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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我乃小鬼 -【夫君不出牆】《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6:58 PM     標題: 我乃小鬼 -【夫君不出牆】《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7-15 01:31 AM 編輯

【書名】:夫君不出牆

【作者】:我乃小鬼

【內容簡介】:

  前有難伺候的樓老太太

  後有挖牆腳的顏管家

  一眾野花如狼似虎……

  你看,我給你們機會了

  夫君不出牆,只能說你們沒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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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01 PM

第一章   初來乍到

  喧鬧的聲音,將黎黎吵醒,她只覺得頭疼欲裂。入目的竟是一片火海,而她正趴在地上。

  黎黎掙扎著爬起來,周圍的溫度,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門外有人正在大聲說話,還有人在哭喊,可她聽得卻不真切。

  從地上爬起來,黎黎忙用衣袖掩住鼻口,阻擋濃煙。眼見著火勢越來越大,熱氣熏得她眼淚不停的流,黎黎一邊左顧右盼,尋找著離開的通道,一邊腹誹,這破公司,年前檢查的時候,就查出消防不達標,可老總為了省錢,硬是沒有升級消防設備,她當時就在說,要是起火了,連個跑的地方都沒有,這下被她烏鴉嘴說中了。

  黎黎找了半天,發現,這個地方十分陌生,並不是在辦公室裡。不過,眼下的情況,也輪不到她想多的,扯過桌上燒掉一半的桌布,將尾端的火撲滅,蓋在自己的頭上,朝著門口衝了過去。

  等她衝出來,看見一群古人正在忙著救火,頓時傻了眼。直到有個家丁打扮的男子,喚道:「少夫人,你沒事就好,你趕緊站到一邊去吧。這屋子的梁怕是要塌了。」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女子就拉著她,她朝空曠的地方跑去。身後傳來房梁倒塌的聲響。這時,她身邊的女子緊緊的拽著她,嘴裡還不斷念叨著,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看著眼前這一團混亂的景象,為什麼這些人穿的都是古裝?就連那房屋的造型,怎麼都那麼的充滿古意?難道她穿了?

  她轉頭看向身邊的丫頭一張一合的嘴,腦子裡一片嘈雜,意識有些迷濛,恍惚之間,她好像看到小丫頭驚慌失措的在叫喊著什麼。

  「二娘——」

  紅絹的扶著暈過去的主子,嚇了一跳,二娘怎麼說暈就暈了呢,連忙叫來下人,將黎黎扶到偏箱的房裡休息。

  待到黎黎醒來,天已經快亮了。躺在床上,她幾度睜眼閉眼,只希望,自己是在做夢,一覺醒來,她的生活又會恢復到原樣。照樣打卡上班,照樣跟同事聊聊八卦,照樣下班以後去超市看看有沒有特價的商品。

  然而,幾度睜開眼,她都仍然看到那根刷著紅漆的房梁。伸手看著那明顯比自己的手要粗了不少的手指,她似乎不得不接受,自己果真是像那些小說裡寫的那樣,穿越了,而且,還是靈魂穿。

  認命的爬起來,觀察一下四周。嗯,這房間的擺設,應該是是屬於唐朝以前的風格。身下的床就是最好的證明,唐朝以前睡的都是榻榻米一樣的矮床。直到唐朝後期,才有高腳的胡床傳入中原。為此,她上中學那會,一次歷史課上還鬧過一個不大不小的笑話呢。為了那次笑話,她可是下足了功夫,去圖書館查閱有關唐朝的資料呢。

  聽到響聲,紅絹進屋,看到黎黎起身了,連忙將水盆擱在一旁的小幾上,過來扶她。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二娘,你醒來了。」一邊說著,一邊從榻上拿來衣裙,為黎黎換上。

  黎黎看著小丫頭給她換的衣裳,她記得唐朝之前,女性穿著,那可是保守得緊,哪像這衣服這樣,低頭就能看到胸口,幾乎可以說是酥胸半露了。還有這裙子,應該是叫做高腰襦裙吧。這可是唐朝時期最流行的穿法呢。還有腳下的錦履,因為古代的衣裝樣式長大,需要用履頭勾住衣裙的下擺,才能緩步前行。

  「二娘,梳洗好之後,趕快到老夫人那裡去請安吧。昨夜裡,你後來昏過去了,老夫人派人來瞧過了。」紅絹一邊幫著黎黎梳洗,一邊嘮嘮叨叨。

  「嗯。」黎黎不知道自己這身子以前跟身邊這丫頭的關係怎麼樣,只能點點頭表示知道,生怕說錯話,這古代可不比現代,古人都迷信的很。自己靈魂穿越,放在現代,那叫流行,到了古代,可就是十分邪乎的事了。

  「二娘,你別擔心,老夫人不會怪你的。這事說來,都要怪三郎,你們還在新婚,他去洛陽,也不帶上你,這家裡,沒個男人在,昨晚上出這事,你受了驚,都沒個人安慰安慰。不過好在,現在人都沒事了,你也就別想那麼多了。」紅絹看黎黎還是那副精神恍惚的樣,忍不住抱怨起來,說著說著,看黎黎臉色不好,連忙又安慰起來。

  黎黎在心下舒了一口氣。她還沒開口問呢,這丫頭倒是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不少。

  「我的二娘啊,待會你到老夫人那裡去,可別老是恩啊恩啊的,雖然,老夫人家是商人,跟你這秀才家裡出來的小娘子,那是沒法比,可是,你心裡再看不起她,那也還是你大家呢。可別把這心思放在臉上。不然,要吃虧的。」紅絹見她不說話,臉上仍舊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只當她是不樂意去看婆婆那副商人重利的嘴臉,連忙勸道。

  「怎麼會。」黎黎直覺的回應,她一貫最尊老的,怎麼也不至於會不給老人家臉色看,何況那老太太身份可不一般,是這身子的婆婆。自古,婆媳關係就是一大問題,婆婆挑剔起媳婦來,那手段,可是能折騰死人的。

  「也是,是我瞎操心了,聽說二娘你出嫁之前,就見過老夫人的,想來,關係應該不差。」紅絹聞言,也鬆了一口氣,這才想起陪嫁過來之前,柳秀才說過的話。

  聽紅絹這一說,黎黎這才想起來,古代商人地位低下,不過,她就納悶了,她這具身體,既然是書香門第,怎麼會嫁入商人家裡了呢。

  「不許胡說。大家是長輩,就是身份不如我家,那也還是長輩,何況,我都嫁過來了,做了她兒媳,若是看不起她,不等於看不起自己麼。」黎黎轉過身,戳了戳紅絹的腦袋。心裡著實覺得彆扭,唐朝媳婦管自己的婆婆,居然叫「大家」。

  「是,娟兒知道了。以後,一定管好自己的嘴。」紅絹見黎黎終於開口說話,也就放心下來。

  梳洗完畢,吃了點東西,便由著紅絹領路,去會會她那沒見過面的婆婆。

  看著眼前這個朝著自己循循善誘的婦人,黎黎不得不說,唐朝這個時代的化妝,真真要破壞不少少女的浪漫情懷。

  這個時代的省美觀啊,真是讓她這個生活在現代都市的人難以忍受。不著痕跡的摸摸自己臉,想起先前那會,娟兒為她上妝,她一不留神看到銅鏡中的自己,雖然是銅鏡,看得不真切,卻也將她嚇了個狠。

  那哪是塗粉啊,簡直就是在刷牆,一張臉,被娟兒用鉛粉塗得慘白一片,那刻意畫成紫色的櫻桃小口,以及那沒有暈開的,像是貼了兩張紅紙一般的腮紅。真是一張驚世絕倫的臉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的眉毛,是自己動手畫的長長的柳葉型,而不是像眼前這位一樣,看上去,像是在眉骨處點了兩顆黑豆一般。唐朝的女子都是要將眉毛剃掉的,所以,古時候,都用鬚眉來稱呼男子。

  黎黎不著痕跡的歎了一口氣。她站在這裡,受她婆婆的「關愛」已經大約有好一會了。而她的那位婆婆顯然沒有絲毫覺得累的跡象,這也就意味著,這樣的「關愛」還將持續下去。

  倒是婦人看出了黎黎的心不在焉,只當她是昨夜裡走水受了驚。當下,臉上扯起一抹笑容:「二娘,大家知道,這陣子委屈你了,你跟三郎新婚燕爾,本不該讓他去洛陽的,若是他在家中,昨兒晚上,指不定,也就不會出這事了。」

  黎黎,也就是婦人口中的二娘,見自己的婆婆這般說,連忙裝出一副大方得體的樣子來,須知,古代的兒媳婦,那可都是受氣包來的,「大家,這話說得,三郎是去辦正經的事情。二娘明白的。」

  婦人對黎黎的回答顯得比較滿意,微微點頭。嘴裡說著關心的話,讓黎黎多注意休息,心裡卻在盤算著,等會叫管家去信讓兒子早些回來。新媳婦進門,連洞房都沒入,就出了遠門,怎麼著也說不過去。

  「二娘,我該去賬房了,你今日也跟著我一起去吧。」婦人陡然將話題一轉,揚眉看著黎黎。

  黎黎本還在出神,卻被這話驚得回了神,心下就在盤算,這老太太叫她一起去賬房,究竟是存的什麼心思。據她所知,自己這具身子,除了早上去請早安,可是一直老老實實的呆在自己的小院裡,與眼前這位婆婆可沒什麼太多的交集,怎麼會突然叫她去賬房呢?

  須知,大戶人家的賬房,管起來可是不容易的。樓家老爺子前兩年過世,賬房就一直在老太太的手裡管著,且看如今這樓家後院裡這大大小小的事,就知道,這老太太不是簡單的人。說實在的,這老太太給她的感覺,不像是那種會因為兒子娶了媳婦,就會放權的人呢。

  「大家,二娘在家的時候,沒有學過怎麼管賬,去了怕是會給大家添麻煩。」黎黎嘴裡應道,摸不準這老太太心思之前,也不說不去,也不說去。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我一把年紀了,這家啊,遲早也是要你來管的,難不成,你還想叫三郎給你管?」老太太拉起黎黎的手,狀似不高興的說。

  黎黎抬頭仔細看了看老太太,瞧著這老太太的神情,對這身子的原主人,怕是還真有那麼幾分喜愛的,尋思著娟兒之前說過,她可是在婚前就見過這老太太的面,好像關係還不太差。連忙回握老太太的手,順勢挽著她的手臂,笑著說:「大家,您哪裡老了,改明兒我跟您一塊上街,人家只怕要說,這是哪家的姐妹花一起出來溜大街呢。」

  「說的什麼渾話,沒大沒小的。」老太太聞言,在黎黎的手上掐了一把。

  黎黎順勢叫了一聲:「哎喲!」然後裝模作樣的揉著被老太太掐的地方,委屈的道:「大家,我又沒有說錯,您看上去,哪裡顯老了,明明就是富態。」

  「還說,真是越發的不像話了。」老太太被黎黎幾句話誇得,心下高興,臉上那不高興的神態,也就繃不住了。

  「你真不跟我去賬房?」老太太拍了拍黎黎的手,把話題又給兜回來了。

  「大家,我還是不去給您添亂了。過陣子,等三郎回來,讓他教會了我,我再去給大家幫忙打下手。」黎黎心下歎息,能拖就拖吧。

  「那好吧,等三郎回來,我再跟他說,讓他教你。」老太太對黎黎的回答,顯得比較滿意。也就不再為難她了。「昨夜裡,你也受了驚,多注意休息吧。想吃些什麼,就吩咐廚房給你弄,別虧了自己。」

  「二娘省得了。大家你放心吧。」黎黎點頭。

  「那我去賬房了。」老太太說罷,帶著丫頭,就離開了偏廳。

  黎黎笑著送走了婆婆,這才鬆了一口氣,起身揉揉自己坐酸了的小腿,真擔心,老這樣跪著坐,會坐出羅圈腿來。瞧著老太太嘴裡不高興,可眼裡卻是滿意的神采,真慶幸剛剛自己沒有傻不隆冬的答應下來。

  她算是看出來了,老太太這會估計也不是真正就打了讓她管家的心思。剛剛那些話,不過是安撫她罷了,便是她應了下來,一時半會的,這家也不會真輪到她管,指不定,老太太還要使絆子,讓她知難而退呢,誰讓她是新媳婦呢。

  剛剛來的路上,她不著痕跡的套紅絹的話,才知道,這柳樓兩家的婚事,背後的關係還真挺複雜。

  一方面,他們樓家乃是商戶,娶了這書香世家的柳嫿貞,那算是高攀了。成親當夜,新郎就出了遠門,怎麼說都不該,昨夜她住的小樓,又莫名起火,老太太擔心柳家人說閒話,這才打算慢慢教著她管家,放些權給她,好堵她娘家的人的嘴。另一方面,又擔心柳嫿貞學會管家之後,搶了她的權,如今自己拒絕,倒真是如了她的意了。將來,若是柳家人問起來,她大可以說,是她柳嫿貞自己不想管的。

  這大戶人家,那心思,九轉十八彎的,可真累人。





第二章   路遇小賊

  黎黎,不,現在該叫嫿貞,她原先那個房間,在東廂,離樓洛書的主屋不遠,可是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連帶的,除了樓洛書那間主屋是個單獨的房間之外,其他的房間都受到了波及,在翻修好之前,她只能搬到西廂住下。

  花了兩天時間,她從紅娟的嘴裡,大約弄清楚了樓家的基本狀況。她那名義上的夫君,是姑蘇有名的皇商,但凡打上皇家的標籤,總的比一般的商人,身份要高上那麼一些。樓家跟蘇州刺史梁大人的私交不錯,在她過門之前,那梁大人還了樓洛書一名歌姬,據說,長得十分妖嬈,住在北院那邊,一般是不允許別人去打擾的。

  樓柳兩家的婚事,是自小就定下的娃娃親。樓家祖上原先也是讀書人,跟柳嫿貞的父親還是同窗,趕巧,樓柳兩家的夫人前後沒有多久都懷上了孩子,就定下了這樁娃娃親。

  不料,一文錢逼死一個好漢,隔年鄉里遭災,樓家的祖屋都被洪水沖垮了,樓老爺的娘也染了病,不久便辭世了。樓老爺家裡剛剛才遭了災,竟是連安葬母親的錢都籌不出來。還是靠著夫人當掉了首飾,才堪堪將老夫人下了葬。

  樓老爺這些年下來,年年考科舉,年年不中,只覺得心灰意冷,正遇上母親過世,連下葬的錢銀還要夫人當掉首飾,便下了決定,棄了文從了商,打那以後,一門心思鑽進錢眼裡去了。於是便有了後來的姑蘇大商戶樓家。

  隨著時間的過去,樓柳兩家的孩子也都到了適婚年齡了,於是,樓老爺舊事重提,柳家老爺子早年病逝了,只留下一雙兒女,以及一間私塾,好在柳彥之還算爭氣,考了個秀才,可哪知道,打他考上秀才以後,竟也是年年失利,最終只得繼承了父業,在家當個教書先生。

  對於樓家提及的婚事,雖然,柳彥之心裡看不起樓家斯文掃地,去做了那銅臭商人,但是,礙著是自小定下的娃娃親,便還是允了這門婚事。

  本來兩年前就要完婚的,卻正巧樓老爺卻病倒了,樓家就想著早點將兩家的婚事辦了,給樓老爺沖沖病氣,結果,樓老爺硬是沒等到兒子娶妻,就病逝了,於是,樓洛書為父守孝一年,這一拖拉下來,柳嫿貞嫁入樓家,竟是兩年之後了。

  樓老爺雖然不在了,可是李夫人,也就是樓洛書的娘,唐朝婦人嫁人以後,不冠夫姓,仍冠父姓,這李夫人是個極有手段的人,硬是將樓家的大權攬在了自己的手裡,沒叫樓家二老爺得了便宜去了。

  不過,娟兒說,樓二老爺倒是個老好人,為人和善,看著像是廟裡的彌勒佛一般,只是娶了了尖酸刻薄的夫人,生的一雙兒女也沒有遺傳了他的和善性子。樓家二房至今也就在嫿貞和樓洛書成婚當天來了一趟樓家。

  瞭解了大概的情況,嫿貞也就安下心來。尤其當她得知,紅娟雖然是她娘家陪嫁過來的丫頭,可是,卻也是臨嫁人了,才去牙市買來的,跟著柳嫿貞也不過才數月而已,這才實實在在的安了一顆心。安下心來,這日子倒也沒有那麼難熬了。

  嫿貞在西廂休養了幾天,發現自己的身體素質真不是一般的差,許是身體的原主人是個不愛運動的喜靜的性子,臉色蒼白還不說,多走幾步路,都覺得喘不過氣來,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太胖了的原因,唐朝以肥為美,她這具身體,那一身的脂肪,可真是讓她對鏡無語了很久,瞧著明明是大冬天的,手上卻老是出汗,體虛氣弱的,擱現代,那就是一肥胖症的典型。

  好不容易穿越到了這個女子地位難得崇高的時代,在這個富饒得天下聞名的時代,若是不能出去看看大好的河山,實在有點對不起自己。雖然已經是已婚婦女,可是,唐朝女子要出門,倒不像其他朝代的女子那般艱難。將來也不見得就沒有這樣的機會。

  只是,不管如何,她都必須把身體鍛煉好,有個好的的身體,才能去想那些其他的事。

  江南這邊,雖說是冬天,天氣倒也沒像北邊那樣,飛雪連天。大多數時候,還是能看到太陽的。這大大的方便了嫿貞鍛煉身體的計劃。她每天有大把的時間,只要好好計劃一下,相信不久之後,這具身體的素質一定會有明顯的改善的。

  別看她平日裡懶惰成性,可是一旦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那也是雷厲風行的。當她決定要好好鍛煉自己的身體的當下,便叫來了紅娟幫忙,她準備天晴就在院子裡慢跑,做做有氧運動,若是下雨下雪,就在隔間裡做做瑜伽,為此,還專門找了一張波斯地毯出來。

  她現在住在西廂這邊,人煙稀少,也不怕被人發現。

  這不,一早上,嫿貞就換上了一身短打,在西廂的小院裡慢跑起來了,冬日早晨的陽光雖然看著舒服,可實際上卻是沒有什麼溫度的。不過,便是如此,跑了一小圈下來,她也累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連帶的出了一身的汗。

  休息了一小會,嫿貞繼續小跑,打定主意,不能因為這一時的難受,而放棄她的鍛煉大計,肥胖就算了,這個時代倒是不在意身材問題,可是,健康卻是十分重要的。

  待她鍛煉完之後,回到房間,紅娟已經準備好了早飯,只待她梳洗之後,就可用餐。

  換下汗濕的衣裳,用溫水擦拭之後,嫿貞回到小廳裡,今天早上紅娟準備的是面片,許是鍛煉之後,胃口大開,嫿貞愣是將那一大碗的面片吃個精光,還吃了小半個餅,才不雅的拍拍肚皮。

  差紅娟去賬房取了一些銀錢,換上胡裝,嫿貞打算出門去溜躂溜躂。

  唐朝的社會風氣比較開放,尤其是對女子地位,比起漢朝大有提高,唐朝貴族婦女多有參政習慣,便是一般女子,外出經商的不少,出外遊樂的不少,與男子自由交往的也有不少。這與大唐國力強盛所引發的自信和李唐皇室身上具有的推崇婦女的鮮卑遺風有關。

  既然女子外出遊玩,在這個時代並不禁止,她還傻傻的整天呆在屋子裡,那才是真的傻呢。

  剛出了門,嫿貞就犯了難了,樓家大院在城北,這逛街,也不知道要往那邊走才好,只得將希望寄托給紅娟。

  「娟兒,你說,我們今日去哪裡逛逛?」

  紅娟想了想,說:「二娘,這要看你想去幹什麼了,若是要買大件的東西,就去西市,那邊都是做大莊買賣的。若是只是隨便逛逛,看看小物件,那就去東市。」然後看著嫿貞,等她做決定。

  嫿貞想了想,她就是在家裡呆煩了,無聊了,打算出來隨意逛逛,打定主意,一拍巴掌,道:「走,咱們到東市區逛逛,順便買點吃食。」

  主僕二人決定了方向,就朝著東市漫步走去。

  一到東市,嫿貞就被那些花哨的店舖給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雜耍酒肆賣胡琴的,酒樓餐館,五顏六色的氣質掛在門口,還有不少小攤販擺著地攤,路上行人絡繹不絕。雖然紅娟是打小在姑蘇城裡長大的,可是那個女孩對逛街能有抵抗力的。這不,跟著嫿貞東走西竄。

  嫿貞一路上就顧著看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東走西竄的。紅娟雖然也看得眼花繚亂,可還沒有忘了要護著主子。只是,再小心,也架不住街上人多。

  嫿貞正看著一個胡商帶來的稀奇玩意,突然覺得腰上被人一拉,然後一道人影從她身邊飛快的跑了出去。等她回過神來,往腰上一探,早上取了的銀錢袋子,已經不翼而飛了。

  嫿貞知道自己錢財被人搶走,氣的夠嗆,她這才是第一次上街呢,居然就被人搶,還有天理沒?二話不說,朝著那道身影追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叫著:

  「小賊,別跑!」

  一時間,只見大街上一個跑,一個追。還有一個紅娟丫頭在後頭跟著跑。

  還別說,嫿貞這些日子鍛煉,還是有些作用的,愣是追了那小賊大半條街,雖然也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這大半條街下來,有不少人幫著一起追那小賊,可人家那是專業戶,滑溜的緊,愣是被她東躲西竄的給逃開了。

  而嫿貞這邊,別看這她追了大半條街,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鍛煉也才進行了幾天而已,攤上她那不爭氣的身體素質,半條街已經是極限了。最後也只能看著那小賊溜掉。

  那小賊若是就這樣溜了也就罷了,他回過頭來,看見嫿貞兩手叉腰直喘氣,竟然還做了一個鬼臉,愣是氣的她眼珠子都要鼓出來,半晌說不出話。

  許是小賊太過囂張,人群中一個男子趁著小賊經過他身邊時,竟大方的將腳往外一伸,害那小賊跌了狗□,摔得紮實,好半天還在地上哼哼。

  嫿貞見狀,連忙往前跑去。從小賊手裡搶回自己的錢袋,末了,還用腳在小賊背上踹了兩腳。看得旁邊一干人愣了愣,然後才失笑的散去。

  幫忙抓住小賊的男子,先是將小賊從地上拎了起來。然後才看向嫿貞,問道:「這位娘子,這小賊該如何處理?可是要送官去?」

  這話將嫿貞問的有些懵了,她這巴巴的追來,本也只打算要回自己的錢袋,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回錢袋以後要怎麼處理這人。唐朝律法有明文規定,盜竊者,便是沒有得手,也要鞭撻五十,看這小賊小胳膊小腿的,五十鞭下來,少說也得半個月下不來床。想著,又有些心軟了。

  那小賊也是個極機靈的傢伙,原先聽男子說要將他送官,心裡早就嚇得夠嗆,他自是知道進了官府會有什麼下場,待他看出嫿貞猶豫,就猜到,這女子心軟了,連忙討饒:

  「這位娘子,我錯了,我大錯了,你就饒了我吧,我家中還有老母要照顧,若是去了官府,我還不得脫層皮,我自己就算了,可我那老娘,就沒人照顧了。你行行好。饒了我吧。」說罷,還掄起袖子裝模作樣的摸了摸眼角。

  嫿貞一聽這話就樂了,這自古以來求饒的話可不就跟背書似地,連有老母要照顧都出來了,他可就差著沒說,家中還有小兒嗷嗷待哺了。那可就真是上有老下有小了。當下抱著肚子大笑起來。看得一干人傻了眼。

  待她笑過之後,之前被盜又被氣的火也消了,這小賊今日也算是夠倒霉了,眼看著東西到手,人都要跑掉了,結果半路殺出程咬金,天外飛來這一隻大腳,愣是摔了個結實,到手的錢財也飛了。

  「算了吧,看他跌得這麼慘,也算是得了教訓了,至於剛剛那幾腳,就當是你氣我的代價吧。」嫿貞直起腰來,朝著小賊擺擺手,看那小賊聽她說那幾腳時,齜牙的樣子,更樂了。果然,報仇要自己動手才痛快啊。

  那男子聞言,拎著小賊衣領的手一鬆,男子本就比小賊高出一個頭,先前被男子拎著,腳都離了地面,男子陡然鬆手,他沒得準備,落地時腳不得力,竟然又摔了個跟頭。張嘴剛要罵人,結果,看男子朝他一挑眉頭,想起這位主不好惹,連忙閉上嘴,灰溜溜的跑了。

  男子見小賊走了,想起自己還有事情要辦,只對嫿貞抱了抱拳,道:「這位娘子,我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了。」說罷,朝著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

  嫿貞剛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一直在後頭吊著的紅娟終於追了上來,拉著嫿貞的手,喘的厲害,好半天才緩過氣來。

  嫿貞見她喘的厲害,剛剛自己這一路追來,也著實消耗了不少體力,這會又累又渴。便拉著紅娟進了路邊的一家小餐館,叫了些吃食和水。

  待她坐下歇氣之後,方才想起,剛剛那男子的幫了她,她不單沒有問人家姓名,連個謝謝都沒有來得及說呢,當下又懊惱起來。

  兩人吃飽喝足之後,又在東市逛了一下午,眼見著天晚了,這才鳴金收兵,打道回府。

  他們到家之後,正好趕上晚飯時候了,嫿貞摸摸肚皮,下午又玩又吃的,肚子現在都還有七八分飽呢,本打算不吃了,又擔心晚上會餓,便打發了紅娟去廚房那些餅子什麼的來,等餓了再吃。

  嫿貞半躺在床上,捶著自己走酸了腿,玩得有些累了,懨懨的只想睡。就在快要睡著的時候,紅娟推門進來,將她搖醒,道:

  「二娘,快醒來,三郎回來了。這會跟老夫人在大廳裡等著你一起用膳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01 PM

第三章初次見面

  「二娘,快醒來,三郎回來了。這會跟老夫人在大廳裡等著你一起用膳呢。」

  玩了一天,累得幾乎快要趴下的嫿貞,被紅娟帶來的消息嚇得差點從床上滾了下去。所有的疲勞瞌睡那一下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那名義上的夫君回來了!見鬼,不是說還要一段時間的麼?

