮盒,看著盒上角處那個筆勁凌厲的“霍”字,大周名門望族送禮興用自家訂做的禮盒,好顯貴氣。
她方才問管家討要了一株上好人參。
她吐吐舌道:“這小瞧我的人多了去。”
冷血看她模樣似是想起李兆廷,白她一眼,便攜她回客棧。
*
晚上,二人去了吏部侍郎高朝義府邸。
高朝義便是此前將冷血准考證換了的人。
登門拜訪卻遭人轟,她其實早有預料,和冷血相視一笑,冷血帶她走後門去了。
抱她躍進後院,二人隨手逮了個人“問路”,很快便找到高朝義臥室。
高朝義看到二人,吃了一驚,隨即冷笑道:“你們要做什麼,擅闖官宅,挾持朝廷命官可是大罪,即便我將座位籌開給你們,沒有尚書大人的印鑒,你們明日也絕對進不了國子監考試。”
他雖未見過她,卻已猜出她是誰。
這人也不過三十上下,和木三相去不遠,卻絕不是個省油燈,眉眼俊秀,一派城府,語氣干淨利落,也難怪如此年紀,便在吏部擔任職要。
素珍心裡想著,臉上是一貫的笑意,“我們可以挾你過去逼尚書蓋上官印。”
“第一,尚書大人不會這麼做,第二,即便大人顧念高某,肯借出印鑒,此事一了,明日你還是進不了國子監。難道李公子將尚書大人也挾持了。公主是金枝玉葉,可給你保證。這考場上卻還有多部尚書,有嚴權二相,太師顧大人,此上,還有皇上!”
高朝義一字一句道來,音韻從容。
素珍聽罷仍是笑道:“高大人說的好,但高大人便不怕……懷素一個老羞成怒,將你殺了?”
高朝義一聽便笑,眼裡閃過一絲諷刺,“李公子眼裡沒有殺意,一個想考取功名的人,一個有著欲望的人,不會輕易犯下殺害朝廷命官大罪,否則,你必死無疑。”
素珍擊掌,“所以,懷素此次不是來挾持人質,更不會傷害高大人,只是……想告訴高大人,懷素得權相厚愛,是權相讓小人來向高大人來取座位籌。”
高朝義聞言微微一震,隨即抿唇笑道:“歐,李公子真會開玩笑,莫不是想這籌簽兒想瘋了?權相若許你籌,派人至高某府邸一趟便可,何須你如賊一遭?”
素珍聳聳肩,笑道:“嗯,高大人既說此是玩笑,就是玩笑吧。權相近日為顧姑娘和科舉之事勞碌,是懷素自動請纓,不勞他座下人力。難不成在高大人看來,權相之威信到底不如嚴相?還是說高大人本便和嚴相相近?也罷,懷素這便回相府捎個信兒,只好勞駕他老人家派人到到大人府上走一趟了。”
“一派胡言!你試著走近權府看看,不報姓名,權相從不見無名之輩,報上姓名,衛兵還不將你攆走!跟本官來這套,你還嫩。”
又一個罵她嫩的,帶著高朝義的諷笑,素珍攜冷血離去,徑自去了權府。
府門外,冷血目中寒光一閃,警惕地一掠四周,仿佛有人在暗處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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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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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5 07:44 PM
☆、39 據說
素珍也不以為意,朝門外兵士一揖,道:“在下求見貴府總管大人。”
不見無名之輩,倒應了高朝義那話,二兵士神色一變,其中一人眸光倏厲,然目光落到她手上東西時,又吃了一驚,一人二話不說進內,很快,一名四五十歲的男子快步走了出來。
想是權府管家無疑。
和霍府管家一樣,對方極是眼色,幾乎立刻接過她手中錦盒,“公子前來是要替霍侯捎什麼話給我家老爺嗎?”
素珍呈上的正是從霍府A來的人參,聞言壓低聲音道:“此次科舉,權相勞心勞力,辛苦了,聽聞權相近日身子抱恙,霍候特送上此補氣養身之物,望相爺千萬保重。”
男子一笑,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道:“那真是太謝謝霍候美意了。公子進府喝盞茶吧,小人去稟報相爺一聲,若相爺身子見好,正好與公子見上一面。”
素珍搖頭,“實不敢打擾相國大人靜養,小人這就告退。”
這些天來,權非同的事又有了新進展,據說,權非同白天處理政務,晚則進宮跪於帝殿外,日日如此,驚動太後親自徹查,竟查出乃是有人陷害顧雙城,事後連玉不惜帝尊,親訪權府撫安,權府燈火徹夜,君臣相談極歡。
後為撫恤權顧二家,太後將顧雙城收為義女,留在宮中,為感念太後恩德,顧雙城亦立下誓言,自此在宮中侍奉太後。到顧雙城被釋放,權非同卻病倒了。
民間一時炸起議論無數。
有說連玉有心治權非同,卻終拗不過權非同之勢,被逼放人;有說,此事本便不復雜,魏妃中毒,乃顧雙城獻的茶點,嫌疑確是最大,後經查證,乃有心人挑釁,要引起帝相之鬥,只是這幕後之人到底是誰,便不得而知了,朝中大鱷可是不少。
更有說,這實是連玉之計,他是要像他父皇般重用權非同的,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權非同如今勢力已成,他此舉正是威懾,給權非同一個警醒,若其受之,他便收之。只因自古君王身邊從來需要能人,但決不需要不能為己所駕馭的能人。
素珍更想起白衣當日所言,連玉鐘情於顧雙城,起承轉合間,不過是為阻礙雙城即將下嫁權非同之舉。一番鬥智鬥勇,一場雪月風花。
總之,個中種種,百姓能看到的,不過是當權者願意讓你看的,只有結果,不述過程。
會不會有一天,一切政治都能透明於人前,她不知道。
但她想,若她不是馮家遺孤,她是真無所謂,也不去猜測,只要民安居商樂業,誰是成王誰是敗寇,何堪足道。功罪論斷,春秋自有判數。
權相因勞而“病”,不管是真還是要還“禮”於連玉,她不知道。
她如今身份不過一霍府跑腿,管家客氣,她卻斷不可高攀,當下便告辭了。
回到客棧,冷血一臉疑色,揪住她便問,“你到底在唱哪出?還借花敬佛替人霍侯送人情了?”
素珍心裡亦是撲通撲通亂跳,成敗便在此一線了,不答反問道:“方才是不是有人跟蹤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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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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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5 07:47 PM
☆、40 最後時刻將座位籌送來的人
冷血點頭,“來人身手好且慎,我目光一動,他立下便覺察到,只藏在遠處,想是連欣的人,我們既要跑路,我就沒有打草驚蛇了。”
她撇撇嘴道:“誰說我一定失敗了!”
“你忙活了半天,這座位籌還不見蹤影,還不按原計劃跑路?”
冷血一副懶得理你的鄙視嘴臉,開始打包行李,待將二人的行李都打好,恰小二敲門,遞上一封信函,說是勞交李公子。
“這深更半夜的又是誰來信,事情還真越來越邪乎了……”冷血一怔將信打開,爾後僵立半晌,方殺氣騰騰的走過來,雙手握到素珍肩上,低喝道:“為何會有人將這東西送過來?”
他手上拿著的正是從信裡抽出的座位籌!
素珍半懸的心到此刻也終於放下。
冷血極快的將函中余物取出,卻是一張千兩銀票,另有一張小箋,箋上只寫著一個“高”字。
“這是姓高的命人送來的?”冷血又驚又訝,盯著她道:“到底怎麼一回事?”
眼看冷血要掐上她脖頸了,素珍連忙道:“別別,這就說,方才我不是還不確定嗎!”
“快說!”
“說白了就是我跟姓高的耍了個小手段,誰讓那王八蛋欺負你了。”
“我什麼時候被他欺負了?”冷血微一皺眉,突然目光一深,仿佛明白了什麼,嘴角緩緩揚起,“你這小壞蛋,高府一行,你是故意的,因為正常人都不會相信,你突然便成了權非同的門生,高朝義自然也是,當然不會批你座位籌,但事後一想,你明知他不會答應,還提出這般不可能的要求,必有古怪。所以,他派人跟蹤了我們,看你到底什麼葫蘆賣什麼藥。”
對,方才跟蹤他們的但並非連欣的人,而是高朝義。素珍嘻嘻一笑,點點頭。
冷血摸摸她的頭,去解包袱,“後面事情就好辦了。你借霍府的禮將權府管家引出來,這出來迎接的可是堂堂權府管家,跟蹤的人以為你果真和權非同有甚毗連,還不趕緊報告高朝義?可惜的是,那人被我一嚇,不敢靠前,根本聽不清你送的是霍府禮,更不知道你跟權管家有一搭沒一搭在說什麼。姓高的收到回稟,自會思慮,你確是認識權非同,之所以自己跑一趟問他要座位籌,不過是要引他上當,讓他當面拒絕你,繼而你便可告訴權非同,說他不賣權非同面子,借此報復他當日換你准考證之事。”
“所以姓高的立刻找吏部尚書蓋章,將這要命的東西送過來,並附上銀票,意思很明顯,讓你在權非同之前噤聲。此時時辰已不早,權非同又是病中,姓高的自不可能到權府求證,到姓高的知道一切都是你的小詭計的時候,試已經考完。你是過河之鯽,他可是一身麻煩。只是,珍兒,明天你可真有把握拿下會試?”
冷血將包袱肢解完,轉看向她,星般的眸子那個光芒熠炯,清俊迷人。
素珍暗嘆吾家有男初長成,冷血看她不答,不由得擔憂,安撫的摸摸她的頭,她方笑道:“有,只是那啥,勞駕你再打包下行李,明天會試以後,我們還是要跑路的。”
“你妹,你不早說。”
“我看你折騰得高興……”
冷血一聽錯愕,隨即森然地撲將過來,將她撲倒在床上。
以下省略一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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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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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5 07:53 PM
☆、41 風流
翌日午時,國子監。
這是歷代士子文人揮灑風流、指點江山之地。
數十樓舍圈繞成一個大環闕,暗青牆舍沉橘檐瓦,那樸色如水在湖中漣漪般滌蕩開來,恭立於數座大牌坊之後,牌坊上書明禮,治學,肅國等字。
那端正方棱的楷書,去勢如河江傾瀉,收勢卻拙鈍無比,一筆封盡所有鉛華鋒芒。
諾大環型廣場中庭,以漢白玉鋪就。玉非石,玉是石。
這裡絕無皇宮之奢麗輝煌,卻絕不較其遜色,素珍從一處試室緩緩走出,立於廣場之中,看著無數官兵守衛,看著無數士子白衣含雪,衣袂飄搖從各大巍峨屋舍大肆奔出,目中光華灼灼,如桃拼李,勁風潮水般粼粼湧向牌坊四周,和侯在牌坊四周的親朋好友執手熱談。
歷代多少朝堂男兒,皆出於此間。
凝著牌坊上早已風干在歷史煙塵裡的字墨,她眼眶瞬時濕潤。
女子考科舉,她知道這事有多荒唐,但心裡此時卻滿滿是一股洶湧的感情,那種激烈,竟似滅頂之災,那是一種宛似與……宿命相遇的感覺。
就像你所從事的職業,你要去的一個地方,你遇到的一個人,那種合該遇上的感覺。
她不信命運,從不相信,但她信宿命。宿命就是一種關系,一場遇見。譬如她是她爹爹的女兒,她愛李兆廷,譬如,她如今身在國子監!
這裡,仿佛早已注定是她命中的一站。
所以,會試題目,她一揮而就,談國論治。
她也能笑談江山,哪怕她只是一名女子。
只是,很快便收起這情緒,悲春憫秋不適合她,且她分明感覺到一道幽深的目光在人群裡注視著她。
急急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紫袍綬帶的男子佇立人海中,竟是多日不見的木三!
她又驚又喜,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是來找她的嗎?他到底是什麼人?
突然發現,她與他也不過匆匆一面,她卻對自己反復問了至少三次,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人。
這個,在這冬日裡贈她食物和一絲溫暖的人。
他便在前方不遠之處,雖微掩於人海,她還是能清楚看到他眼中的神色。
意——味——深——長。
嘴角也稍稍斂住了慣有慵懶與笑意。
等等,他身後站了個人——是高朝義?!
高朝義看她一眼,隨之垂下眼皮,神色古怪,似恨惡又似忌憚。
高朝義怎麼會和木三一起——她心房霍地一收,緊張起來,伸袖胡亂擦擦眼臉,想過去和木三打聲招呼,即便不謝飯食,也要相謝那一場不動聲色。這時卻又聽得有人道:“李兄快看,那可不正是魯縣李公子?不是說他沒能拿到座位籌嗎,他來此卻是……”
她一驚看去,只見這說話的卻是宋洋,一眾士子也隨他看過來,其中有……李兆廷。
她和他們在不同試室考試,先前並未遇著。
此時,李兆廷眸光攏在她身,目中潤明,一雙唇卻是緊緊抿住,劃下一抹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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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5 07:56 PM
☆、42 暗湧會場,畫中之仙
末了,他答宋洋,“宋兄,李公子面背考堂,是從裡面走出來的。”
宋洋與余人相顧,驚疑不定,李兆廷的意思很明顯——她參加考試了。
李兆廷他生氣了嗎?
素珍無從稽考。只知道,若他還生氣,也是好的。若她在他心裡再也引不出一絲漣漪,那才叫人絕望。
這時她明顯感覺氣氛不對,不敢太分神在他身上——因為考官陸續從她身後樓舍走出,她那天雖看不真切,魏成輝卻是隱約認得的,這人五官平淡,眸光深處隱隱帶著一股驁色,此時和嚴韃走在最前面。若她沒看錯,二人似大是訝異的朝木三方向看了一眼,隨之似乎注意到她,又驚訝的向她看來。
此時,李兆廷和宋洋等向嚴魏二人見過禮,似乎也注意到了木三,神色也是一凜,向木三方向快步走去。
她心下瞬沉,李兆廷和木三果真是舊識?
木三到底是……便連嚴魏這兩個朝中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也認識他,且不顯架子。
木三朝二人頷首,隨之淡淡道:“懷素過來,我有事問你。”
一瞬,她看到李兆廷擰了眉目,她卻在木三的招徠中閃了神,愣愣看著又一方從試室走出的熟人——微變了臉色的司嵐風。
“李懷素?”
怔仲間,隱約聽得一道男音淡淡響起。
這音息陌生中竟有絲奇異的熟悉,似乎就來自她背後那擁擠人群!
誰?
她一震便待轉身,眼梢卻見李兆廷已沒再看她,目光落到更遠一些的地方。她不由得生生頓住腳步,目光也追隨過去。
“李懷素,你竟敢跟我玩調虎離山?你給我滾過來!”
她吐吐舌,是連欣那丫頭,此刻手中扯著一道紅綢,正厲然盯著她,眼中那個陰冷怨毒,她也不禁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連欣手上揪著的那話兒正是她昨晚讓冷血悄悄懸到店前桃樹上的,連欣要白絹,她偏給弄了一紅的。
連欣沒有阻撓她日常活動,卻在客棧暗處伏了人,今早她和冷血天沒亮便將店裡倆小二叫進房裡去,將人敲暈了,易了他們的服裝出來,才避過連欣的暗樁,順利來到國子監。
她正考慮是給這公主順順毛還是怎樣,卻在看到連欣旁邊的人時,愣住了。
這個人,她識得。
畫中仙。
原來,李兆廷畫裡的人,並非虛構。
那秀美鵝蛋臉上,一雙眼睛仿佛勾勒了波光,唇色薄粉,發上明珠簪輕曳,將一襲湖藍貂子冬裳映成湖泊水鏡。
對方見她盯著自己,微微一笑,向她點頭示意。
連欣似乎見著不悅,眼梢瞥了藍衣女子一眼,她對這女子似有幾分輕蔑,又有幾分忌憚。
這認知沒能讓素珍喜悅,她心裡突然便惶恐了。
畫中那個女子是美人,是個氣質女子,她自己卻是個……醜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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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5 08:00 PM
☆、43 不求成功,只言快意
四下天地,她知道有多少人看著她。
她迅速避開那女子,目光倉皇的落到連欣臉上。連欣兩頰沾了些墨跡,想是她那紅綢的傑作,她在上面畫了個鬼臉,連欣將墨蹭到臉上去了。
“可惡,李懷素,我叫你你聽到沒有!晁大哥,送她一個窟窿嘗嘗。”
看連欣氣急敗壞叫喊,她竟不由得吁了口氣,如今她可也是連欣這難看模樣?
只不過,連欣在臉上,她在心上。
那日恨不得將這丫頭抽一頓,此時竟不覺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指指自己的臉,朝連欣擲過去,道:“一個女孩兒,還是要漂漂亮亮才討人歡喜。”
待看到連欣錯愕的抬手接下帕子,素珍才意識到這死丫頭方才說了什麼,只聽得那廂木三沉聲一喝“晁蓋住手”,她肩上已是劇烈一疼。
同時,有身影從半空掠下,一抓她頸上衣服,將她從背後劍下卸出,然後用力一扔——
擦!素珍怒:“無情,你拔劍前不能告訴我一聲嗎,疼死老子了。”
對方面無表情看她一眼,將她扔進一人手上,那人再將她扔到後面人手上,如此接力,直至她被擲到一具馬鞍上,落入冷血懷抱。冷血神色難看,朝連欣方向冷冽一盯,旋即策馬馳騁出牌坊。
素珍有些艱難的從冷血臂膀空隙看過去,只見無情、鐵手和追命和一個錦袍男子戰在一起。
方才連欣說晁將軍,這送她一劍的人是……權非同的兄弟,兵馬大將軍晁蓋?!
國子監此時已是轟然大亂。
連欣、木三、李兆廷……所有人都被從四周奔過來的官兵身影遮擋起來。
不知是誰下了命令,一隊官兵朝她和冷血追來。
冷血一聲冷笑,腳尖往馬腹狠狠一踢。
馳之一處,只見一輛暗色馬車停泊在路邊,車上馬夫二人,另有一人負手立於馬前,看她二人模樣,這人笑道:“李懷素,你確定你沒去錯武舉考場?考個八股文也能考成你這鬼樣子,還真是本事一樁。”
劍眉鳳目,此人竟是逍遙候,霍長安。
原來,那天素珍給霍管家一封書函,便是相約霍長安今日於此。
她知道,今早一旦被連欣的人發現她失蹤,可能會循跡尋到國子監。
屆時便是大麻煩!
若只有她和冷血,未必逃得開連欣盛怒下的追殺。
她需要霍長安的援助,徹底避離所有人的視線,然後以新身份回來。
從收到白衣的信伊始,她便已明白,無論她考上與否,李懷素的身份都再也要不得。她只是權貴們一場賭局一次消遣,在這京中開罪了公主的李懷素不會有任何立足之地,今日拼盡全力爭取考試,只為給自己一個交待,證明給臉欣看,即便是蟻民,力量亦不容小覷。
即便結果仍是輸,這過程……她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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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5 08:03 PM
☆、44 萬人之上
“霍候,你這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她瞪霍長安一眼,霍長安也不怒,過來抱她下馬,冷血不知犯了什麼別扭,手橫在她腰上,霍長安頗有所思掃他一下,他方才松手。
馬車行走間,車內,素珍歪在冷血肩上,冷血往她傷口撒金創藥,霍長安睨著二人,道:“就不能撕了衣服裹傷?”