  紅娟見嫿貞一溜煙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只以為她是高興自己的丈夫外出歸來。連忙張羅起她的衣服來,以圖能讓嫿貞留個美好的形象給樓洛書。哪裡想到嫿貞心裡那九曲十八彎的心思。

  嫿貞機械的按照紅娟的安排,換好衣服,稍稍梳洗了一番。銅鏡雖然模糊,可也能看出她臉上那酡紅的胭脂,以及被紅娟刻意描過的粗眉。這妝容真是沒法看了,可是她有苦說不出,因為,紅娟還特地為她梳了一個飛天髻。髮型是好看的,只是配上這狀,哎。

  這全身上下,能看的大概也只有這身衣服了。她上身穿的是一件墨綠色的碎花半臂,用同色的小帶子繫在胸口,淺綠色的襦裙,從腰上一直垂落到腳跟。倒顯出幾分飄逸來。雖然都是用的綠色,可深淺不同搭配的效果,還是讓嫿貞看上去顯得精神了幾分。

  妝扮完畢,嫿貞領著紅娟朝著飯廳走去。

  「大家,三郎。」

  嫿貞走進花廳,看到婆婆和一布衣男子在聊天。她猜測那布衣男子應該就是自己這具身體的丈夫,樓家的三公子,樓洛書。

  這樓洛書在樓家排行第三,上面是樓二爺家裡的兩個,樓齊鳴和樓齊敏。他的下頭,還有一個弟弟,叫樓河圖。據說,樓家到了他們這一輩,理當是齊字輩的。奈何,樓老爺讀了幾年書,早年又一直不孕,直到弟弟都比自己先有了子嗣,想著是不是自己這一房子息單薄,請了個和尚,問了天命,和尚說他命裡有兩子,只是含齊的名字,衝突了子息,樓老爺得了指示,回家巴巴的翻了洛書河圖兩個名字,結果,隔年就有了兩子。於是,樓洛書便排在了第三。

  且不說衣著,這商賈地位不高,那些個綾羅綢緞也不是他們穿得了的。可饒是一身布衣,這樓洛書的氣度也是不可小覷的。單看他坐在那裡,就能讓這屋子裡氣壓低上幾分。

  細細瞧去,他五官立體,頭髮墨黑,唇紅齒白,頗有幾分現代奶油小生的氣質,可是,他那挺直的背脊,好似白楊一般,蘊含著巨大堅韌的力量,又有別於奶油小生的儒弱之氣。這便是她的夫麼?

  嫿貞不著痕跡的打量著樓洛書,心裡對樓洛書做了一個尚算不錯的評價。

  廳裡的兩人看嫿貞走了進來,臉上表情各異。婆婆李氏臉上是滿意的表情,這個比較好理解,許是見她專門梳洗換裝來迎接自己的兒子,表現出她的重視,對她滿意。可是樓洛書臉上的表情似乎就不太好了,僅僅只是瞥了她一眼,就沒有再看她,只是一個勁的跟自己的娘說話。

  唔,她竟然被丈夫不待見了,這樣的認知,讓嫿貞著實有些納悶。莫不是之前,這樓洛書跟柳嫿貞有仇?新婚之夜就跑得不見人影,出去兩月歸家,竟然只是瞥了妻子一眼?這個態度有問題啊,大大的有問題。

  「二娘來啦,走吧,去吃飯去。」李氏見場面有些冷,連忙起身,拉過嫿貞的手,然後另一隻手拉起樓洛書的手,揚聲道。

  「嗯。」嫿貞應了一聲,便跟著李氏出了花廳。

  走進飯廳,餐桌上已經備下了吃食。兩葷兩素一湯,有雞有魚,還有蘿蔔冬筍,湯是冬瓜湯,這一餐可算是豐富了,想來是因為樓洛書遠歸吧。

  「坐吧。」李氏率先坐下。洛書和嫿貞也跟著落座。席間,樓洛書和李氏說說笑笑,嫿貞只是聽著,直到李氏問到她,她才回個兩句。她下午本就吃了不少東西,肚子裡還有積食,吃得也不多。

  「二娘,你可是胃口不好?」李氏不知怎麼的,先還在跟樓洛書說話,說著說著,就繞到她這裡來了。嫿貞聞言,只好將下午出門吃了不少東西的事跟李氏交代了一番,好在唐朝女子出門上街,也是常有的事,倒也沒有什麼。李氏只是問了她幾句,便又跟樓洛書說話去了。

  嫿貞見狀,也就安心了。看來,以後,若是無趣了,大可以放心的外出了。

  「聽說前些時候,你住的那個小院起火了?」樓洛書卻在此刻開口問道。

  嫿貞抬頭看他,倒不是太意外,只是點頭道:「是。」

  「沒什麼大礙吧?」樓洛書繼續問道。

  「沒,就是嚇了一跳。人倒是無礙。」嫿貞連忙回到。

  「嗯。」樓洛書這回沒有再問下去。只是舉箸夾了菜吃。一時間,餐桌上又安靜了下來。

  待到樓洛書放下筷子,李氏也吃飽了,在樓洛書的攙扶下起身,嫿貞連忙跟著起身,走到李氏身邊,扶著她另一隻手臂。

  不過將將跨出門口,李氏便停下步子來,頓了頓,將嫿貞的手拉過,遞到一邊樓洛書的手中,道:「三郎,二娘,現在天色還早,你倆到院子裡走走吧,就不用陪我了。」說罷,竟然在婢女的攙扶之下,迅速的離去。留下面無表情的樓洛書,以及一臉錯愕的嫿貞。

  李氏的身影一不見,樓洛書便將嫿貞的手放開,也不理會她,逕自朝著院落裡走去。嫿貞愣在當下,有些不知所措。想了一下,還是跟上了樓洛書。

  看他那態度,顯然是不待見自己的,只是,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她總要藉機摸摸清楚的。她穿過來已然是嫁到他家了,若是有嫌隙,也好說說清楚,立個規矩,以後各過各的,互不干擾,便是最好的結果,若是不然,只怕,她就得早點想法子,離開這裡,去過自己的日子了。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了小半會,嫿貞一時琢磨不透樓洛書的想法,可是卻打定注意要跟他攤牌,心裡倒是沒有什麼負擔。一路上下來,細細的打量著樓家的大院。

  樓家大院,名為聽楓園,不同於一萬園林的縱向結構,變為橫向建造,左為宅,中為庭,右為園。格局緊湊自然,又有植物點綴,呈現出四十景色,給人以清朗,幽靜之感。而此刻,他們逛著的,就是中庭。

  江南水鄉,最不缺的便是水,中庭這邊,西北置石假山,東南為水池。堂前假山堆疊手藝高超,完全不顯造作之感,假山周圍建築簡樸淡雅,水面過半,建築緊貼水面,整個中庭猶豫浮於水面。莫怪外頭都說,樓家的聽楓園乃是姑蘇城裡,最大,最好的園子。而這園子,竟是出自眼前這人之手,那時的他,不過齠年(tiao,古時男孩8歲,為齠年)。可見,這人是真真有些學問的。

  就在嫿貞細細打量著庭院,想像著八歲的樓洛書,是如何一本正經的指揮著工匠們,將這如今的聽楓園一點一點的堆砌起來。走在前面的樓洛書,卻停下了腳步,轉過神來,直直的看著她,似乎是在等著她。

  嫿貞心思一動,來了。

  「聽說,你現在搬到西廂去住了?」樓洛書等到嫿貞走到他面前來,才開口問道。

  「嗯,原先住的屋子前些天起火,燒了。」嫿貞答道。

  「燒了?」樓洛書重複了一句,口氣聽來有些怪異。

  「是燒了。三郎不知道麼?家裡這麼大的事,大家應該都跟你說了吧。」嫿貞這時倒是聽出點味道了,感情,這樓洛書竟是在責問她。難道,他是在懷疑,是自己放火燒的屋子?當下火氣就冒上來了,也沒有思量,就頂了回去。

  「娘是跟我說了,不過,她只說了屋子燒了,可沒說怎麼起的火。」樓洛書不鹹不淡的說,對嫿貞語氣中的埋怨,聽而不聞。

  嫿貞卻被他的話給嚇了一跳,聽他這麼一說,莫不是那火,真是柳嫿貞放的?她穿過來的時候,火已經起了。當時她只記得逃命,也沒有顧著看看周圍是個什麼情況,火究竟是怎麼起的。後來聽紅娟說起,只道是紗簾被風吹起,撂倒了案上的燭台。才燒起來的。

  對了,那會,柳嫿貞在屋子裡幹什麼?若是睡了,燭火就應該已經熄了,若是沒睡,那火剛起的時候,她怎麼沒有撲滅呢?難道真是她放的火?想到這裡,她不禁心頭一跳,這樓洛書定是知道了什麼。

  不對,他若是肯定了這事,沒道理李氏那裡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便是再心疼柳嫿貞的處境,也不會不責怪她幾句。畢竟這放火燒屋的事,可大可小。這樓洛書定然只是懷疑,沒有證據,否則,他不會這樣說,指不定,他現在就是在套她的話。

  「那又如何?莫非你懷疑我放火燒自己的屋子?」嫿貞強自壓下心頭的不安,挑眉問道,眼都不眨的盯著樓洛書,腦中迅速的思考他會怎樣回答,而自己又改如何應對。

  樓洛書看著嫿貞,一言不發。半晌之後,卻是換了一個話題。

  「我聽下人說,你搬到西廂去住,每天早上都換了下人的衣服,在院子裡東跑西竄的?」

  嫿貞聽他換了一個話題,原先吊起來的心,放回來了一半。心下越發肯定,樓洛書並不知道詳細情況,只是在套她的話。然後,他換的這個話題,似乎也是個麻煩。

  「我那是在散步,早上空氣好,我嫌屋子裡悶,出來走動走動,又嫌儒裙絆手絆腳,所以,換了身簡單的衣服,若是三郎覺得我那樣不好,我以後注意就是了。」嫿貞想了想,扯起一抹笑容,小心的回道,心裡卻在咒罵,也不知道是哪個小人,在背後打她的小報告。

  「嗯,你知道不好就行了,以後注意些,你畢竟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娘子。沒得讓人說閒話。」樓洛書看著眼前的嫿貞,交代著,心裡卻覺得十分奇怪。

  他並非沒有見過柳嫿貞,成婚之前,他去柳家提親的時候,遠遠見過她一面。那個時候對她的印象不可謂不深。別看著是書香世家教出來的女兒,刻薄起人來,那也是不含糊的。他可是記得,這位小娘子可是個牙尖嘴利的主,可今天見她,她卻顯得太安分了些。著實有些讓他驚訝。

  難道,那火真是她放的?所以見他眼下問起,覺得心虛了,才不吭氣的?這樣想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柳嫿貞本就是個不含糊的主,他又在新婚之夜,連洞房都沒入,就將她一人拋在了家裡,難免她心生不滿。只是,以這樣的方式,逼著他回來,著實是太不識大體,太過分了。想著這些,不免,眼中又冷了幾分。

  「我會注意的,三郎沒事了吧,沒事了,我就去睡了,今日出去玩了一天,有些累了。」見他說起鍛煉的事來,嫿貞連忙打斷,直道自己累了,要去歇息了。真讓他問起來,她能說自己是嫌自己這身體素質不行,太胖了?到時候,指不定他又要拿話來訓她。須知,這唐朝,以胖為美,她這樣的身材,在外人眼中,絕對只能算是豐滿,還談不上美呢。

  「既然你累了,就去休息吧。」樓洛書本還想再問,被她一打斷,也就揮揮手,示意她回去了。

  嫿貞得了他的首肯,忙不迭的一路回西廂去。等到了自己的屋裡,才想起來,她本打算跟樓洛書攤牌立約定的事,被他那些話一問,竟然連提都忘了提起。不由得苦笑,好在,樓洛書住在東廂,而她如今住在西廂,起碼,他倆今晚上不同房。

  梳洗完了以後,嫿貞往床上一倒,滿身的疲累頓時都湧了上來,折騰了一天,又是滿大街的追人,又是打架,回來還上演了這樣一場你猜我猜的好戲,能不累麼。

  嫿貞臨睡之前,在心裡感歎,這樓家的人,沒有一個是簡單的,這往後的日子,可真是漫長啊!





第四章  搬回東廂

  那日受了樓洛書的教訓,嫿貞便知道下面有人告黑狀,又想著自己說了會注意影響的話,只好捨棄了她的晨跑,改為散步,她姑娘就愛早上到院子裡散散步,總沒有人說什麼了吧。散步回來以後,再練練瑜伽,也差不多了。

  她除了那夜見了樓洛書一面,接著幾天下來,竟然是連人影都沒瞧著。便是晚飯時候,她去陪李氏用餐,也沒有在餐桌上見到他。後來,聽李氏提起,她才知道,樓洛書除了剛剛回來的那天在家吃飯之外,竟然連著幾天去了蘇州刺史的家中赴宴,不單自己去,還帶了他的妾室,那個叫做綠紗的舞姬同去。

  李氏在言談之間,對綠紗似乎十分不滿,平日裡也沒有見過她來向李氏問安。這在大戶人家裡,倒是少見的很。可偏偏,樓洛書似乎十分寵愛這名妾室,就連她對自己母親這般無禮,也都揭過不提。

  而她,樓洛書回來的這幾日倒是過的跟之前沒有什麼區別。除了早上跑步變成散步,然後去陪李氏吃早飯,再來,就是自己打發一天的時間了。

  只是今日,卻是李氏叫了她身邊的老媽子來請她一起用晚餐,讓嫿貞有幾分忐忑。席間,李氏只是問她身體如何,叫她多吃些。然後親自給她夾菜。而她多半是聽著,然後回答是,好,知道,之類的單音節。

  晚飯吃得差不多了,有僕人來收拾碗碟,被李氏揮手斥退,嫿貞心裡就知道,該來的跑不掉啊,李氏笑看著她,執起她的手,在手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語氣一變:

  「二娘啊,先前三郎不在,你住的那屋子又給燒了,你要住到西廂去,我也就由著你了,不過,如今三郎回來了,你再住在西廂也委實說不過去,不如搬回東廂來與三郎同住吧。」

  李氏說罷,笑看著嫿貞,似乎在等她回話。

  嫿貞臉上的笑容一僵,搬回東廂居住,意味著跟樓洛書同住一屋,雖然是不同的房間,可是,老太太的意思卻是非常明顯的,要讓她和樓洛書過正常的夫妻生活呢。

  李氏等了半天,沒見嫿貞回話,臉色漸漸沒有起初好了,琢磨著這兒媳只怕心裡還因為樓洛書洞房都沒入,就出遠門的事不高興呢。只是,她這做婆婆的都先開口了,便是再不高興,也不至於拂了她的面子,倒也沒有說話,只是等著看嫿貞怎麼答話。

  嫿貞這一遲疑,再看李氏,發現她的笑意退去,心下一驚,她這遲疑,怕是招了婆婆的不滿了,轉而一想,還是先把矛頭對準樓洛書吧,好歹那是她兒子,總該比她這個媳婦要親。

  「大家,我既然嫁了過來,自是想安穩過生活的,我本就住在東廂,乃是變故才搬去西廂居住,大家讓我搬回來,我自是求之不得。」嫿貞看著李氏臉上再度露出滿意的神情,繼而又道:

  「可是,我與三郎雖是夫妻,可是三郎洞房未入便離家,這才剛剛歸家落腳,只怕還俗世纏身,我貿然搬去與他同住,也不知道會不會妨礙到他。不若,先行問過三郎再做決定可好?」說完,嫿貞小心的觀察李氏面上表情。

  沉吟了一會,李氏剛要開口,只見顏管家從外頭進來,朝她行了一禮,道:「夫人,少爺歸家了,尚未用飯,著我過來問問,看看夫人和少夫人是否已經用飯,若是不曾,他便過來一起用飯。」

  「三郎回來啦?去叫他過來,我這裡還沒吃完,讓他過來吃吧。萍翠,去給三郎拿飯來。順便拿壺酒來。外頭天寒地凍的,讓他喝點酒暖暖。」李氏聞言,喜笑顏開,正愁找不著他說事呢,他就回來了。

  嫿貞的笑容有些僵硬,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李氏正要找他說搬院子的事,他就回來了。他到家這幾日,從來沒有回來吃過晚飯,趕巧今天居然就回來了。看來拖是拖不過了,只希望樓洛書不喜與她同住,自己拒絕了老太太才好。

  樓洛書得了顏管家的回話,便過來了飯廳,進門就見自己的母親含笑望著門口,而一邊坐著柳嫿貞,也含著笑意看著他進門,不過,明顯,那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看著桌上他們已經吃空的碗碟,樓洛書不動聲色的挑眉,看來,母親是有話要跟他說,而她要說的話題,顯然讓柳嫿貞十分的不樂意。

  「娘的身體今日可好?」

  樓洛書走到李氏面前問好。待李氏笑著回答好之後,方才在桌前跪坐下來。這時,李氏身邊的老媽子萍翠為他端來飯。

  「你快吃吧,我們剛剛吃過,本欲收拾了,聽顏管家說你回來了,想著另做費事,便讓他喚你過來,將就著吃些。我們就喝點酒,陪陪你。」李氏放開嫿貞的手,再度執起筷子,為樓洛書添了一筷子的菜,催促道。

  許是真的餓了,樓洛書用碗接過李氏夾來的菜,一言不發的扒著飯。不過片刻,就已經吃下大半碗的飯菜。這時,李氏看了嫿貞一眼,示意她為樓洛書添菜。這添菜一事,對她來說,是極親密的人,方能做的事情,她與樓洛書雖談不上是陌生人,可是也不熟悉,便只好裝作沒有瞧見李氏的眼神,只是一個勁的把玩著手中的酒杯。

  「二娘,雞肉在你那邊,三郎最是愛吃了,你給他添些。」李氏見嫿貞低頭不看她,以為她是害臊了,畢竟是沒有處過的夫妻,多少有些生疏,便開口指示她。

  李氏這一開口,嫿貞則沒有法子了,她可以當做沒有注意李氏使的眼色,總不能連耳朵都不好使,話都聽不明白了吧。只好僵硬的朝李氏一笑,再度執起筷子,給樓洛書夾了一筷子雞肉。

  樓洛書用碗接過柳嫿貞夾來的雞肉之後,朝她點點頭,再度埋頭吃起飯來。他今天真是餓極了。早上出門就只吃了一碗麵片。中午陪著一群商家吃酒,除了一肚子的酒水,飯菜可真沒吃什麼,到了下午,在鋪子裡忙了一下午,他出門近一個月,鋪子裡老早就堆積了不少的賬務,他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吃點東西墊底了,到了晚間,早就餓壞了。

  嫿貞夾了一筷子菜給樓洛書以後,便又放下了筷子。只是看著樓洛書埋頭扒飯。瞧他那模樣,怕是真餓壞了,三下兩下就吃完了一碗飯。她在李氏的示意下,拿起樓洛書放下的空碗,起身為他再度添了一碗飯。已經吃了一些的樓洛書,這次接過嫿貞遞來的飯,便沒有吃得那麼急了。

  樓洛書一邊吃飯,一邊喝了一些酒,席間時不時的回應李氏關於鋪子裡的話題。嫿貞則是小口的呡著酒,然後在李氏的示意下,不時的給樓洛書添些菜。直到他吃完飯,有丫頭過來收拾好碗筷,只留下了酒壺和酒杯。

  「三郎,為娘有件事要跟你說說。」李氏揮退了伺候的丫頭,看著樓洛書道。

  嫿貞把玩酒杯的手一頓,心知李氏這是要跟樓洛書提她搬院子的事了,一顆心立馬就提到了嗓子眼來,耳朵也豎起來。

  「娘,你有事,只管說便是了。咱們母子,沒有什麼說不得的。」樓洛書聞言,將手中的杯子放下,端坐起來,看著李氏。

  李氏點點頭,道:「二娘住的屋子給燒了,之前你不在,怕你不高興,只好委屈二娘搬到西廂去住了。如今你已經歸家,二娘又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再住在西廂也著實不像個樣子,我便是想著讓她住回東廂來。你意下如何?」說完,李氏看著樓洛書,等著他答話。

  樓洛書沒有預料到李氏說起的是這回事,讓柳嫿貞搬回東廂,可如今東廂,除了他的臥房,其他的房間都因為那場火給燒得不能住人。李氏的意思,是讓柳嫿貞住到他的房裡去?他微微皺眉的看著李氏。

  「娘的意思是讓二娘住到我的房間裡?」

  「是了。你們本是夫妻,住在一起乃是理所當然,怎麼,三郎不高興?」李氏點頭,再看樓洛書。

  樓洛書一時沉默下來,似乎在權衡利弊。而嫿貞的心則隨著樓洛書的沉默不時起伏。心裡小聲的祈禱著,拒絕啊,快拒絕。

  片刻之後,樓洛書看了嫿貞一眼,然後朝著李氏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就照娘的意思吧。明日我出門以後,讓人過來收拾一下房間吧。」

  此話一出,嫿貞的心頓時就跌了下來。果然啊,還是避免不了跟他同住一屋的結果啊,早該想到的,畢竟,他們是名義上的夫妻,同食同住方才合理。

  「那就這麼定了,我明日一早叫萍翠過去給二娘幫忙搬東西,這樣可好,二娘?」李氏見樓洛書答應,高興地一拍手,然後看著嫿貞,道。

  嫿貞見狀,知道挪地居住是不可改變了,只好點頭應好,心裡卻在算計著,明天一定要跟樓洛書說清楚,最好是約法三章,她可不想跟個完全沒有感情的人睡同一張床,更別提是那極親密的事了。

  隔天一早,她正準備帶著紅娟去例行散步,剛踏出房門,就看見萍翠朝著她這邊走來。看來是打算來幫忙收拾東西,給她挪院子了。嫿貞只好放棄去散步,跟著紅娟和萍翠一塊,收拾起她的屋子來。

  她搬到西廂這邊不過數日,帶的東西本就不多,不過半個時辰,就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三個人離開了西廂,朝東廂走去。嫿貞離開了她來到這個世界後居住了數日的屋子。

  樓洛書已經一早就出去了,等他們過來的時候,只見一個丫頭打扮的女子,正在收拾著房間。見到他們走進來,便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到她面前,朝她拜了拜,道:

  「少夫人,早上好,婢子名喚顏淼,是少爺的丫頭。」

  「嗯。做事吧。」嫿貞見她正在收拾衣櫃,想來,是為了給她騰出地方來放衣物,也就不再多話,指示著紅娟和萍翠將自己的東西擺放整齊。

  「少夫人,少爺房間裡原先沒有女子居住,所以尚未有梳妝的地方,我已經交代下面的家丁,等會他們就會給您送一張梳妝台來,希望少夫人不要怪罪。」顏淼見紅娟手中提著她的妝盒,不知道往哪裡擺放,不待她開口問,便立馬開口道。

  嫿貞聞言,這才細細打量起這個女子來,聽她那口氣,分明是將自己與一般的婢女區分開來。許是仗著自己是在樓洛書身邊伺候,語氣中,多了幾分驕傲的神色來,而且,似乎在向她炫耀,樓洛書的房間,目前除了她,再無別的女子進來過。

  這女子姓顏,早先聽紅娟說,顏管家有個女兒在樓家當差,看來應該就是她了。顏淼今日穿了一件梅紅的儒裙,梳了一個代表著未嫁女子的雙垂髻,襯著精緻的五官,那不卑不亢的態度,倒真有幾分梅的傲骨。

  這樣的女子,放在樓洛書跟前,只怕,顏管家不單只是想讓顏淼給他做婢女吧。

  搖搖頭,這些都不關她的事,她從來也未存著要在這樓家院子裡過一輩子的打算。

  「沒事了,去吧。」嫿貞見房子收拾得差不多了,揮了揮手,便示意他們都下去,待到他們都退出房間,她才舒了一口氣。

  從房間的擺設可以看出,樓洛書這人,其實十分有才氣。光看床上的那些屏風,皆出自他手,就能看出,樓家雖然從了商,卻並沒有丟棄屬於文人的傲氣。從那屏風畫面來看,筆鋒強勁有力,皆是一筆到位,而落款處,樓洛書三個大字,更是蒼勁有力。從字看人,這樓洛書也是個有內涵的人,放在現代,那可是那些女人們恨不得立刻就撲上去的。

  嫿貞輕吐一口氣,甩掉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她現在該想的不是樓洛書是個怎樣的人,而是,今後該怎麼跟他和平的相處在這同一個屋簷下。一想到這裡,她只覺得煩不甚煩。索性一甩手,換了衣裳,從大門大大方方的出去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02 PM

第五章   再遇故人

  嫿貞當了甩手掌櫃,撇下紅娟,只對門房交代了一聲,便大大方方的出門了。

  上次在街上逛了一整天,自然是熟門熟路了。東看看西瞧瞧,不大一會,倒也就把那些個煩惱的事情都給丟到腦後去了,大大咧咧的在大街上溜躂起來。待到近午時的時候,才找了一家不大,卻還比較乾淨的館子,準備解決自己的午飯。

  這古人一天只吃兩餐,一個早餐,一個晚餐,中午多半隨意吃點什麼打發了,或者是聚在一起喝點小酒。

  姑蘇也算是一個比較繁華的城市了,雖然比不上京城,可也別有一番熱鬧景象。許是到了午休的時候了,小餐館裡用餐的人不少,嫿貞選了一處靠牆的地方坐了下來。叫了兩個菜,還點了一小壺酒。

  自古餐館茶館就是最為熱鬧,也是消息最為流通的地方。加上唐朝民風比較開放,有不少官宦家裡女子議論政事也是稀疏平常。嫿貞不過坐下片刻,就聽到有人在談論當今的吏治,她一個小女子,對這些自是沒有什麼興趣的,不過,其中兩人談論的另一個話題,她倒是頗有幾分興趣。

  她記得歷史課上曾今提過,唐玄宗時代的唐帝國,全民沉浸於龜茲樂的旋律中,唐王朝為了便於對西域的統治,將原先設在西州的安西都護府遷到了龜茲,龜茲成了西域的政治中心。

  中西文化的碰撞,造就了龜茲樂的輝煌,龜茲樂節奏明快,以羯鼓、銅鈸、琵琶、橫笛做伴奏,配起舞蹈來,搖曳生姿。

  那兩人剛剛談論的就是跟龜茲樂有關,據說東市最大的酒肆,雲客酒家的老闆,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批西域的歌姬,專門跳那軟舞,那些歌姬的腰肢如何的酥軟。

  聽到這些,嫿貞的好奇心被徹底的勾起來了,她知道,唐朝時期,龜茲樂舞非常盛行,那個所謂的軟舞,類似於現代的肚皮舞,舞孃的穿著一般少而透,比之中原的舞蹈,要更加煽情。

  有新鮮的玩意,她總是樂意去看看熱鬧的。嫿貞三下兩下,解決掉她的午飯,留下飯錢,離開小館子,朝著最東邊的雲客酒家走去。

  一路走來,有不少男女都是朝著那個方向而去。嫿貞不得不感歎,唐朝這個時期的風氣,怕是與現代社會最為接近的一個朝代了。

  那雲客酒家離嫿貞之前用膳的餐館倒是不遠,不過片刻就到了。看著跟大富之家住宅相差無幾的酒家,嫿貞有幾分訝異,沒有想到,這雲客酒家居然有這樣的規模。她以為,只有在京城,才能看到這樣大的酒家呢。

  酒家門口,有兩個胡姬,以薄紗覆面,身上穿的衣物,只有半截,有些類似於現代的裹胸,下方還墜著閃亮的珠片,將細軟的小蠻腰露在外面。而那長長的紗麗下面,同樣綴著珠片,在她們搖曳的舞姿之下,碰撞得叮叮咚咚直響。從那朱漆大門裡,傳來一陣一陣的樂聲,想來,表演快要開始了。

  嫿貞在一名小二的帶領下,進了大門,嫿貞拿了一些錢給小二,小二見她是單身一人前來,又見她出手大方,連忙為她找了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裡卻又不影響她看表演的位置。

  嫿貞看著那些舞孃,端著酒菜在人群中不斷穿梭,還要不時扭動腰肢,可是需要不少的功底呢,這雲客的老闆,倒也捨得將這些漂亮的舞孃當小二使喚,只怕,等會真正為這些人助興表演的舞孃,姿色要更加出眾吧。

  摸摸自己腰間的荷包,嫿貞此刻倒有幾分擔憂自己帶的錢財不夠今天的消費啊。要是讓人知道樓家的大少夫人,因為沒錢付賬而被趕出去,估計,能讓這姑蘇的百姓笑上三個月呢。

  好在,她剛剛吃過了東西,等會,就點一些酒水就好,應該是花不了什麼錢的。而且,看其他人點餐之後,小二會立刻報出菜價,她也就安下心來。客人若是嫌貴了,還可以改換別的菜,雖然有些丟面子,可是,怎麼也比被人趕出去要好吧。

  待她坐定,不同於先前的音樂響起,更加歡快,更加具有節奏感,嫿貞知道,該是表演的人出場了。她的好奇心頓時被提高了。不知道古代的龜茲樂舞跟現代的肚皮舞相比,哪個更加吸引人。

  不止是她的注意力被吸引,其他的酒客也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了中間由幾張大桌子拼合而成的舞台上。這時,一名穿著大紅鑲金邊的舞孃在幾個大漢的舉抬之下,上了桌子。隨著音樂起舞。而其他的舞姬們則是圍著那搭建起來的舞台周圍,跳動著。

  看到重頭戲一上,不少的酒客都在一邊隨著音樂的節拍,用筷子敲擊著碗碟。一個個看得興致高昂。而舞台上的舞姬更是興致高昂,那衣衫上的珠片更是碰撞得叮咚作響。

  在嫿貞看來,那龜茲舞曲倒更加像是現代的新疆舞的味道。那曲風跟動作,都帶著那邊的味道,跳起來倒是不難。

  不過,饒是如此,她也看的津津有味,畢竟,在這古代的生活,不像現代有那麼多的娛樂活動,能有這樣的節目可看,已是難得的娛樂了。

  嫿貞看得樂和,酒家裡氣氛也十分熱鬧,不知不覺,一壺黃湯已然下肚,她只覺得渾身都熱起來了。冬天裡,果然還是酒能暖身啊。

  有幾分微醺,嫿貞覺察到自己有些微醉,節目也看過了,現在反倒是這熱鬧的氣氛讓她覺得有些頭疼。付過了酒錢,她也就打算離開了。

  走出雲客酒家,外面的冷風一吹,原先那幾分微醺頓時醒了七八分了,看著天色尚早,倒也不急著回去,邁開步子,慢慢走回去,順便一路上瞧瞧,有什麼好玩的可以帶回去。

  下午的東市,十分熱鬧,有不少的小孩子散了學,便跑到東市來玩,稍大點的孩子,就去打打馬球,權當娛樂。只是可惜,她不會騎馬,這馬球對騎術要求可不低,她可不敢去冒險一試,弄不好,從馬上摔下來,跌斷了脖子,也是有可能的。

  嫿貞一路慢行,許是雲客酒家的龜茲舞曲表演結束了,身後人群朝著這邊湧來。她已經從路中間被擠到了路邊了。期間,還被人撞了好幾下。其中,有幾次,竟是往她的臀部抹去。當下便心中有數,怕是哪個登徒子趁著人多,想占占女子的便宜。

  哼,佔便宜佔到她頭上來了,真是不想活了。她可不是古代那小家碧玉一般溫柔如水的女子,被人欺負了,只能梨花帶淚的等著別人來幫忙,她定要叫這廝好看。

  她在那人伸出手朝著她臀部摸來的時候,突然轉身,捉住那人的手,大喝一聲:「哪來的登徒子?」

  嫿貞的一聲大喝,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圍觀,而嫿貞自己也嚇了一條,這登徒子竟是上次幫她搶回錢袋的男子。

  驚愕過後,她直覺惱怒異常,虧她還以為他是個好人,是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俠客,沒想到,居然是個專占女子便宜的登徒子。

  「這位娘子,我不是登徒子。我沒想佔你便宜。」玄衣男子苦笑著解釋,那登徒子另有其人,他只不過是剛好看到,想幫忙捉住那壞蛋的,他其實是想去捉拿登徒子的手的。不料,那壞傢伙見她轉身,立刻就將手收了回去。而他始料不及,被這女子捉了個正著,這下,只怕,有理也說不清了。

  「不是你?我都將你捉了現行了。你還說不是你?虧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呢,沒想到骨子裡是個壞胚子。」嫿貞冷哼一聲,拽著他的手晃了兩晃,一臉的不信。她真沒想到,這男子被她捉了個正著,居然還不承認,也是,要是承認了,不就坐實了這個罪名了麼。

  「嗯?」男子聞言,仔細打量了嫿貞一番,竟是那天被賊偷的小娘子。

  「啊,就是他,我剛剛看到他伸手去摸你的。」這時,旁邊一個男子忽然大呼,並且一口咬定,就是玄衣男子伸手要占嫿貞的便宜。他這一聲大呼,使得周圍那些本來只是懷疑的人,頓時都用鄙視的目光看玄衣男子,甚至有人嘴裡還開始罵罵咧咧。

  玄衣男子頓時有口難言的瞪著指正他的人,這人是眼睛有毛病麼,他明明是要去阻止那登徒子的,怎麼他就沒有看見呢。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嫿貞聽到有人指證他,越發肯定,就是玄衣男子剛剛要對她無禮。更是氣得不行,語氣也越發的冰冷起來。

  這一連串的變化,讓玄衣男子嘔得狠了,氣極反笑,用力將自己的手從嫿貞手中抽出,冷冷掃視了周圍一圈,在他的掃視之下,原先罵罵咧咧的人,也漸漸閉口。

  「我會對你無禮,那可真是沒天理了,你又不是我好的那一口。」玄衣男子,雙手抱胸,上下將嫿貞好好打量了一番,接著說:「瞧你,既不貌美,又不豐潤,讓我摸你,我還不如去妓館呢。那裡的小姐,可比你有料多了。」

  玄衣男子,此言一出,周圍圍觀的人便不住的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嫿貞,人群裡還有幾個油腔滑調的傢伙,發出奇怪的笑聲,似乎在討論她的身材。

  嫿貞原先對玄衣男子,只是有幾分失望,畢竟,人家幫過她,只要他跟自己道歉,她也不想再追究,只是以後若是再遇到,當成陌生人也便罷了。哪裡想到,這人不但不跟她道歉,居然還這樣調侃她,拿她跟□做比,簡直是氣死她了。

  周圍奇怪的眼神,還有那夾雜在人聲之中,不堪入耳的下流話語,將嫿貞徹底惹毛了,而這惹毛她的男子,還以一副不屑非禮她的樣子看著她。簡直是氣煞人也。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今天要是不教訓這傢伙,他一定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只見嫿貞衝了上前,朝著玄衣男子就是一拳,只可惜,她現在的這具身體,可不比沒穿越的時候自己的身體,那一拳打過去,估計也就是給玄衣男子捶了捶背而已。

  反倒是玄衣男子吃了一驚,他知道她氣急了,可是沒想到她會直接衝上來打人,說沒想到吧,又似乎在預料之中,但見上次她踢那小賊的那股子狠勁,就知道,這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啊。只是,她那拳頭實在是沒什麼氣力。

  嫿貞見自己的拳頭打過去,人家權當是捶背了,那火更發的堵在胸口,難以熄滅。眼珠一轉,從旁邊的攤販手中搶了扁擔,朝著玄衣男子撲去。

  玄衣男子見狀,連忙閃開,那拳頭打在身上是沒什麼,可是,這扁擔要是打到身上,只怕非要烏青個好幾天,瞧她那怒火中燒的樣子,怕是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搞不好,還能打斷他幾根骨頭呢。

  「啪!」

  扁擔打到了地上,發出一陣響聲,嫿貞見一擊不中,操起扁擔,又朝玄衣男子揮去。看那樣子,真有幾分殺紅了眼。

  玄衣男子見她這般模樣,也嚇了一跳,聽那扁擔打到地上那聲脆響哦,這要是挨到身上,那滋味,絕對不好受,更是打定主意,絕對不能讓扁擔打到自己。一邊躲著嫿貞揮來的扁擔,一邊大聲喊道:

  「你這人,真是,我都說了,我不是登徒子,我沒想佔你便宜,你非不信。」

  嫿貞壓根都沒有聽進去他說的話,滿腦子只想著,要好好教訓他。那扁擔更是一下一下的朝著他揮去。

  玄衣男子見嫿貞根本就不聽他說話,知道她怕是惱狠了。現在他說什麼也沒用,只好扒開圍觀的人群,朝外面跑去。

  嫿貞見他要逃,連忙追上去,只是追了幾步,就不得不停下來,一來,她揮了半天的扁擔,實在是沒有氣力了。二來,人家扁擔的主人,將她拉住了。眼看著玄衣男子幾下就跑得沒影了,也只好作罷了。

  「看什麼看,沒見過人發火啊?」嫿貞見周圍圍觀的人指指點點,惱怒的吼了一聲,頓時,周圍的人,如飛鳥四散。




第六章  竟然是他

  將周圍的人趕開,發了一頓脾氣,嫿貞原先還有那麼幾分的醉意,隨著一身大汗一出,也都沒了影了。再想想自己剛剛幹出的事,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若是平時,她哪能做這樣的事啊,在大街上拿扁擔打人,別說這輩子都不可能,便是下輩子,都沒得這個可能性。

  想像一下自己剛剛的樣子,簡直與潑婦沒有區別了。虧得自己自喻是讀過書,有文化的人啊,如今竟也跟那鄉下婦人一般,在大街上撒潑,真是嚇到她了。果然,酒是不能亂喝啊。

  三步並作兩步,嫿貞一連帶小跑的跑了老遠。直到她發覺,這樣做,只會讓人更加的注意她。原本看熱鬧的人都慢慢散去了,可是她這一路小跑,反倒是讓周圍的人眼光又聚集到她身上來了。不得已,她只好緩下步子,慢慢朝著街口走去。

  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哀歎,她是不是跟東市這邊相衝啊。一共也就上街了兩次,一次被賊惦記,一次更是像個潑婦一樣。再這麼下去,只怕整個姑蘇城裡的人都知道她樓少夫人的大名了。這樣的出名方式,實在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好在,街上熱鬧,見沒有熱鬧可看了,注意力也就不集中在這一塊了,嫿貞也終於鬆了一口氣,恢復了常態,繼續壓馬路。

  走著走著,就看見前面圍了一群人,要說她雖然害怕自己成為熱鬧給別人看,可是本質上還是一個喜歡看熱鬧的人。嫿貞加快步子,立馬就竄了上去。扒開圍觀的人,原來是一個胡商,不知道在嚷嚷著什麼,手裡還捧著一把像是種子似地東西。

  她那看熱鬧的性子立刻就減退了不少。朝著左右的圍觀眾人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一個胡商在兜售從波斯帶來的名叫紅根菜的種子,不少人圍觀也只是為了看個熱鬧,而不是打算將那胡商手裡的種子買下來。

  嫿貞本來也打算離開了,可巧就在這個時候,那胡商見眾人不相信他帶來的是菜種,竟從一旁的籃子裡掏出兩棵翠綠的菜來,立刻就吸引了嫿貞的注意力,紅根綠葉,那胡商手裡的可不就是兩棵菠菜麼。

  嫿貞從胡商手裡拿過那菠菜,仔細看了個清楚,確定這就是她在現代常常吃的菠菜。她記得,這菠菜可是個好東西,尤其是對糖尿病人,有痔瘡的人,都有非常好的療效。沒有想到,唐朝就已經有菠菜這個東西了。只是,看周圍這些人懷疑的目光,想來,應該是剛剛才從波斯引進不久,還沒有普及到所有人群。

  那胡商見嫿貞對著菠菜翻看,知道她是對這菜感興趣。連忙纏著嫿貞,用著那帶著濃重異域的口音,磕磕巴巴的跟嫿貞介紹著他手裡的種子。

  嫿貞聽著也實在是累,連忙制止了他的介紹,直問買下他那些種子要花多少錢,那胡商朝著嫿貞伸出一個手指頭。

  嫿貞挑眉問道:「一文錢?」

  聽到嫿貞的報價,那胡商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地。磕磕巴巴的報出了價格:「是十文,十錢。」

  周圍的人聽了這個數字,都嘩然一片,紛紛議論,什麼樣的菜種這麼貴,才這麼一小撮,居然要十錢。平常的種子,便是用紙包一大包,也才五錢而已。

  嫿貞看周圍人的反應,多半也就心中有數,知道這胡商怕是在哄抬物價。搖了搖頭,伸出三個指頭,「三錢。」

  那胡商見她將價錢壓低了一大半,連忙再使勁搖手,表示不同意。比了一個「八」,示意八錢。

  嫿貞見狀,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笑。任那商人怎麼說,也不為所動。半晌之後,她琢磨著那胡商快要安奈不住了,便做出一副遺憾的樣子來,二話不說,轉身走人。

  那胡商見嫿貞轉身準備離開,連忙繞到她前面,將她攔了下來。咬了咬牙,伸出一隻手,比了一個「五」,口裡還不斷說著,不能再少了,不能再少了。

  嫿貞在心裡估摸著,怕是不能再低了,看著那胡商一笑,說:「五錢也行,不過,我不但要買你的種子,就連你籃子裡的那些菜,我也要,一起五錢。」

  那胡商聞言再咬了咬牙,點頭應了下來,把那一撮種子用紙包起來,放到籃子裡,連籃子一起遞給嫿貞,道:「六錢,連籃子也給你了。」那副模樣,像是吃了天大的虧一般。

  嫿貞微微一笑,也就不再講價,從錢袋裡掏了六錢給那胡商,接過籃子,就準備回去了,畢竟出來又是一整天了。她雖然不願意呆在家裡,可是老在外面晃也不好,到底是嫁了人了。

  一想到回去後,要跟樓洛書共處一室,她原先高昂的興致,也就少了大半去了。尤其是今晚,回去只怕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她畢竟跟樓洛書已經成婚了,之前還因為樓洛書在外頭,這圓房的事也就耽擱了,可如今他都回來好幾日了,她今天又搬到他房裡住下,這個問題就無可避免了。

  挎著籃子,她一路往回走,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看到紅娟正在門口等著她。想起自己早上只對門房交代了一聲就出門了,怕是她要擔心了吧。

  紅娟一早上忙完之後,轉身就沒見了嫿貞的身影,到處問人,最後才在門房那裡問到了她出門了,心下自然是有幾分埋怨的,怪嫿貞居然也不帶著她一同出去,而且,這一去,就是一天,這會天色都晚了,也不見她回來,又開始擔心起來。

  紅娟已經在門口等了好一會了,剛剛老太太還叫人來問過,說是難得三郎回來的早,等著她一塊去吃晚飯。當然,最重要的是,四郎回來了。

  聽底下人說,這樓家的四郎是個浪蕩子,常年在外面東奔西跑,最常去的就是西域,見識不凡,每次他一回來,樓家大院裡,下頭的僕人們就有故事可聽了。從姑蘇到西域,這一路上的見聞,說都說不過來。她也很好奇呢。

  好不容易見到嫿貞的身影,紅娟立刻就跑了過去,卻看到嫿貞手裡挎著個籃子,籃子裡還有一大把看著像是菜,可是她又不認得的,應該是能吃的吧。感情她這一天出去,就是去街上買菜去了?