素珍搶道:“老子的身子只能給老子老婆看。”
霍長安噗一聲笑了,“說你.娘,你又敢惹我那表妹,說你是爺們……嗤,就這點傷,眼淚都跑出來了。”
素珍待還嘴,冷血斥道,“你疼就他.媽閉嘴,養精蓄銳,要麼直接暈過去。”
“你以為我不想暈,這不是要等無情他們嗎?”
素珍嘀咕道,她此時心情便如緊繃在弦上的箭,不說大批官兵,單是晁蓋,這三個少年能全身而退嗎?
這次多虧他們援手。
史鑒商請她吃飯那天,那三名少年初來乍到,聽說六扇門招人,從各自府郡慕名而來。
她去意既定,見幾人衣物陳舊,多日來和她一樣酒食簡陋,昨晚連夜出去將從高朝義處A來的銀票兌成銀子,夜訪三人,給他們留下五百兩。
幾名少年大是驚訝,問要什麼回報,她說只盼你們將來若成了,莫要忘本,善待百姓,便離開。
沒想到,今日赴考,幾人聰敏,竟駕馬悄悄尾隨而至。
也虧得無情出手極快,晁蓋才沒真將她刺出個窟窿來,劍尖只沒入皮肉數寸。
饒是如此,她已是痛得想叫,冷血將她擁緊一些,道:“歇一歇,他們來了我叫你。”
不行——素珍搖頭,強行打疊精神去逗霍長安,“霍侯,白衣是你什麼人?”
霍長安本淡淡打量著她,聞言眸色一深,良久才緩緩回道:“朋友吧。”
“懷素記得,霍侯曾說過,讓懷素莫要再撞到你老人家手上,否則有我好看,你如今卻為白衣助我,你們……不僅僅是朋友吧?”
“信不信本侯立刻將你扔下馬車?”
霍長安神色一沉,眉眼都是寒色。
素珍一直覺得,霍長安這人颯沓磊落,沒想到他生起氣來甚是嚇人,找冷血要支援,冷血罵活該,她吐吐舌,心下卻暗道:看吧,還不是給老子給套出來了,老羞成怒,必定不只朋友那麼簡單。
霍長安從懷裡摸出一個瓶子,扔給冷血,“給他一顆,這藥有止痛作用。”
“李懷素,這藥給你,不為白衣,只為霍某敬你拿到座位籌走進這國子監。這次會試你即使能拿下名次,太後最寵連欣,除非那個人開口,否則只怕誰也不敢讓你走上金鑾殿。”
“那個人?”
“當今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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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5 08:06 PM
☆、45 冠摘會試是誰人(1)
素珍兩眼放光,“霍侯,你能不能——”
“不能。”
“我還沒說完——”
“本侯知道你要問什麼。”
“虧我當初還不願意連累你,你——”
“反正本侯絕不可能替你引見皇上,即便讓你見了,他也不會要你。”
“為什麼?”
“你認為皇上會忤逆他親娘?”
素珍默默嚼著藥丸,道:“那能不能求您老另外一件事,請你去牢裡保釋下無情他們幾——?”
“個”字還沒出口,便聽得簾外馬兒厲嘶,她一驚,冷血和霍長安對望一眼,霍長安躍到二人前面,帳子一撩,幾顆人頭鑽進來,為首的卻正是無情,他肩上血紅,皮肉也猙獰的翻了出來,看去比她嚴重多多。
他臉色極白,劈手將一物擲到她身上,卻是一縷打成小結的發,她頓時愣了,“這什麼玩意兒?”
鐵手是個不多話的,追命連忙認命解釋道:“是公主的頭發。我們無意非戀戰,只待你一脫身就尋機跑路,若非無情非要將那婆娘的頭發割下來也不會叫那什麼晁將軍給傷了,那人的功夫厲害的緊。”
素珍一震看向無情,黑衣少年緊緊抿著青白的唇,在鐵手的攙扶下坐下來,見她目不轉睛看著他,輕咳一聲,“便當是還你銀兩。”
素珍怒,“老子是要和她言和的,這怨怨相報何時了……”
眾人愣,霍長安嗤道:“你不是要和她作對到底麼?個沒節操的。”
“那時不是還沒走投無路麼?”
素珍嘀咕道,眾人一起鄙視。倒是冷血抬手給了她個爆栗,“你逗無情做什麼,就你這鬼脾氣,哪天被活活打死,也斷不可能向人討饒。”
眾人齊道,“不信。”
素珍也不惱,注意力早在無情腿上,道:“無情無情,你既然能行,為何還要坐輪椅?”
“他曾從高山上摔下來,這雙腿算是半毀了,平日要靠拐杖才能走動,但他一身厲害輕功可沒損折,只要施展時間不長,比馬兒還快。”追命繼續指手畫腳解釋,一副“無情是我家老大”的自豪模樣。
素珍心裡一喜,瞅著無情又舊話重提,“拐杖可以,你老坐輪椅干什麼?”
“難道你不認為坐輪椅比較酷?”
無情慢吞吞開口。
眾人一聽絕倒。
她遇到的人怎麼都是二貨?人以群分,兆廷,她和他的圈子總是那麼不同……素珍哈哈大笑,心裡突然便疼了,隨之想起一個問題,國子監裡,當時有人緊隨著木三喚“李懷素”,那是誰?
煙塵滾滾,馬車消失在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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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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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8 09:23 AM
☆、46 冠摘會試是誰人(2)
其後,眾人在霍家別院住下,仍滯留上京,無情三人也留了下來,幾個年輕人大鬧國子監,別說到六扇門求職,外面沒通緝他們就阿彌陀佛了,現下只能跟她混了。
說來這幾個少年身手也是厲害,連連欣的頭發也削了下來。
別院裡有個叫老孫頭的老者負責打點三餐,霍長安便撂了挑子,離開了。別前,說她若要離京,可差老孫頭通知他,他將設法安排。
他並沒阻止他們外出,於是,冷血和無情幾人兵分四路,喬裝出門,開始密訪回春堂的下落。
素珍懊惱自己意志不堅,那天看到無情幾個不久就暈倒了,以致有兩件事一直沒問霍長安。一是木三的身份,木三來頭絕不簡單,只要對他模樣稍作形容,霍長安必定知道是誰。二是連玉這人的脾性。
如此,十數天過去。
這天清晨,她方才起來,就被幾個少年破門而入,幸虧她為人懶極,不曾卸妝睡覺……少年們身上還沾著晨霧露氣,想是從外面急趕回來,神色皆是一派凝重,每人手裡不約而同都握著一卷布帛。
素珍大是驚奇,奪過一張來看。
只見其上書寫“會試放榜”四字。
她心頭頓時一跳,這是……皇榜?咽了口唾沫,睜大眼睛看去,這……這第一名是……李兆廷!
她按住心口,此處仿佛霎時被什麼掩卷而過。
想哭,又忍不住笑。
兆廷。
他果是狀元之才,於萬人中脫穎而出,他雖不愛她,但她沒有看錯人,不是嗎。
她滿心歡喜,一時忘了其他,順序看過,第二三名不認識,又看到第四名是司嵐風,突然,數只手掌猛力按到一處。
“看這裡!”冷血沒好氣喝道。
她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然目光落到紙上幾人指戳之處,她徹底愣住。
第九名:魯縣李懷素。
素珍一直以為,會試榜單上必定不會有她名字。
按大周朝科舉制,會試前十名者,可參加最終殿試,由天子親自出題,點出狀元、榜眼和探花——
是誰給了她這個機會?還是說這是……連欣引她出來之計?素珍心下撲通急跳,幾個少年看她發呆,都去拍她。
連惜話如金的鐵手也笑道:“李懷素,你高興傻啦?”
“李懷素,你該死的都惹上些什麼人了,竟連慕容老六也惹上了?”
素珍正待回他,一人掀帳而入,明顯是厲了聲音。
素珍欲哭無淚,這是閨房啊閨房,你們一個兩個就這樣闖進來——她幽怨地看向來人,卻在觸到霍長安凌厲的目光後識趣的將話吞回去。
這……霍長安怎麼也過來了?等等,慕容六又是誰?
冷血等也是一臉驚疑,霍長安狠狠看她一眼,已沉聲道:“慕容六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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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8 09:27 AM
☆、47 六少
素珍迅速爬起來,奇道:“慕容六是誰?”
“護國大將軍慕容景侯第六個侄子,他說……你知道他。”
霍長安眸光復雜,盯著她道。
素珍和冷血對望一眼,都著實大吃了一驚,原來……那藍衫男子並沒有說謊?可當日求見慕容將軍不得又是怎麼回事?
“你怎麼知道他在找我?”素珍驚問。
霍長安目光一深,微微闔眸道:“我和……他都在御前行走,他向我們說起這事,說他在找你……我便知道了。”
“他官拜什麼職位?”
“李懷素,你能不能不這樣現實?”霍長安白她一眼,“你想見他?哼,若是本侯也無法助你,你倒以為這朝中還有多少人敢管你之事。”
“只是這慕容老六,若他肯幫你——”
素珍本蔫了下去,聞言一個鯉魚翻身,把冷血幾人嚇了一跳,齊道:“你要不要這麼現實?”
霍長安目光微深,卻問她二人有什麼淵源。
素珍將來京路上藍衫男子遇刺一事說了。
霍長安似微微一震,陷入沉默,神色莫測,素珍和冷血等人心裡也越是疑慮,良久,方才聽得他淡淡道:“要不要與他見上一面,你決定吧。榮華富貴任何人都想要,但走岔一步,便永無退路,重則生死。”
“只要心存國和民,就不會走岔。”
“這話赴考的人個個會說,權.欲面前,別說的太早……可碰上他,也許是你的命,人世間最深莫過宮門宦海,如今命運還在你手上,你好好考慮一晚,明日讓老孫頭去找本侯,告訴我答案吧。”
素珍還想多問點藍衫男子的事情,然而那霍長安來去匆匆,也不給她機會問便走了。
四個少年看著她,無情道:“你要怎麼做?”
素珍按捺住心中激.動,緩緩道:“怎麼著我要和慕容六見一面再說。”
回春堂不一定能尋到,任何機會她都得闖一闖。
殿試之期便在三天之後。
聽霍長安口氣,那位六少必定能在連玉面前說上幾句話。
她讓老孫頭通知霍長安,霍長安很快讓人捎回話,說慕容六答應見面,約在宏圖酒樓見面。
素珍好歹在上京了混段日子,知道這是京中最大的酒樓,毗鄰京中最熱鬧的主干大街。
她心裡實對這六少極為憎恨,若非他,她便不會延誤歸家之期,以致和父.母陰陽永隔。然聽聞他答應出來,心裡竟又大為振奮,又有絲古怪的恐懼感,直摻進骨子裡頭。這人倒真有種奴性麼,知道他也許可以在連玉面前說上話,就奴顏屈膝起來。他日真要見到連玉本尊要怎麼辦?
霍長安說,這位六少事兒極多,會面約在殿試前一晚,又吩咐冷血等人不許跟著,因六少說了只見李懷素。
*
這一晚,素珍天方黑便出門了。
慕容六果是大手筆,包了那宏圖酒樓二樓一個大雅間,這酒樓統共兩個大雅間,一大雅間裡十多個包廂兒。他竟是半清了人家的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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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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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8 02:44 PM
☆、48 燈火闌珊
明明不是什麼節日,窗外夜空卻散綴著五彩焰火。街上人來不盡,街頭更是熱鬧,人們似乎正趕什麼似的往彼處而去。
她心裡一咯噔,這次不會又要宰誰了吧?
忙揪了小二來問。
那小二笑道:“聽客官口音,不是上京人士吧?這是咱們上京一年一度的展貨會,那魏國商隊來我們大周易貨賺錢銀哪。”
素珍一聽,倒無須他再說什麼便明白了。
這是大周每年一度的盛事。曾聽爹爹說過,大周經貿不發達,鄰國魏卻是富饒大國,產精美布緞瓷器、上好米糧茶葉……每年在大周換走大批金銀。
而後,她驚嘆過這酒家的豪華,驚艷過這焰火的美麗,卻一直沒有等到慕容六。
半個時辰過去,她等得一城忐忑都蒸發不見,惟余一腔倉惶,方有人推門而進。
“李公子,我家少爺有事來遲,現下還要在寧安大街稍作耽擱,請公子再等一等。”
來人聲音淡漠,看去卻正是當日藍衫男子的一名隨從。
素珍一聽幾要掀桌,心想慕容六你個死人,遲到這許久,現在才派人來說。
“李公子可是……有甚不滿之處?”年輕男子微微睨眸。
素珍驀然對狗仗人勢這詞有了深切體會,卻只是賠笑道:“你家少爺貴人事忙,應當的,應當的。請問大人你怎麼稱呼?”
“青龍。”
那青龍留了名字,便離開了。
背後,素珍朝他呲牙舉拳,心道老子還白虎朱雀玄武呢。
她眼珠一轉,也跟了出去。
她尋思那死慕容六極有可能在寧安大街看展貨會,果見青龍朝鄰街而去。
青龍很快發現她,回頭挑眉看她,她忙道:“就不勞六少過來找我了,我過去便是。”
“隨你便。”
青龍不鹹不淡回了句,便轉進下一個街口。
素珍朝他又捏捏拳頭,跟了上去,下一瞬卻被入目的燈火懾住。
多少時歲以後,只要想起這一晚驀入眼簾的瀾瑩冬夜,心裡還是會微微悸動。
墨藍天幕,星河閃爍,被娉紅凝紫焰火掃刷過,仿佛誰家小姬調皮紅袖一拂,掃下無數星塵。星光下拱橋柳河,百十船舟泛於碧波,倒映岸上阡陌,無數店苑,無數攤鋪,食物香氣,脂粉味兒,千處雕棟,百般滋味,其間大紅燈籠高高懸,樓閣處處燈火如花。
她以前常在淮縣看夜市,但那處情態斷無此處之萬一。這般繁華,便像花開盡,轉瞬又春至,連延不息。竟教人有種錯覺,情願粉身碎骨,也要守護。
又見這光影盡頭,都歸攏在前面一高台上。台上一袋袋糧物茶片,瓷器綢物,每款物事後都有商人立定,傲然而笑,貨延整裡,這等姿勢浩大,金璧如澄,極盡琳琅之能事。
台下人群教放榜時刻更擁擠十分,麻麻壓壓,聲息如荼,素珍腦裡唯剩水瀉不通四字。
“李懷素。”
一道聲音忽而在不遠處靜然曝開。
不響,卻如一水澆落心頭,教她激靈靈一顫,這聲音,那天在國子監聽過。素珍一驚尋去,只見人群之後,燈火闌珊之地,數人環立,居中一藍衫男子雙眸淺睞,負手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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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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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8 02:54 PM
☆、49 折扇三打,你原來的模樣
慕容六。
素珍倒吸了口氣,大抵是她的命運就握在他掌中,心頭止不住又亂跳起來,倒一時暫罷了怨恨——其他數人有那天的白衣男子,後來那個少年,還有青龍和慕容六另一名隨從。
不知為何,穿針引線的霍長安卻是沒在。
“喂,醜小子,聽說你近日出盡風頭呢。”
如玉少年挑眉問道。
他看去和她同歲,眼中帶著好奇,又儼然有傲意。倒是那白衣男子仍是笑意薄薄,一如那天,笑她不識寶還是其他。
素珍趕緊迎了上去,端端正正對少年道:“不敢,小少爺見笑了。”
“哼,本少哪裡小了?指不定比你這黃毛小子還要長幾歲呢。”
“是是是,大少爺說的對。”
她方看到少年厭惡的翻翻白眼,頭上卻已結結實實吃了一下,微疼,她瞪住藍衫男子,不,慕容六手中不知哪裡變出來的折扇,“你做什麼打我?”
“因為,這副模樣不適合你。我看著不慣。”
慕容六淡淡道。
“那小人該是什麼模樣?”
素珍一愣,道。
“像我九弟一樣,張牙舞爪,不可一世。”
“呀,六哥!”
少年一臉黑線,素珍這下是徹底愣了,頭上很快又吃了一下。這次更疼一點。
“六少,小人本來就是這般謙恭溫良,你要小人怎麼著呢?”
素珍仍是小心賠笑問道。
聽得她說謙恭溫良,其他幾人都笑了,卻見慕容六眸光一利,手中折扇又往她頭上敲下,這次卻是疼極——這男人是真打,素珍摸頭跑了幾步,一時心中痛楚頓成盈盈,若非他,她如今何須如此。
一場家禍,皓月長空仍在,世間卻早已沒有了李懷素。
她當初是什麼模樣,來上京這些日子,已經漸漸忘了。
現在,她只能是這般模樣。
沒有資格有自己的脾氣。
這樣想著,她摸摸頭,默默走回慕容六身邊,低聲道:“當日六少遇刺之事,懷素不敢邀功。我知道,你們覺得我好笑,來作賭資最是不錯,只是,能不能請你替我向皇上美言幾句,開罪了公主,是我愚笨。我……如今會試考了第九,我不求什麼,只求殿試上皇上能給我一個公平機會。”
“你是怕有人用會試名次將你出來,替阿欣出氣。天下人面前裝的好,現下知道自己得了名次,就現形兒了,既要當婊.子當日何必立牌坊!”
少年一聲冷笑,眸中扯出一抹鄙夷。
素珍心上那疼,拉扯著一下又一下,卻心知不可多駁,只是緊緊咬住唇,眼梢余光慕容六目光沉靜,看不出喜怒,只聽得那白衣男子淡淡道:“九弟,就你多話,也不怕擾了六哥興致。李懷素,我六哥到此是是看展貨會,其他事,回頭再說罷。”
他說著一瞥青龍,青龍略略一頓,隨之朝慕容六一欠身,恭恭敬敬道:“奴.才這便和白虎為少爺開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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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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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8 03:39 PM
☆、50 非禮了他
素珍有些怔愣,還真是有個叫白虎的……只是,此刻她無心揶揄,感激白衣男子替她解圍之余,一顆心繃得老緊——她不知道慕容六到底在想什麼,可有不高興,她莫名有些怕他。
慕容六始終沒說什麼,只是把玩著手中折扇。
她終於不淡定了,心道大冬天還用折扇,有毛病。
“你心裡在罵我。這樣吧,若你能替我開路,我就應你所求。這個不算在你對我的救命之情上,以你性情以後只怕還會出禍事,屆時那人情可救你一命。”
還沒腹誹幾句,已聽得慕容六輕聲笑道。
素珍張口結舌,卻見他微微眯眸看著她,琥色眸中,竟真流淌著細紋笑意。
沒有諷刺,不含嘲弄,卻又不是善意,仿佛他只是碰上一件讓他愉悅的事。
心肝又亂顫。
他會幫她!
余人似乎也有些驚訝,卻連那肆意的少年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驚疑道:“開路,怎麼開?這密不見縫的,要他施展輕功嗖嗖嗖那樣挾著六哥踩人肩膀過去嗎?”
被搶了飯碗,青龍和白虎臉色微微鐵青,素珍此時也回過神來,心道嗖嗖嗖,嗖你妹,你以為演戲呀。
白衣男子笑看向素珍,“懷素武功必定不錯,想當初是你救的我六哥。”
素珍欲哭無淚,兩手一攤,“我不會武功。”
她說著眼梢飛快瞥慕容六一下,卻見他似笑非笑看著她,她心下又是一緊,竟天外一筆心想這人真好看,目光四瞟間,反頓時有了主意。
“等我一下。”
她衝慕容六一句,一溜小跑進一個茶寮裡,掏出一錠銀子放到空桌上,道:“這茶壺,我買了。”
那看茶老漢還沒意識發生什麼事,她已拿過灶上一把鐵壺往回衝,眾人有些錯愕地看著她,她已大聲喊道:“哎,這麼大一堆銀兩誰掉的?”