  「二娘,你可回來了,怎麼出門也不知會一聲的,害我好找。」紅娟拉住嫿貞的手,就往門裡走。

  嫿貞被她問得有些心虛,果然,出門之前應該交代一聲的。畢竟門房不能去內院,想來紅娟一路找人找到大門口,才知道她出去了,確實是受累了,想到這些,她倒也就由著紅娟一路上絮絮叨叨的念叨著。

  「這不是紅娟麼。這是急著上哪去啊?」

  紅娟拉著嫿貞一路往東廂走去,臨進門了,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攔下了他們的腳步。只見紅娟迅速的放開她的手,轉過身朝著身後行了一個禮,道:「我這不是跟著我家二娘回屋麼。她出外了一天,等會就要用晚飯了,總要梳洗一下的。」

  四郎?莫非是樓洛書的弟弟?嫿貞連忙跟著轉身,看去。頓時,只覺分外的荒唐,半晌之後,咬著牙幫子道:「是你——」

  怪不得先前他覺得聲音很熟悉,這紅娟口中的四郎可不就是今天被她追著打的玄衣男子麼。她萬萬沒有料到,他居然是樓家的四郎,樓洛書的弟弟,她的小叔子。

  「你——」玄衣男子,樓河圖也一臉驚訝的看著嫿貞,紅娟叫她二娘,該不會,她就是他大哥新婚的妻子,他樓河圖的嫂子。一想到下午的種種,也有了幾分心虛的感覺。畢竟這以後要在一個屋簷下生活的,抬頭不見低頭見,而今天,他那些話,怕是將這位嫂子得罪狠了,以至於她現在見了他都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你們?」紅娟看著兩人的表情,不像是第一次見面的樣子,可是,這樓四郎今日才回家來,她實在是想不出兩人有什麼機會見過面。

  看了看紅娟,嫿貞決定不將自己今天的狼狽說出來,只得咬著牙扯開一抹笑容,道:「我們那天上街,不是被賊偷了麼,就是這位壯士,幫我把賊捉住的。是吧?壯、士?」

  聽到嫿貞這麼說,樓河圖自然知曉她不願將今天的事說出來,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尤其是她那一口一個咬牙切齒的壯士,明顯是在威脅他,不得將今天的事說出來。他本身是個牛脾氣,若是她好好說,今日之事,不提便也無妨,可她偏偏要威脅他,那就說不得他不配合了。

  「原來這位是大嫂啊?真是失敬失敬。叫壯士實在是太生疏了,嫂子,叫我四郎就好了。以後總是要住在一個屋簷下的。不必如此客氣。」

  嫿貞聽他一說,更是惱火,卻又礙著紅娟在此,不便發火,只好拿眼睛剜他。只可惜她遇到的是樓河圖,他常年在外行商,見過的風浪何其多,又豈是她柳嫿貞一記眼神能撼動得了的,只見他逕自笑的燦爛,樂得看嫿貞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

  「既然你這麼說,我以後便喚你小叔子可好?」嫿貞見他不為所動,只好點頭同意,可是卻又不甘心順了他的意思。

  「嫂子這樣說,便如此吧。」樓河圖挑眉看嫿貞,她這是變著法提醒他她可是他大嫂呢。所謂長嫂如母,他該尊敬她些,而不是這樣跟她明裡暗裡針鋒相對。到底是書香世家出來的,連說話都是這麼暗含刀光劍影啊。

  「對了,那天小叔子幫了我,我都還沒有來得及道謝呢,這可如何是好啊?」

  樓河圖見她這般說話,自是知道她別說是道謝了,只怕現在都還想把他拖出去,亂棍打上一頓呢。便笑著道:「哪裡的話,這不是趕巧麼,再說,你是我嫂子,幫忙那是應該的,這也是有緣不是,就不必謝了。」

  「既然小叔子說不必謝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嫿貞連忙接話,他還真當她想謝謝他,呸。

  樓河圖本就知道她不欲謝他,聽她這樣說,倒也不奇怪。本欲拿話再激她,轉而一想,以後畢竟是要住在一個屋簷下的,關係鬧得太僵了也不好,於是作罷,只是笑看著她。反倒是嫿貞,見氣不到他,一張臉冷得不能再冷了,不想再跟他糾纏。

  「我也該去梳洗了。今天出門玩了一天,滿臉灰塵,等會怕是要掉了小叔子的好胃口了。」嫿貞冷著臉說完,也不等樓河圖回應,轉身就回屋去了。

  紅娟見狀,連忙朝著樓河圖行了一個禮告退。她可不傻,她家二娘明顯是不待見這位樓家的四郎,雖然嘴裡說的是人家幫了她,可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哪像是在感激人家幫忙啊,簡直就恨不得將他給生吃了。只是,她實在是好奇,這兩人什麼時候結下的這般過節。竟能讓她家那個整天溫和無害的二娘,生生這樣一幅表情。

  樓河圖見嫿貞甩手走人,只是聳聳肩膀。半晌之後才想起自己是來幹嘛的,只好搖頭苦笑,他竟然跟個女流在這裡鬥嘴,差點把正事給忘了。

  「少爺,您怎麼還在這裡啊,叫我好找。」就在他發愣的時候,身後傳來李順的嚷嚷聲。

  「你這般著急幹嘛,火燒屁股了?」

  「我的少爺呀,大爺都在書房裡等你等了大半天了,你怎麼還在這裡閒晃啊?」李順氣喘吁吁的道。他們家這位少爺什麼都好,就這點不好,什麼時候都是這一副天塌不下來的模樣,真是急死旁的一堆人。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閒晃了?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一巴掌拍到李順頭上,樓河圖翻了翻眼皮。道了聲:「走。」邁開步子朝書房走去。

  李順摸摸自己被打的腦袋,看著自家少爺走了老遠,嘴裡嘀咕了幾句,這才提腳追了上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03 PM

第七章  顏淼示威

  嫿貞甩頭進了屋子,外屋倒是與她出門前相差無幾,內屋卻是在醒目的地方多了一張梳妝櫃,櫃子上還擺著一面花枝銅鏡,以及她的梳妝盒。那個顏淼辦事倒是挺麻利的。

  「二娘,你先換件衣裳吧,我去給你打些水來,你梳洗梳洗,看你貓樣的臉,也不知道你都上哪裡瘋去了。等會給老夫人看見了,一准要說你。」紅娟率先將床上擺放的衣服拿起,遞給她,瞧見嫿貞頭髮有些亂,還有幾縷緊貼著額頭,便猜到八成是出過汗了,這還不說,還一腦袋的灰塵,連忙轉身出去打水。

  「嗯。」

  嫿貞應了一聲,將衣服換好,紅娟服侍她梳洗完畢,在梳妝鏡前坐下,一邊問道:「二娘,你那籃子裡的是什麼呀,我怎麼沒有見過?」

  「那個啊,是菜,是我從一個波斯那邊過來的商人手裡買的。」嫿貞一邊將頭上的步搖取下,一邊回道。

  「菜?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呀,能吃麼?」紅娟皺著眉頭,滿臉的不信。

  「那可不就是菜麼,人家波斯人都吃的。回頭,我做給你試試,你就知道了。」嫿貞也不在意紅娟那一臉的懷疑,畢竟一個新的物種出現,總是需要人們花時間去適應的。

  「你等會拿到廚房去,然後找個小盆,裝點水,把那個紅色的根沁到水裡,記住,水不要多了,只要堪堪能蓋住根就行了。咱們明天中午做了吃。還有,裡面有一小包種子,你先收起來,我回頭有用。」嫿貞懶得給她解釋,只是交代了存放的方式。把根須沁在水裡能一定程度的保鮮,這招當初還是在電視上學的呢。

  「哦,知道了。」紅娟點頭答應,幫她她梳洗好,打算將東西都收拾到抽屜裡,剛打開屜子,忽然驚叫一聲:

  「哎呀,這屜子壞了!」

  嫿貞看去,果不其然,那屜子的底板,有個角缺了,直直的可以見到地面。

  「哼,那個什麼顏淼,折騰了半天,就弄了這麼個破東西來,這分明就是不把咱們看在眼裡,真是太欺負人了!」紅娟氣急敗的叫著。

  嫿貞卻是莞爾一笑,那顏淼可不就是正經的來欺負她麼,早上那會,是示威,是言語上的,這會的梳妝鏡,是實質上的,她可不就是在告訴她,她顏淼在這樓家地位不一樣麼,不只是在樓洛書面前,她與一般下人不同,就是在下人面前,她顏淼的話也是頂得上用的。這樓家大院裡,還能找不出一張好的,合適的梳妝櫃來?

  正打算開口,顏淼就在門外求見了。嫿貞一笑,來了。她朝紅娟點點頭。紅娟扔下手中的布巾,一臉的不忿,打開了門。

  只見顏淼款款的走了進來,朝著嫿貞行了禮,笑著道:「少夫人,淼淼特意過來瞧瞧,少夫人可還缺什麼東西需要置辦,畢竟少夫人今日才搬過來,東西都是臨時去找的,我擔心少夫人會不慣。」

  嫿貞挑眉,她這口氣,怎麼聽著都像是主人詢問客人,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好像,自己才能算是主人吧。

  「不必多禮,自己的屋子,哪有習不習慣的,你有心了。」她柳嫿貞也不是好惹的,她不主動去欺負別人,可也不代表她能容忍別人欺到自己頭上來。

  「那就好。」顏淼笑了笑,語帶埋怨的道:「少爺也是,明知道今日少夫人要搬過來,也不交代一下,這屋裡什麼東西能動,什麼東西不能動的,都沒個准信,真是讓下人們為難了。」

  嫿貞一挑眉,顏淼這話裡有話呢,她這是想告訴她,樓洛書並不重視她麼。

  「不是有你麼,顏娘伺候了三郎不少日子了,這房裡什麼東西能動,什麼東西不能動,顏娘該是十分清楚的,何須三郎來交代。在三郎心裡,連我這個夫人,只怕都比不過你呢。」

  顏淼聞言,臉上露出了幾分嬌羞。嫿貞的話,似乎是大大的取悅了她。

  「不過,三郎也確實是該交代一聲的,到底還是下人,再心裡有數,也還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總歸今日是讓你為難了。」嫿貞瞧著她臉上那幾分羞澀,只覺得好笑,她那小心思,幾乎都是寫在臉上的。

  顏淼笑臉一僵,嫿貞這是在告訴她,他們的身份到底是有別的。她柳嫿貞是主,而她顏淼再得少爺的喜歡,現在也還只是個下人。被嫿貞拿話這麼一堵,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嫿貞見她僵在臉上的笑容,自己反倒是想笑了,走過去,拉起顏淼的手,道:「這都在一個屋簷下住著,你也別少夫人少夫人的叫了,喚我二娘就好,以後,我喚你淼淼可好?」

  「蒙二娘看得起,以後,二娘若是有什麼事,只管吩咐淼淼就是了。」顏淼笑著回答。

  「那淼淼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什麼事情要找我麼?」嫿貞點了點頭,問道。

  顏淼眼睛餘光瞄到那個壞了的抽屜,再度揚起笑臉,道:

  「二娘,是這樣的,我來是想說關於那個梳妝鏡的事,家裡的東西都是配好了,你原先住的那屋給燒了,裡面的東西也都燒沒了,西廂那邊的東西,跟這邊的擺設不搭配,三郎最講究這些,我只好在舊傢俱裡翻了這個出來,想著你急用,就給你送來了,剛剛忙完了前邊的事,才想起來,那屜子是壞了一個口的,我立刻就過來給你解釋,怕你誤會。」

  「是這樣啊,無妨的。你也有你的難處不是。」嫿貞擺了擺手,表示不在意,心裡卻是對這個顏淼有幾分欣賞,她這是典型的先打一棒子,再給一個甜棗,先捅你一刀,再跟你說聲對不起,讓你吃那啞巴虧,嘔在心裡。

  不過,她也真該慶幸,是遇到了她柳嫿貞,若是個火氣大的,這一回兩回下來,就算沒有當場讓她難堪,也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尋她一個錯處,扇她幾巴掌。以她一個下人的身份,便是被扇了巴掌,怕也只能受了,就是鬧到老夫人那裡去,她也討不了好。這知道的呢,是她顏淼在向少夫人示威,那外頭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是樓洛書不待見她這個夫人,特意叫個下人來羞辱她呢。

  這顏淼這個時候來,一來是想看看她是什麼反應,二來,怕也是擔心她會一狀告到老太太那裡去,叫她吃不了兜著走吧。

  「二娘不怪就好,二娘放心,今兒天晚了,我明兒立刻就張羅人去給你買張新的來。到時候還要麻煩紅娟姐姐再收拾一遍。」顏淼一邊說,一邊上前拉住紅娟的手,狀似歉意的道。

  「不麻煩,照顧二娘那是我分內的事,怎麼能說麻煩呢,倒是麻煩顏娘子這麼一遍又一遍的給我們收拾東西,我才過意不去呢。」紅娟皮笑肉不笑的道,那說話的語氣,怎麼聽怎麼彆扭。她就是看不慣這個顏淼,擺什麼譜,不過就是個丫頭罷了。

  「既然二娘不怪,那我就不打擾二娘梳洗了。正好我前面還有些事要辦,這就先走了。」顏淼見目的達到了,也就不想多呆了,雖然這少夫人說的都是好聽的話,可是,話裡可都是刺呢,也不是個好惹的主。至於那個紅娟,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倒是沒有什麼好忌憚的。

  「既然淼淼還有事要辦,我就不留你了。去吧,別誤了事了。」嫿貞點了點頭道。她也有些不耐煩跟這個顏淼糾纏了,是個有心計的丫頭,只是那計謀使起來,實在還算不得高明。

  送走了顏淼,嫿貞原先被樓河圖惹出來的火氣,也消得差不多了。看了看時辰,離晚膳也沒有多久了,也就打消了去睡一小會的念頭,決定到婆婆那裡去,跟她說說話,免得落人話柄,說她整天就只知道往外頭跑。

  到了李氏住的屋子,嫿貞將白天在外頭買的黃兒和黑兒用小碟子裝好,放到小幾上,才扶著李氏坐下。

  「大家,我今日上街,買了些吃食回來,你來嘗嘗看。」嫿貞將筷子和裝著糕點的小碟子推到李氏面前。

  「你啊,今天又出去玩了,叫你跟我去賬房學管賬你不肯,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李氏白了她一眼,倒是沒有拒絕她遞過來的筷子,夾了一塊黃兒,送進口中。

  「嗯,是東市市口那家的吧?」李氏嚥下口中的黃兒,接過嫿貞遞來的水,喝了一口才道。

  「大家吃出來了?」嫿貞笑了笑,上回無意間碰到萍翠,見她手裡拿了一盤,好奇一問,才知道,這東西叫做黃兒,其實也就是以黃米粉團棗的蒸麵饃,萍翠只說,老太太別的不好,就好這個。她回來的時候,路過市口,看見這玩意才想起來,便買來一些,算是討好老太太用的。

  「東市市口那家的味道,我吃了許多年了,還能嘗不出味道來,你這孩子,還算有心了。虧得我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回來也不知道要給我老太婆帶點吃的。」李氏笑說間又夾了一塊。

  「我那不是前兒聽萍翠說起您嘴饞了麼,回來那會正好瞧見了,就買了些,這不,剛換了身衣裳,就巴巴給您送來了。」嫿貞笑著說。

  「哎,這幾日,東廂那邊忙著收拾燒了的房子,萍翠也沒那時間出去給我買。我啊,可想死這東西了,都饞了兩天了,今天可算是吃到了。」李氏一臉滿足的看著盤子裡的黃兒。

  「大家,這東西你愛吃歸愛吃,這眼瞅著就要進晚膳了,我聽說四郎回來了,三郎也在家中,今晚怎麼著,您也得留點肚子,跟他們一塊吃餐飯不是。」嫿貞攔下李氏的第三筷子,這黃兒是麵粉類的食物,嘴是飽肚了,她這一筷子又一筷子,等會怕是吃不下飯了。

  「也是,吃了兩塊,我都覺得飽了一半了,聽你的,不吃了。我啊,就是禁不住這口啊。」李氏聞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用布巾將嘴擦了擦。

  嫿貞瞧了瞧外頭的天色,問紅娟:「什麼時辰了?」

  紅娟答道:「二娘,都申時了,該進晚膳了。」

  她倆說話的當會,門外家丁來報:「老夫人,少夫人,晚飯好了,兩位少爺差人來請。」

  「呵呵,瞧,派人來催了,咱們也走吧。」李氏呵呵一笑,拉著嫿貞起身,朝著飯廳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飯廳,果然就看到樓洛書和樓河圖都在,兩人看見李氏進門,連忙起身過來攙扶李氏進屋坐下。而嫿貞則是跟在李氏的身後進屋,尋了自己的位置,待李氏坐下了,方才坐下。

  席間氣氛倒是還算愉快,樓河圖遠出歸家,一路上見聞頗多,他特意挑了些有意思的說給李氏聽,而李氏也聽了笑得前俯後仰,淚花連連。而樓洛書只是一邊喝著酒,一邊面帶笑臉的聽著弟弟訴說。

  樓河圖說道興致高昂,連喝了兩杯酒,才笑嘻嘻的道:「娘,你不知道,那番人非要說那綠珠子是玉做的,欺負我不懂得玉器呢。我瞧著,也就像是個琉璃珠子。當下,就沒給他好臉色看,愣是把他趕了出去。那副樣子,別提多好笑了。」

  嫿貞知道他說的是波斯人,而那綠珠子也不是什麼琉璃珠,那就是劣質的綠玻璃珠子,她的老師曾經說過,唐朝是中國歷史上,最輝煌的一個時代,只有強大的胃口,才能消化那麼多的外來東西,只有非常自信的文化,才能允許這麼大的異化。僅長安,胡人就占長安人口的五分之一。

  當時,長安二十萬胡人,有大鼻子小眼睛的波斯人,兜售劣質的綠玻璃珠子,卻一口咬定是玉做的,有戴斗笠穿肥腿褲子的高麗人,在路邊生起冒著黃煙的爐子烤鹹魚乾賣,還有面色黝黑的印度人,按照相似療法的原理出售各種藥材等。胡人在長安很受尊重,他們多半都充實商業活動,富可敵國。

  而樓河圖為了取悅李氏,不但用嘴說,說道份上,還從墊子上爬起來,裝模作樣的演了起來,笑的李氏直呼受不了。

  樓河圖說完,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兄長,最後看了看嫿貞,兄長就不說了,一向是沉穩的,可饒是如此,他今夜也露出了不少的驚奇的表情,反倒是他這位大嫂,雖然也在笑,可是,似乎對他所說的見聞,只當是聽了一個笑話,卻沒有絲毫驚奇的反應,莫非,她去過西域?





第八章  約法三章(一)

  樓河圖看了眼淡笑不做聲的嫿貞,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灌了兩口,才問道:「嫂子好像對我說的事,不是很感興趣呢,是不是以前就見過了?」

  樓洛書和李氏都看向嫿貞,還沒等嫿貞說話,李氏倒是先幫著解釋了:「四郎,你嫂子常常出去玩,許是在哪裡見過吧。」話說到一半,連她自己都有些不信了。這街上她也不是沒有去過,四郎說的那些可都是一路上的見聞,有些可是連一般的商旅都不知道的事呢,這二娘雖然常常出去玩,可是,再玩也玩不過整個姑蘇城。

  嫿貞見一桌子另外三個人都在看她,臉上笑容僵了僵。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道:「大家,我哪裡是不敢興趣啊,就是今天出門玩了一天,有些乏了。您沒瞧著,我坐在這裡都快睡著了呢。而且,剛剛好像是喝多了點,頭都有些暈了。」

  說完,嫿貞還用手扶著自己的額頭。她說頭暈到不全是在裝,今天下來,中午晚上,她連著喝了三頓酒,怕是有些上頭了。

  「是麼?」樓河圖問道,今天他可是見識了他這位大嫂的好精神呢,拿著扁擔追著他打的時候,可也沒見她少使幾分力氣。

  「可不是麼,一早上就忙著搬地方,後來又出去玩了一天,我看,不是有些乏了,怕是累狠了吧,二娘。」李氏聞言,點點頭,這一天下來,估計就是體力再好的人,也得乏了,何況,瞧她那紅坨坨的臉,剛才怕是喝了不少的酒,該是醉了。

  「三郎,你看,二娘都有些醉了,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你就扶二娘回房裡歇著吧。」李氏見狀,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別看這二娘平日裡素面朝天的,也不甚豐潤,可是這喝醉以後倒是有幾分看頭,瞧那小臉給酒熏得,連她這女人家,都不住想要上去掐一把,她就不信,她兒子就是根木頭。她可是盼著他們早日圓房了,給她生個一男半女的,好讓她早早的做祖母。

  「是,娘。那我們就回房了,四郎,你扶娘回房去歇息吧。」樓洛書聞言,看了看有幾分醉意的嫿貞,這會天色也確實是不早了,是該休息了。說罷,扶起嫿貞,向李氏告退之後,除了飯廳。

  嫿貞被樓洛書扶著,全身都僵硬著,她是有些醉意,可也還沒有到需要人攙扶的地步。而老太太打的主意,那是明眼人都能瞧出來的。而這樓洛書,她真是摸不準他的想法,按說這古人吧,又沒有試婚一說,這婚前多半是沒有什麼過分親密的關係。能在婚前相處過都算是不錯了,那也就還是這唐朝,對女性的約束不那麼強,才能有的事呢。

  對古人而言,成婚之後洞房,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多少夫妻是婚後才來培養感情的。而看樓洛書沒有拒絕她搬到東廂他的房裡住下,顯然是對此事認為很合理的。可是,她柳嫿貞的身體裡住的是二十一世紀的靈魂,是黎黎,雖然她不說是那些老學究一般固執保守,可也不願意隨隨便便就將身體交給一個,目前來說,仍然算的上是陌生人的男人。

  這一路上過去,必須尋個機會跟他好好談談,不然等回到東廂,有那個顏淼在等著服侍,她可就沒有機會跟他單獨談了,那這一晚上,可就難辦了。

  拐過庭院的時候,嫿貞掙脫開樓洛書攙扶她的手,走到小亭子裡坐下,這小亭子怕是老太太常來的地方,上面還擺放著水壺,只是水壺裡的水早就涼了,不過,眼下,她倒是需要一杯冷水來清醒一下。

  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看這樓洛書,比了個請的手勢。

  樓洛書挑了挑眉,她看上去是有話想對他說,選了這麼個地方,怕是談的話題,不想讓人知道吧。依言坐下,他倒是也想看看,這柳嫿貞到底想要跟他說些什麼,況且,四郎回家,他今天很高興,多喝了些,眼下也有些渴了。

  「三郎,我這麼叫你,行吧?」嫿貞見他坐下,看他盯著自己的水杯,連忙拿了杯子給他也倒了一杯涼水。

  「嗯。」樓洛書接過她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口,涼水下肚,驅散了剛剛在屋裡的悶氣。

  「你並不喜歡我吧?」嫿貞問道,她雖然跟樓洛書接觸沒有幾次,可是,每一次,她都能感覺到他對她有著淡淡的敵意,雖然,她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礙著他了,可是,那敵意,卻是實在的。

  「何以見得?」樓洛書看她。心下只覺得驚訝,他自問做得並不明顯,而且,他們至今為止,也就見過幾面,她從何得來這樣的結論。

  「你若不是平時有將對我的不滿表現出來,何以,你房裡的丫頭,今日會弄了張壞了的梳妝櫃來給我用?」嫿貞笑看著樓洛書。

  她雖然不見得喜歡道人是非,可是,據她看來,那顏淼卻不是個安分的主,回頭,指不定要拿梳妝櫃的事說事,等那時候,只怕她就落了被動去了,倒還不如她先發制人。再者,她的的確確覺得,這樓洛書怕是十分不喜歡她,雖然他盡力的掩飾,可平日裡多少會有些流露出來,而顏淼身為他的近侍,自然是看在眼裡的。她就不信,沒有他平日裡的表現,顏淼一個下人有膽量這樣做。

  「什麼破梳妝櫃?」樓洛書疑惑的看著嫿貞,她今天搬過來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而淼淼卻沒有告訴他的事?

  「你不知道?今日我搬進你的房裡,那個顏淼給我找了一張屜子都壞了的梳妝櫃來,我還以為是你特意叫她這麼做的呢。」這次輪到嫿貞挑眉給樓洛書看了。

  「這淼淼怎麼辦事的,我沒那心思。」前一句責怪顏淼,後一句,樓洛書是解釋給嫿貞聽的,他雖然不甚喜歡這個女子,可是叫個下人去羞辱她,卻還是不至於的,何況,她還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這件事情若是被娘知道了,還不定怎麼訓誡他呢。

  「行了,你不用解釋了,顏淼下午來我這裡解釋過了,我倒不在意那些旁的,不過,你不滿意我,卻是確有其事的吧。」嫿貞抬手,阻止樓洛書其他的話,只是笑著看著他。

  「本來,我嫁過來了,就是你的妻子,與你好好過日子,那是我的本分,只是,如今,你不喜歡我,我也不見得就喜歡你,可是,看大家的意思,卻是希望我們早日圓房,可是不巧,咱們都互看不順眼,不如,咱們約法三章,以後人前,各盡本分,人後,咱們各過自個的日子,可好?」

  嫿貞著實有些累了,這一天下來,發生太多的事了,她不想再跟樓洛書唧唧歪歪,於是便單刀直入,將話挑明了講,只想著早點了事,好回去休息。

  「約法三章?」樓洛書顯然沒有想到,嫿貞會作出這樣的提議,仔細的看了看她,發現她不像是在開玩笑。沉吟了一會,反問了一句:「以後都這樣,一輩子?」

  嫿貞愣了愣,她倒是沒想那麼遠,就想著眼前該怎麼解決,不過,說到以後,她還真有些犯難,這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更何況是一輩子,一輩子,那樣的變數太多了,何況,說不準她什麼時候就穿回去了呢。

  樓洛書看她不做聲了,倒也不催她,只是靜靜的等著,等了片刻,發現嫿貞仍然沒有回過神來,苦笑不已,他是喝了酒不錯,可這大冬天的,坐在這外面的涼亭裡,吹著冷風,再暖和也禁不住,何況,先前那一杯冷水,早已將他過高的體溫給降下來了。

  樓洛書敲了敲杯子,道:「邊走邊說罷,夜裡風大,冷了。」他一個大男人就算了,她一個女人家的,可別著涼了才好。

  嫿貞回過神來,立刻覺得一陣寒意襲來,在這裡坐久了,連她的手都凍得冰冷了,不自覺的打了個得嗦,完了,開始覺得冷了,這裡離東廂還有段距離呢,今晚鐵定會感冒,這古代不比現代,有得感冒藥可以吃,動輒就是中藥,那熬得黑漆漆的藥,光是想著,都覺得嘴裡發苦。

  樓洛書見她打得嗦,搖了搖頭,這女人,這麼冷的天,也不知道要多穿一件衣裳出來,真是不會照顧自己,起身將自己的外袍解了,走過去披在她肩上。

  嫿貞見狀,連忙推拒,這麼冷的天,他解了衣衫,回去肯定要感冒的。這事該怪她,不該選了這麼個地方談的,若是還因此害他病倒,她就過意不去了。

  「披著!」

  樓洛書皺著眉頭看著她,都冷得打得嗦了,還逞強的推來推去,頓時只覺得有些惱怒,便吼了一句。

  樓洛書這一聲吼,讓嫿貞愣了,任由他將外袍披在她身上。外袍上還有他身上帶來的暖意,瞬間就暖和了她。只是,她一直以為這個男人是溫文爾雅的,進退得宜有禮的,卻不料,他會這樣強勢。

  「走吧,邊走邊說。」

  樓洛書見她又出神了,不由歎息,她平時都是這樣的麼?說不了幾句話,就不知道出神到哪裡去了。明明剛剛還冷得直得嗦,這會居然不覺得冷了,站在這裡游神不知道去了哪裡。搖搖頭,退了外袍更冷了,他可不想在這裡挨凍,說罷,大步流星的朝著東廂走去。

  「嗯。」嫿貞回過神來,樓洛書都走了老遠了,她連忙追了上去,這事情都還沒有談完呢。看著前頭走得飛快的樓洛書,嫿貞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明明冷得要命,卻還是把外袍脫給了她這個,他並不怎麼喜歡的妻子,就從這點來看,他也是個不錯的男人,至少是個負責人的男人。

  顯然聽到了她的笑聲,樓洛書皺著眉頭回過身來,眉頭皺的老高的看著她,有幾分惱火的問:「你笑什麼?」

  嫿貞見他惱怒,連忙將笑意收斂起來,追了上去,衝著他搖了搖頭。然後越過他,大步往回走。這回輪到樓洛書站在原地,一臉狐疑的看著她了。

  「你不冷麼?快些走吧,有什麼事情,我們回房再談吧。」人家把衣服脫給她,自己挨凍,她也不好意思非要在這冰天雪地裡跟他談。有什麼事,回房裡暖和了,再慢慢說罷。

  被她一說,樓洛書只覺得更加冷了,連忙加快步子,往房裡走去。

  兩人進門就看見紅娟和顏淼都在前廳裡等著。樓洛書因為剛剛嫿貞說顏淼白天弄了個壞了梳妝櫃給她,多少有些惱她,再者,以前他房裡沒人伺候,才放這麼個丫頭在身邊,可現在,他到底是成婚了,就算要伺候,也該由他的夫人以及她的丫頭伺候。想到這些,他阻止了顏淼欲上前來給他梳洗的動作,道:

  「淼淼,這裡屋的事情,以後,就讓少夫人來做吧,她有自己的丫頭打下手,你就不用每天過來麻煩了,你明日起,到外面伺候吧。」

  顏淼因他的話一愣,隨即低下了頭,將自己臉上黯然的表情遮掩住,她沒有想到,柳嫿貞住進東廂,少爺會將她趕到外房去伺候。她等了片刻之後,知道樓洛書說出的話不會再改變了,只好行禮告退:

  「是,少爺。淼淼知道了。」

  看著略微有些僵硬的走出房門的顏淼,嫿貞不置可否。雖然她是打算跟樓洛書攤牌,自然不會太去在意他怎麼生活,只是,這個顏淼實在是個太有心思的人了,放在房裡,怎麼看都不覺得舒服。

  「紅娟,既然淼淼出去了,你就先去伺候三郎梳洗吧,我也要去換件暖和的衣裳,這天實在是太冷了。」嫿貞見顏淼出去了,又不想自己動手去伺候樓洛書,便打發了紅娟去伺候他梳洗,自己則是回到裡屋,從櫃子裡拿了一件裌襖出來穿上,然後坐到小幾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暖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04 PM

第九章  約法三章(二)

  樓洛書梳洗好之後,出來,就看到嫿貞一臉安詳的坐在小幾面前,手裡還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水,有些懶散的感覺,看上去,卻是十分的協和。

  「你弄好了?來喝杯熱水吧。」嫿貞將另一杯倒好的熱水遞了過去,然後小口小口的啜飲著自己手裡的水,腦子裡卻是在想,要怎麼跟他談,雖然剛剛已經談了一半了,可是他也沒有答應,而且,就像他所說的,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況且,他們現在就住在一個屋簷下,這間房裡可只有一張床,讓他這個主人長期睡那貴妃椅,顯然不可能,可是她也不想委屈自己去睡椅子,何況,就算他倆定下了協議,可那也是私下的事,老太太那裡肯定是不能讓她知道的。

  「你想好了嗎?」樓洛書知道她在思考他先前的話,只是,一來天色實在算不得早了,二來他今天也是累了一天了,剛剛在外頭還受了凍,這會屋裡暖意騰升,白日裡的疲累自然就上來了,只覺有幾分懨懨欲睡。

  「咱兩先這麼處著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嫿貞仔細瞧了瞧樓洛書,她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以後去,再者,這樓洛書似乎也還是個不錯的人,若是以後一輩子都要在這古代生活,倒是不妨與他試試相處看看。只是,不是現階段。

  「好吧,那今晚呢?」樓洛書知道她不想把話說絕了,畢竟以後的事,也的確是說不準,只是,今晚上的問題卻是十分實際的。

  「今晚,今晚……」嫿貞被他一下子問到死穴上了,腦子裡一片亂,半晌也答不出來,今晚要怎麼辦才好。看看樓洛書,又看看那張床,再又看看樓洛書,咬了咬牙,「一起睡。」

  「一起睡?你確定?你就不怕,我半夜裡怎麼你?」樓洛書挑眉,她還真有幾分意思,明明不想與他做真正的夫妻,卻要跟他睡在一張床上。

  「你會麼?」嫿貞反問,雖是問句,其實她心裡卻是肯定的,這人從他的字,從他的說話的口氣和方式來看,他應該是個正人君子,最少,應該是不屑用卑鄙的手段去得到一個女人的身體的,何況,他對她還有偏見來的。

  樓洛書瞧了她半天,最終失笑,這小女子真是吃定了他了。「我不會。」淡淡的開口,他的確不會,她賭贏了。他樓洛書雖然不是什麼聖人,可也並不是是麼歹人,半夜佔一個女子便宜,這樣下作的事情,他終究是做不出來的。

  「那我就確定。」嫿貞點頭,很好,她這不就得了他的保證了麼,何況不就是睡一張床麼,人家梁山伯和祝英台不也同睡一張床過麼,了不起,等會一人一床被子就是了。

  樓洛書看了嫿貞半晌,聳了聳肩,道:「我困了,那就去睡吧,」說罷,就朝著床邊走去。他倒是很想看看,她預備怎麼跟他一起睡。

  「等等。」嫿貞叫住了樓洛書,在他狐疑的眼光中,從大櫃子裡搬出一床被子放到床上,將被子鋪好,嫿貞指著裡面那床被子,道:

  「既然咱們都不想睡椅子,那以後我睡裡面,你睡外面,咱們一人一床被子。進水不犯河水。」

  「行,現在我可以睡了吧?」樓洛書無奈的搖頭。

  「可以了。」嫿貞點了點頭。只見樓洛書走到她面前,比了一個請讓開的手勢,然後退了外衣,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閉,睡覺。

  嫿貞走到前廳,將燭火吹滅,回到裡屋,退了外衣準備上塌休息,又犯了難,只見樓洛書睡在了外邊,而她若是要睡到裡面去,就必須要越過他,待會吹滅了裡屋的燭火,她只擔心會一腳踩到他身上去。想叫他起身吧,湊近一看,那樓洛書竟是已經跟周公聊天去了,不但睡熟了,連呼吸都特別沉,而且還是四仰八叉的睡著,裡面就留了一條小縫給她,顯然睡不下一個人,不僅如此,還將她的被子壓在了身下。

  折騰了這大半晚上,結果,她還是只能睡椅子,嫿貞真有幾分哭笑不得的感覺,以後看來,還得比他早些上塌不可。她也著實困了,只得吹熄了燭火,合衣在貴妃椅上躺下,身上蓋了一張厚毯子。

  黑暗中,只有透過窗戶薄紙印過來的隱隱月光,她來到古代也有近一個月了,還是頭回試著在椅子上入睡呢,好在今天白天著實耗了她不少體力,一雙眼睛在黑暗的夜裡眨巴眨巴幾下,困意就上來了,不消片刻,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了好一陣子,樓洛書在黑暗中睜開眼睛,不動聲色的起身,走到躺椅旁邊,無聲的笑了起來。好吧,他惡劣了,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為難她,誰讓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就是想看看這柳嫿貞會怎麼辦,她不是挺有骨氣的麼,不是挺有能耐的麼,既然嫁給他了,還敢提出這樣的要求來,還一副吃定他不會怎麼她的模樣,真以為他是軟柿子,好拿捏麼。

  好吧,他是想教訓一下她,可是,卻也不至於真讓她在這椅子上睡一晚上,這麼冷的天,真在這椅子上睡一晚,她明天一准要得風寒。

  看了片刻,確定她睡的死沉了,看著她因為夜裡寒涼,縮成一團的樣子,真是可憐極了。伸手將她連人帶毯子一起抱了起來,朝著床邊走去。許是感覺到了暖意,她竟嚶嚀一聲,朝著他的胸口靠來,還發出一聲類似滿足的喟歎。

  將她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舒展了一下身體,他今天確實是有些累了,明日還要早起,是該睡了。

  嫿貞醒來,就發覺自己是躺在床上的,眼珠子提溜一轉,就將腦袋埋在被子裡偷笑。她還以為那人真的打算讓她在椅子上睡一晚上呢,沒想到,半夜裡居然還會把她抱到床上來,由此可見,他人還真不壞。

  「二娘,醒了嗎?醒了,就起吧,外頭下雪了呢。」紅娟端著熱水進來,就聽到嫿貞從被子裡傳來的悶悶的笑聲,知道她醒來了,連忙喊她起來。

  「下雪了?」嫿貞立刻從被子裡鑽了出來,她是在南邊長大的,二十一世紀,全球變暖,有時候一個冬天過去了,都不見得能瞧見雪呢。

  「是啊,昨兒夜裡下好大的雪呢,你都不知道麼?」紅娟將盆子放下,走到床邊,幫著嫿貞換衣,一邊道。

  「我昨夜裡,睡沉了,完全不知道啊。」嫿貞感歎了一句,又想起昨晚上是某人將她抱到床上去的,忍不住又噗呲的笑開了。她昨晚上被人從椅子上挪到床上都沒醒,那可不是睡沉了麼,昨晚上還下雪了,要是真在椅子上睡一晚,估計,今天她就起不來了。

  「哦,那你,有沒有跟三郎…咳咳。」紅娟見嫿貞癡癡的笑,以為她昨晚上跟樓洛書圓房了,既替她高興,又覺得不好意思,臉一下就紅了。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們一人一床被子,什麼也沒幹。」嫿貞白了紅娟一眼,這丫頭可真敢問,還好樓洛書不在這裡,要不是得窘死她。

  「什麼?你們沒有,沒有…」紅娟瞪大眼睛看著嫿貞,一臉的不相信,他們明明都睡在一張床上了,居然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是睡覺?

  「對,我們就是在睡覺,什麼都沒幹。」嫿貞從紅娟手裡搶過衣服,冷死她了,剛從被子裡出來,還穿著單衣呢,這丫頭居然就楞上了。

  「那,那,那老夫人那裡怎麼交代啊,還有那個紅巾是要送過去的呀。」紅娟苦著一張臉,看著嫿貞,她還以為他們昨晚上已經圓房了,老夫人那邊好像也是這個意思,讓他們早日圓房,結果,兩人都睡到一張床上去了,居然什麼都沒幹。

  「實話實說就是,就說,昨夜裡,我和三郎都累了,回屋就睡了。好了,不要操心了,大家不會怪你的,現在快去拿水來給我漱口。」嫿貞頓了頓,古代新娘子落紅好像很重要,他們沒有圓房,自然沒有那個玩意,回頭還要跟樓洛書商量一下,這個事情怎麼解決才好。老太太一顆心那是七竅玲瓏的,指不定怎麼想呢。

  「哎,我這就去。」紅娟被嫿貞搡了搡,見她不想談,只好去拿水來給她梳洗。

  「今天早上吃什麼呀?」嫿貞問道。她可是餓了,而且,難得看見雪,等會吃完早飯,她一定要出去玩會,只可惜,這裡是古代,沒有照相機,不然,她一定要狠狠的拍一大疊照片。

  「有燒餅,還有面片,燒餅是現成的,面片要等你起來再煮過,不然,都成糊糊了。」紅娟一邊整理著床上的褥子,一邊回話。

  「那等會我去煮點面片吃,這一大早的,吃點熱乎的湯水要舒服些,對了,昨天我帶回來的菜還在吧?」嫿貞看紅娟忙活著,也準備上前去幫把手,卻被紅娟推搡開。

  「行了,這裡的事,我會收拾,你就別在這裡參合了。哪次你說幫忙,不是越幫越忙的。一邊呆著吧,我一會就好。」紅娟白了她一眼。

  「好吧,我自個呆著。」嫿貞見她不樂意,只好將手縮回來,看著她麻溜的將房裡收拾整潔。這才跟著她一起去了小廚房。

  東廂比西廂強就強在,東廂有個小廚房,就設在樓洛書房間的後偏廂,為的就是他晚歸了,能方便做點東西吃,不至於餓著肚子。她昨兒搬過來,就瞅見了這個小廚房,當時就上心了。這以後她若是想吃點什麼東西,就能在小廚房弄了,不必到大廚房去弄得人人都知道。

  「走吧,我們去小廚房煮麵片吧,我餓了。」昨晚上到現在,時間可夠久的了,肚皮早就空了,她現在餓得能吃下一頭牛。

  「嗯。」紅娟跟著她去小廚房,她也很好奇,二娘昨天帶回來的那個綠綠的,據說是菜的東西,怎麼個弄法。

  到了廚房,嫿貞打發紅娟去燒水,準備煮麵片,這燒火的活,她一二十一世紀用慣了煤氣灶的人,你別指望她能生起來。她啊,還是老老實實去折騰她的菜吧。

  將放在地上的菠菜拾到起來,摘了黃葉,去了鬚根,洗洗乾淨,等她這邊弄好。紅娟那邊也弄得差不多了,早上吃麵片,就不能像吃飯一樣,做成湯菜,只能把面片煮好,直接焯水煮好,擱點鹽,用蒜蓉,香油調味一下,鋪在面片上面,肯定味道特別好。

  只見嫿貞將菠菜統統下水燙熟,撈到一旁的盤子裡,撒上一小撮鹽拌勻備用,然後將面片煮好,然後將蒜蓉,香油與燙熟的菠菜攪拌好,鋪在面片上,再撒點蔥花,完工了。兩人也不打算回房裡去吃,就在小廚房呼呲呼呲的將一大碗麵片給解決了。

  「這個菜味道好好啊,滑滑的。」紅娟將一大碗麵片解決掉,連碗裡的湯汁都給收拾的乾乾淨淨,這才腆著肚子,滿足的說道。

  「好吃吧,那裡還有種子,那胡商說,這種子冬天也能種,也能發芽,咱們以後,能常常吃了。」嫿貞嘿嘿一笑,她就知道,紅娟吃過以後,一定會喜歡上的,這大冬天裡,除了大白菜,想吃個蔬菜,不是件容易的事。

  「太好了,我最近給葷食膩味得,都不想飯吃了。」紅娟樂得一拍手,能常常吃多好啊。

  「噓。別嚷嚷,種子不多,咱們留著自己吃。」嫿貞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道。不是她小氣,一來這菠菜還沒有在大唐普及,二來種子確實不多,她沒得還要費心思去哄著那些人來分她的吃食,三來,這種子是有,可是她卻不是個會種菜的,萬一種不出來,不是白叫人歡喜一場麼。還是等以後確定能種出來,再找機會給他們送去。

  「知道了。」紅娟點頭,她隱約覺得,二娘對這門親事不太樂意,所以,除了必要的應付,她都不願意跟這樓家大院裡的人多接觸,她是二娘的陪嫁丫頭,總歸是要向著嫿貞一些,倒也沒有反對。

  「走吧,咱們看雪去。」嫿貞見紅娟點頭,想著剛剛出門看到外面白雪皚皚一片,頓時心裡撓了起來,拉著紅娟就外外面跑。




第十章  嫿貞省親(一)

  嫿貞帶著紅娟在院子裡玩雪玩得不亦樂乎,樓洛書過來找人的時候,就瞧見她跟紅娟兩人披著披風在雪地裡打雪仗,臉上跑的紅撲撲的的,手也凍得通紅,卻完全感覺不到冷,只一個勁的躲著對方扔來的雪球。

  忽然,一個雪球朝著他這邊飛來,他躲閃不及,雪球就這樣砸在了他的身上,散成碎雪掉落一地。紅娟見雪球砸在了樓洛書的身上,嚇了一跳,半晌都不敢做聲,只是站在那裡,傻傻愣愣的看著他。倒是嫿貞瞅見了,站在雪地裡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從地上抓了一把雪揉成一團,朝他扔了過來。

  樓洛書挑眉,她這是在挑釁,被她打中一次,可以說是沒留神,要是第二次還被她給打中了,那可就丟人丟大發了。不動聲色的挪了挪步子,雪球從他身邊飛過,砸在了他身後的牆上。

  難得下了一場好雪,多年沒有的玩心也大起,樓洛書不著痕跡的將走廊扶欄上的積雪摸了一把,被在背後揉成了一團,臉上卻是繃著面孔,朝著嫿貞走去。

  許是看見他繃著一張臉,以為他真生氣了,嫿貞臉上的笑容也有些掛不住了。只是小心的挪動著步子,跟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心裡則在感歎,這廝不會是想打人吧,沒看出來他是個會打老婆的人啊。

  看著她移動著步子,不讓他靠近,樓洛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背在身後的手,朝前一揮,雪球直射而出,彭的一下,砸在了嫿貞的腦袋上,碎了的雪不少都落到了她的脖子裡。被凍著了的嫿貞立刻就哇哇大叫起來。

  「你這個小人,居然偷襲,哇,冷死了,紅娟,好娟兒,快來幫忙啊。」|嫿貞一邊拍著落入脖子裡的雪花,一邊朝著紅娟那邊跑去,這個樓洛書,實在是混蛋,居然玩陰的。這還不說,他居然在後面一直追著她打,害她左躲右閃的。氣不過的她,躲過了身後飛來的雪球,返身從地上抓了一把雪,就朝樓洛書扔去,就這樣一來二去的,好不熱鬧。

  「額,二娘。」紅娟被這情勢的發展給驚到了,剛剛三郎是在報復二娘麼?瞧他那面不改色的扔雪球,一直在二娘的身後追著打,二娘躲得好辛苦哦,要不要去幫忙呢?可是人家是新婚的夫婦,她一個丫頭,就不湊熱鬧了吧。紅娟見那兩人玩的不亦樂乎,就悄悄的從旁邊溜了。

  嫿貞和樓洛書在雪地裡打了半晌的雪仗,眼瞅著身上的外衣都被雪水給沁濕了,還一腦袋的雪花,卻見樓洛書依舊是一身乾爽的在後頭追著她打,頓時哭笑不得。合著剛剛兩人對戰中,多半都是她挨打,而那樓洛書卻是極少被她打中,這仗打得太不劃算了,她都挨了半天的打了,居然也沒個人來幫幫忙,死丫頭紅娟早就不知道開溜到哪裡去了。

  「原來大哥和大嫂在這裡玩得開心,累得我跟娘在廳裡等了老半天呢。」正在嫿貞準備叫停的時候,就聽見樓河圖的調侃聲傳來。樓洛書也停了下來,看了過去。

  只見樓河圖扶著李氏站在迴廊裡,李氏一臉笑意的看著他倆,樓河圖話裡陰陽怪氣,嫿貞本就不待見他,自然是直接忽略不計,倒是李氏那一臉瞭然的笑,卻叫她不好意思起來。連忙將手裡的雪花扔了,拍乾淨身上的雪花,朝著李氏走過去,行了一個禮,道:「大家在找我?」

  「呵呵,我讓三郎來找你商量你讓三郎陪你回娘家的事,久不見你們過來,這才出來看看,哪裡知道,你們倆倒是在這裡玩上了。」李氏拉過嫿貞的手,拍了拍,「南邊難得下雪,玩玩倒是不妨事,只是不要太久了,當心凍著了。瞧你這手,冰涼的。」

  「不冷的,大家,我一身熱和著呢。都出汗了。」嫿貞連忙擺手,手涼那是玩雪給玩的,她現在別說是冷了,熱得不行,她都能感覺到裡衣已經潮濕了。

  「嗯,那就好,看你們感情好,我也就放心了。」李氏笑了笑,接著說。

  「呵呵。」嫿貞這下可不知道怎麼接口了,只好傻笑,感情好,她打哪裡看出來的,沒瞧見你兒子追著我打呢,這還叫感情好呢,那要不好,她不是得被打死了?