她這一喊,高台下倒有半數人刷刷轉過身來,她立下將滾燙的茶水往地上一倒,地堂頓起嗤嗤青煙。
人群裡亦立下有人罵:“什麼銀兩,哪裡來的瘋子!”
這時,她已衝到慕容六身邊,一把拉起他的手,喊道:“閃開閃開,燙死人的熱茶來了——”
這一下,人們急急往旁側退避,轉瞬間,她拉著慕容六殺進第一排。
人群厲聲咒罵,白衣男子幾人方才見勢不對,早跟著奔了進來。
素珍只聽到慕容九危顫顫的聲音道:“李懷素,你完了,你居然敢冒犯我六哥……我六哥是什麼人,豈是你能碰的,再說,我六哥有潔癖……”
他是說,她非禮了慕容六?素珍大受驚嚇,眼角祟祟瞟向旁側那只被她緊緊握住的修長美麗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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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8 04:55 PM
☆、51 飢餓與失節,何為大
慕容六的目光也和她交錯一處,正皺眉盯著二人交握的手——他手上的熱力和屬於男子的氣息透過瞬湧而來,她忙不迭松手,解釋道:“他沒有掙扎,我們是你情我願……”
慕容九愣住,慕容七等人怔了。半晌,慕容七忍不住率先笑了出來。
素珍頭頂又吃了一下。她看著慕容六,敢怒不敢言,她的前途可還捏在他手上。
慕容六倒沒再理她,只抬首看向高台。
有風將他身上薄熏的青香送入素珍鼻端。
素珍有絲恍惚,突然明白,她為什麼會覺得他和李公子相像,不是模樣什麼,是身上那股感覺,凌冬荊棘,不動如松。
呀,又想起李兆廷了。
不過看見和他有點相若的人,便頓生痴念。
若他終肯舍她三杯兩盞言笑,豈非願折去命中十數春秋時光。
她不敢再多想,趕緊往高台看去,恰數十銀物擲來。
是銀錠子?
有一顆正正打到她腳上。
“這些施與你們,趕快滾罷!在我大魏,這等小錢是誰也不屑的,堂堂大周京城,竟還有乞丐。”
高台上一道諷嗤之聲傳來。
素珍一怔,只見數個衣衫襤褸的男女從人群竄出,俯身去撿搶地上東西。
是了,附近的流浪漢乞丐兒聞訊而來,數步開外,還有多名老弱乞兒貪婪地盯著台上油澄澄的糧物,只是礙於力弱,不敢上前和強壯者搶奪。
大周國力雖不弱,卻非農業大國,又兼此前數代君主一些弊政,溫飽問題並未得以全部解決。
素珍心下一沉,微微磨牙往台上看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名三四十歲的男子,他站在台前眾商前,看去似是領隊。
這人長的甚好,矯健高大,只是眼底那縷輕蔑,嘴角那抹陰沉笑意,讓人看去堵慌。
他背後數個商人此時趨步上前,也翹唇而笑。
“允那魏蠻子,說什麼呢?誰要你的臭錢?”
人群裡,有人對其斥喊,那領隊男子喋喋輕笑,“蠻子?我這裡展示的是最好的米糧,也非是平日賣給你們的普通口糧,是你們大周達官貴人買的,你們往時不也巴巴買點回家嘗鮮麼,你們既不.恥,好,今晚,便誰也莫想用大周金銀在我此處買得米糧,你們要買,我等還不賣呢!”
他說著目光一動,揚手又是一把銀錠子撒到台下。
人群又是一陣起哄,卻另有幾個平民漢子也奔到乞丐當中,去撿銀子。
“你看,這人真可憎,兆……”
素珍說著往旁握去,及至那股淡淡香氣溢進鼻子,她一驚,生生將那個“廷”字壓回舌尖,她竟忘了,她旁邊的是慕容六——
搭在他衣袖上的爪子正要撤回,手上卻驀然一緊。
慕容六生氣了嗎,這次不打她頭,改摧殘她的手?他掌上薄繭微礪著她手,他的手和兆廷的不一樣,兆廷是溫柔的,他卻握得她微微發燙又生疼——素珍心驚臉熱,想掙又不敢。
她悄悄朝慕容六看去,兩人袖中手緊握,慕容六卻仍舊沒有看她,只眯眸看著高台,目光如古,淡靜依舊。
“將你們撿到的銀子放回原地,在下將以一倍還贈諸位。”
忽而,一道女聲朗朗從不遠處傳來,隨之,一行數人從人群裡行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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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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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8 08:00 PM
☆、52 飢餓與失節,何為大(2)
待得看清來人,素珍驀然怔住。
這樣的組合是她絕對想不到的。
木三,李兆廷,還有……當日那個畫中女子。
此際,出聲的正是她。
她今夜作男裝打扮,若非沒有刻意變聲,若非她早知道她性.別,竟是一風姿颯爽瀟瀟君郎。
第一次見面,她是李兆廷的畫中仙,第二次見面,她站在連欣身邊,第三次,她和木三李兆廷站在一起。
她真真和兆廷相識。
她是什麼人?
也許是心中那股妒意太重目光過於明顯,女子竟注意到她,幾乎立刻朝她看過來,目中緩緩刷過一抹明善笑意,卻又隨之定住,教一抹驚訝取代。
她微微闔下眸,這一細小動作很是微妙。
素珍不傻,知道她必定是已發現慕容六等人。
這群權貴是早已認識。
果看到木三和李兆廷也看了過來,神色亦是微微變了。
哪怕兆廷並不在乎,素珍仍是心下一緊,想也不想便要掙脫慕容六,卻發現手中已空。
方才一下,仿佛不過是幻覺。本來,所有人都看著台上,連慕容七等人也不曾注意,此刻他正和木三打招呼,微微笑道:“慕容一家過來看看熱鬧,大人和阿顧姑娘呢?”
木三目光淡淡掠過她,笑道:“木三攜友亦然,見過六少和兩位少爺。”
“木兄,待阿顧姑娘了卻此間之事,你我再聚如何?”
慕容六亦一笑而回。
李兆廷微微一揖,一眾貴胄面前,行止不卑不亢。
這時,阿顧朝他們方向欠了欠身,旋即走近那群乞丐。此前人們對這群乞丐心存怒憤鄙夷,無不掩鼻走開,這位阿顧姑娘眼中卻無絲毫鄙色,只將腰間錢袋摘下,遞給為首乞丐。
魏國領隊冷眸看著,也不惱怒,雙手環在胸前,看去倒饒有幾分興致,末了,往懷中一掏,竟又是一疊銀票擲到地上。
阿顧微微蹙眉,眾丐本已停止搶奪,去分她給的銀兩,瞬下又陷入瘋狂搶爭。
“你們可有一絲羞.恥之心,這錢撿不得!”
人群裡有人搶上一份,也有人厲聲對眾丐怒吼。
阿顧看一眼領隊,高聲道:“諸位,方才有叔伯說的不錯,此已是公然對我大周侮辱,以本傷人,難道我整個上京大周子民還抵不過對方一人?在下能做的是竭盡所有,諸位只需捐贈一文半毫給這幫苦難人,已可集少成多。”
“各位,不食嗟來,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最後一句,她卻是向著眾丐而說,說罷探手入懷,一枝碧玉釵已握到手上。
她緩緩將釵子放到地上。
不必細看,素珍已知這支釵子必定極為貴重,只因早有驚嘆聲溢出,開始有人掏錢放到地上。
隨之,出手的人漸多,片刻,銀光紛紛。
乞丐們也再次將那些魏幣放回原處,默默站到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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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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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0 07:45 PM
☆、53 神仙姐姐
盯著阿顧,那魏國領隊目中楘色一閃,有個錦衣老者卻快步上了高台,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他越過阿顧看了眼一直安靜觀看的木三,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似有忌色,後又朗聲笑道:“好個團結的大周,姬某是輸了,貴邦盛情,以千來鬥姬某一人,所集銀兩自是比姬某多。姬某輸得高興,不見平日路有凍死骨,今日姬某總算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好,今日展貨會也到此為止,你們收拾一下。”
他一聲令下,眾商撤貨,人群雖為得勝雀躍,聲息卻沒有太大。
這男子一席話,教人難堪。
但許多人還是紛紛朝阿顧點頭,若非這美麗聰慧的姑娘,此一次,更難看,亦有不少人對今晚無法購得上好米糧而失望。
一種米糧百種人,這世間人情世態大抵如此。
眾丐在分銀錢,有人衝阿顧咧嘴一笑,“哎,今兒能得頓溫飽,謝謝姑娘了。”
阿顧並無喜悅,微微蹙眉。
百姓裡,有讀書人直搖頭道:“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四肢健全,奈何作丐?”
有多人更是冷笑,“可憐,倒值得同情了去?呸,便是這等人辱了我國尊。”
遠一點的地方,還有多名老弱乞者,一直沒敢和那些年壯的乞兒分銀兩,發黃的眼睛緊緊盯著地上再無人問的魏幣——那姬領隊並不屑拿回,有個破爛婦人摟著個四五歲的小乞兒,小乞兒想去撿錢,卻教婦人紅著眼睛死死鉗抓著,小孩發狠,呲牙打了母.親幾下,最後,只是吮著手指,巴巴盯著台上米物。
素珍輕輕咽了口唾液,朝李兆廷看去,卻見他正助阿顧督看眾丐分割方才人們所施銀錢,怕眾丐因分“贓”不均,又起亂子。事已半了,木三先朝她這邊走過來,和慕容六等人彙合。這幾位慕容家的世子很是安靜,方才慕容七和慕容九出去放了碎銀,並無多施顯擺身份,而那個站在她背後的慕容六則一直沉默,沒有任何聲息。只是不知為何,他這般安靜,竟也給她一種迫壓之感。
素珍摸摸自己的癟錢袋,終於一掀衣擺,信步走過去,對台上姬領隊道:“我買糧。”
“哦,敢情這位小哥沒有聽清楚,今晚,大周的銀子買不了大魏的糧油。一萬兩,也買不到一粒米。”男子挑眉而笑。
素珍也不說話,俯身將地上魏銀一點一點撿起來。
“喂,你在做什麼?”
背後,數名大周氣血漢子厲聲喝道。
素珍也不理睬,直起身來,將魏銀遞過去,再次重復道:“領隊的話在下謹記著。我買糧,請秤三升米,謝謝。還是說魏國的錢幣竟不能買魏國的糧?”
姬領隊神色一變,冷冷道:“你有裝盛的器皿?”
素珍脫下外袍,攤放到地上,笑道:“就放這裡,謝謝。”
人們方才還大聲怒斥,此刻霎時默了一片,只見那個戴著書生方帽的少年將撿來的銀兩也一古腦塞進袍中米糧上,而後將外袍攏好打上結,拽到婦人面前。
那婦人怔怔看著,半晌,怯怯道:“這東西我不能拿,往日家中尚未敗壞前,此等道理也曾聽村中私塾先生說過,萬勿失了節氣,這得教孩兒也知道。”
素珍一笑搖頭,側身看向阿顧的方向,揚聲道:“是,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可這孩子呢?失節的事和他無關,和上位者有關,和大周有關,神仙姐姐,我只知道,對他來說,飢餓比什麼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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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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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0 07:55 PM
☆、54 喂,折扇君
她說著略一遲疑,終是問婦人道:“嫂子見諒,請問你家夫君呢?”
“公子是問妾為何淪落至此吧,”婦人苦笑,“妾夫君早逝,妾身有眼疾,雖勉強能視,終無法耕田針織……”
素珍轉看向人們,低低一笑,道:“這些人確實不該憐憫,他們之中有可恨之徒、更有騙者,只是亦有……”
“不幸”二字她沒有說,後面關於大周該給他們護恤的話也再沒有說。除去木三眼梢依舊帶笑,余下她認識的人都微微變了臉色。人群裡,不知誰倒抽了口涼氣,赫然間,卻亦是無人再說什麼。
阿顧微微苦笑,走過來道:“李公子責的好,是我疏忽了。”
“只是事關國政,懷素君不宜多說,尤其是於魏人面前。懷素之才,不該折在法場或是今日,莫非……莫非公子還不知道其實六少……”
最後一句她壓低了聲音,卻又驀然煞住。
素珍一怔,忽見地上三道影子,她一驚回頭,慕容六不知道什麼時候竟過了來,便立在她身側。
他目中琥杏仿佛被潑了墨色,濃深的讓她有些驚懼。
她說的是大周,也是……連玉,這男子是在連玉面前能說上話的交情。
她隨之一愣,卻是他並無責她,只看向木三道:“木兄,事情既了,換地喝上數杯,如何?”
木三笑:“木某自是求之不得,只是唯恐擾了六少與李公子雅興,木三還是帶阿顧姑娘和友人先回罷。”
慕容六看阿顧一眼,阿顧微微低頭,他一笑,道:“阿顧姑娘居所與慕容六相近,由慕容六來送更為妥貼,再者,也想和木兄身邊友人認識認識,一顧已是一表人材。”
木三眸光微深,卻沒說什麼,一笑點頭。
李兆廷頷首答謝邀約。
眾人在人們考究的目光中離開,那婦人領著孩子千恩萬謝了,那些素珍交予他們手中的魏銀誰也沒有再提,這錢,可到錢莊兌成周幣使用。
素珍摸摸那孩子的臉蛋,隱約看到姬領隊向這邊望了眼。她無暇去顧這魏人,只想問慕容六一句“你是個不記仇的爺們吧”,她嚴重懷疑他會反悔幫她,只是他既邀了木三等人同行,她現下向他要保證似乎又不合時宜。
他和木三的關系只怕不似表面平靜融洽,木三方才的話中分明有回避之意。
木三,可惡的阿三,不知道是什麼牛人!
慕容六亦是。
他這人似不縈牽什事,對阿顧卻看在眼裡,對兆廷也甚感興趣。
這認知讓她有絲高興,雖說阿顧似乎是好女子,方才甚至出言提點她,但李兆廷喜歡她,她就……不喜歡她。
呀,馮素珍你個小氣精。
一眾人往宏圖酒樓方向回走,她埋頭想著跟在慕容六背後,突然腦門一疼,她愕然看向前方的持扇凶徒,“啊,你為何又打我?”
那人下巴微仰,“你在笑什麼?”
“你背後長眼睛了?”
素珍驚嚇不小,他前一刻明明還在和木三談笑風生,幾人說起了太後壽辰怎生置辦,突然就轉身打她,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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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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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6 08:03 AM
☆、55 因為愛情?何謂愛情?
“你自己傻笑個不停,所有人都聽到了,還用得著我看嗎?”慕容六說著又揮扇拍了她一下,“穿著單衣一街上的傻笑,你有毛病麼。”
素珍一窒,你還冬天拿折扇呢,她一瞪之下,果見全世界都回頭看著她,她頓生羞.愧,方才意識到自己的外袍脫掉送人了,慕容九衝她做鬼臉,哈哈大笑起來。
她眼尾又習慣性的瞟向李兆廷,李兆廷如他人一樣,看著她唇角也輕輕的揚起,只是眼裡並無笑意罷了。
“莫愁,你個死丫頭,也不想想我養了你多少年,如今你這樣一走了之,可對得住我!”
耳畔一聲尖銳拔叫,素珍沒的被嚇了一跳,倒也將眾人的注意力成功吸引過去。
卻原來,此時一行正走到一處風花雪月地。
燈火十足的勾欄院門前,一個徐娘半老的婦人斜勾著猩紅眼皮,冷冷看著前方一雙男女。
那女子一身紅裳,發上金釵雕凰,眼梢好一抹酥媚,卻又隱帶冰雪,著實讓人眼前一亮。
她身邊男子作書生打扮,容顏雋秀,只是服飾漿洗得微有絲舊色。
二人手攜著手,那女子決然一笑,道:“莫愁感激娘.親,只是莫愁今晚既一散萬金,和桂香樓便再無瓜葛,也不枉了娘.親這些年來的恩情了。”
“今晚的貴客得罪不得,你要走,我放,只要……今晚一過。”
“打莫愁認定謝郎起,便說過再也不接客。娘.親本便不該受那訂金,如今,退了罷。”
“退,我如何退?你可知那人是什麼身份,便是咱們許多達官老爺都得罪不得,如今我即便願意退他雙倍銀兩也退不得。莫愁,你是我樓裡的頭牌兒,他見過你,指明要你,便當娘.親求求你。”
婦人本是厲聲而斥,此時語氣軟了下來。
“娘親,這種話你怎能在我夫君面前說?我既跟了他,又怎能再……侍奉別人?”
“夫君?莫愁,你贖身的銀兩是你自己貼出來的,這窮酸書生能給你什麼,會試參加了吧,可有考到功名?你是瞎了眼才會跟他!再說,你那身子……倒還在意少一晚多一晚?”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日後娘.親若要莫愁養老送終,莫愁二話不說,如今,莫愁和謝郎就此拜別。”
“你要走可以,只須再多拿一百兩出來。你那一萬兩便當是你償還這些年來樓裡對你的色藝培育。你當年幾乎餓死街頭,是誰救的你,你還差我一條性命,你無情,老身有義,當著我所有姑.娘面前,我說話算話,只要你將錢拿出來,我便放你和這窮酸走!”
“你豈非逼人太甚,你明知我方才所給已是我家當所有……”
“那是你傻,跟了一名連一百兩也拿不出來男人!一雙玉臂萬人枕,你當他會真心待你?過得幾年,你年也老了色也衰了,他還會要你?你既拿不出錢,那莫要怪我不客氣了。”
那老嫗兒一聲冷笑,一勾指,門口幾個護院大漢已狼虎般奔過來,抓住莫愁手臂。
那細皮嫩肉、一直一言不發微微低著頭的謝生此時目中閃過一絲厲慟之色,他拳一握,卻旋即被人打翻在地。
至此,停駐下來看熱鬧的眾人也看的分明,這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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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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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6 08:15 AM
☆、56 胡鬧
“謝郎。”
莫愁痛叫。
門外也還站了好些花枝女子看著這一切,有人小聲勸“娘.親,饒過莫愁吧”,也有人輕蔑一笑“婊.子也立牌坊麼”,眼波明滅間,墮落似乎也成了一種風情,卻讓人心頭甸甸的沉。
那謝生突然從地上爬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個金鐲子,遞到那老鴇眼前,沉喘著聲音道:“這個,你拿去。”
“這是你祖傳的東西,你不能給她!你拒娶自小便訂下姻緣的青梅竹馬,已是不肖於祖上……”
莫愁臉色一變,死命掙扎,欲.掙開緊攥著她雙臂的兩名大漢,奔到情郎身邊。
謝生搖頭一笑,一揩唇邊血沫,看著她的目光既溫柔又有痛色,“莫愁,這嫵.娘說的對,我是個沒用的人。欲.迎娶你已是大不韙,可既已做錯,何妨再錯,否則,先前所做還有何意義。家無長物,這鐲子今日帶來,本也是打算送你,他日必定贖回便是。”
莫愁一眶淚水,唇際卻泛起朵笑花。
那嫵.娘卻是變了臉色,目光一動,突然劈手將金鐲子奪過,嗤道:“這假金子值一百兩?當真可笑了,你們……將莫愁押回去!”
背後,數名姑娘不覺低低驚叫出聲,莫愁雙眸大睜,怒道:“嫵.娘,你不能這樣,這鐲子足值百兩有余,你這樣做不是教其他姊妹心寒麼?你們放開,放開我!”