  「趕緊去換身衣裳吧,都汗濕了,當心別著涼了,換了衣裳到大廳裡來,我有話要對你們說。」李氏見她不答話,以為她是害羞了,倒也不為難她了,只是招呼她去換衣裳。

  「嗯,那我先去了。」嫿貞連忙走了,再待下去,還指不定李氏會說什麼呢。

  回到房裡,就見紅娟已經換了衣裳,也備好了熱水等著了。見到她回房,立刻討好的扭了熱帕子過來,笑看著她,一副任她處罰的樣子。

  嫿貞那指頭戳了戳她的腦袋,嗔了她一眼,接過熱帕子攤開往臉上一蓋,熱氣熏著舒服極了。倒是紅娟,被她那一眼看得,有些失神。平時也沒覺得二娘有多漂亮,她的相貌還及不上那個顏淼,身材也只能算是能看,離豐潤還差得遠的很,可就是剛剛那一眼看過來,臉色緋紅,眼媚如斯,那一眼的風情,她都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才好。

  「看什麼呢?丫頭。」嫿貞將漸漸變涼的帕子從臉上取下,看見的就是紅娟那一副呆傻的樣子。

  「沒,沒什麼,就是瞧著二娘你變漂亮了。」紅娟回過神來,嘻嘻的笑開了。說完,從床上拿來了備好的衣服,遞給嫿貞。

  「喲,這是怎麼了,天下紅雪了?咱們的小娟兒居然也會誇我漂亮了?」嫿貞聽到她說她漂亮,立刻誇張的叫了起來,平日裡,就見紅娟這丫頭說她不夠豐潤,整天的要她多吃點,今天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居然誇她漂亮了?

  「去,二娘,你就會埋汰我,我誇你,你倒笑話起我來了。當心以後,我就可勁的損你。」紅娟被嫿貞鬧了個大紅臉,氣惱的將衣服往她身上一扔,挪到一邊不說話了。

  「哎呀,生氣了,生氣了,這可怎麼得了啊,我的小娟兒生氣了,這以後誰來給我梳頭洗臉啊,誰來給我做吃的呀。」嫿貞笑鬧的嚷嚷著,將衣服換好,見紅娟依舊不說話,連忙走到她身後,左瞅瞅,右瞧瞧。

  紅娟被她左撥弄一下,右撥弄一下,一張臉也就繃不住了,沒得兩下,又笑開了。忙拉著嫿貞坐下,幫她梳頭,還一邊嚷嚷著:「壞二娘,你再鬧,老夫人還在等著你呢。還不趕緊過來梳頭。」

  吐了吐舌頭,嫿貞乖乖的坐了下來,你還別說,她可真離不了紅娟兒,起碼這梳頭就是一個大工程,這麼複雜的髮型,她可不會梳,若叫她來梳,鐵定是將頭皮都給扯下來。古人的髮型好看,可是梳起來,那不是費神兩個字能形容的。又是挽髮,又是珠花步搖的,頭髮不夠了,還要上假髮,天曉得,紅娟怎麼就能把那麼一大堆的東西都安安穩穩的弄在她的頭上,並且保證不會掉的。

  「二娘,你說,老夫人叫你過去,是為了什麼事啊?」紅娟一邊按著嫿貞不讓她亂動,一邊梳著她那玩的亂七八糟的頭髮。皺著眉頭給她梳理,真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玩個雪都能讓頭髮亂成這樣,都打結了。

  「說是讓三郎陪我回娘家的事。」嫿貞答道,剛剛李氏不就是在說這個事情麼,女婿陪新娘子回娘家,那不是回門麼,可是唐朝好像沒有回門這一說,新婦三日後,該是親自下廚烹飪,表示以後是這個家中的一份子,可是,怎麼單單就她要回門呢?

  還有,樓洛書今天的態度,有些奇怪,他居然會跟她一塊玩雪,好吧,雖然戰局是一面倒,可是也要他肯玩,才會有戰局不是,她一直以為樓洛書是個冷靜自持的人,不應當是那種會跟人玩雪的人,雖然他玩起來,也依舊是那副冷靜自持的樣子。

  「二娘,二娘,想什麼呢?」紅娟替嫿貞收拾好她的頭髮之後,就見嫿貞看著銅鏡出神,時而皺眉,時而又無聲無息的笑,也不知道想到什麼事了。

  「啊?沒什麼。」嫿貞被紅娟搖醒,這才發現,紅娟已經將她的頭髮重新梳好了,想起李氏還在大廳裡等她,連忙起身,帶著紅娟就朝大廳走去。

  「大家,三郎,四郎。」嫿貞一一跟李氏他們打過招呼,這才坐下。那副乖巧的模樣,哪裡還有剛剛雪地裡的瘋樣。

  「二娘來了。」李氏點點頭,然後遞了一杯水給她,接著說:「今天叫你來,就是要說你回娘家的事,本來呢,姑蘇城裡沒這個風俗,就連大唐也沒有這個風俗,只是你嫁過來之前,你哥哥這樣要求了,我也就答應了。本來你嫁入樓家三日後就該讓三郎陪著你去的,可那會,三郎出了遠門,你也是知道的,就給耽擱下來了,如今他都回來好些日子了,這回家拜見兄嫂一事的事,可不能再耽誤了。」

  「大家哪裡的話,三郎那是有正事要忙,哥哥嫂嫂不會怪的。」嫿貞聞言,連忙接話,會不會怪她是不清楚,但是話總是要說的,不能讓人覺得她心裡也在怨怪。遠了不說,就近期來看,她是要住在樓家的,不好讓人覺得她不好相處不是,尤其是這個人還是她的婆婆。

  「你那哥哥還好說,你那嫂子,嘿。」樓河圖這個時候插嘴,他大哥去提親的那年,他正好在家裡,跟著一塊去她家裡,可是見過她的兄嫂的,哥哥是個斯文人,只是斯文過了頭,說話都透著一股子書生的酸腐氣,那個嫂子,可真叫人不敢苟同,那可是個見錢眼開的主,說話透著的刻薄勁,真真讓人吃不消,若不是瞧她是個女人,以後又是親家,他只恨不得當下就甩臉走人。

  樓河圖這樣一說,氣氛就尷尬了,嫿貞也半晌說不出話來,她倒不是給窘的,只是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畢竟,那是柳嫿貞的兄嫂,可不是黎黎的兄嫂,她穿過來的時候,柳嫿貞都已經嫁到樓家了,這所謂的兄嫂,她可是連面都沒有見過的。

  「四郎,渾說什麼呢。」李氏見嫿貞不吭聲,以為她是被樓河圖說的話給氣著了,尋思著,柳家的老爺子去的早,只留下一對兄妹,她那個嫂子又是那樣一個人,以前沒出嫁的時候,指不定受過她嫂子多少閒氣呢。當下又心疼起嫿貞來了。

  「雖然只是回你娘家看看,可是該有的禮數也不能少,再說,你嫁過來也有好些時候了,也該讓三郎陪著你回娘家看看才是,三郎,你要好好準備些禮物給二娘帶回去,可別讓別人瞧了咱們家的笑話去了。」李氏拉著嫿貞的手,卻對樓洛書交代。她口裡的那個別人,明白人都聽出來了,指的可不就是嫿貞的嫂子麼。

  「我省得的,娘,您放心,我會交代下面人辦妥的。」樓洛書若有所思的瞧了嫿貞一眼,然後對李氏點點頭。

  「嗯,那我就放心了,二娘,你待會回去,叫丫頭們給你收拾收拾,明兒一早,就讓三郎陪著你去拜見兄嫂。」李氏見樓洛書點頭答應,也就安心了,有三郎在,二娘的嫂子怎麼也要給樓家幾分面子,不會為難她。轉而又對樓河圖交代:

  「四郎,這幾日,你就替三郎去鋪子裡,少給我在外頭晃,尤其是少給我去那些個不三不四的地方鬼混。別當我不知道你早幾日就回來了,連家門都不進,就在酒館裡瞎混。」說完,斜了他一眼。

  「娘,我哪裡是瞎混了,我哪是去談事情呢。」說完,癟了癟嘴,好吧,這事是他理虧,都到了家門口了,也不回家,還在外頭呆了幾天,怎麼著也是討罵,誰讓他這回的主顧那麼固執呢,任他嘴皮子說破了,也不為所動,虧得自己耐心好啊,跟了他一路,又生生磨了他幾日,他這才鬆口。老天保佑,他下回再也不想碰到這樣的主顧了,真是累死了。

  「談事談得路過自家的大門口了,都不進家門的,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你當你是大禹啊,三過家門而不入?要不是那天六子在街上看到你,我看你還不打算回來呢。」李氏白了他一眼。

  「娘啊,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樓河圖見李氏有些火氣,連忙告饒,他不是大哥,能三言兩語安撫好娘,她要是真火了,這接下來的日子,可有段時候不得消停了。

  「哼,二娘,咱們走,讓他們哥倆呆著去。」李氏哼了一聲,拉著嫿貞就邁開步子走出大廳,留了樓洛書和樓河圖兩兄弟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一致道同的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06 PM

第十一章  嫿貞省親(二)

  翌日,清晨的陽光剛剛普照大地,地面上的積雪經過一日,隱隱開始融化,有幾分晶瑩剔透的感覺。

  俗語都說,下雪不冷融雪冷,這一大清早的,若不是頂著回娘家的名號,打死她也不想出門來,既不能像鍛煉一樣的跑跑跳跳給自己增加溫暖,又不能窩在被子裡靠著被子取暖,簡直就是慘無人道啊。

  嫿貞半瞇著眼睛,被紅娟扶上了車,樓洛書已然在車裡等候了,他坐在了左邊,右邊空出來是留給她的,腳邊上放的是帶回她娘家的禮物。

  在樓洛書身旁坐定,車子緩緩前行。嫿貞瞄了一眼坐在身邊看書的樓洛書,本想跟他找找話說,奈何這廝看書入神啊,她也就不好再去打擾人家了,索性往身後一靠,閉眼,補眠。

  原本只是想閉目養神的,哪知道,這車子一路上晃晃悠悠的,她倒真的睡了個回籠覺,直到坐在她身邊的樓洛書將她搖醒來。眨巴眨巴眼睛,嫿貞有些迷濛的看著樓洛書,再左右看看,發現不是在房裡,她就這麼坐著睡著了,再撩起窗口的簾子,外面有棟不算小的宅子。看來,是到了。

  樓洛書遞來帕子,清朗的聲音在在車裡響起,「醒了?擦擦,我們到了。」

  「哦。」剛剛清醒過來的嫿貞比較聽話,非常乖順的接過他的帕子,準備往臉上擦,手伸到一半,忽然皺起眉頭來,她又不是剛起床,這干帕子能怎麼擦臉,莫非她剛剛睡著留口水了?當下就滿臉黑線的伸手摸向嘴邊,還好,嘴邊乾淨無比,沒有流口水啊。

  「咳咳。」

  嫿貞聽到樓洛書咳嗽,連忙看去,卻發現他面色有些微紅,唇邊還逸著淡淡的笑容,只是將頭撇到一邊不看她。

  他在看她笑話,他剛剛是故意的!

  嫿貞只覺得額上那根青筋微微跳動了幾下,她怎麼忘了,這廝雖然看著冷淡有禮,實則是個壞心眼的傢伙,這樓家的兩兄弟,一個是連皮帶肉的壞,一個是壞肉掛好皮,都是一路貨色。有些惱火的將手裡的帕子扔回去他身上,不等他下車,就自己撩起簾子,跳下車子。

  又惱了,樓洛書將她扔回來的帕子疊好放回兜裡,平息了喘勁,這才從車裡下來,眼尖的李年連忙跟著將放在車裡的東西拿了下來。李年跟樓河圖身邊的小廝李順是兄弟,幼年時鄉間發大水被淹了,之後就一同進了樓府,一個跟了樓洛書,一個跟了樓河圖。

  「走吧,夫人。」樓洛書下車就看見嫿貞一個人站在路邊上,想來她也不想自己一個人就衝進娘家吧,畢竟不好看,何況她那個嫂子若是看她一個人進門,還不知道又要說什麼呢。伸手欲將她的手牽過來,一同進屋。哪知嫿貞似乎還在生氣,逕自甩開他的手,將臉別開,挪到他身邊微微靠後的位置,連眼光都吝嗇賞給他。

  真是惱了,哎,到底就是個小女子,樓洛書搖搖頭,收回手背在身後,倒了聲:「走吧。」便率先朝著大門口走去,嫿貞不急不慢的跟在後頭。

  李年那廂早在少爺和少夫人彆扭的那會,就已經敲開了柳家的大門,開門的不是別人,正是嫿貞的兄長,柳彥之。一身素青的長袍子,白白淨淨的臉,典型的書生打扮。

  柳彥之見是嫿貞跟她的夫婿回來了,連忙將他們迎進門,一邊朝著裡間喊道:「五娘,是二娘和妹夫回來了,你趕緊準備準備,中午添幾個菜。」

  「喲,是妹子和妹夫回來了,怎麼不早說呢,我也好多買點菜不是。」

  脆響的聲音回道,嫿貞今日算是感受了一把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滋味,她這個嫂子說話的語氣,腔調,頗有幾分紅樓夢裡的鳳辣子出場架勢。看樣子,怕也是個王熙鳳之類的角色,不好相與啊。

  果真不然,見了人以後,她就更覺得像了,只見一個女子梳著高聳的髮髻,穿著藕色的裌襖,款款的從裡屋走來,臉上的笑容那叫一個燦爛,活像是百兒八年沒見了親人上門了。

  「讓我瞧瞧,二娘這是胖了呀,想來,少奶奶的日子一定過得不錯吧。」說話間,章五娘就已經將嫿貞的手執了起來,在自己手裡摸了摸,完了,還掐了一把。

  「嫂子見笑了。」嫿貞將手從章五娘的手裡抽出,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都被她掐紅了,手背上生生幾個指印,可見這人下手用了不少的狠勁呢。

  「喲,瞧我,手粗的,都把你掐紅了。二娘在婆家日子一定過得不錯吧,我才輕輕掐了一下,就紅了,瞧著手細嫩的。」章五娘瞧見柳彥之和樓洛書都往嫿貞手上的紅印子瞧去,不慌不忙的開口,算作是解釋了。

  嫿貞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瞧這章五娘一副從容鎮定的樣子,這還當著她哥哥和丈夫的面,她尚且如此大膽,真不知以前的柳嫿貞明裡暗裡吃過她多少虧呢。

  一旁的樓洛書和柳彥之面上表情各異,柳彥之皺著眉頭看向章五娘,滿眼的不認同,張口欲言,話在嘴裡兜了個圈,又給嚥了回去,礙著樓洛書的面,著實不方便說她。

  而樓洛書則是劍眉一挑,他之前就曉得柳嫿貞跟嫂子關係不好,就像河圖說的,她這個嫂子不好惹,可是,卻不曾料到,她居然這麼大的膽子,當著他的面,也敢如此行事,怪不得先前她都走到門口了,卻寧可在門口躊躇,也不肯自己進門。

  樓洛書將嫿貞的遲疑看成了是對嫂子的懼怕和不滿,他哪裡知道,此時的柳嫿貞非彼時的柳嫿貞,她之所以躊躇著不進門,是因為她根本就不認得柳彥之和章五娘,擔心自己出醜,方才等著他一道進門。

  「少爺,這外頭天冷,別凍著少夫人了,還是裡屋坐下聊吧。」李年跟著樓洛書常常出門辦事,早就練就得圓滑世故了,眼瞅著情況不太對,連忙上前打破這尷尬的氣氛,總不能少夫人婚後頭一次回娘家,就弄得不愉快,那可就不太好了,何況這還在大門口呢,總還有鄉里鄉親的,給外人瞧見了也不好不是。

  「就是就是,裡屋說話,裡屋說話。」一頭是自己媳婦,一頭是妹子和妹夫,左右為難尷尬不已的柳彥之,一聽李年這麼說,立馬附和,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就是擰著勁,那也是自家人的事,犯不著讓別人來指手畫腳。

  他這一說,眾人才恍然察覺,來了都好一會了,都還在門口站著呢,外頭的鄉里鄉親的,見著柳家一大早就停了馬車,紛紛都好奇的張望著,剛剛的那一幕早就落入了有心人的眼裡。

  柳彥之拉著嫿貞朝裡走去,李年提著滿手的禮物跟在樓洛書的後頭,隱約從外頭聽到一句:

  「哎,這柳秀才也是個老實人,偏偏就娶了這麼個媳婦,這柳家的娘子成婚了,都還敢這麼欺負人,真是膽子大了去了。」

  李年瞅到自家主子眉頭皺的老高,心裡也是慼慼然一片,沒有想到,這少夫人在娘家過的是這樣的日子啊,那章五娘子,當著他家少爺的面都敢這麼做,不知道是吃定了少夫人好欺,還是斷定少爺不會跟她這婦道人家計較?

  進屋以後,李年將手裡的東西放下,就回外面等著了,這柳家只有兩個老媽子,他一個大男人的,又不好去跟人兩女的呆在一塊,主屋裡頭是主子們呆的地,他也不方便參合,所以還是回外頭車裡呆著的好。

  再說裡屋,章五娘看見樓洛書帶來的禮物之後,那臉上的笑容倒是顯得實誠了不少,從李年手裡接過那些大包小包的,就尋了借口說要去廚房看看,打算中午弄點肉和酒什麼的,讓新上門的女婿好好吃喝一頓。

  是個明眼人都瞧出來了,她哪裡是急著去給他們備吃食啊,那是緊著去看看樓家送的是什麼樣的禮呢。

  柳彥之見章五娘在妹子妹夫面前這副樣子,自覺傷了他文人的面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晌說不出話來。樓洛書平時在外面跑得多,什麼樣的場面也都見過不少,自是知道柳彥之如何想的,看著是自己大舅子的份上,也不好叫他難堪,也就不說話了。至於嫿貞,她對這個哥哥還不如對樓洛書熟悉呢,你能指望她說什麼。

  「二娘,最近,你過得還好吧?」最終還是柳彥之憋不住話了,這才問起了嫿貞的近況。

  「嗯,我挺好的。」嫿貞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她也不清楚之前是怎麼跟這個哥哥相處的,只能他問一句,她答一句,免得說錯話,回頭又要惹樓洛書連番的刺探。

  「對了,紅娟怎麼沒有跟你一起回來?」柳彥之見嫿貞不大樂意開口,以為她是生五娘的氣了,畢竟當著她夫婿的面前,那個樣子實在是難看,也讓她在樓家沒臉做人,生氣也是應該的,眼下氣氛有些冷,只好努力找話題。

  「紅娟今日有些事情要辦,我就沒讓她跟著了。」嫿貞回道,其實是她擔心紅娟回來,將她在樓家的事情張口一說,讓柳彥之察覺出她的不同,到時候又是一樁麻煩。畢竟,紅娟不熟悉以前的柳嫿貞,可身為兄長的柳彥之必定是清楚的。而她穿過來以後,一直是紅娟在伺候她,她的言行舉止只有紅娟最為熟悉,這兩人一碰面,指不定弄出什麼么蛾子來,她就連哭都來不及了。





第十二章  嫿貞省親(三)

  嫿貞答話之後,氣氛再度尷尬起來,大家都不知道要說什麼,樓洛書是慣來不多言的,嫿貞是沒有什麼話好說,柳彥之是尷尬的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我去廚房看看,五娘準備得都怎麼樣了。」柳彥之沉默了半晌之後,終於安奈不住這樣的氣氛,朝樓洛書和嫿貞點點頭,起身去廚房,避過這樣尷尬不語的情況。他那個妹夫,雖然一直沒怎麼開口,可是打過一兩次交道,自然知道他並不好說話。

  眼下就剩下嫿貞和樓洛書兩人,嫿貞有了幾分啼笑皆非的感覺,這哪裡像是省親啊,親戚之間都這般沒有話說。主人家撂下兩個客人,自顧自的忙去了。她跟樓洛書也算不得很有話題可聊吧,尤其還是在這樣的氣氛下。

  將杯中的水一口喝盡,嫿貞也起身,道了句:「我也去看看。」說罷,留下樓洛書一人在前面,自己也跑了,不過,她並沒有想去廚房幫忙,而是想找找看柳嫿貞出嫁前居住的屋子,趁機也瞭解一下這柳家的格局,免得等會萬一柳彥之說起什麼來,她一問三不知,那可就壞了。

  走著走著,她聽到有人在說話,湊近一聽,居然是柳彥之和章五娘。

  「你說你們家這個妹子,回來省親吧,就給咱們帶這些個東西,虧得她們樓家還是這姑蘇城裡有名的大戶,也不嫌寒磣人。」章五娘尖銳的聲音飄進耳朵,嫿貞皺了皺眉,樓洛書都準備的什麼東西當禮物,居然讓她嫂子這樣刻薄。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又不是為了錢才把妹子嫁過去的。再說,人家樓家送的東西怎麼就礙你的眼了,點心是德聚樓的,酒是東昇酒家的,這些都是姑蘇有名的,你還要怎麼地?」柳彥之聽不慣自己媳婦這樣的話,瞧她這副樣子,簡直就是丟人現眼。

  「哎喲,你說得可好聽,想當初,二娘嫁過去,咱們還怕她吃虧,買了個丫頭給她陪嫁,該置辦的頭面首飾也沒少花錢,她倒好,嫁到大戶人家享福去了,也不顧及顧及娘家。回來省親就送這麼些破玩意,她也好意思。」章五娘反唇相譏。

  「你,你這說的什麼話。」柳彥之給她氣得夠嗆,偏生又擔心在前面的樓洛書和嫿貞聽見,生生氣得臉色通紅。

  聽不下去了的嫿貞推門而入,屋裡兩人見到她的反應不一,柳彥之滿面通紅,一臉的心虛,而章五娘除卻乍一看到嫿貞的驚訝,只餘一副冷笑的看著她,臉上就差沒有寫著,你能奈我何這幾個大字了。

  嫿貞也不理會她,直直走了過去,將被她扔到地上的糕點撿起來,擱在桌上,拆來了外面的紙,取了一塊碎了的糕點,送入口中,酥軟香甜,甜而不膩,口感極好,剛剛柳彥之好像說著糕點是德聚樓的吧,下回上街要去多買些回來吃。

  「二娘,你,你嫂子她……」柳彥之見嫿貞只是吃著摔碎了的糕點,也不做聲,更是尷尬得不行。他也知道,打他娶了五娘以來,五娘就不待見她,明裡暗裡,她也吃了不少五娘的虧,別看著她平日裡說話有些嗆聲,到底是個姑娘家,打小又有爹管得嚴,不能墮了讀書人的骨氣,學不來五娘那潑辣的性子。

  「味道不錯,德聚樓的呢,大郎要不要試試?」嫿貞從一堆摔碎了的糕點裡撿了一塊完整的,遞到柳彥之面前,全然不理會章五娘。

  「二娘……」柳彥之一時摸不準嫿貞究竟是什麼想法,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吃吃吃,就知道吃,整個就一吃貨。」章五娘見不得原先被她欺壓的嫿貞無視她的存在,伸手一巴掌排在嫿貞的手背上,將糕點拍落,插著腰看著她。

  嫿貞皺了皺眉,旋即轉身冷冷的瞪著章五娘,不輕不重的道了聲:「嫂子,這些可都是錢買來的。」她既然這麼喜歡算賬,那就把帳好好算算。真不知道書香門第的柳老爺怎麼給柳彥之娶了這麼一房媳婦。

  「喲,大少奶奶,我的少夫人,就這麼幾塊糕點而已,你還要跟我計較啊,您現在可是大戶人家的少夫人吶,還會在乎這麼幾個錢?」章五娘聽到嫿貞那樣說,滿臉的不屑,刻薄的道。