嫵娘一個耳刮子過去,在她臉上落下一個粗紅掌印,冷笑道:“心寒什麼,過了今晚,我自然放你。”
謝生低吼一聲,便去搶人,只可惜,有時當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他很快便再次被幾名大漢打翻跌地。
莫愁哭喊,“謝郎,莫和他們爭,我必不負你,死亦絕不負你。”
地上,臉上漿血模糊的謝生欲.再起,幾名護院此次下了狠勁,有人一腳便往他心口踹去,素珍一看哪行,雖從方才便告誡自己這次絕不可再惹事,一跺腳,仍是衝去阻止,不曾想,阿顧已先她一步,一聲低喝道:“住手!”
“你說過的,一百兩。”
她冷冷盯著嫵.娘,一撫衣衫,方才驀然想起什麼,幾名男子相視一笑,已各自遞過錢袋。
素珍悄悄退了下去,李兆廷安靜地站在最後面,她亦靜靜在他身邊停下,他正摘下腰間錢袋,同時帶出腰帶裡的東西。
他很快將東西連錢袋收好,她卻怔呆在原地。
哪怕前方影像聲音在眼裡耳廓依舊清晰,不曾影響。
前方,阿顧朝眾人一福,最終欠身取了青龍替慕容六遞去的銀兩,嫵.娘自是不肯,木三一上前,一笑道:“我們也不問你那位貴客是什麼人,只是鄙人和幾位朋友正好和京兆尹認識,若他接報你這樓裡藏了朝廷的通緝犯什麼的,你說會怎麼樣?”
嫵.娘風月場上打滾多年,多見人事,聞言一震,眼角快速一掠眼前眾人,竟是二話不說讓放了人。
謝生和莫愁相顧一眼,朝阿顧和各人一揖到地,那謝生卻是個有幾分傲骨的人,又問及阿顧名姓地址,日後好歸還錢銀。
阿顧看慕容六一眼,慕容六微微頷首,她於是笑言不必,祝願他下屆高中。
木三笑道:“今日盡做散財之事,阿顧便饒過大伙吧,這下可到酒樓了吧?”
阿顧歉意一笑,卻冷不妨忽而被人一推,一蹌之下,卻發現竟是那個瘦小少年李懷素。
慕容九伸手去拽人,有些壞心眼故意去掐少年手臂,小收了力道,沒想到那李懷素卻動了蠻勁,竟一下甩開他,幸虧他撤手時狠力掐了下,才不至於吃虧。
慕容九這一下是真將素珍掐疼了,只是這疼到底比不上心頭那股突如其來宛如潮湧的澀意。
眼中明晃晃竟只剩李兆廷方才不動聲色放回懷裡的東西。
那是……此前阿顧捐施了的玉簪。
另一邊,阿顧一怔之間,又教那少年用力推了一下。
“李懷素,你又在胡鬧什麼?給我滾過來!”
慕容六眉頭一皺,這晚第一次微微沉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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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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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6 08:31 AM
☆、57 可你一生會遇到很多人呀
可你一生會遇到很多人呀
“六少,阿顧沒事。”阿顧即刻回道,又看向素珍,一聲低嘆,“可是阿顧何處開罪了公子?”
素珍卻回頭看慕容六,解釋道:“我就是想找謝公子說幾句話,阿顧……姑娘擋著我的道了,我才……郭”
她此言一出,眾人一臉黑線,好端端你和人謝生很熟嗎,能有什麼說的,找借口也要靠譜呀油。
這眾公子哥兒各是些什麼人,誰看不出她對阿顧有敵意。
慕容六卻沒再言語,只目光中抿過些警告意味。
素珍微秫,暗暗咬唇。
素珍沒有回她,阿顧卻不計較,一笑側身,現在出半眸驚訝的謝生和莫愁的臉。
“懷素,你當日稱我一聲大哥,現下可否聽大哥一言,時辰不早了,六少時間寶貴,且抓緊一聚。”
背後突然傳來木三一聲淡語。
而不知是在他暗中授意下,還是那人自己所為,她向著阿顧忽而舉起的右手被李兆廷握扣住!
素珍心想,前者吧,不然以李兆廷的性.情,怎會當眾這樣做!
又或許,他真那麼喜歡阿顧,不惜於人前曝露自己的心思。
阿顧,阿顧,一顧傾心,再見銘記。
阿馮,阿馮,馮唐易老,李廣難封,一想就是這霉氣十足的。
她緩緩看向將她手腕扣住的李兆廷。
“李公子請聽六少和木兄一言罷。”
他看著她,目光如潭,薄霜似沉。
素珍的心也緩緩往下沉,然而,實際上,她早在慕容六方才出聲時便已被一言驚醒。這一舉手欲.再推,只為一嚇阿顧,果見阿顧眉心輕蹙,只是這女子亦是大度,臉上仍舊笑意淡淡。
“我只是手有些累了,想舉伸舉伸罷,倒是木大哥兆廷君想到哪裡去了?”
她一笑反問李兆廷。
木三“歐”的一聲,李兆廷微一皺眉,松了手。
當日為情易妝,她一身男妝無懈可擊,身量在女子中卻只算屬中上,有所不及謝生身高,便微微仰頭,認真道:“懷素有疑問想請教公子。”
謝生忙道:“不敢,公子請說。”
素珍又看看某愁,“姑.娘莫要在意。”
莫愁驚疑,出於禮節,一笑搖頭,卻聽得這人道:“謝公子可曾喜歡過那位青梅的姑娘,可曾對她好?”
謝生竟僵了半晌,方一凝莫愁,苦笑道:“在遇到莫愁之前,我原以為和她結發,自是待她好的,可後來……公子已知去脈,小生便不多言了。”
素珍想了想,低頭看著地上石板路,“可是,你以後還是會碰到很多人呀,美麗的,聰穎的,善良的,懂你的……屆時又有這些個姑娘出現,是你喜歡的模樣,那該怎麼辦?像你原先的未婚妻一樣,不要莫愁了嗎?”
謝生一下愣住,莫愁亦是微變了臉色。
“我說,李懷素你也太傻了吧,小爺家中女人多了去,各種喜歡,萬種風情,何須考量這許多,一並要了便是。”慕容九瞥她一眼,不耐道。
阿顧此時微微斂眸,淡淡道:“公子倒是問的好。只是,只是……這人情總是如此,喜新厭舊是人之本.性,但阿顧想,那責任道義總是在的,至此也便要論一個‘最’字了。誰最得心,便最愛。”
素珍側身看著她,有心反駁,嘴唇數動,卻說不出什麼來。
嫉恨是一回事,道理亦是一回事,阿顧所言似乎……並無不對。
對於情愛,若說拿之來炫耀,男人和女人最大不同的地方,前者往往是數量,後者大多卻是時間。
我有過多少人和他愛我許多年了。
是這樣嗎?
她不知道,可現在聽去,似乎是。
李兆廷在她背後,沒有出聲,她很想看看李兆廷的神色,卻再也不敢妄動,怕教人看出什麼。
四下突然一時靜了去。直至她身上被覆上一件袍子,猶帶馨香溫暖——她一愣,這溫暖讓她覺得自己快凍僵了,看去卻是今晚甚少。
L說話的慕容七,他一身潔白單衣,輕聲道:“慕容七不知懷素在想些什麼,只是像我們這樣的人,大抵沒有什麼從一而終的想法,有亦只是哪些是玩玩而已,哪些可以摯愛守護。”
“可我隔壁阿牛哥和他的娘子一輩子好好的,我……早逝的爹爹對我娘也是。”
“我亦會。”
一直沒有答話的謝生突然回了她。
慕容七卻淡淡一笑,“懷素莫怪慕容七直言,有在那是他們沒有這個能力罷了。”
素珍心頭一跳,又看向緊緊咬牙的謝生。
慕容七笑道:“好了,我六哥明日事情諸多,也是時候該回家了。懷素還是聽你木大哥一言,往下一站可好?”
謝生和莫愁見狀告辭,這時,有數個桂香樓的姑娘奔出,偷偷掖掖的將幾個小繡包塞給莫愁。眾人明白,必是些許救濟銀兩。
莫愁含淚拜謝,最後看向懷素,“君不見婊.子亦是有情,若有再會之日,我和謝郎會告訴公子今日問題答案。”
“那須得五六十年後方好。”
素珍拉拉身上袍子,吸吸凍出的鼻水。
“為什麼?”
“因為,那時他已經老得動不了了。”
莫愁一怔,微微冷笑道:“好,那就讓時間來證吧。”
她與謝生再拜眾人離去,再不理會素珍,素珍卻猶自像個傻子般在她背後低低嘀咕:“莫忘了杜十娘當日沉盡百寶箱中至寶。”
她這模樣看去幾分痴傻,阿顧看幾名男子目光依舊沉穩,卻已各自別過頭,心下嘆了口氣,明白大局也許已定。
她一提,慕容九一提,木三一提,李兆廷一提,慕容七一提,這懷素卻——
“懷素,我們也走吧。”
最終,是木三再一句,方將素珍神識拉回。
素珍向他吐吐舌,乖乖蹭回慕容六身邊,討好的將頭湊過去,慕容六一聲輕笑,眼中再無先前興致,似被她倒盡胃口,再不看她,走上前與木三同行,“為對魏國表示禮敬,先皇曾制定禮制,魏國商隊每年來周,可不必入朝拜見國君。如此,我等竟還不知這次帶隊竟換了人,木兄如何看待方才那姬領隊的身份,此次糧油價格,木兄認為魏國會提高多少?”
“木三一直等六少問,此刻終是讓木某有了效勞之機,木三大幸。”
木三看著慕容六,目中光芒似炬。
“好個一直,慕容六道行淺嫩,教木兄見笑了。”慕容六搖頭一笑。
李兆廷道:“六少眼神足厲。方才阿顧姑娘壞那姬領隊之事,那姬領隊本要發難,是隊中老人有認識木兄者告訴領隊其身份,他方有所忌憚,沒有當場為難。六少立下推斷出那姬領隊非往日領隊,並知其必屬魏國皇族,此行有目的而來。”
慕容六一睞李兆廷,目光微深,“木兄所交,方是能人。公子大才,姬姓非大魏國姓,慕容六並無說那姬領隊乃魏國皇族,公子卻已明白乃是皇族,那姬姓不過是他信口一說。公子可是淮縣李兆廷?”
李兆廷低頭,“六少謬贊,兆廷見過貴客。”
慕容九皺眉,“你們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什麼皇族,什麼提價?”
慕容七一笑接口,“原是如此。聞幾位一席話,讓慕容七茅塞頓開。若是舊人,不必老人提點,便知木兄身份,舊魏商領隊素以易貨公道著稱,突然被換,怕是如六哥所說提價無疑。如此大事,皇族豈會不親自派人來議,這稅收可有一大截落進他們袋中。”
“木某早年游學十國,對各國宗室有些知曉。若木某沒猜錯,這位姬領隊是大魏鎮南王世子謝奉機,是名狠角。本來,皇族到此,戶吏二部應接獲通知迎接,他卻沒有上牒知會,今晚又捏造假姓一擲千金,先行造勢,到時提價殺戶部一個措手不及。也虧得阿顧方才出去壓他一壓。”
阿顧搖頭,“不敢居功。”
便在這時,一騎駿馬急馳而至,一女子急急躍下馬,跪到慕容六身邊,稟道:“府中有事,請主子速回。”
背後,素珍聽得出了半身驚汗。
慕容六要走了,而且,他不要她了,明日,便是殿試之期。
怎麼辦?
除非……能跟他回家,好好和他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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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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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6 08:49 AM
☆、58 連玉
當然,這只能是她想想罷,慕容六將青龍白虎叫到一邊,交待了幾句,似是要送她回去,很快便攜慕容七慕容九和阿顧離開了。
有人送她,這擺明了她不能跟蹤他,也不能再和木三李兆廷說幾句什麼油。
回到霍家別院,卻見四個少年在院子裡等著。
她頓時眼眶一熱,她把事情搞砸了,若非,還能替無情等人謀得一份出路,而非躲在這小院裡以避連欣。
青龍白虎相顧一眼,二人微有些異色。
冷血問道:“兩位,有事?郭”
白虎一笑,道:“沒想到外面通緝的人都藏在霍侯這府上。”
素珍一聽咯噔,國子監之禍,連欣果真通緝他們了,他們竟從不告訴她。
“兩位大人,要捉拿我們麼?”無情淡淡開口。
青龍冷淡回道:“要捉拿你們,還不用著我們出手。”
追命一聽要怒,又看素珍那模樣,似被欺負了,雖知眼前這兩人不簡單,還是忍不住冷冷笑道:“區區鼠輩,自勞駕不了大人出手,只請大人賜教幾招。”
他說著拉開架勢,卻被無情一拳揍到肚子上,“人冷血還沒動手呢,你急個什麼勁。懷素有事,會叫我們的。”
冷血卻正看著眉頭蹙緊的素珍,素珍正蹙緊眉頭,不知在想什麼。眼看青龍白虎告別要離去,她連忙奔過去,擋在兩人前面,急道:“兩位,六少可有話交待給我?”
兩人相視一眼,白虎道:“倒是有的。”
你妹,不問你就不說了,她終是又驚又喜,“是什麼是什麼?”
“六少交待,若你問,便與你數話,若不問,就罷了。”
青龍性傲,卻銳利異常,一眼看出她心中腹誹。
素珍吐吐舌,只一個勁催道:“懷素知青龍老兄厲害,趕緊的,六少到底說了什麼?”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此乃大勢,勢不可摧。然舟生有櫓,無舟無櫓,舟毀櫓死。”
素珍聽得想哭,有文化真可怕,她愣是聽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看她盯著自己一副猥瑣模樣,青龍腦門也數滴汗,道:“別看著我,我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白虎倒是笑咪咪的人,現出一口白牙道:“若是我們知道,我們便能當六少了,是不是?李公子你好好參詳一下。對了,六少說,你若想不明白,明天殿試也不必去了,去了也必輸。”
*
待那兩人出了院門,素珍奔去冷血身邊,哭喪著臉,“冷血,你打我一拳吧,打死我吧,我今兒又犯了花痴病,本來不至於那人討厭的。”
冷血一怔,隨即鄙視地看了她一眼,走開了。她奔到無情身邊,無情轉過輪椅,也不理她。
到得追命面前,追命猶豫道:“不好吧,我武功好,你會很痛的。”
鐵手人話不多,卻是個實干型的孩子,素珍還沒衝到他面前,他一聲不響就迎面給了她眼門一拳。
而且,他叫鐵手,最厲害的武器就是——
眾人傻掉,素珍傻掉,疼過之後,追著他滿院子打。
屋檐上,白虎看得汗流滿頰,青龍面無表情道:“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幸虧咱們主子要放棄這人,否則直接拉低我們整體的智商。”
“可是,主子留話給他了。”
“你懂那話的意思嗎?”
“不懂。”
“那就是了,這正是咱們主子的厲害所在。”
“啊?”
“我打個比方你就懂了,江湖上那些看相的,不最喜歡隨口胡說一番,誰知道他說什麼啊。”
“……你是說咱們主子隨手拿了幾句話來敷衍李懷素。”
“嗯,畢竟相救之恩可還以財物,而入主朝堂,卻是機關險要重重。弄不好不但他送命,還會連累主子。”
“也是,若非這李懷素的行藏實在看不出女相,我都要懷疑他是個女子了。”
“為什麼?”
“他替女子說話……其實我覺得他這人
L……怎麼說,總之,說出了我們不敢說的話。”
“咦,你是女子嗎?”
“滾,當然,我只是男裝打扮,便於行走好不好!”
“你才見過他多少次,就喜歡上人家了?”
“說來也好幾回了,主子去哪,我們便跟到哪。這客棧,嚴相府中,國子監,今晚,足四回了。”
“回頭讓主子將你許配給他得了,正好替主子還了當日之情。”
“我什麼時候喜歡上他了,青龍你混蛋,別跑!”
*
同一時刻,宏圖酒樓。
“沒想到最後到得此處喝酒的是我倆,倒叨了慕容老六的光。”
木三舉杯輕笑,燈火下,容顏艷絕。
他對座正是李兆廷。
李兆廷抿了口酒,目光微折,頓在酒杯邊沿上,淡淡道:“師兄,對於李懷素的事,我致歉。只是,如若可以,我不希望他卷進我們的事裡來。”
“何歉之有,連欣的事,我對這少年甚是喜歡,想將他收進門下助你。你卻反對,說他不合適,我終還是決定和他一談,一見倒是投緣,遂勸他與你見上一面,看你能否接納他,哪知,你當晚便拒絕了他。我當然便罷,只暗中照顧照顧他飯食。不想他後來卻誑得座位籌一張,若非翌日在國子監碰到高朝義,那人向我邀功,我還不知道他還有這份能耐。”
“所以師兄批了他會試第九?”
“兆廷,你不是不知,試卷由相關人員將試卷重新螣抄一遍我等再批。除非事先抽起,絕不可能有弊,我……並沒有那麼做。我想看看他能走多遠。”
木三又是一笑,長長的眼睫在燈火下投下一片陰霾。
“李懷素那人最愛胡鬧,原來……他終也是瞞了我些事。他才學不淺。”
李兆廷嘴角弧線微微加深,目光卻有些暗了。
到底是那人的孩子。
“你想,這才氣連連玉也看上了,且二人似乎還有前交。只是,如你所說,他似乎並不適合作一顆棋子,一顆棋不該有這般心性。也許,當作一枚寵物倒是不錯的。”
“是以,師兄故意在連玉面前提點她,讓連玉知道她與你是舊識?”
“嗯,連玉不可能再用他,除非他瘋了。今日兩樁事令李懷素失利,亦是天意。連玉不是個省油燈,已洞悉大魏將提高糧油販賣價格,他不可能答允,他知我與大魏鎮南王私交不錯,這壓價的談判只能由我來談方見成效。是以他雖知你是我門生,但你能力在此,他帝位未穩,不可能當著所有臣子面前徇.私,又兼之糧油一事,他必須讓我幾分,明日,你最厲害的對手是七王爺連捷的門生司嵐風,只要將他拿下,摘下狀元桂冠,我將聯合群臣保你最高提刑司一職。”
“連玉一即位,前提刑司馮少卿、和馮少卿私交深篤的傅靜書便被判全家抄斬之刑,師兄是要兆廷設法調出二十年前馮少卿審理過的那宗晉王謀反案的卷宗?”
“嗯,世人皆知那是造反案,但若這皇位本來要傳的人不是連玉的父親呢?”
“那便是……纂國!”
“連玉比他父親能干太多,馮少卿設法隱世二十載,他卻硬是將其追尋出來。”
*
而此時,將馮傅二家全樹斬殺的連玉正在回宮路上。
前一刻,他還叫慕容六。
當朝太後娘家,復姓慕容。
“李懷素那笨蛋,浪費我們時間。”
慕容九,即連琴狠狠罵道,“六哥,你和母.後本便因前事鬧僵,現下又深夜帶著權非同的未婚妻回宮,母.後不氣壞才怪。七哥,你說是不是?”
連玉一褪身上藍袍,換上女官遞來的緞黃衣子,道:“七弟怎麼說?”
一旁,慕容七連捷笑道:“臣弟不是已給皇兄答案了嗎?”
“好吧,你們又說鳥語了,小王爺我聽不懂。”連琴翻翻白眼,道。
連玉揮手讓女官下去,自己緩緩系上袍上綬帶,“嗯,堂堂七王爺贈衣,等於又還李懷素一個人情,也是說,他不想我要李懷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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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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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6 08:52 AM
☆、59 昨夜太平長安,今日殿試識君(1)
“那六哥你怎麼想?”
連琴緊張問道。
“七弟,你門下司嵐風怎麼樣?”連玉不答反問廓。
連捷摸摸鼻子,“他本能問鼎,可惜偏偏出了個李兆廷。我曾暗中抽起李兆廷的試卷看過,文采學識,俱是驚人,今晚一見,更確定是個人物。那司嵐風鋒芒太露,無法制衡他。”
“哎呀,七哥,敢情你今晚不怎麼出聲,就是觀察人家李兆廷呀,你……是不是有那方面的興趣?”連琴大笑。
“去,我本就是溫潤如玉型的好不好?傑”
連捷嗔他一眼,連琴幾乎沒被他的冷笑話和表情嗆笑死,好半晌,方才止了,目中精光一閃,道:“不頑笑了,六哥,你查了李兆廷底蘊沒有?他和權非同之間必不只先生與門生的關系。”
連玉聞言,瞟了眼屋頂橫梁。
隨之,一人倏地躍下。
“玄武,你別那麼嚇人行不行,每次出現都那麼神出鬼沒!”
連琴呀一聲彈跳起來,單膝跪在地上的蒙面黑衣人抬起眩銳雙眸,答道:“正所謂,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萬一哪天皇上又被刺殺,屬下便是皇上最後一道貼身防線。神出鬼沒是必須的,正所謂,敵不動,我不動。”
眾:“……”
連琴嘀咕:“皇兄和他的妃子辦那個事的時候你也貼身啊……”
玄武想了一下,道:“皇上可以假裝我不在,再說,皇上從——”
眾:“……”
受連玉煞氣一眼,玄武立刻變臉,換上一副無比嚴肅表情:“主子,據朱雀命人帶回來的消息,李兆廷和權相師出同門,都曾拜在聽雨居士門下學習。”
“聽雨可是一代大儒。”連捷微微皺眉,手指彎屈在桌上輕敲起來,“父皇在世時,曾多次派人去請,若那老先生願意,如今倒是我大周重臣一名了,六哥,你看明天——”
“連捷,明天司嵐風若輸了,朕整死你們兩個。好罷,擺架鳴鳳宮,再不過去,母後怕是要和朕斷絕母子關系了。”
連捷一張泰山崩於前亦不變色的俊臉,終於一下子垮了。太後娘娘,拜托,你先整死這六少爺吧。
此刻,孝安太後確是氣的不輕。
三人到得鳴鳳宮,見過禮,正中軟榻,孝安太後冷冷笑著,卻不發一言。
這位年已半百的女子,當初亦是位鐵腕皇後,她當時身無子嗣,將被先皇隨興寵幸過的一名早殤宮女所生的孩子過繼到膝下,手把手授其帝王之學,親手將那孩子扶上帝位。
這孩子便是如今的連玉。
二人情誼,不是母子,卻勝似母子。
孝安平日輕易不動怒,笑顏常現,如今眉宇見厲,暗燈紅甲鳳目,卻是令人生秫。
連琴心中害怕,還是想替連玉說幾句話,被連捷狠狠一拉,低喝一句“莫火上加油”,方才悻悻住口。
連玉負手站在碧階上,亦沒有說話,薄唇微抿,有數分聆聽訓示卻終將堅持之感。
如此,直至孝安座下女子微微蹙眉道:“太後娘.娘,皇上,無煙身子略見不適,想先行告退。”
孝安一聲冷哼,“你這妮子心裡想些什麼,道哀家不知?你是想哀家放皇帝陪你一起走。”
方才說話的正是連玉寵妃魏無煙,聞言,眼梢一掠連玉,又低頭回道,“無煙不敢。”
孝安一聲冷哼,方凝眉看向連玉,“當日,她即將完婚,你不惜用‘無煙中毒’一事留下她,哀家看你執意,心裡再反對,終是將她收為義女,讓她留在宮裡,外間認為你意在一挫權非同銳氣,皇帝,你果真如此心思?你對那女子有意!這幾年,你絕不能碰她,除非你哪天將權非同扳倒。否則,她必成禍水,我們那位權相未必像他面上看去那般不在乎這未婚妻。無煙的委屈,你亦該看眼裡。”
“母後教誨,兒子記在心裡。”
“記在心裡?那為何今日我特意將雙城放出宮,讓她回家走動走動,和權非同見上一面,你卻立刻將她帶回宮來?”
孝安猛地站起身來,一拍拍在案幾上,那哐當一聲,真真將旁邊奉茶的紅姑也懾了一懾。
這位當日到客棧找素珍傳達口訊的女官,已跟隨孝安多年。
魏無煙膽色不小,此時亦然,卻聽得連玉輕聲笑道,“母後,這些年來兒子自己執意定要的東西有多少?”
他聲音淡遠寧致,孝安盯著眼前這個高大俊美的兒子,這些年來的事,樁樁在眼前閃過。
連玉生母小玉身份低.賤,是連捷母親靄妃身邊的小宮女,先皇不過一時貪新玩玩,最愛終是靄妃,事後,靄妃怒,先皇本要將小玉杖斃,是她有意救小玉一命,以來刺激靄妃。
也是合該有事,一夜露水,小玉竟懷了龍嗣。
靄妃不好駁了她的面子,只變了法子折磨著那對母子。
倒也玩出個樂趣。
後來,不知為何,小玉竟於一晚七竅流血離奇而亡,連玉從小著宮中各種粗重雜活長大,浣衣,女紅房整理畜牲皮毛,掃馬廄……受盡宮中諸子欺凌,包括今日站立在此的連捷和連琴。
她有著最顯赫的家勢,兄長是護國大將軍慕容景侯,她是當朝皇後,可她卻非先帝愛人,她每天的時間很多,最喜在宮中閑逛,看這世間最美的囚籠。
初見那天,星光滿天,他七八歲光景,蹲在牆角下,雙手緊緊抱著個木盆兒,凶狠的挖著盆中小太監們用剩的丁點菜汁殘羹吃。
她當時並不知道他是誰,當日相救之後,便再沒過問過那對母子的事。
同是可憐人,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他抬起頭,說,娘.娘,我已經五天沒有吃什麼東西了,如此下去我會餓死,你救救我好嗎。
她一愣,玩笑半開道:“給我救你的理由。”
“現在,你保護我,長大了,我保護你。”
他想了很久,最後,慎重的如是說。
那時他臉色蠟黃,一雙琥色眸子卻像星光,熠熠生輝。
宮中不知道有多少職級低下的嬪妃,求她將自己兒子過繼膝下,然而,她卻始終無心。
她不知為何而爭,她害怕背叛,一如先帝當年登基對她亦曾信誓旦旦,事後慕容家依舊顯赫,她卻是夜夜空眠。
見到連玉的時候,她卻重燃起心火。
哪怕她後來有了連欣,對連玉的疼愛始終不曾減退半分。
人便是那樣奇怪的動物,僅為一份感動便可以傾盡一切。
無論,那份曾經是否感動過別人,還只是獨獨感動了自己。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些年來連玉的不容易。
先帝本不願立他,他被先帝派到地方辦事,從一個地方到一個地方,政績出色。
在眾兄弟之爭中,他徹底收復了連捷、連琴這兩個先帝最寵愛女人靄萍二妃的兒子,他們甘願推他為太子,擊敗其他皇子。
他更做了她不敢再回想的事,實現了當日的承諾,讓她真正母儀天下。
他戲稱自己為慕容六,朝廷上下皆知。
這多年來,除去魏無煙,是他親口說過喜歡,要娶的,他似乎真沒有過自己想要些什麼。大婚前,他連侍妾,通房丫頭也沒有;飲食上,他也隨意,有幾次,她到地方上去看他,他在監督水利工程,和河地工人就著簡單的肉沫鹹菜兒就是一頓……
乃至如今一掌天下。
思緒忽而又定格在五年前的一件事上,她冷硬的心微不可見的輕輕一顫。
此時,連玉走到小榻前,拿起榻上披風緩緩披到她身上,彎腰一禮,“母後,明日殿試的事,連玉還須仔細想想。兒子先行告退,明日再來向母後請安,也請母後莫要再為難顧雙城。”
“嗯,暫且罷。玉兒,明日殿試,實在無法,我們不妨讓權相一局!哀家亦百般考慮過了,此事難呀。”
*
夜色的宮闈中,看著前面慢行思考著什麼的連玉,魏無煙的心事也慢慢復雜起來,不覺嘆了口氣。
突然,連玉回頭,眸光指向她,眉峰邪氣一挑,“嘆什麼氣,覺得朕待你不夠好是不是?”
可憐了七九二人,本跟在魏無煙後面的也配合他們的速度慢行的,立刻轉身回避。
魏無煙笑啐了一口。
連玉忽而朝她快步走來,一把抱起她,“回去吧。”
魏無煙一驚,不意他如此,臉上一紅,“聽說你今晚翻了缻妃的牌子。”
慕容缻,慕容景候小女。
連玉盯著她,目光漸深:“今晚不去了,你陪朕。”
看著頭頂蒼穹,這人衣上雅然清香傳來,魏無煙只覺安心無比,慢慢將頭靠進他懷裡。
“微臣霍長安見過皇上。”
低啞一聲,將她的安謐打碎,魏無煙一悸睜眼。
連玉笑,“長安快起,這時分你怎會在宮中?”
“姨母召長安進宮下棋解乏。長安方才本要進去,宮監傳皇上將到,便先在此處一候,待皇上與姨母聚完再進去。”
前方,霍長安見過禮,緩緩抬頭間,眸子微見深暗,又迅速別過頭,似是避嫌。
他口中的姨母便是孝安太後了,他是孝安妹妹之子,與孝安特別親近。
魏無煙目光恰恰落到他手上,他手上戴上一枚翡翠扳指。
她閉了閉眼,連玉已抱著她走開,聲音從頭頂淡淡傳來,“還想著他?”
她不語,半晌,突然道:“皇上,如果臣妾說,臣妾想的是你呢?”
*
這一夜,不知緊張還是為何,素珍眼皮跳了整晚。
她其實明白慕容六那幾句話的意思,只是始終參不透關鍵所在,為何會和殿試有關。
翌日一早,官府有轎子來接,進皇城參加這場科舉的最後一試,殿試。想是霍長安將她的行蹤報告與慕容六的同時也上報了官府。
霍長安這人豪爽,仗義。
冷血等人不能進宮,幾人便跟在轎子後面,擬在宮外等候。
轎子行至昨夜的寧安大街,竟聽得外面不斷有人奔走而過,急促叫喊著什麼“快看去,那邊有人攔住京兆尹何大人的轎告狀,似是出大血案”。
素珍一驚掀開轎簾子,冷不妨轎外無情乍現,給了多事的她一記白眼,將簾子拽了下來。
眼前那片被無情拽下來的簾子仿佛還在搖曳,瞬傾之間竟已變成金鑾殿那遠遠高位上她跋涉無數、誓言今生必要與之見面的君王的金冠珠簾。
天地仿佛也在這刻全部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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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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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6 08:56 AM
☆、60 昨夜太平長安,今日殿試識君(2)
跪拜禮過後,素珍隨其余九人緩緩站立起來。
他們都是此次會試的脫穎者。
眼前是許多人窮一生也未曾可見的盛大殿堂,凌駕於萬萬人.權力之頂的治國重臣廓。
可惜,這所有風流與美麗,此刻似乎都與她無關。
死死盯著這大殿最矚目位置上的男人,素珍將早已修剪得禿禿的指甲掐入掌心。
那人和她相隔太遠,冠上珠簾輕垂,半遮著臉面,看不清模樣。
還在先帝治喪期間,他外罩一身玄黑寬袍,袍螣九道凌雲金龍,兩手抓握在鑾座兩端,袍踞在椅下微微蕩起。
誰來告訴她,為何只不過一襲玄色,竟亦如此逼人,擠得她心頭慌恨又疼,那種堵悶,便像被厚褥狠狠裹壓,怎麼掙扎也無法喘過氣來,幾臨頻死。
就仿佛,他其實早透過珠簾子,也在將她打量傑。
她一驚,雖說兩相皆看不得太清,但萬一教誰發現異樣便麻煩,咬牙又咬牙,她轉向左右文武百官觀察而去。
今日的金鑾殿,和平日一樣,因為滿朝文武,濟濟一堂,亦和平日不一樣,因一朝文武皆被皇帝賜了席座。
右首武將,紅纓鐵盔,軟鎧衛衣,正正蕭颯氣昂;左側文臣,烏紗玳瑁,綬帶棗袍,那是雅爾風存。
鑾座上,男人一笑,一聲“眾卿入座吧”令下,滿朝文武嘹呼萬歲,那暗紅袍子便如水似漪緩緩在地上鋪展開來,一場意氣風發在這一瞬被全數寫盡。
大紅氈毯正中亦已備下案幾。十桌十座,案上設文房四寶,只待筆揮墨舞。
素珍深深吸了口氣,她今日要用盡所有力氣去赴這場約,哪怕此刻她想她已猜到昔日那位木大哥是什麼人。
位列文官之首,不過數人。
木取於權,三來自非。
嚴韃、魏城輝身在其中,除去當朝左相權非同,還有誰有資格站在他們身邊?
除去這位左相,誰還會憑興致每屆赴考,最後又年年旁落,只因這位多年前的狀元早已位極人臣,自己的卷子只能自己抽起,孤芳自賞。
昨日寧安一夜看他和李兆廷以友相稱,竟一時忘了李兆廷是受誰之邀而來。
國子監裡,他一聲“晁晃住手”,聽說晁晃乃是多年前武狀元,隨非同入朝,為國效命,以非同為兄,一生只為權相而戰。
種種,她早該省悟的。
此時,晁晃和霍長安位於殿右武將之列,那晚客棧跟在慕容六身邊的老者也在,他是誰?
而於殿上左偏角,當日法場上所見的三王爺四王爺都在,另有五六個男子,募容七、慕容九也在其中。
雖未必人人有實權,但這些應該便是一眾皇親國戚了。
可是,慕容六呢?他怎麼沒在這裡?
這人既得連玉看重,這種重要時刻,怎會不在?
她正心生疑慮,又見文官中,被她誑過座位籌的吏部侍郎高朝義和打過她屁股的刑部尚書蕭越朝她看來,心思難辨,她趕緊收斂側目,不意竟碰上權非同投來的目光。
他朝她輕輕一笑。
她亦一如初見,回他一笑,仿佛他還是當日那個一見投緣的朋友,刻意隱瞞身份一事不曾發生。
權非同略一擰眉,唇角隨之又淺淺翹起,緩緩之間,目光魅然,又朝她努努嘴,示意嚴韃方向。
嚴韃這位數朝老臣,這時正在皇帝目光的示意下,出列宣道:“吾皇有示,今為殿試期,望各士子於御前盡顯風.***,令朝廷選出國之棟,民之梁,為國為民再添新員!”
一語方罷,素珍能感到身邊眾子的激.動,與百官亦略帶緊張的觀望。
她舔舔有些發干的唇瓣,袖子中雙手握的緊緊的,被連欣射殺的孩子,展貨會上糧油瓷緞,撿拾銀子的貧漢小孩……一幕幕情景在腦裡閃過,大仇以外,此刻心裡竟似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
她又咽了口唾沫,仔細聽嚴韃講題。
“請立題論我大周士農工商各道利弊,以治理之法破題。在座每位大人將獲發竹簽三枚,其上分別刻有狀元、榜眼與探花名位。試畢,各考生將試卷交予各位大人考核,每位大人請將自己手中簽子交予心儀者,如此,得簽最多三位將成為本屆科舉考試最終脫穎者。”
嚴韃這一宣讀完,自己也愣得一愣,殿試從來都是天子親點,這……
堂下,自是一陣驚駭。
這時,連玉自座上緩緩站起來,一覽眾臣道:“朕登基未久,眼界尚淺,殿上都是我大周重臣,見多識廣,根基……厚實。”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方笑道:“此是朕登基以來第一屆科舉,科舉乃大事,事關百姓社稷福祉,還是請諸位幫朕拿個主意吧。”
“臣等不敢。”
眾臣聞言,面面相覷,目有疑色,皆起而下跪。
連琴瞥了連捷一眼,連捷趕緊看向嚴韃,嚴韃微微搖頭,嘆了口氣。
魏成輝此時一瞥權非同,只見對方微微斂眸,他心裡一笑:噢,連玉,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這局大勢已定,你來個順水推舟,成全權相國?”
“朕意已決,開始考試吧。”
連玉聲音淡淡傳來,又是那種感覺,熟悉……這亂七八糟想的什麼呢,素珍一甩腦袋,一看各人在一眾內侍的帶領下,已向座位過去,她也趕緊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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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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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7-14 09:40 PM
☆、61 狀元郎,可願從此為朕開路護航?
緊張的胃都疼了,她本來還想,若慕容六向連玉說上幾句,連玉將連欣的事放開,憑借實力,她也許能奪得第三,畢竟,會試之時,她小試牛刀,還有所保留。
爹爹說,要讓人知你底線在哪裡,這樣人家就不敢輕易欺負你,但永遠不可讓人知你的底牌是什麼,這樣人家才不容易害你。
李兆廷和司嵐風過於強大,她沒有把握打敗他們。
但是第三名,她有一份篤定。
可現下,她並非任何一個重臣的門生廓。
是,她似乎和不少人打過照面,但這些人會幫她咩。
不會。
誰會要她這種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人傑?
只是,事到如今,她只有先奮力一戰。
可以害怕,不可以認輸。
“懷素,加油!你是最棒的!”
她握拳,衝自己低吼了聲。
然後立刻被鄙視了,整殿人刷刷看怪物似的看著她。
她吐吐舌,又見司嵐風一副嘲笑模樣,李兆廷微微皺眉……她衝二人一笑,為免被其他人鄙視,兩人立刻假裝不認識她,別過頭去。兩人目光相交,並不言笑
背後,有細小聲音嘀咕,“我居然排在你這貨後面……”
她一愣,轉頭,隨之驚喜,“小周,你也來這裡考殿試呀?我方才沒注意你,對不起啊。”
第十名的朱小周橫她一眼,“廢話,我不來金鑾殿考試,難道來這裡買菜?不用對不起,我一點也不想被你認出。”
這貨..
小周是素珍在史鑒商的“撞緣客棧”認識的考生,平日話不多,卻是一毒舌。素珍卻甚高興,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嚴韃警告地看了二人一眼,“請考生保持考場安靜,否則取消考試資格,現下,考試正式開始!”
有許多目光看來,素珍卻不回看,什麼也不管,只帶著方才調節過的微微好心情開始落筆,直至結束。
她坐在位子上,看著紙上墨跡,眉眼淺淺彎開,但隨之又陷入最大的不安。
除去她,所有人都已離座,走到滿朝文武面前,尋找自己的伯樂去。
“張謙,暫得一簽探花,一簽榜眼。”
“姚毅之,暫得兩簽探花,一簽榜眼。”
“司嵐風,暫得三簽榜眼,兩簽狀元。”
“朱小周,暫一簽探花,兩簽榜眼。”
“李兆廷,暫得七簽狀元。”
“司嵐風,暫得三簽榜眼,三簽狀元。”
……
讀到李兆廷名字一剎,素珍仿佛驀然被人震醒,霍地站起來,她最擔心的時刻終於來臨。
怎麼辦?
“李懷素,還不將你的卷子交上來,你可知,你越晚,得到簽子的機會就越小!”
遠遠鑾座下,嚴韃聲音嚴厲而來。
這一聲,也把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引來,紛紛看向殿中央。
考生案桌上,只剩她一人。
不少人都失笑出聲。意義不一。
素珍拿著卷子,手心濕的不成話,脾胃緊張得陣陣抽疼,天地裡,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
怎麼辦?