  「樓家是有錢,但那是樓家的錢,我要怎麼花,是我的事,計不計較也是我的事,與你何干?」嫿貞清冷的說道,莫以為她不知道她是什麼想法。

  「好呀,你聽聽這話,你聽聽你妹子說的這個話,當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尋了個好人家嫁了,居然就只顧著自己享福了,天理何在,良心何在啊!」章五娘見嫿貞如是說,對她就更是不待見。

  嫿貞也不搭腔,只是冷冷的看著她,她倒是想看看,這人還能無恥到什麼地步。

  「怎麼說不出話了?虧得你當初嫁人的時候,我還給你買個丫頭陪嫁,若不是如此,你就是嫁進他樓家,也要遭人看不起,這下倒好,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妹子啊。」章五娘氣得直哆嗦,又見柳彥之不幫著自己說話,更是鬧騰得厲害。

  「說起來,嫂子倒是給我挑了個好丫頭,那紅娟倒是個伶俐的人。」嫿貞扯起一抹冷笑,見章五娘臉上露出幾分得色來,轉而又道:「不過,若是我沒記錯的話,買紅娟的錢,也是從樓家給我的聘禮裡出的吧?」

  當她不知道麼,打從知道她今日要回來省親,昨兒一天,紅娟都沒忍得住唉聲歎氣,她早將情況摸得七七八八熟悉了。而且,就瞧她章五娘今日這副摳門的德行,她也不覺得她能捨得去花錢買個丫頭給她陪嫁。

  「那又怎樣,這樓家大門大戶的,想娶個正房太太,不下足了本錢,豈不是要丟了面子去了。何況,你爹媽去的早,你可是你哥哥拉拔大的,他們樓家不該報答報答咱們麼。」章五娘見她這樣講,也不示弱的回嘴道。

  「你這麼說,可不就等於是樓家那一大筆的聘禮把我給買了麼。」嫿貞見她竟然不顧顏面這樣說了,自然也就不再跟她打哈哈了,索性將話挑明了說。

  「你這說的什麼,什麼買不買的,你那是人家明媒正娶的抬進門的。」柳彥之見兩人的話越說越過分,居然連買賣都給用上了,連忙吼道,妹子帶著新姑爺回來省親,這新姑爺可還就在前頭呢,這要是讓人家聽了去了,以後得怎麼看他們柳家啊,好歹柳家在鄉里鄉間,那也是有名的做學問的人家,沒得來讓人家說閒話。

  哎,當初與五娘剛剛成婚的時候,五娘也不是這般的刻薄,不講道理的。只是,偏生就跟嫿貞合不來,五娘雖然是識得幾個字,但是到底是沒有好好念過書的,而自家這個妹子,打小在爹身邊念著四書五經長大,自是多了幾分傲氣,對五娘也自然有幾分看不上眼,久而久之,矛盾就越演越烈,以至於到現下這般水火不容。

  「是啊,明媒正娶呢,新郎大婚當晚就跑了,真是丟臉丟回姥姥家了。」章五娘見柳彥之幫著嫿貞,拿話來堵她,更是嘔的慌,也就不顧他之前的叮嚀囑咐,將樓洛書新婚之夜,拋下妻子出了遠門的事拿來說事。

  嫿貞挑眉冷眼看著章五娘,心下也嘔的厲害,虧得現在站在這裡的是她這一現代穿越女,萬事也都能想得開,何況她跟樓洛書眼下又是協議合作關係,若是真正的柳嫿貞站在這裡,怕不要哭著捂臉跑出去了。在婆家受了這樣的委屈,回到娘家,還要被嫂子拿來說事,指不定想不開就尋了短了。

  「夠了,別說了。」

  眼看著嫿貞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柳彥之連忙喝止章五娘,他們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可是,二娘也是打小就被他們家當成閨閣裡的娘子一般養大的,可以說沒讓她吃過什麼苦,如今受了委屈,娘家人不但不幫忙給她把面子撐起來,卻還要這般氣她,怎麼也是說不過去的。

  「二娘,你……」柳彥之看看嫿貞,一時之間竟然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我今日就是回來看看,現在看也看了,東西也送過來了,三郎還有事情要辦,我這就回去了。」嫿貞將胸口的悶氣壓下,撂下話就往前邊去。柳彥之見狀連忙追了出去。

  「見也見了,話也說了,這省親就這樣吧,我們走吧。」嫿貞一出來,就看到樓洛書仍舊還在那裡喝水,審審呼出一口濁氣,她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

  樓洛書挑眉看了看她,確定她沒有開玩笑,便也起身,正巧趕上柳彥之追了出來,聽到嫿貞要走,連忙上前拉住她道:「二娘,你這是幹什麼,你嫂子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啊。難得回來一趟,多待會再走吧。」

  「大郎,我沒生氣,是我家三郎真的有事要辦,是吧?」後一句,儼然是在問樓洛書了,說是問,其實話裡帶著幾分威脅,逼著樓洛書說是。

  「嗯,今日還有事情要辦,就不留了,下回再好好聚聚吧,咱們都住在姑蘇總有機會吧。」樓洛書那樣一個精怪的人,自然是知道嫿貞定是跟她嫂子吵了起來,光看她氣呼呼的樣子,也知道,定是嘔了氣了,也就順著她的話接了下來。

  「這,好吧。那下回,再好好聚聚吧。」柳彥之見狀,也就不再挽留,好好的省親省成這樣,估計,誰也沒有那個心情再坐下來吃一頓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07 PM

第十三章  嫿貞省親(四)

  柳彥之見今日氣氛實在是不好,也就不再留客了,這時,章五娘從後頭出來了。

  「喲,這就走了啊?不送了啊。」章五娘許是在後天聽了大半天了,見著他們現下要走了,這才從後頭施施然的出來,不鹹不淡的說,可是從她的身姿,言語,神情中,無一不寫著,咱不待見你,下回還是別來的好。

  「送什麼,我是嫁人了,又不是被趕出去了,這難道不是我家?」嫿貞冷哼一聲,她就是見不得章五娘這個德性,不跟她嗆聲兩句,她就窩火得緊。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柳二娘,你都嫁人了,別老是往娘家跑,那些個破禮物,老娘不稀罕,你也別來丟人現眼。」章五娘一聽嫿貞的話,幾乎立刻就炸毛了,她那意思不會是還打算常常回來吃娘家的吧?

  「你——」

  嫿貞氣得說不出話來,她現在算是知道什麼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禮說不清了,這潑婦不要臉,那也是一絕,普通人也是無法跟她企及的。

  「嫂子說笑了,二娘都嫁了我了,怎麼還能老往娘家跑,那不是笑話嗎,知道的,是她捨不得兄嫂,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她了呢。」樓洛書按下幾欲抓狂的嫿貞,不鹹不淡開口。

  「那就好,你們不是要走了嗎?我就不送了。」章五娘見樓洛書開口,心裡多少有些心虛,再者,樓家畢竟是大戶,不是好惹的。

  「不敢勞煩嫂子送了,只是可惜了我準備的禮物。」樓洛書朝章五娘擺了擺手,然後一臉遺憾的從兜裡取出一張薄紙來,不急不慢的打開,抖了抖,卻不看章五娘,只是朝著嫿貞道:「哎,柳家不愧是書香世家,不像我等商人這般市儈,真是值得欽佩。」說罷,朝著柳彥之一拜。

  柳彥之被他這一拜弄得更為尷尬,他家的夫人哪是那個意思啊,頓時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而章五娘則是鼓起眼珠瞧著他手裡的薄紙,滿臉的訝異,反倒是嫿貞,一臉糊塗,弄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夫人啊,既然你哥哥嫂子不願意收我的禮,這地契,你就先代他們收下吧。」樓洛書歎了一聲,好似沒有看到柳彥之和章五娘的神情,將手中的薄紙遞給嫿貞。

  嫿貞接過他手裡的薄紙,上頭赫然是偌大的地契二字,旁邊一串的小字,標明著什麼地方,多大的一塊地,這些都不算什麼,重要的是,那個所屬人一欄,赫然添寫的是姑蘇柳家。

  「這是給咱們家的?」

  嫿貞還沒有開口,就見章五娘一改之前懶散不悅的態度,連忙擠開柳彥之,湊到嫿貞跟前,探著腦袋看嫿貞手裡的地契。

  「是啊,本來是打算喝酒的時候,交給二位的,不過,沒有想到二位是如此的高風亮節,倒是顯得我俗氣了。只是我慣來送出去的禮是不收回的,想來想去,還是夫人收著最為合適,就當是夫人娘家給置辦的體己錢吧,夫人覺得為夫如此處理可好?」

  樓洛書沒給章五娘反悔的機會,只是笑著看著嫿貞,等著她來決定,是狠狠的出了這口氣,還是不計前嫌的將地契送給兄嫂。

  嫿貞愣了一會,會意過來,不由在臉上扯開一抹笑容,倒不完全為了樓洛書給她出氣的機會,而是,以後她若是離開樓家,自己一人去闖蕩遊歷,有了這張地契,等於有了一份產業,她就不用再為錢發愁了。

  「既然這樣,那好吧,我就先收下了。」嫿貞見章五娘欲說些什麼,挑眉看她,然後當著她的面,將那張地契疊好,放進自己的兜裡,十分不意外的看到章五娘氣紅的一張臉。心裡頓時覺得痛快極了,痛快到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舒張開了一般。

  打死章五娘,只怕都沒有想到,樓洛書給他們背了這麼一份厚禮,更沒有想到的是,這份厚禮幾乎都已經到了他們的口袋裡了,居然就這麼飛了。她心裡的那個嘔啊,真恨不得甩自己兩耳刮子,這張臭嘴啊,怎麼就不能忍忍呢。

  「夫人啊,我看你兄嫂還有事情要忙呢,咱們就不打擾他們了吧。我們就先告辭了。」說罷,朝著一臉青紅紫綠的章五娘拜了一拜,又朝站在門口僵硬著的柳彥之拜了拜,牽起嫿貞的手,朝著外面走去,而嫿貞也難得沒有跟他擰,順從的跟著出了門。

  直到上車了,又走了一段路,才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這樓洛書真是太厲害了,居然這麼不著急不上火的,就讓她那個刻薄的嫂子啞口無言,估計這會,那章五娘只怕腸子都要悔青了。簡直是太解氣了。

  好不容易,等她平息了情緒,才轉過來看向樓洛書,認認真真的打量著他,猜想著他這一著究竟是什麼意思,他是故意在最後才將那地契拿出來吧,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跟柳彥之有仇?

  「我跟他沒仇。」樓洛書拿著先前沒有看完的書,又翻了一頁。

  「嗯?」嫿貞抽了抽眉角,這人有讀心術嗎?怎麼她心裡想的問題,他也知道。

  「不用看了,你那心思都寫在臉上呢。」樓洛書瞥了她一眼,又將注意力放回到書上。

  「那你為什麼這麼做啊?」嫿貞再度抽了抽眉角,她有那麼小白嗎?索性將疑問問了出來,她可沒有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有那麼好,能讓樓家的當家人拐著這麼大的一個彎來幫她出氣。

  「我只是見不得有人欺負我家的人,還是當著我的面,這麼明目張膽的欺負。你既已經嫁給了我,就是我的妻子,我樓洛書的妻子,能隨隨便便的給人欺負?」樓洛書見她問話,索性將將書放在腿上,轉過臉來直視她。

  他們之間雖然有個不像樣子的協議,但是,她既然已經嫁了他了,就是他的妻子,哪怕只是名義上的,那也還是他樓某人的夫人,除了他能正大光明的欺負,別人休想。

  得到答案的嫿貞,愣了,她見樓洛書看著她,說不上什麼感覺,只是立刻將臉別開,看向窗外,只是卻沒有看風景的心思,滿腦子的思緒亂飛。

  她忘了這是在古代,古代的夫妻之間,雖然不見得有多少深厚的感情,可是古代的男人比現代的男人要多了一份責任心,替自己的妻子頂起一片天空,是每個有自尊的男人都會做的,並且將妻子的依附視作理所當然,哪怕是在這風氣開放的唐朝。

  其實,她剛剛心緒有些亂了,就在樓洛書說,他的妻子只能他欺負的時候,想她在現代,那也是一個小白領了,家裡也算富裕,父慈母愛,又不缺錢,唯獨缺個說不准別人欺負她的人。

  再看樓洛書這人,雖然悶是悶了些,不過,倒是還挺有擔當的,又有錢,又帥氣,不打老婆,這要擱現代,絕對是個好老公的最佳人選。想像一下,一大堆女人閃著星星眼一般的追著他,那畫面一定很有喜感,想著想著,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樓洛書將視線從書上移到嫿貞的身上,看她一個人在那裡不知道想到什麼了,獨自一個人偷著樂和。

  「喂,樓洛書,咱們下去走走吧?」嫿貞見他看過來,突然想著要是跟他一起下去逛街,會是什麼樣子,想了,也就自然而然的說了出來。然而,樓洛書卻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又將目光放回到書上。嫿貞也就是一說,倒也沒有真的認為樓洛書會跟她下車去逛街,自然也就不在意了,將這個念頭瞬間就拋到腦後去了,很快又將視線轉到窗外,打量著街上的行人。

  「李年。」

  突然,樓洛書喚了一聲李年。然後把手伸到嫿貞的面前,抬眉看她。

  「額,幹什麼?」嫿貞看著伸到面前的手,很白皙,但是骨節分明,是雙十分有力的手。只是,伸到她面前來做什麼?

  「你不是要下去走走嗎?」樓洛書挑眉看她,好像她問了一個極傻的問題。

  「哦。」

  嫿貞傻傻的將手放到他的手中,跟著他下車,為天氣很好的緣故,街上的人不少,也有不少的小商販出來做生意。從車裡下來,外面的冷空氣頓時就讓嫿貞打了個寒顫,手上的溫暖卻是更加的明顯,想到握著自己的是一個男人的手,嫿貞竟覺得有些羞澀,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有除了她父親以外的男人牽著她的手呢。

  好吧,她是個現代女人,本不該像個古人一樣羞羞答答的,不過,誰規定現代女人就一定都是那麼開放的呢,至少在她家,她老古板的爸爸就不那麼開放,二十歲之前,都不准她談戀愛,二十歲以後,畢業了,卻變成了奼女了。接觸的最多的,就是小說裡的男人,現實中,少之又少啊。

  好吧,跟個男人一塊逛街,這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嫿貞多半的注意力,都在那只握著她手的大手上。一路下來,就連街邊平日最能吸引她注意的小攤販,也不及手上傳來的溫度。





第十四章  酒館援手

  兩人沿街行走,嫿貞走著走著也就適應了,逐漸忽略牽著自己的那隻大手,開始津津有味的打量起街上的小販來。

  「喂,樓洛書,這街上怎麼這麼熱鬧啊?」嫿貞發現天氣是越來越冷了,可是街上卻是越來越熱鬧了。

  「你日子過糊塗了?今天是臘八,過了臘八,就差不多就該準備年貨了,自然熱鬧。」樓洛書牽著她避過購買物資的人群,斜了她一眼。

  「臘八?今天是臘八?」嫿貞停住腳步看他,你別說,她這日子過得還真有些糊塗了,在樓家,每天被人好吃好喝的供著,過得那是神仙般的日子啊,也就不會太去注意時間這個問題了。

  樓洛書只是定定的看著她,看來,她這段時間,在樓家還真是過得舒坦得緊吶,舒坦得連年月都不記得了。

  「喂,拿來。」嫿貞將手從他手裡抽出來,伸到樓洛書面前,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樓洛書挑眉看她,一時沒有琢磨透她又打算幹什麼。

  「錢啊?」嫿貞見他半晌不做聲,只是看著她,忍下翻白眼的衝動,手再度在他面前晃了晃。「早上出門急,我可沒有帶錢。」

  「你看上什麼了?」原來是要錢,還以為她想幹什麼呢。

  「很多,怎麼,你要當我的錢袋?」嫿貞再問,心裡卻暗自大呼好險,剛剛差點就把提款機三個字脫口而出了。

  「那有何難,走吧,儘管選你要買的東西就是了。」樓洛書看著她說,錢袋,虧她想得出來。她幾時見過像他這樣大方的錢袋。

  嫿貞見他這樣說,自然也就不會再非要拿錢在自己手裡了,索性當了一回大爺,路過她感興趣的小攤小販就停下來,選了自己中意的就走人,自有樓洛書這個活動的錢袋在後頭給她付賬,還有李年跟著幫忙提東西。怪不得戲文裡那些大老爺們都是不帶錢的,有人在身後跟著付賬提東西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看樓洛書的態度,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跟著她到處逛了。起先嫿貞還心懷踹踹,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想了半天,嫿貞總算是想通了其中的彎彎,這樓大少爺感情當陪她是完成任務呢。

  今日本就是陪著她回門,這會才中午,就從柳家出來了,於情於理,李氏那裡交代不過去,既然他想瞞著李氏,不讓她知道,那麼去鋪子裡辦公顯然也是不行的,至少絕對不能放她一個人出去溜躂,不然,被有心的知道了,只怕又要受人編排了,新姑爺陪著夫人省親,夫人一個人在大街上溜躂,新姑爺卻在辦公,只怕又是一場是非。

  想通了這些,嫿貞先前那點不自在也就統統丟回姥姥家去了,大大方方的逛街買東西,東瞧瞧,西看看,不消一會,李年手裡就已經是大包小包的掛了不少了。李年看著前頭的兩位主子,哭笑不得,一個是買的痛快,一個付賬痛快,就沒有一個人來問問他,這提東西痛不痛快的。

  樓洛書見嫿貞買了不少東西,玩也玩累了,也渴了,就拉著她找了件館子,要了一個清靜點的位置,打算坐下來歇息歇息,順便吃點東西。

  兩人剛剛在酒館裡坐下,慇勤的小二馬上送上了吃食和酒水。嫿貞也確實是逛得有些累了,別瞧著這才沒有逛多久,可是腳疼也是實實在在的。這街道上雖然不比鄉間小路那麼多的石子,都是一塊塊大石塊鋪的地,總歸有不平整的地方,何況她穿的是錦履,那薄薄的一層鞋底,怎麼也沒法跟現代的橡膠鞋底比。

  起先逛街的時候還沒有覺得那麼累,反倒是這一坐下,全身上下指哪哪不舒服。全身的肌肉都在跟她抗議來的,讓她幾乎忍不住想呻吟。

  就在嫿貞不著痕跡的揉著小腿的時候,大堂裡響起一聲哀嚎,立刻就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攏了過去,嫿貞也不例外。

  只見店小二死命的揪住一個布衣男子,一邊擰著他的耳朵,手還一邊不停的往他身上招呼,嘴裡更是罵罵咧咧:

  「你這個死書獃子,居然敢跑到我家來吃白食了,真是不想活了,走,去見官,今天非要拉你去見官,最好是取消你鄉試的資格。」

  居然還是個書生,嫿貞瞪大眼睛看著店小二和那布衣男子。那書生原先只是任那小二打罵,也不吭聲,聞得小二要拉他去見官,這才有了些許表情,只是仍然倔強的不說話,死死的立在那裡,任那小二怎麼拉怎麼拽,也不動一下。

  嫿貞看不下去了,正準備去起身,結果坐在她旁邊的樓洛書反倒先她一步起身,朝著兩人走去。只見樓洛書一手捉住小二的手,往旁邊一帶,那小二就像是個陀螺一樣,轉了個圈,就離那書生有了幾步之遙。

  嫿貞幾乎想吹口哨,漂亮啊,看不出來,這樓洛書居然還有這樣一手呢。

  「你——」那小二緩過勁來,張口就要罵,卻在看到樓洛書的時候,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裡,一口氣沒順過來,頓時嗆得直咳嗽,臉上一下子就憋得通紅。

  「我如何?」樓洛書拍了拍衣袖,看著他道。

  「不如何,不如何,我哪裡敢如何你樓大老闆吶。」那小二回過勁來,連忙朝著樓洛書打千,開玩笑,他不過是個跑堂的,哪裡敢惹這姑蘇城裡,最大的商戶啊。就算商人地位低下,可是,那也是在那些大老爺們眼裡才是如此,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可鬥不過人家。

  「你小子膽子不小啊,連讀書人都敢打了,也不怕大老爺們知道了,賞你一頓板子吃?」樓洛書睨了他一眼。

  被他那一眼看的,小二隻覺得背上寒氣直冒,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嘴裡喃喃念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是他吃白食。」

  「行了,不就是一餐飯麼,算我的吧。」樓洛書擺了擺手,懶得跟小二再計較,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大,這事要鬧大了,吃虧的還是那個書生。他原先也不打算插手的,吃飯付錢,這事乃是天經地義的,說到什麼地方去,那也是佔著一個禮字的,若不是那書生還有幾分傲氣,他也只會自管自的。

  「樓老闆這麼說,那就這麼辦吧。」小二見樓洛書給了台階,立馬就順著下了。原也不過就是一頓飯的事,他倒也不是非要弄到官府去才甘心,只是,若是不將這書生逮住,回頭老闆叫他付賬,他可不就冤枉了麼。

  如今這樓老闆既然替他給,自己收了飯錢,跟老闆有交代了,也就好了。倒是自己還打了人,這事要是讓縣老爺知道了,他可是要脫層皮呢。回想起來,還真有幾分後怕,連忙朝樓洛書打個千,到後廚去了。

  樓洛書只是輕輕的幾句言語,淡淡的幾個眼神,就把事情給解決了,這些在嫿貞眼中看來,卻是十分佩服的,看那店小二後怕的樣子,可見樓洛書氣場強大啊。

  「謝謝。」

  待到小二忙不迭的到後廚去,樓洛書打算回座的時候,那一直站在一旁的書生,才拍整齊衣衫,朝著樓洛書一拜。

  樓洛書也只是擺擺手,他會幫忙也不過是見他還有幾分文人的傲骨,本也沒想要人家怎麼回報他。他雖然從商,但是自小也是在他老爹的戒尺下長大的,骨子裡也還有幾分文人的傲氣,見不得這個與他一樣有著傲骨的人,被個市井小民毆打,生生折了這份傲骨去了。

  那書生見他不甚在意的揮揮手,只是用很深很深的眼神,看了樓洛書一眼,轉身離去。

  樓洛書回座就看見嫿貞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似乎在等著他來解釋,為什麼會去幫那個書生,然而,他卻沒有打算要說,那畢竟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而且,他犯不著什麼話都要對她說。

  至於那個書生以後會怎麼樣,他更是沒有去想過,也許會考中,然後一飛沖天,也許,名落孫山,從此一蹶不振,更甚者,也有可能還沒有等到來年開春的科考,就已經餓死了。可是這些又跟他有什麼關係呢。他自過他的日子,還是姑蘇城裡的大商戶,樓家的當家人。

  他是保全了那書生的顏面,其實,從某個方面來說,他又何嘗不是在保存自己的顏面呢,保存他骨子裡文人的那一份體面。

  「吃好了嗎?」樓洛書見嫿貞一直盯著他看,放下手中的酒杯,抬頭看她。

  「吃好了。」嫿貞也看著他,直到確定他不打算再說這個事,也就不再堅持了。他那麼做總有自己的目的吧,也是是為了別人,也許是為了自己,可是有什麼關係呢,不管他為了什麼,他總歸是幫了,於不少人而言,這已經很難得了,她又何必再繼續糾纏呢。

  「吃好了,就走吧,我看你也逛累了,早點回去了。」樓洛書點點頭,招來小二付賬,打道回府。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08 PM

十五章  是非多多

  等到回府,紅娟看見李年大包小包的跟著嫿貞往屋裡送,嚇了一跳,天知道他們是去幹什麼了,不是回門省親嗎?怎麼反倒大包小包的擰回來。莫非娘家人又讓他們看臉色了?頓時臉色晦暗起來,她剛剛被買回去的時候,可是見識過章五娘尖酸刻薄的。

  只是沒有想到,新姑爺陪著二娘第一次回去省親,她也沒得好臉色看,這以後叫二娘如何在樓家住得下去,不指望他們能幫襯著點,好歹也別給二娘抹黑添難吶。這大門大戶的,娘家人又是這般,這叫二娘以後怎麼在樓家人面前抬得起頭來。

  樓洛書回府以後,沒有跟著嫿貞一起回房,而是去了書房,倒是喚她晚點收拾好了,到書房去喚他,再一起趁著晚飯前去李氏那裡。嫿貞倒是沒有想那麼多,只是點點頭,幫著紅娟一塊收拾起來。

  紅娟卻是聽了以後,臉都黑了一半了,這二娘真是連個心眼也沒有,這趕在晚飯前去見老太太,多半是為了今兒省親的事,這麼早就回來了,怎麼也要給老太太那邊一個交待的。偏她自己還是這樣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真不知道她是裝糊塗,還是壓根就沒往心上去。

  嫿貞那顆現代的腦子裡哪有這麼多彎彎可以轉,自是不像紅娟想的那樣多,只當是回娘家了,婆婆那裡總要過去說上一聲的,所以,當她看見紅娟黑著一張臉,頓時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拉著紅娟直問:

  「好娟兒,這是怎麼啦,有人欺負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你——」紅娟被她這麼一問,一口氣堵著半晌都沒順,「等會要去見老夫人,你就一點也不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嫿貞被她這一問反倒傻了眼了。不就是去見李氏麼,莫非今天她不在,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了?