爹爹,怎麼辦?
慕容六,怎麼辦?
突然就想起那個眉眼淡淡,拿著折扇敲她頭人。
慕容六,你不是說過會幫我麼?你果真不要我了嗎?
水,舟,櫓。
舟。
這時,四下如此熱鬧熱烈,和她一樣安靜只有鑾座下那個人了。
連玉,你是這樣謙厚的人麼,去籠絡的權臣。不,你個偽君子,你不是。你這個狠毒的男人。
她忍不住又朝這仇家看去,只見他果和她一般安靜,兩手緊緊抓握在鑾座上,那姿勢似乎從沒變化過,便那樣隔著珠簾子,觀看著殿中所有,還有她。
忽然之間,便像六少被那折扇敲打在頭上疼痛,那些話一點一點被敲進去。
她低叫一聲,拽著卷子,朝連玉的方向衝奔了過去。
嚴韃之下,人們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懾,本繼續的動作,一緩停下。
“李懷素,金鑾殿上,豈容你放肆!”嚴韃怒斥。
倒是權非同看著她,出言勸道:“嚴相莫怒,這考生亦是一時急了。”
魏成輝目光一動,揮手招過御前兩名侍衛,便要將素珍拉下,莫讓擾了聖駕。
慕容七慕容九二人相視一眼,慕容九略一猶豫,終是伸手一攔,“慢著,先莫動手。”
這間隙,素珍已跪到連玉鑾座台下階梯前。
她雙手高舉考卷,道:“請皇上批閱。”
“胡鬧!”
高朝義一聲冷笑,高聲喝道:“李懷素,你好大的膽子,金鑾殿上,竟違反我皇旨意,皇上方才便明令讓我等閱卷選賢,你這豈非將皇上的話當耳邊風,更不將我等官員放在眼裡!”
素珍驀然回頭,緩緩眯眸,揚手一指指向他,“你放屁!”
“你!”高朝義被她一窒,竟一時岔住,好一下,方才怒道:“你再說一遍!”
素珍冷冷一笑,看向前面百官,眾人一時震疑,卻聽得她朗聲道:“諸位大人,敢問鄉會殿三試走的是什麼程序?為天下公,為對朝廷肱骨之臣以示器重,科舉大考,天子並不隨意憑己喜好批下狀元郎。鄉試,由地方父母官主持,會試,由京畿相關各部大人主持,可這是殿試!天子對各位尊重,再次謙讓,讓諸位選賢舉能,諸位呢,可曾對天子還以同等尊重?竟不曾再三還此權於天子?”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此乃大勢,勢不可摧;民是水,君是舟,君主當順應天意民心。然舟生有櫓,無舟無櫓,舟毀櫓亡。諸位乃推舟而行的櫓,無君亦無你們存在之需。君聽於民,制以策,爾等聽於君,執以策,此乃天道,如今豈非本末倒置?”
“李懷素這試卷只能給我皇檢閱,若諸位認定懷素有錯,可將懷素拖出大殿,或杖或殺,懷素絕無怨言!”
“臣等有罪,皇上恕罪!殿試三甲,請皇上親點!”
她話口方落,那琅琅余音,還回蕩在大殿四壁,滿朝文武卻竟已全數跪於階前。
金鑾頂端,一直沉靜不語的連玉此時方緩緩而起,珀色雙瞳微微眯起,一聲長嘆,方道:“眾卿先行平身。朕並不打算閱書讀卷,自古以來,武無第二,文無第一。你認為這一位的文章好,我認為那一位的文筆妙。”
“能走到殿上的諸位士子,才氣才華謀略自有過人之處,最後再以一紙文章來選賢任能,豈非失於空泛,紙上談兵,再華美又有何用?”
“狀元之才,文名甲天下,最終要入仕,為國為民。一顆為民之心,眾卿,不比這最後一紙書墨更有意義?是以,若由來朕批,最後一試,朕不看文采風流,只看心術。
若諸卿果要朕親點,朕今日將一破祖宗之規,不以文采論風流,誰曾法不惜衝撞朕御妹,攔下彼時不該死的孩童;誰曾於大魏展貨會上,施銀米於底層百姓可憐人,誰便是朕的狀元郎!”
“皇上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微臣,霍長安願擁!”
“臣連捷,連琴願擁!”
“臣嚴韃……”
……
隨著霍長安出列,走到前面,一掀衣擺又毅然跪下去,殿上百官聲音,再次此起彼落。
官員一個個走出,嚴韃之後,魏成輝目光一深,也出列。
最後是晁晃和權非同。
權非同嘴角一抹輕笑微嗪,掀衣輕輕跪下。
結束了嗎,就這樣結束了嗎?素珍心頭撲通亂跳,汗濕三層重衫,包括裹.胸布,直到一雙溫暖的手握到她雙手上,頭頂聲音含笑傳來。
“狀元郎,從此可願為朕開路護航?”
她猛地抬頭,卻瞬刻驚住,所有氣血湧至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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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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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5 03:19 PM
☆、62 提點刑獄司
眼前這個大周君上,是……慕容六?!
怪不得,昨晚,姬領隊在展貨會上對大周無禮,她無意去抓他手一瞬,他會反握住她的手,那是大周君主的怒意。
怪不得,慕容七和慕容九對他除去兄長的敬重外,還有著一份發自骨子裡的敬畏。
怪不得,霍長安說他事情極多。
她怔怔看著眼前的高大男子,腦子一片空白。
素珍終於知道她為什麼自見面起就對這人有股害怕之感,原來這世上果真有宿命這東西。
此時,那麼近的距離,她亦清楚看到那絲自他眼尾處緩緩蔓延出的近乎妖媚的陰冷。
這一刻,他不知與誰在暗處而峙,並沒收斂,讓它如花綻放。
“你怎麼可以騙我?那一晚,我救了你,我救的竟然是你!”
他父親,又或是他,殺了她一家,她卻救了他!
親手救了自己的仇人!
素珍幾要嘶啞著大聲喊出來,最後卻只能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發問。
一瞬,連玉雙眉一收擰住,而後目光又慢慢綻出幾分銳意,似在審度什麼。
素珍恍覺自己已淚流滿面,舌上盡是鹹腥。她大驚,怕被他覺察出什麼,勉力將血沫咽下,正要答話,他手上用力,已將她扶起來,“是,是你救了朕,所以朕送你獎賞,為民請命——李懷素,這難道不是你的願望嗎?”
聲音低沉,亦是僅兩人聽到的力度,那語氣裡竟隱透著一絲失笑的溺味。
似乎她是他一只小小寵物,此時頑皮貪玩傷了爪子在灑金豆子,他這當主人的便好笑的哄它一哄誄。
“是,這正是懷素的願望,侍君,為民。”
素珍輕輕掙開他,用力一闔眼睛,仿佛所有過往在這一眼中盡成煙雲,抬頭之時,噙著淚的眼睛已有了笑意,緩緩仰頭而答。
連玉眼尾一掠空掌,方負手階前,揚聲道:“傳朕旨,新科狀元李懷素晉京畿提點刑獄司,榜眼李兆廷晉吏部右侍郎,探花司嵐風晉兵部右侍郎。”
此言一落,素珍明顯感覺整堂溢出一股古怪氣氛。
她亦是大震。
這京畿提點刑獄司權力可不小,具有司法審判權,可審查全國案卷,前往國內各個州府刑獄,監督刑獄官員,推翻冤獄,乃全國最高典刑司!
聽爹爹說,往時新科狀元,多先進翰林院述職,編修文書、講學,後可調遣擢升為各部侍郎。當年,權非同亦是從翰林院編修一步步做到今日一國之相,今天,萬勿說她,便連李兆廷和司嵐風的職位亦是大提了。
連玉真要她當他的左膀右臂?為何是這職階?這提刑司背後藏著什麼秘密?對李兆廷和司嵐風的安排呢,又有什麼含義?
她明顯察覺到來自一朝文武那份洶湧,對於她,對於李兆廷司嵐風……
滿腹驚喜,亦滿肚疑慮!
此時,卻誰也不可解答她這問題,她也無法在這劍拔弩張的時間去察看他人。
“叩謝皇上,萬歲萬萬歲。”
能做的是和李兆廷、司嵐風同時出列,行叩拜禮。
其後,連玉宣布退朝,明日再議朝事,又將她留下,並帶到御書房。
留下來的還有慕容七、慕容九、嚴韃和當日客棧伴在連玉身邊的老者,素珍明白,這些便是連玉的親信之人,慕容七和慕容九便是那七爺連捷和九爺連琴了。
只是,沒想到那沉默寡言的老者卻是連玉的舅父,坑爹的慕容景候。
當日她就是被他府上總管趕出門,說查無此侄。
進去以後,各人很快各自尋了座,只有她局促不安,仍站在屋中央。
連玉在房中書桌後坐下,也不曾叫她坐或是其他,只眯眸打量著她。
素珍想,這目光像只狐狸,可又不太像,像狼?可狼凶狠殘忍又聰明,較狐總是失之一絲狡猾,嗯,他像只豺,看去似乎不如狼凶殘,但那實是偽裝,這種動物,性狠之余更多一份狐意與韌意。
她與之對視,腦裡惡惡想著將豺狼捉住後的百般虐待折磨方法,從抽打閹割到煎皮拆骨。
“李懷素,你是不是又在心裡罵朕什麼?”
連玉雙手橫胸,突然淡淡問道。
她頓時一驚,心道果是只死豺子,連忙搖頭,笑道:“微臣不敢。”
一聲微臣,倒也順溜。連玉眼尾一撩,嗤之以鼻,“就你這只小崽子那點鬼心思,朕還看不出來?給你封了大官兒,笑也不笑一個,怎麼,還不願意?”
素珍心想死連玉,就你眼毒,老子今晚回家就開始對鏡練習一種叫似笑非笑的表情,叫你看,叫你看,我便不信你還能看出什麼來,想罷趕忙禍水東引,看向慕容景侯,“皇上英明,只是,微臣絕不是對皇上有異議,就是心裡有些感概,當初若能早點在慕容將軍府尋到你,興許省下今日一番波折。”
慕容景候長聲一笑,道:“狀元郎這是在怪責老夫罷,可真是對不住了。皇上是一早便交待下來,府中總管當時外出探親,未能通知,老夫吩咐了副總管,後你過去之時恰碰上總管回府,他不知此事,以為你是騙子,便隨口誑你,只因皇上和霍侯雖都是老夫侄子,但他們身份尊貴,保護之人多,自身武功又好,怎麼看也不像被你這樣的後生救了一命……”
什麼叫像你這樣的後生,素珍心下腹誹,嘴上自是說不妨,雖說將慕容舅爺得罪了把,但連玉似乎是信了還是懶得再與他計較,讓她坐下,又見連琴一拍胸口道:“六哥,你真是嚇死我了,今兒這出好戲,你早和醜小子串通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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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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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5 03:32 PM
☆、63 天子門生
連捷作抹額汗狀,笑道:“我才是被嚇死那個好不好,一夜噩夢,你還記得六哥怎麼說,若司嵐風不能贏,整死我。”
連玉道:“今天不過是一場僥幸,朕和狀元郎並未約好,只讓青龍帶了水舟櫓幾話與他罷。”
眾人聞言一怔,又聽得連玉道低低一笑,道:“李懷素,你和權相似乎關系匪淺。”
他便這樣隨意拈來,素珍卻差點沒被他驚得滑下椅子,她連忙跪下,並無隱瞞將與木三相交的經過說了,正說罷,只聽得連玉道:“噢,那李兆廷呢?昨晚,朕看你悄悄打量他多次,為何?”
他聲音裡還帶著薄薄笑意,聽去不過也是隨意一問,素珍已是暗暗一顫,殿上背脊方干的衣衫又教汗濕了,都說伴君如伴虎,這般驚嚇下去,她的精神非被這男人廢了不可,說謊宜速,她不敢深想,將當天對權非同說過的話,又依樣畫葫蘆說了一遍,道:“當日微臣心想這考試總要有個依靠,怎知李兆廷看不上我,不肯引薦權相。微臣對他心有忿恨,不免多看幾眼。今日得皇上隆恩,自然不作他想,以後盡心侍奉皇上。”
謊言裡,最難分辨的話是真假參半,她豁心一搏,將自己當初想過投靠權非同的想法也說出來,增加可信度,卻將對李兆廷的愛戀以恨帶過,只盼連玉能信!
四下一片沉寂,這當口自然不會有誰會替她說話,得悉連玉身份,她髒腑氣血遭受衝擊,初冬舊患在殿上驟發,此時,心情一緊,那股腥鹹又湧上喉嚨,她低著頭顱,一動不敢動。半晌,方聽得連玉淡淡道:“嗯,狀元郎起罷,朕只問最後一個問題,你對阿顧的敵意,是因為什麼?”
素珍兩腳虛軟,身子本已貼上椅子,聞言幾乎又掉下來,拼了,她一咬牙,抬頭一笑,道:“都說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可是我聽人說有人一見鐘情,那為何沒有一見就惡,我知道,她是個好人,可我偏偏不喜歡,就像那晚我救你一樣,只因為我喜歡。”
“大膽李懷素!你竟敢反詰皇上,你是大周子民,救駕於危,本便應份!”
嚴韃一喝,猛然站起,顯已甚怒。
連玉卻是雙眉倏地一擰,眾人也不由得一個咯噔,很少看到連玉這種神色,方才殿上一見,正是李懷素哭的什麼似的時候,如今又——這李懷素倒亦是本事一樁誄。
但同時只見他眸中笑意亦是慢慢收去,道:“李懷素,可惜的是,這世上,有些人可以有憎恨別人的權利,有些人卻不可以,乃至喜怒哀樂的心。”
“人們都說,這個人是權相的門生,那個人是嚴相的門生……如此說來,你李懷素也是我連玉的徒弟,天子門生。這幾句話算是朕教你的第一課。”
素珍頷首,額叩到地,低聲道:“是,微臣明白了。皇上喜歡阿顧姑娘,微臣日後絕不敢再冒犯。若有違反,任憑打罰。”
“啊呀,李懷素,小王爺我可不習慣你現在這副奴才模樣,不過,不過,六哥的話總是沒錯的,你聽是必須的。”
連琴嘟囔著,眾人只見連玉忽而站起,眸光微沉,似要對李懷素說什麼,這時,門外卻傳來青龍略帶無奈的聲音,“皇上,缻妃娘娘和連欣公主求見。”
眾人一訝,連玉只讓青龍開門。
“缻兒,你好大的膽子,這是御書房,皇上處理政務的地方,沒有皇上的宣召,豈容你說來就來!”
待慕容缻與連欣見過連玉,慕容景侯吹胡子瞪眼訓斥道。
素珍看去,只覺這慕容缻嬌暈杏腮,生的真美,莫名的竟還有幾分眼熟,那慕容缻已笑道:“皇上都還沒怪罪呢,爹爹莫責嘛。”
她說著悄悄看連玉一眼,她的性情雖是鬥狠潑辣,此事亦有幾分忐忑,又半帶委屈道:“昨兒,皇上本要到缻兒那兒去,後卻沒來,缻兒親手做的湯羹,皇上也沒嘗著,缻兒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才會再過去,缻兒惦記著皇上身子,這不,今兒又重熬了些,正好欣妹在我那玩,說想過來看看新科狀元,缻兒便不惜冒犯,也拿著東西跟過來了。”
她說著將一個精美的瓦罐子放到書桌上。
素珍一聽絕了,心想這御膳房廚子多的很,連玉的身子好的很,娘娘。
當然,她亦知慕容缻醉翁之意不在湯,沒想連玉卻道:“缻妃,東西拿回去罷。”
眾人當場一驚,雖說連玉最愛魏妃無煙,但對慕容缻這表姐也一向愛護有加,此時,慕容景侯也在。
“這……”慕容缻更是一怔驚住。
慕容景侯微一皺眉,卻絲毫禮敬不減,彎腰上前道:“老臣教導無方,請皇上責罰。”
“舅舅這是什麼話呢,”連玉立刻將他扶起,又看向慕容缻道:“舅舅方才說得好,此乃議事之地,家國有規,朕原打算派人到你那邊通知一聲,今明兩晚都過去,只是一時耽擱,未曾得及,你這樣走來走去,不嫌辛苦麼?”
慕容缻原本臉色微白,聞言頓時又羞又急。
倒是慕容景侯拈須一笑,眾人相繼笑開,素珍越發覺得連玉這人奸險無.恥之極,既立威信又讓人死心塌地,正正爹爹說的那種露底線藏底牌的人。
慕容缻又連連看她幾眼,笑道:“喲,這便是狀元郎了吧,當日大街一見,已覺儀表堂堂。”
素珍一怔,猛然省悟,靜書大叔被斬那天,街上有兩個蒙面女子和連欣一起,其中一個穿紅衣的便是這慕容缻。
她忙道:“不敢,娘娘見笑。”
這時,又聽得另一把聲音惡聲惡氣道:“你怎麼跪在地上?必定是你做錯事,惹我皇兄生氣。”
不消說,這便是那個自進來便沒怎麼說話,卻一直狠狠盯著她看的連欣公主了。
素珍微微苦笑,臂上被一著力,卻已被人拉起來,鼻子只嗅到清香薄薄,一看,卻是連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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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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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5 03: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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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怔,只聽得連玉笑道:“欣兒,六哥向你討個人情,懷素是朕的學生,以後你也多提點提點他,可好?”
這話話中有話,眾人聽得分明,正是讓連欣莫再為難李懷素之意,連欣自小長在宮中,焉會不明,一呆之下急了,“連玉哥哥,是他欺負我,噢,我知道了,哥喜歡這死小子,我開了個賭局,賭李懷素考不上會試,宮裡卻有人出了一萬兩買這小子會贏,是哥哥你對不對?你今兒個還將他封了狀元。”
“這樣,你輸了多少,朕回頭讓內務府將錢雙倍給你。現下,你和你缻姐姐先回去,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哥!”連欣素知自己兄長脾性,說一不二,又看向連捷連琴求助,前者搖頭,後者聳聳肩,她恨急之下,奔上前,狠狠推了素珍一把。
素珍一個踉蹌,連玉眉頭一厲,伸手將她扶住,她穩住身形,掙開連玉,向連欣深深一揖,道:“往日懷素多有得失,公主大人大量,不記小人過。”
連欣愣住,不可置信地瞪著她,恨恨擲得一句“沒節氣,你說不記便不記了,我去找母.後,姓李的你等著瞧”,便拉著慕容缻走了。
隨後,連玉也讓素珍回去,讓她明日開始上朝。
素珍一離,嚴韃皺眉緊問:“皇上,不知啟用李懷素是何意?”
連玉一頓,未曾應答,連捷略一沉吟,先道:“容連捷猜一猜六哥心思。”
“當日,慕容將軍那裡一個小誤會,李懷素與我等失之交臂,不曾想其後他竟大鬧法場,事後六哥興趣一生,派人去查,方知他便是當日客棧相救之人。欣妹知他住所,猜他是上京應考,派人到吏部做了手腳,太後娘.娘疼她,默許了。”
“六哥後聽欣妹說起此事,卻並無阻止,只安靜旁觀。及至,李懷素到大人府上相求那天,我們正好亦在商談國事,六哥還是不曾點破,再次避開李懷素,只讓大人按自己想法來做。”
“隨後看他一路磕絆,直至會試微服國子監察看考生情況,不成想竟又看到李懷素,雖說,當時看到這小子和權非同似乎是舊識,但只怕六哥心裡已有了計較。後欣妹一擾,晁晃傷人,李懷素逃出國子監,六哥便開始四處尋他。”
“直到霍長安報說,是他一時不忍,怕欣妹發難,傷李懷素生命,遂將李懷素暫藏起來,六哥終將李懷素約出來,親見一面。”
“這一面,我和當日嚴大人一樣,對李懷素是有幾分喜歡的,但深知,以他秉性,只怕早晚出事,是以都希望他還是離開為好。”
“只怕六哥也這樣想,可六哥終是留了一線,讓青龍白虎給李懷素捎了話過去,若他能領會,便招他為狀元,由天意決定。”
“啊啊啊,那我該說李懷素是聰明還是笨好,我怎麼感覺六哥你是只大灰狼?”
連琴嘿嘿壞笑。
“是,朕確是此意。最重要是,前不久老提刑蔡卿歸老還鄉,這職缺至關重要,需要適當的人來填,權非同和一些有心人,目光只怕早盯上這位置。”
連玉看向連捷,兄弟心意相通,連玉微微眯眸,出了聲。
其他幾人一聽,卻幾乎立時變了臉色。
“若教人調出二十多年前那個案子進行徹查,那可是棘手之事。”慕容景侯低沉著聲音道。
“所以朕必不能有心人取得那職位。”
“六哥,我知道,你這是要搶在權相等人簽名,可為何不用我們自己的人?”
連琴忍不住道。
“因為,李懷素還會做實事,這職位,朕不希望形同虛色。”
眾人聞言皆是微微一震,看向這個直立窗前凝神遠眺的君主。
“皇上,李懷素這人可信嗎?”
嚴韃緩緩道出所有人的另一個疑慮。
“正是,萬一我們憐他,他卻是奸作,是權非同一場暗度陳倉的好戲……”
連捷目光透出絲凝重,道:“六哥,他和權李二人的關系未必便如他自己所說那般簡單。”
連玉踱步走到窗前,回頭答道:“是以朕早已朱雀著手調查他的身份。”
眾人相視一眼,頓時松了口氣,因為每個人都能看出,連玉對這李懷素甚是喜歡。
但連玉始終是連玉,從不會因為喜歡一樣東西而失去原則。因為他這人實則枯燥的很,沒什麼真正喜歡的。
“六哥,一旦查到這醜小子是細作,我幫你殺掉他,讓小欣子來也行,她絕對樂意。”
連琴笑嘻嘻道,秀美雙眸卻透出絲嗜血的捍衛味道。
連玉挑眉一笑,朝自家兄弟肩上輕輕一拳。
*
想著事情,在宮中亂轉的素珍此時連連打了數個噴嚏。
誰在說她壞話?
她一聲低嘆,用力伸了伸腰,本還想問問連玉為何封她為提刑司,已被他攆了出來,想來他們自己人有事商量。
只是,雖不知連玉意,這官職卻再適合她不過。
如此,她便可著手徹查有關馮家被殺一事了,哪個官員經的手,誰下的令,先帝還是……連玉。
若是前者,她要為馮家申冤,還馮家清白;若是後者,她……
這樣想著,一陣輕風自她背後擦過,她一驚,有人在背後——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嘴鼻已被人緊緊一捂,耳邊“咿呀”一聲門響,已被來人抱進身旁一處房舍之中。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5 04:09 PM
☆、65 最後的機會
素珍一肘子往對方肚腹撞去,哪知動作方起,雙手已被人擒住,她想哭,不會剛中狀元便被有黨派人士暗殺掉吧,正想狠踢那人下面,一句斥語已落在她耳邊,“莫動,是我。”
她一聽這聲音歡喜的顫抖,對方緩緩放開他,她也不看這人是誰,已伸手一把摟住,頭往他懷裡一蹭,抬起晶晶亮的眼睛往他瞧去。
這是個一身白衣的男子,芝蘭玉樹的男子。
素珍日思夜想的人。
看著她扒在自己臂上的爪子,李兆廷微微皺眉,素珍怯怯的看他一下,隨即示威的在他臂上用力捏了一下,李兆廷臉上本微微繃著,一下,唇線竟不免微微深了廓。
“你會生我氣麼?我搶了原本屬於你的狀元,我是耍滑頭贏的,你還是最聰明的,不要不開心。”
素珍有千言萬語想對這人說,到嘴邊卻成了這個,只怕他不開心。
李兆廷似也不意她會這樣說,微微一怔,目光亦變得有絲深傑。
“兆廷,你怎會來這裡找我,我們出宮找地方說話兒去。”
反是素珍警覺起來,左瞟右瞄,見此處似是一處廢置了的院落,才略略放心。
李兆廷輕輕按住她不安份的頭顱,“這是昔日舊殿,多住些宮女,如今修了新所,人都遷了過去,不會有什麼人過來,在外面要避開所有人耳目反不容易,你道連玉會全然信你,不會派人查你麼?”
“嗯,我知道的。兆廷,你怎麼會和權非同一起?”
素珍看他名次被奪,卻不像惱怒的樣子,將將放了心,一下想到重點,急忙問道。
李兆廷反問,“你和連玉又是怎麼回事?”
“我無意中救過他。”
李兆廷眸光瞬變,眸中那團墨色一下重了,素珍微微一驚,正想解釋,卻聽得他輕聲道:“權非同是我師兄,我們師出同門,我有責助他。”
原來,權非同是他師兄,是了,從他少年起,每到立秋,他便外出游學,到晚冬方歸。那是她所不曾參與的部份。
那部份也包括阿顧吧,她一直想知道阿顧的事,想知道阿顧是什麼人,但自不可能問連玉,否則還不給他打罵死。
遲疑了下,正正想問,卻聽得李兆廷微微沉聲道:“你切不可再留在上京,你是什麼身份,你是女子,一旦身份被拆穿,是彌天大禍,還有,莫忘了你是重犯遺孤,連玉不會放過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兆廷,我問你,你可知我爹爹以前的事情,朝廷說他是晉王黨羽,他以前是否曾在上京待過?”
“我……不知道。也許他真是,也許不是,誰知道。”
素珍突然想起,來京路上,客棧院裡他和小四說起馮家和爹爹時的冷漠,她抑住他對她關心的喜悅,又抑住心中突生的寒冷,壓低聲音問道:“你讓我離京,那我再問你一個事,你和權相是要……推翻連玉麼?”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素珍,離開這裡吧,和冷血尋一處隱世之所,好好生活。”
他的回答是,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沒說不是,素珍性敏,立時便明白幾分,低聲道:“我便只當你和權相是要這樣做,那也算是替我馮家報了仇,然後呢,成或不成,你事了之後,可會來尋我?”
似為她的不依不饒而厭煩,李兆廷伸手握住她雙肩,有些用力,眸光也漸次見暗。
最後他淡淡一笑,說,素珍,我會去找你,無論結局怎麼樣。
素珍笑道:“因為你愛我?”
聞言,李兆廷眉心一晃,微微成川。
素珍卻仍自抬著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重復問道:“因為你愛我?”
這許多年來,也沒見他怎麼生氣,而今,握在她肩上的手那麼有力,疼的她心肝都打著顫兒。
那股熟悉的疾疼又糾在心口,素珍的聲音卻鎮定的連自己也害怕,“我原想,若你說愛我,我便離開京師,因為我家的事也是你的事,我可以交托給你,無論你成與不成,我都在山林裡等著你,一年也好,一輩子也好。可你不愛我,我沒有權利將自己的事變成你的事。兆廷,謝謝你,不愛我,但還是會為一紙婚書的責任,給我承諾。謝謝你,不愛我,爹爹死後,再不騙我,我知你當日有苦衷,如今一個謊,可以免卻許多麻煩,你卻不肯騙我。其實是我自己騙自己,你去客棧尋我那晚,還有昨晚,已清楚明白給了我答案,你不愛我,你愛的是阿顧。”
“阿顧的事誰的事都和你無關!馮素珍,我再問你一遍,你肯還是不肯?事了之後,我會去找你!你如今若不承,便再也沒有機會,我不會再管你!”
李兆廷胸膛微微顫動,黑眸明亮的駭人。
動怒的兆廷是有些可怕的,素珍心下一瑟,卻終是自己緩緩先放開了摟在他腰上的手。
“若你不肯應我要求,便暗地拜入權相門下,我替你引見,日後你若有什麼事,他可保你!”
李兆廷心口依舊起伏微烈,眸光卻慢慢恢復一貫素淡。
“不,我拒絕。以後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來辦,兆廷,你不必管我,我們之間,也再無責任可言,我只求……你多保重。”
說一個字,便是一行眼淚,簌簌掉到衣襟上,素珍仍舊緊緊盯著眼前男子,李兆廷亦是緊盯著她,至此,卻冷了所有目中光影。
“隨你。”
那是他與她的最後二字,隨後,他頭也不回拂袖離去。
他們終於斷的干淨,自此,只剩下她一個痴戀,他那裡,連責任也不必。
這好。
他可以好好的去辦他的事。
好好經營他真正在意的感情。
痴痴看著那挺拔的背影消失殆盡,堵塞在喉處那口氣血一湧,再也抑制不住,終於嘔咳了出來,落了半身。
素珍扶著門框,讓自己站直,亦慢慢踱出這房子。
連玉這人厲害,若她暗中投靠權相,當細作,教連玉察覺,便麻煩了,再說,留在連玉身邊,他有什麼對付權非同的手段,她還可設法斡旋,絕不教他害了兆廷。
*
看她那一臉淚花的模樣,他竟還想對她說幾句軟話,他還真是瘋了!
李兆廷快步走得半程,自嘲一笑,眼梢驀地峻沉下去。
想起什麼,他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
那是她送他的玉笛。
他原來有支很中意的玉笛,後來損破了,她知道後問她爹要零花錢她爹不肯給,她便拉了她哥哥和冷血不知道跑到哪個深山野礦去,一去數月,回來的時候帶給他這玉笛子,說是她親手淘的玉石,親手做的。
回來那天她身上髒污,本便不漂亮,那時更像個小瘋子。
她是聰明,今日教他亦微微一驚,但總是這般瘋瘋癲癲膽大妄為,不懂事,若非……若非她待他確是一片真心,他……
為讓她安全離去,他甚至違背自己心意,說到時會回去找她,這不啻於承諾,不管他將來的正妻是誰,他都承她一個名份,對她愛護照顧!
馮素珍……他微微一閉眼,將玉笛擲了出去。
*
這是一個極大的庭院,四下舊舍錯落,魚池,假山……素珍走出去站定一看,前方遠遠有個拱門,方才便是從那拱門進來,穿過它,應便能回到新殿那邊了。
她正想離去,卻聽得一陣哭聲嚶嚶傳來,她一怔,只見不遠處一個魚池子旁,有人坐在岩石上,正哭的傷心。
那人一身紅衣,頭梳雙髻,髻上翠羅珠絡,華貴美妍。
是……連欣?
這小祖宗好端端的在這裡撒什麼野?她的宮娥丫頭呢?
她本想繞路而行,恍惚間又想起紅綃,那是自她幼年便買回來的丫頭,專門服侍她,最愛穿一身紅衣,梳雙髻兒,要多嬌美有多嬌美,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雖明知是這女孩的哥哥害死她雙親,她一聲低嘆,終忍不住心生憐意,走了過去,半蹲到她面前,柔聲道:“小美人,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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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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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5 04:16 PM
☆、66 玉笛誰人更把吹
哭成兔子眼的女孩兒猛地抬頭來,一看是她,呆了呆,隨之目光一凶,怒吼道:“李懷素,你給本宮滾,誰要你貓哭老鼠假慈悲,都是你害的!”
你道這連欣為何在這裡大哭?卻是方才去找孝安太後,說起素珍的事,被孝安批評了一頓,讓她聽她哥哥的話,她一氣之下,說得一句“你怎麼不幫我,連玉哥哥還不是你親生呢”,孝安太後當場大怒,若非紅姑拉著,便要給她一記耳光。
連欣也不過是氣話,心裡是很愛自家兄長的,但看母親如此,不由得又害怕又傷心,便跑了出來,新殿人多,她怕被人笑話,便溜到這裡來了。又不讓一眾丫頭跟,她那些丫頭怕她的很,遂也不敢跟了。
哪知這丫頭也是禍不單行,走著走著竟磕著地上一枚石頭還是棍子的什麼東西,摔了個狗啃泥。
膝蓋磕到地上利石,褲子被勾破,血流了一大灘兒,鞋子也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這下又疼又氣又傷心,找了顆石頭一屁股坐下便大哭起來,只覺得自己是那世上最可憐的人。此時看到素珍,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又見他盯著自己沒穿鞋的腳丫子看,雖說還穿著羅襪,仍是又羞又怒,哪能不大發脾氣?
素珍看她膝上傷口不輕,便想替她裹傷或是將她扶出去,還沒碰到她,她已氣急敗壞,連聲嘶吼,“李懷素,你滾,立刻給本宮滾!”
此時,連欣幾個宮女正好戰戰兢兢的從拱門走進來,素珍眼尖看到,便起來離去了。
“沒用的東西,還不快給本宮找鞋子,回去將你們打死!”
這些隨身小宮女平日被她打的不少,立下一股腦的散開給這公主找鞋子去,末了,其中一人驚恐的指著前方一座二三人高的碩大假山道:“公主,大事不好了,您的鞋子……鞋子卡在上面了。”
一眾宮女愣在那裡,連欣也傻眼了,摔個跤也能將鞋子踢到那種地方,這還真是個技術活。
她大叫一聲,幾個小宮女嚇得連忙往山上爬去。
奈何都是嬌弱的主,還沒爬兩下,便抱著那嶙峋石頭,瑟瑟發抖,畏高不敢再動,鞋子依舊高掛。
連欣半站起來,一時也忘了腳上有傷,連連跺起來,待到想起自己的天殘腳,疼痛已一波波襲來,哇的一聲,終於哭的一發不可收拾。
淚眼朦朧當口,一抹白影一躍而上,那只紅繡鞋兒已教其抄進手裡,那人隨之一個旋身,又已輕輕回到地上。
她呆呆看著,只見這人一身白袍前襟半紅,唇上亦是半瓣殷紅,此時,微微蹙了眉頭,一手緊握著她的鞋子,一手往嘴角揾過,似是受了傷還是發了什麼病。
隨後,他快步走回她身邊,低聲道:“鞋子拿到了,莫哭了。”
不是那個去而復返的李懷素是誰!
他朝她一笑,唇紅齒白,目光幾許清穎,眉間一蘊寵溺,連欣心頭猛地一跳,直到被他攙扶著坐下,才恍然回過神來,要踢他一腳或什麼。
可是,可是,沒這個機會了。
他蹲下身子,竟一手抓住她腳踝,讓她踏踩到他袍上,然後輕輕替她套上繡鞋。
連欣只覺得有股熱氣騰的一下衝到兩頰,這一腳便宛如酥軟了一般,再也踢不出去。
連著發燙的還有那腳丫子。
她愣愣看著他,只聽得他啞聲笑道:“會有點疼,你乖乖的忍一下,我先替你做個簡單包扎,一會她們扶你回去,你再宣太醫看。”
“外袍髒了,”他說著皺眉看看自己的衣袍,微一沉吟,一掀衣擺,撕了一幅內衫出來,很快將她膝上傷口包扎好。
連欣仍舊愣愣看著他干淨潔白的手,直至他有些搖擺不穩的站起來,摸摸她的頭,爾後安靜離去。
“公主,李懷素他欺負了你,我們去告訴太後娘娘和皇上,讓他們教訓他!”
“對,姓李的這回死定了!”
幾個宮女似乎也愣到一處去了,此時才驚咋的炸開了鍋。
連欣恍如初醒,俏臉一擺,狠狠看了她們一看,沉聲道:“誰敢在母後和皇兄面前亂嚼舌根子,本宮殺了她,你們是什麼東西,有這資格對付李懷素麼,李懷素這壞人……這壞人本宮親自對付他!”
“你們一幫廢物,還不趕緊替本宮將方才那冒犯了本宮的東西找出來,石頭還是樹枝棍子什麼,本宮要將它碎了!”
眾宮女聞言傻眼,但縱管心裡叫苦連天,還是各自趴在地上花草坳中尋找起來,不一會,便撿了一堆石頭樹枝出來,有人甚至尋了一支玉笛子出來。
連欣也不管這許多,要將這些東西一並帶回寢宮,碎掉撤氣。
這回到寢宮,卻見孝安、連玉、連捷和連琴都過了來。
原是連玉等人去給孝安請安,聽說了連欣和孝安吵鬧的事,孝安從沒對連欣說過什麼重話,兩廂擔心,遂都過了來。
孝安看到連欣那鬼模樣,眼圈一紅,心肝寶貝兒的叫著將她納在懷裡哄慰起來。連捷連琴則對著那堆被小妹帶回來凌遲的石頭棍子悶笑起來。
連玉神色淡淡,直到視線落到夾壓在一堆石子棍木中的一段翠瑩,眸光方動,走過去將那東西抽了出來。
“六哥,怎麼了?”連捷連琴微有些驚奇。
連玉握住手中東西,卻是看向連欣,“這玉笛子做的極好,欣兒,送給六哥可以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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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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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6 06:11 PM
☆、67 第一國案:大巡游
素珍並無太多喜悅,思考著明天下朝以後便到衙門查閱卷宗,也思考著冷血等人即將到六扇門應考的事,聽說此次的主考是晁晃。
這時,卻聞一聲凄厲“大人,李大人,求求你,替我申冤……”
“求你們,讓我過去,我真的走投無路了,求你們了……”
素珍被這數聲驚醒過來,只見一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沾滿鮮血的女子從人群裡子疾奔出來,卻教兵部隨行保護的官兵橫阻住。
“大膽瘋婦,竟敢驚擾各位大人質駕。”
司嵐風目光微動,前面一個副將立下明他之意,一聲大喝,讓兵士將她趕走。
哪知,那女子卻死活不肯走開,有官兵以刀柄拍打她的頭,她卻仍嘶叫著哭喊著向他們這邊而來。
素珍心下一沉,一招跟在她馬側的幾個男子,追命只等她一聲令下,此時和鐵手低嘯一聲,箭一般便要向前方而去。
這時,她前方的李兆廷卻一勒馬韁,轉身瞥了她一眼。
這一眼,目光冷,但暗含警示廓。
為什麼?
素珍一怔,微一咬牙,抬手止住追命鐵手,也是這一瞬,那女子被打的跌到地上,她已是頭破血流,濃稠一面,髒污半身,卻仍不肯放手,只死死攀著其中一名官兵的腿腳,要向他們爬過來。
“阿素,我們要見死不救嗎,你這是怎麼了?”
追命大急,半紅了眼睛看著她。
眼看又有官兵舉起刀鞘向她頭身打去,四名少年皆都看著她。
她陡然想起,與無情銀兩那天,曾對他們說,他日若成,莫忘善待百姓傑。
素珍再不遲疑,一看鐵手,鐵手嗖的一下,凌空躍了過去,舉劍往眾官兵齊下的刀把一隔,將它們都蕩開,伸手將地上那女子一挾,轉瞬已落回素珍馬前。
人群裡立時爆的一聲好字,又有人驚道:“這女人豈不是前幾天那個……”
素珍並沒聽到,只凝眉看向地上女子艱難的從懷裡掏出那張被她護在貼身汗衫裡的破爛紙張,“大人,整個京師沒有一位大人肯接民女一紙狀紙。民女求求大人,接下這紙書狀,三天了,民女去過每一道衙門,都是打個半死,民女已無路可途,但民女不忿,青天白日,我不能讓冤魂含冤,縱使將我打死,我也要告,只要我還有一口氣……”
她緩緩抬頭,血污的臉上寫盡哀痛和破敗,民女葉莫愁……狀告……狀告大魏鎮南世子,奸污……民女,殺害我母親等三條人命。”
這聲音,這黑漆皺苦的容顏,這一身的血臭——素珍渾身一震,定在馬背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良久,她才用苦澀的聲音輕聲問道:“莫愁,你看看我是誰。”
地上女子聞言,亦是一震,杏眼大睜,滿目駭驚、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馬上男子。
“謝公子呢?”
素珍低聲問道。
“他麼,他麼……”莫愁喃喃而道,驀地一聲長笑,目光回落,定定看著自己腕上金鐲……
*
在素珍將葉莫愁從大街帶回府中一個時辰後,她接到連玉的聖旨,宣她立即進宮。
青龍和白虎前來接的人。
當青龍報告連玉李提刑到,替她推開御書房的門,她吃了一驚。
御書房此刻勘比朝堂,黑壓壓坐了一室的人。
魏成輝、嚴韃、權非同、李兆廷、司嵐風、霍長安、晁晃、蕭越、高朝義、連捷、連琴、還有多個她不認識的青中年人,想是京畿重臣和幾部尚書,總之,在朝堂上站前幾列的官員大都來了。
這裡儼然就是一個小朝堂。
人人臉色凝重。
看她進來,本來宛似激烈交談的聲音頓時淡下來,都看向她,神色各自。
但很明顯,皆不是好情緒。
如此壓抑氣氛下,素珍的心也沉到底,幾不敢抬眼去看房子正中,書桌之後那個黑袍男子。
她深深吸了口氣,連忙跪下,“微臣李懷素叩見皇上。”
只聞冷冷一笑,一聲脆響,一個茶杯摔碎在她膝邊,滾燙的茶水便順流進她的褲袍上,疼得她幾乎彈跳而起。
“皇上息怒。”
隨著一聲微焦,有人走過來便要將碎瓷撿起。
這聲音——素珍微微一震,偷瞟一眼,卻是一身男裝隨侍打扮的阿顧。
她怎麼竟也在這裡?
“誰讓你去撿那東西。”
連玉如霜一聲在耳邊響起,素珍只見俯身撿瓷的潔白手指微微一抖,在瓷上拉出一道口子,來人看她一眼,很快起來,默默退回連玉身旁。
素珍抬頭的時候,正看到連玉眼角夾寒帶冽掃過阿顧的手,而後緩緩看向她。
她心下苦笑,這下罪過更大了。
半晌,連玉不叫起。
她自也不敢起。
膝上熱水燙過褲膝,也慢慢成了冷水。
沒有人出聲。
少頃,第二個茶杯擲碎在她膝下,她疼的低嘶一聲,卻仍只端端正正跪著。這當口,竟不期然想起那天連玉一句“狀元郎,可願從此替朕開路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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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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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6 07:27 PM
☆、68 第一國案:思無邪,血染紗燈公子今何在
素珍並無太多喜悅,思考著明天下朝以後便到衙門查閱卷宗,也思考著冷血等人即將到六扇門應考的事,聽說此次的主考是晁晃。
這時,卻聞一聲凄厲“大人,李大人,求求你,替我申冤……”
“求你們,讓我過去,我真的走投無路了,求你們了……”
素珍被這數聲驚醒過來,只見一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沾滿鮮血的女子從人群裡子疾奔出來,卻教兵部隨行保護的官兵橫阻住。
“大膽瘋婦,竟敢驚擾各位大人質駕。”
司嵐風目光微動,前面一個副將立下明他之意,一聲大喝,讓兵士將她趕走。
哪知,那女子卻死活不肯走開,有官兵以刀柄拍打她的頭,她卻仍嘶叫著哭喊著向他們這邊而來。
素珍心下一沉,一招跟在她馬側的幾個男子,追命只等她一聲令下,此時和鐵手低嘯一聲,箭一般便要向前方而去。
這時,她前方的李兆廷卻一勒馬韁,轉身瞥了她一眼。
這一眼,目光冷,但暗含警示刻。
為什麼?
素珍一怔,微一咬牙,抬手止住追命鐵手,也是這一瞬,那女子被打的跌到地上,她已是頭破血流,濃稠一面,髒污半身,卻仍不肯放手,只死死攀著其中一名官兵的腿腳,要向他們爬過來。
“阿素,我們要見死不救嗎,你這是怎麼了?”
追命大急,半紅了眼睛看著她。
眼看又有官兵舉起刀鞘向她頭身打去,四名少年皆都看著她。
她陡然想起,與無情銀兩那天,曾對他們說,他日若成,莫忘善待百姓噱。
素珍再不遲疑,一看鐵手,鐵手嗖的一下,凌空躍了過去,舉劍往眾官兵齊下的刀把一隔,將它們都蕩開,伸手將地上那女子一挾,轉瞬已落回素珍馬前。
人群裡立時爆的一聲好字,又有人驚道:“這女人豈不是前幾天那個……”
素珍並沒聽到,只凝眉看向地上女子艱難的從懷裡掏出那張被她護在貼身汗衫裡的破爛紙張,“大人,整個京師沒有一位大人肯接民女一紙狀紙。民女求求大人,接下這紙書狀,三天了,民女去過每一道衙門,都是打個半死,民女已無路可途,但民女不忿,青天白日,我不能讓冤魂含冤,縱使將我打死,我也要告,只要我還有一口氣……”
她緩緩抬頭,血污的臉上寫盡哀痛和破敗,民女葉莫愁……狀告……狀告大魏鎮南世子,奸污……民女,殺害我母親等三條人命。”
這聲音,這黑漆皺苦的容顏,這一身的血臭——素珍渾身一震,定在馬背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良久,她才用苦澀的聲音輕聲問道:“莫愁,你看看我是誰。”
地上女子聞言,亦是一震,杏眼大睜,滿目駭驚、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馬上男子。
“謝公子呢?”
素珍低聲問道。
“他麼,他麼……”莫愁喃喃而道,驀地一聲長笑,目光回落,定定看著自己腕上金鐲……
*
在素珍將葉莫愁從大街帶回府中一個時辰後,她接到連玉的聖旨,宣她立即進宮。
青龍和白虎前來接的人。
當青龍報告連玉李提刑到,替她推開御書房的門,她吃了一驚。
御書房此刻勘比朝堂,黑壓壓坐了一室的人。
魏成輝、嚴韃、權非同、李兆廷、司嵐風、霍長安、晁晃、蕭越、高朝義、連捷、連琴、還有多個她不認識的青中年人,想是京畿重臣和幾部尚書,總之,在朝堂上站前幾列的官員大都來了。
這裡儼然就是一個小朝堂。
人人臉色凝重。
看她進來,本來宛似激烈交談的聲音頓時淡下來,都看向她,神色各自。
但很明顯,皆不是好情緒。
如此壓抑氣氛下,素珍的心也沉到底,幾不敢抬眼去看房子正中,書桌之後那個黑袍男子。
她深深吸了口氣,連忙跪下,“微臣李懷素叩見皇上。”
只聞冷冷一笑,一聲脆響,一個茶杯摔碎在她膝邊,滾燙的茶水便順流進她的褲袍上,疼得她幾乎彈跳而起。
“皇上息怒。”
隨著一聲微焦,有人走過來便要將碎瓷撿起。
這聲音——素珍微微一震,偷瞟一眼,卻是一身男裝隨侍打扮的阿顧。
她怎麼竟也在這裡?
“誰讓你去撿那東西。”
連玉如霜一聲在耳邊響起,素珍只見俯身撿瓷的潔白手指微微一抖,在瓷上拉出一道口子,來人看她一眼,很快起來,默默退回連玉身旁。
素珍抬頭的時候,正看到連玉眼角夾寒帶冽掃過阿顧的手,而後緩緩看向她。
她心下苦笑,這下罪過更大了。
半晌,連玉不叫起。
她自也不敢起。
膝上熱水燙過褲膝,也慢慢成了冷水。
沒有人出聲。
少頃,第二個茶杯擲碎在她膝下,她疼的低嘶一聲,卻仍只端端正正跪著。這當口,竟不期然想起那天連玉一句“狀元郎,可願從此替朕開路護航”。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15 01:00 PM
☆、69 第一國案:撲朔
在萬民之前接下莫愁這案子的時候,素珍就有這個省悟——可現下丟臉丟到姥姥家,李兆廷在,阿顧也在,好吧,所有人能都在,驚嚇疼痛過後,她好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對連玉是恨上加恨,這時候,又聽得這人淡淡道:“嗯,現下人總算是到齊了,這件事,誰先來說說。”
素珍一凜,忙豎起耳朵,只聽得權非同輕聲道:“皇上,案子是李大人接下,何不由李大人先來。”
阿三你個魂淡!素珍磨牙,可連玉這話問得藝術啊,說,該說什麼?談怎麼審理、破案,還是該自我檢討,這宗實是國案,是自己傻才接下來。
“權相,還是顧大人先說罷,若非當初翰林院提議巡游,便不會發生這種事。”
連捷救了她。
這位七王爺忽而向座中一人發問。
一個長相清臒的中年官員站起,他臉相明睿,此時卻是誠惶一笑,“微臣該死,只是……委實沒有想到竟會出這亂子,皇上要責要罰,微臣領受。”
素珍心道,是呀,老頭你確實該死,你們翰林院為啥要提這巡游個議。
她稍稍抬頭,卻見阿顧目光微動,看了顧學士一眼,又聽得連玉道:“翰林院亦是一番心思,出發之點是好。何大人,你是最先接報此案的,便由你這京兆尹開始吧,也好讓朕和眾卿一覽此案來龍去脈。”
素珍不知阿顧與方才那顧大人的關系,其他人卻是看在眼裡,心下各自打起小九九。
你道為何?
卻是這位阿顧原是權非同的未婚妻,翰林院主事顧南光的女兒,閨名雙城。方才教連捷責問的顧大人正是顧南光,連玉卻制止了。
本來進來時,看到顧雙城在此侍茶研墨已是詫異,雖說雙城已被太後收為義女,又素有文名,但這始終是御書房,難道皇上對她……此番留她在此,是有意一看眾臣意見,這位姑娘早晚是要封妃的?
許多人不動聲色想著,包括權非同眾多門屬,權非同臉上亦依舊笑意微微。
那位被皇帝點名的京兆尹何大人何賽目光一掠權非同,起身苦笑道:“皇上明鑒,微臣經查得知,大魏鎮南王世子裴奉機此次奉命帶領大魏商隊到我大周進行貨易,余暇時到一家名喚桂香樓的風月場所狎.妓為樂。那莫愁便是彼處頭牌姑.娘。事發當晚,桂香樓老鴇嫵.娘和兩名姑娘被殺,死在嫵.娘私人宅院裡。”
“人人皆知,此前,莫愁相好謝生曾和這嫵.娘有過激.烈爭吵,此非他所為難道是那過來尋歡作樂的奉機世子?”
“那謝生祖傳玉鐲為嫵.娘所取,遂趁夜潛進嫵.娘府中奪鐲,教嫵.娘和同住的兩名姑.娘發現,雙方爭持下,一時惡念,謝生竟將人殺了。
那莫愁卻說,殺人者並非謝生,此案另有內情,又說奉機世子殺人並奸.污她時,那謝生早已驚得落荒而逃,莫愁本便一妓.女,何來奸.污之說?一切豈非是為情郎脫罪?”
“月黑露重,謝生連殺三人,血都染紅了屋中紗燈屏風,委實罪大惡極,是以微臣將謝生交刑部,等候抄斬,又打了莫愁數板,以懲其誣告之罪,才將她放了。”
連玉目光慵慵淡淡在眾人臉上轉過,“然後呢,李懷素告假數天,在他接手前,應還有人接過這莫愁的狀書吧?”
刑部尚書蕭越連忙站起,稟道:“其後那莫愁確實又到了微臣府衙,再犯擾亂之罪,臣責了她棍棒,趕她離去。”
連玉聽罷,沒有出聲,只是勾唇一笑,眸光略有些深暗,連琴看向眾人,冷冷笑道:“噢,刑部放了人,此事到此便完了?”
此時,素珍看得分明,正是李兆廷起來答的話,“後來這莫愁姑.娘找上了吏部衙門。因何大人已判案,證據在堂,且這並不屬吏部管轄範圍,當時下官和高大人都在,也沒有驚動夏尚書,仍將她送出去了。”
旁高朝義頷首,吏部尚書夏藝達則沒說什麼,笑了笑,似表示正是如此。
沒想到,接下來站起來的竟是司嵐風。他一看連玉和連捷,恭謹回道:“那女子又輾轉來到兵部,微臣和太師一商量,立即將此事上報嚴權二相。”
太師……素珍聽到此處,卻微有絲疑惑,為何司嵐風要和魏成輝商量?
卻原來魏無煙之父魏太師,曾被先帝指派為眾皇子幼年之師,他執掌兵部,本便是兵部尚書,太師一銜,乃連玉納魏無煙為妃後,為示對這帝師和國丈身份之恩寵,賜下此封號。
魏成輝一聲輕嘆,道:“臣稍作思量,只將此女仍轉押刑部,並和蕭尚書商量,最後以多次滋擾朝廷府台之罪將之拘下,等候兩位相國說法再說。”
“太師考慮周全。”嚴韃眉頭一皺,看向連玉,道:“皇上,待到得老臣此處,老臣知事態不輕,立刻稟報皇上。”
“可惜,這時刑部又出狀況,”慕容景候微微冷笑出聲,“聽說那莫愁誘.惑了牢頭,那牢頭竟將她偷帶出去歡好,其間被她襲擊逃脫。”
“是,此次確乃臣手下不力!”蕭越一驚,立下跪下向連玉請罪,“皇上,臣已將那牢頭下獄問罪。”
至此,素珍愈聽愈驚,這中間竟輾轉過如此多官員,這些陳述之中,處處都透著有種難言的古怪,但她卻又無論如何說不上在哪裡。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15 06:30 PM
☆、70 第一國案:抽刀斷水水更流
連玉忽而按桌而起,眾人一驚,卻見天子並沒看這蕭越,仍是微微笑著看向權非同,“京兆尹何大人是京中父母官,受權相督管,刑吏二部亦為權相所轄。稽觨事關大魏世子,連續三處,竟無人向權相彙報麼?還是說,權相實已早接報告?那為何早將莫愁收監,亦不報於朕,直至後來鬧到兵部,兵部報嚴相,嚴相才報到朕眼前來!”
連玉公然問罪於權非同!
眾人俱都一驚,不知權非同將會如何回答……若說何賽、蕭越和李兆廷等人曾向他報告,他卻沒報上去,無疑是直接衝撞連玉權威,若說手下人不曾報,則連玉未必不借此打擊這些部門。
顧雙城的事,權非同已是退,此次再退,手下人怎麼看?
聞言,素珍亦尋得些端倪,心房激.跳,對了,碰上此等事,這裡的都是人精,莫愁既敢告,若何大人不能還謝生清白,她必定會再尋門路,本來何大人該先拘下莫愁,然後一級一級上報,然而,從何大人開始,竟無人拘下莫愁,到魏成輝將人押到刑部拘禁,刑部又出了亂子,讓人逃脫了,直至此案到達她手中!
權非同一笑,拈袍而起,光潔下頜輕輕仰起,“啟稟皇上,他們確曾向臣報備過此事。只是,臣……以為不必向皇上報告,當初,祖法既賦予相國監管之職,要的便是為天子分憂。若事無大小,皆要皇上定奪,那還要臣來做什麼?再說監管,那莫愁也並無犯什麼大事,這麼做,百姓會以為皇上要……殺人滅口呢。當然,後來,兵部不拘也將人拘了,這轉至刑部,刑部丟了人,確是失職了,臣必定嚴懲。”
一句“兵部不拘也將人拘了”,魏成輝微微一笑,但無反駁他。蕭越聞言立刻跪下,朗聲道:“下官願受處罰。”
連玉眸光微暗,卻始終按住桌面,聽權非同再說廓。
“皇上,堂堂魏世子教一名妓女所告,本已一審定案,如今大周官員竟再次接下那風塵女子的狀書,屆時鎮南王聞說,必定大怒,魏亦勢必舉國震驚,臣已與世子見面,如皇上先前所想,大魏對我大周糧油價格將升,臣正准備為此事斡旋,但只怕這談判難為呀,莫愁一案,還擺在眼前呢。”權非同眸中光芒如星,淡淡笑著看向連玉,“是以,剩下的事,便全仗我皇了。皇上說怎麼解決,咱們便如何配合,務必穩住糧價,亦務必還良民一個公道。”
連玉亦勾唇再笑,聲息如峻,眉眼都微微攏起,此時,顧雙城快步走到他面前,奉上新茶,不動聲色將二人視線稍稍隔開。
權非同眯眸看著顧雙城背影。
連著素珍,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權非同此次不退且進,這位權傾天下的相國袖手甩出漂亮一著。
他與魏國有私.交,手捏魏對周糧油價格,雖說未必能壓下多少,但效果必定比別的大臣去談要好。連玉此時如何能斥罰其手下。
莫愁一案,誰看不明白,那裴奉機必定犯下大事,否則一名風塵女豈敢去狀告一國世子傑。
本來,球你踢我避,事情仍在暗處,便如星星火苗,只需被人一撲,即熄。
此時,卻偏偏出了個大巡游,李懷素當眾接下國案,天下皆知。
若以國為重,則只能維持何賽原判,然天下有識之士會怎麼看待此事?哪怕許多人都想,莫愁乃.妓,那謝生也不過一介酸腐,相比一國貿易之大,死不足惜,然大周子民被活活冤死,這是家國顏面哪!一個君王,若無法維持國尊……
然而,若果真拿到證據定裴奉機死罪,則貿易必斷。
素珍突然覺得膝處痛楚不過等閑,顧雙城已走開,她定睛看向書桌案後那個男人。
所有人都看著他。
許多人和她一樣,暗暗看看權非同,又看看這位天子,心想,天子之位,當真牢固?
從扣下顧雙城開始,到科舉考試以退為進拿下一局,連玉既霸道又不動聲色,漸漸顯出他作為帝王的氣勢,然而,權非同二退之後,竟一步進逼,正式向連玉宣戰。
這局,連玉敗跡已呈。
“權相言之有理。”連玉一笑,沉默的坐回椅中,良久,才緩緩看向群臣,“對於莫愁案怎麼判,諸卿,可有說法?”
“末將記得,李大人曾說過,君制以策,我等執以策。皇上此番怎麼說,我等便怎麼做。皇上若因此與大魏兵帛相見,末將必定身先士卒,為皇上征討。”
“臣等恭聽皇上訓示。”
隨著晁晃話語一落,眾人紛紛跪下,只有嚴韃、魏成輝、連捷等寥寥幾人仍站著。
這應和多是權非同的人,亦不乏觀望派,但此等大事,說什麼都不對,說多錯多,一跪便好。
間或,會有人向她看來,目光帶譏含誚,素珍眯眸看著晁晃,那眼梢微吊的青年。
霍長安安靜站著,眼底似笑非笑,卻不置可否。
連玉坐在椅上,沒有說話。也許說,他無話能說。
權非同略略一挑眼尾,道:“臣有事要辦,先行告退。”
連玉聞言,方扯扯鼻翼,笑道:“好。”
他讓眾臣也下去,眾人相繼起來。
“木大哥且留步,小弟有話想和大哥說。”
眼看權非同攜李兆廷等一干人輕聲談論著什麼便要出屋,仍跪在地上的素珍突然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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