  「你,你這個缺心眼的,你今天回去省親,按理是要在娘家吃過晚飯再回來的,這才下午就回來了,準是在娘家受了委屈了,娘家人這麼不給你臉面,你日後在這個家裡還怎麼過。」紅娟被她拿話給氣的,感情,這人根本都沒把這事放心上呢。虧得她還是念過書的,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依她看來,那是唸書念傻了,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

  「有這麼嚴重嗎?」嫿貞被紅娟這一說,反倒迷糊起來了,回來早了就過不下去了?這是什麼道理呀。

  「你傻啊,娘家人都不待見你,以後你在這個家裡生活,還指望下人會尊敬你?你還指望你夫君,你婆婆小姑子小叔子能待見你?你怎麼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呀。」紅娟見她還是一臉的迷茫,只得將話說明白給她聽。

  「不會吧?」嫿貞嘴裡雖然不相信,但是一想到樓洛書今日的反常,心裡卻是將紅娟的話信了個七七八八了。怪不得他從柳家出來,不直接就回家,反而陪著她在街上亂逛,感情是早就想到這一茬了。只是既然要到吃晚飯後才回比較好,他卻是午後就帶著她回來了,是什麼讓他改變主意了?

  「你呀,還是好好想想,等會怎麼去跟老夫人交代吧,還有,三郎那邊,也不知道等會會怎麼跟老夫人說這個事,好在他叫你等會先去書房找他,看來,是打算跟你套好說辭,好讓你在老夫人面前不為難才是。」紅娟一邊說,還一邊點頭,待她轉過身來看見嫿貞手裡還拿著今天買的東西站在那裡發愣,忍住想拍她一巴掌的衝動,歎了一口氣。

  「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東西放下我來收拾吧,你去書房跟三郎合計合計,等會老夫人面前總要說辭一致才好。」

  嫿貞點點頭,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轉身出門,朝著書房走去。她雖然是有幾分小聰明,可是,這古代大門戶的日子,卻不是她想得到的,她突然發現,她那點小聰明放在這裡根本就不夠用。歎了一口氣,她若有機會穿回去,一定要狠狠的罵那些小說作者,哪個說古人好糊弄來的。

  那章五娘倒還做了一件好事,給她買了個紅娟丫頭,從她穿過來起,這紅娟倒真是盡力在護全她。許多她沒有想到的事,紅娟都幫著她想,許多她不會做的事,紅娟也都幫著她做了。現在要是紅娟突然走了,她只怕還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走近書房,一摸藕色迎面而來,定睛看去,竟然是顏淼,嫿貞挑眉,顏淼居然伺候到書房來了,還真是不死心吶。嫿貞收起滿面的愁容,掛起一抹笑容,迎了上去。

  「我當是誰呢,遠遠的就瞧見一抹藕色朝著這邊來了,原來是淼淼你啊。哎呀,這顏色可真適合你。瞧瞧,水嫩水嫩的,喲,這可是好料子呀。」嫿貞站定,看著顏淼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卻仍舊扯起一抹牽強的笑容。

  「二娘笑話了,我不是瞅著今天是臘八麼,這才換了一身衣裳,等會晚上好和我爹一起過節呢。」顏淼看了看自己這身衣裳,這個柳嫿貞是拐著彎來編排她呢,這身衣裳,從料子到顏色,可不是下人能穿的,她故意提起這茬,是想告訴她,叫她不要妄想嗎?

  「對啊,今天是臘八,我還是三郎早上跟我提起,才想起這事呢,淼淼倒是孝順。」嫿貞點點頭,不打算再在衣服上跟她糾纏,看了看她端在手裡的茶,道:

  「淼淼這是給三郎送茶水去?」

  「是啊,我以為少爺和二娘要在娘家待到晚上才回來,書房就沒有備熱水,哪知道你們下午就回來了。」回個娘家,居然就呆了那麼一會子就回來了,這麼不受娘家待見的,她顏淼還真是頭一回見呢。

  嫿貞冷了冷眼,還真被紅娟說中了,這還沒有去見李氏呢,顏淼一個下人就拿這個說事了,這要是李氏那裡不好好交代一下,有個好點的說法,只怕,以後這日子還真有得受呢。

  「這茶水給我吧,正好,我要過去找三郎。」嫿貞伸手將顏淼手裡的托盤接了過來,冷冷的道。

  她突然搶托盤,顏淼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竟生生看著嫿貞將托盤從自己手裡搶了過去。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再看看嫿貞冷著一張臉,顏淼卻是在心裡笑開了花,被她戳中了痛腳了呢。自然是不好再去從嫿貞手裡將托盤搶回來,只得故作大方的道:

  「既然二娘要去找少爺,那就麻煩二娘了。我還有活呢,就不打攪你們了。」說罷,朝著嫿貞拜了拜,退了下去。

  嫿貞看著她遠去的身影,暗自歎息,看來她還真得好好跟樓洛書談談,看看怎麼解決這個事情才好,不然,以後只怕麻煩還不少,光是一個顏淼就不好對付。

  推門而入,只見樓洛書站在書桌前,不知道在寫什麼,走近一看,卻是在畫畫。嫿貞好奇的看著他一筆一筆的畫著,梅幹出自左,倒垂而下,分為二枝,一枝彎曲直下,一枝平伸而出,繁花密蕊、瓔珞紛呈,千條萬玉,撲面而來。好一派喜氣洋洋之感。

  「畫得真好。」嫿貞不由得讚歎,梅干筆鋒蒼勁有力,而那梅花卻是繁花密蕊,瓔珞紛呈。自小就練習書法和國畫的嫿貞自是有幾分見識的。

  「你覺得好?」樓洛書將最後一筆勾上,擱下畫筆,轉身看她。

  「嗯。是好,真的好。」嫿貞連連點頭。

  「題首詩吧。」樓洛書將主位讓出,將筆遞給嫿貞。

  「我題詩?」嫿貞不明所以的看著他,見他篤定的點頭,這才接過毛筆,思量著要題首什麼詩上去才好。想了一會,執筆疾書,一蹴而就。

  樓洛書接過畫,定睛一看,面上露出幾分笑意來,睨了嫿貞一眼,笑著念道:

  「『吾家洗硯池邊樹,朵朵花開淡墨痕。 不要人誇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這是你寫的?」

  「嗯?嗯。」嫿貞聞言,面上一紅,她哪裡會寫詩啊,這是元代詩人王冕寫的,她不過是借用罷了,剛剛被顏淼那一攪和,又想起來書房的目的,這才借梅喻己而已。

  「不要人誇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樓洛書見狀,淡淡將詩的後兩句念了一遍,這才轉身看著嫿貞,道:「你可知道,這畫,我是用來作何?」

  「不是自己閒來畫的嗎?」自然是掛在書房裡自己看咯,嫿貞不明就裡的看著他。

  「娘素來愛梅,她總說,梅是不會為艱難困苦的環境所影響的,越是嚴寒,就越是盛放。這畫,是等會要送給娘的。」樓洛書定定的開口。

  嫿貞瞪大眼睛看他,送給李氏的?而樓洛書只是靜靜的看著她,不語。嫿貞皺著眉頭思考,李氏愛梅,他畫梅花,卻叫她題詩,該不會是?

  嫿貞越想眼珠就瞪得越大,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這人的大腦究竟是什麼構造的?





十六章 被逼圓房

  「想通了?」樓洛書見她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看著他,就知道她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不由得讚歎,好個聰明的女子。

  他畫梅花,叫她題詩,為的就是讓娘知道,他重視她,這樣,娘便不會太為難與她。而娘若是不為難她,府裡上下的人,自然也就不敢太放肆,畢竟,她可是他樓洛書明媒正娶的夫人,將來,樓家也自是要交到她手裡的。底下的人,也就不敢再輕看了她。

  豈知,她這首詩題的就這麼合適,不要人誇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她這是在說,不論別人誇她或者損她,她自過自的生活,自有自的傲骨。這畫要是送到娘手裡,只怕,娘非但不會惱她,反而比之前還要更加疼愛她一些。她本就是娘中意的兒媳,又有如此品行,自是讓娘怎麼看怎麼歡喜。

  「嗯。」嫿貞點頭,有幾分小小的激動,這人真是將所有人的想法都算計進去了。這畫一送去,李氏只怕也不好再責怪於她,她那首詩更是將自己的品行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真是巧合得不得了。

  「現在就去嗎?」嫿貞有些不捨的放下手中的畫,她是真喜愛這畫的,從小家裡管得就嚴,她和幾個表兄妹更是在爺爺的戒尺教育下,整日跟這些書畫打交道。小時候不懂事,只覺得練字練畫是件再痛苦不過的事,整日就恨不得跟著表兄弟們一道去爬樹掏鳥窩。到了大了,她才知道,能有人那樣拿著戒尺教你,是件多麼幸福的事情。漸漸的也就練出幾分興趣來了,後來更是因為這書法,得了不少的好處。

  一筆好的書法,一幅幅好的國畫,在她高考那會,給她加了不少分,到了大學,更是因為這一筆好字,一筆好畫得了不少導師的喜歡,就連畢業實習,也都選了好的單位給她。只是畢業以後,每日工作忙碌,這書畫也就漸漸鬆懈了下來。

  「不急,再等等,畫還沒有干呢。」樓洛書端起熱茶,喝了一口,看著她,覺出她是真喜歡這畫的,看她那依依不捨的樣子,心裡不知怎麼的,有了些許鬆動,她大概真的沒有那麼壞。

  「你要是喜歡寫畫,以後,就到書房來吧,我叫李年給你弄張桌子放那邊。」脫口而出,說完,樓洛書就愣了愣,他竟然讓她到書房來,之前讓出了一半臥室,尚且可以說是母命不可違,現在,自己居然主動又讓出一半的書房?

  「真的?」嫿貞卻是十分的興奮,她老早就覬覦這書房了。這陣子還在琢磨著,要在房裡整個小桌子出來,好方便她寫寫畫畫呢。

  「嗯。」樓洛書原先還有些許遲疑,卻在看到嫿貞充滿喜悅的臉之後消失了。也許,她是真的很高興吧。也許她真的只是很單純的想要寫寫畫畫吧。只要她不帶什麼壞心思,他總歸會盡力回護於她的,他對她雖然尚未有男女之間那不能棄不能離的情感,責任卻還是有的。

  兩人在書房呆了約莫一個時辰,等那畫干了,這才帶著畫一起去了李氏那裡。

  果然如樓洛書所料,李氏看了那副梅花圖以後,先前見他們時臉上的不愈立刻就不見了,反而對嫿貞多了幾分疼惜。說了一小會話,就放他們離開了,只是交代晚飯時候,再一道用膳。從李氏那裡出來,嫿貞就直接回房了,而樓洛書依舊去了書房。

  紅娟看著嫿貞面帶笑意的回來,連忙追問情況如何。嫿貞將前後事情一說,紅娟立刻就拍手叫好,直誇樓洛書聰明。反倒是嫿貞,興奮過了,倒是平靜下來了,多了幾分疲倦,看著時辰尚早,便合衣在躺椅上瞇了一小會,紅娟見狀,忙給她蓋上毯子。

  待她再醒來,已近申時,接過紅娟遞來的清水漱了漱口,又擦了一把臉,倒是清醒了,她還記著李氏之前吩咐,晚上一塊用膳的。等紅娟給她整理好身上的衣裙時,老太太那邊就派了人來催,她不敢耽誤,立刻就往飯廳而去。

  「喲,二娘來了。」

  剛進門,就聽見李氏笑著道,嫿貞定睛看去,屋內人都齊活了,只剩下自己還沒到,當下連忙脫了鞋子進屋,在樓洛書身邊跪坐了下來。

  「嫂子來的晚了,這可真是難得呢,聽說,平日裡,娘說一起用膳,嫂子可從來沒有讓人等過呢。」樓河圖不知為何,一見到嫿貞乖順的坐在兄長身邊,就忍不住要拿話刺她,誰讓他兩次碰到這個女人,都是一副潑辣的樣子,她這般的乖巧也不知道是做給誰看的。

  「小叔子笑話了,我剛剛在屋裡小睡了一會,所以遲了些。」嫿貞一面扯著笑容解釋,一面在心裡腹誹,這個死小子,就是見不得她好是吧,敲他說的那話,說得她跟個吃貨一樣,就只知道吃,但凡吃飯就不會遲到。

  眼瞅著他還要說話,嫿貞不想與他多做糾纏,立刻轉移了話題,拉著李氏說起話來,話題不外乎圍著年關將近,家裡大大小小拉拉雜雜的事情,硬是沒有樓河圖開口的機會,叫樓河圖一陣不痛快,可是當著娘親和兄長的面,又不好發作,只能衝著嫿貞猛瞪眼睛,偏偏嫿貞就是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將他當成了路人甲。

  吃過晚飯,喝了臘八粥,樓河圖被李氏早早的打發了走了,反倒是只留下了嫿貞和樓洛書兩人。說是叫他們陪著到院裡散散步。嫿貞一邊跟著走,一邊心裡就在打鼓,該不是今天白天的事,還有什麼麻煩吧。

  「二娘啊,你跟三郎同房又有些日子了吧?」李氏邊走邊拉著嫿貞的手問道。

  「嗯,有幾日了。」嫿貞心懷踹踹答道,看這勢頭,不像是要提白天的事。腦子裡立刻就轉了起來,不是白天的事,那會是什麼事?

  「我呢,一直有心讓你來賬房幫我,正好今年過年,二房的要過來了,到時候我就正式當著他們的面說這事,你呢,也趁著機會見見叔伯們,給他們見禮了。」說罷拉過她的手,拍了拍。

  「大家,這個事情不是說過陣子再說的嗎?」嫿貞頓了頓,看著李氏,一時捉摸不透她怎麼又提起這個事情來了。她偷偷的看向樓洛書,可是卻沒能從他臉上看出什麼東西來。

  「哎,還過陣子呢,你也不知道,最近家裡事情多,我一個人,年紀也大了,忙不過來了,你也來給我幫幫忙,何況這個家遲早也是要交到你手裡的。」李氏看著她笑。

  「大家——」嫿貞還欲說些什麼,結果,樓洛書卻在她背後突然拉了她一下,她只好將所有的話都收了回去,看著李氏。

  「我知道你是擔心,怕他們不服氣,其實,你若是能早些為三郎添個一兒半女的,他們自然也就沒得閒話好說了,對吧?」李氏拉著她的手,笑著看她。

  嫿貞卻被她這話給說得一腦門的冷汗,李氏這可是話裡有話呢,想來是不滿意她跟樓洛書都住在一起好幾天了,居然還沒有圓房,可著勁要逼著他們趕緊把這事給辦了呢。他們這才住在一間屋裡不過幾日,李氏就已然迫不及待了。

  「娘說的是。」樓洛書在嫿貞開口之前,他自然也知道娘的意思,相處了幾日,他自然也知道這丫頭的脾氣,別看著有幾分機靈,可是到了關鍵的時候,卻容易手忙腳亂,亂了分寸。他今天才好不容易幫著她圓了省親的事,可別給她這一下就又壞了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氏見兒子這麼說,自然是滿心歡喜,她看得出來,三郎這麼護著二娘,必定是對她還有幾分喜歡的,她自然是樂見的,這是好事。

  「晚了,我也走乏了,你們回去歇著吧。」李氏見目的達到了,自然也就打算打道回府了。留著他倆自己獨自相處。

  「你剛剛為什麼那麼說啊?」見李氏走遠了,嫿貞立刻就瞪著樓洛書,他剛剛那是什麼意思啊,當著李氏的面,說那樣的話,他是安的什麼心呢,是想要羞死她吧。一想到他一本正經的回答這樣私密的事情,嫿貞只覺得整個臉都要燒起來了。

  樓洛書只是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逕自朝著東廂走去。 嫿貞見狀,立刻就追了上去。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回了房。

  「喂,你還沒有回答我呢。」嫿貞見他不理自己,一路上也不好大聲嚷嚷,畢竟是私事,吵吵嚷嚷的不像樣子,好不容易忍到了房裡,打發了紅娟出去以後,就再也憋不住了。

  「你覺得那個時候,除了說好,要說什麼才算好?」樓洛書看了她一眼,然後在案幾前坐了下來。

  「那你那樣說,明天怎麼辦啊?」嫿貞也知道那樣的情況下,顯然也不能忤逆李氏,否則他們之前所做的,就全白費了。可是,他這滿口答應下來,明天她要怎麼交代才好,他們難道真要那什麼?

  「睡吧,娘那裡,我明天自有交代。」樓洛書見她臉上乍紅乍白的,自然也知道她肯定是想歪了,若不是看她今天累了,而他自己也有些乏了,少不得要好好再逗她一逗。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08 PM

十七章  沁歡歸家

  第二日一早,嫿貞起來的時候,樓洛書已然不知哪裡去了,而紅娟更是一臉酡紅的看著她,弄得嫿貞滿腦子的疑問。

  當她在鏡子裡看脖子上以及手腕上,疑似吻痕的淤青時,差點沒有尖叫,這,這,這就是樓洛書想出來的辦法?嫿貞忍不住撫額呻吟,真虧他想得出,他該不會以為,就這麼一個痕跡,就能讓老太太認為他們已經圓房了吧。

  待她梳洗好去給李氏請早安,一路上,就連下面的僕人,都是一臉的曖昧,不是盯著她瞅瞅。弄得嫿貞好不自在,好不容易到了李氏的房裡,以為能喘口氣了,結果,李氏看她的眼神,更加古怪。

  僵硬著給李氏問早安,然後在一片詭異的沉默中,吃完了早飯,嫿貞正準備起身走人,樓河圖卻在此時進來了。

  「娘,昨晚睡得可好?」樓河圖對李氏倒是尊敬,吊兒郎當的性子,在李氏面前多少有些收斂,不比在外面。

  「好,我睡得很好。」李氏見二兒子來問早安,自是一臉的笑意,大兒子和兒媳圓了房,這接下來的,就該張羅二兒子的婚事了。

  「原來嫂子也在這裡。」樓河圖轉過身來,朝著嫿貞一拜,臉上全無之前嬉笑的模樣,反倒顯出幾分正經來,這讓嫿貞一愣,這廝也還有正兒八經的時候,這是難得。

  「嗯。」嫿貞應道。她有些不太習慣樓河圖這般正經的樣子,只是微微點頭。

  「四郎,這臘八也過了,你這兩日,抽空去鄉下,把五娘接回來吧。」李氏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拉過樓河圖的手,拽著他坐下。

  「去接五娘?天,那個小魔頭要回來了?」樓河圖聽到李氏交代的事之後,那張正兒八經的臉就繃不住了,一張臉瞬間就皺成一團,想起自家妹子那個潑辣的性子,只差沒有仰天長嘯了。

  「渾說什麼,什麼小魔頭的,那個是你妹妹。」李氏聞言,眉頭一皺,顯然對他這樣形容自生養的女兒,十分的不滿。她家的丫頭,也就是活潑了些,哪有他說的那樣。

  「是,是,是。」樓河圖見李氏不悅,連忙應道,他們家的妹子,他能不知道,要不是太鬧騰,能把她送到鄉下去?說得好聽,是去養身子,府裡但凡有眼見的,都知道,那是去修身養性去了。想起五娘的種種豐功偉績,樓河圖光是想,都覺得頭在絲絲的犯疼。

  「怎麼,小姑子要回來了?」嫿貞看著李氏道,樓洛書的妹妹?嫿貞在心裡歎息,古代嫁為人婦,最難處理的,便是婆媳與姑嫂關係了。看樓河圖提起這小姑子的這副樣子,估計也不是個好相處的主。

  「是啊,都快過年了,總要接她回來團聚不是。而且,我也擔心,老是放她在鄉下,會野得不成樣子,她年齡也不小了,再過個一兩年,也該嫁人了,還老是跟個野丫頭似地,也不成樣子。」

  李氏見嫿貞問起,也就直說了,她確實是有幾分擔心的,嘴裡雖然不許四郎渾說,其實自己女兒什麼性子,她做娘的還能不知道。不過,好在這個兒媳的性子倒是穩妥,讓五丫頭回來跟她嫂子多處處,也跟著學學怎麼管管家,將來嫁到婆家,也不至於吃虧。反正過陣子就要讓兒媳婦去賬房,教一個是教,教兩個也是教。

  「二娘啊,五娘回來了,還得你幫著我好好管管她吶。」李氏拉著嫿貞的手說道。

  「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姑子的。」嫿貞點頭,瞧老太太這麼鄭重的拜託她,她幾乎可以想見到這位小姑子是個什麼樣的角色了。恐怕不是一般的不好對付,而是十分的不好對付啊。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李氏點頭,她相信只要好好的□一番,這個兒媳遲早能獨擋一面的。若是她能早些為三郎添個兒女,就更好了。

  從李氏那裡出來,嫿貞立刻就打發了紅娟去探聽這個樓家的五娘的事情。到了晚邊上,紅娟將打聽到的樓沁歡的事情跟嫿貞一說,嫿貞就只覺得頭疼,這位樓家的五娘子,用現代話說,那可真是個人才。不僅是個人才,還是個假小子,野丫頭。

  打小,就跟著府裡的小孩子一起爬樹掏鳥窩,爬牆到人家院裡,偷人家的花,在路中央挖坑做陷阱,舉凡你能想到的,在古代能做到的惡作劇,這位樓家的五娘都幹過。偏偏那個時候,樓家的老太爺剛剛才過世,老太太支撐著一個大家,也著實不易,自然沒有多餘的時間來照顧這個小女兒,樓洛書,樓河圖那會還在念族學,而樓沁歡又還不到唸書的年紀,就只能養在家裡,就這麼給生生的養野了。

  到了唸書的年紀,去了族學也不安分,不是跟同窗吵架,就是跟先生吵架,有回馬術課,還把炮仗綁在馬尾巴上,驚得整個馬廄裡的馬全亂作了一團,差點踩傷了人,被先生打了一頓手板,給趕了出來,後來還是老太太拉著一張臉面,去求了族裡,才讓她繼續讀書的。

  只是,這麼折騰之下,這位樓沁歡姑娘,越大就越難管了,養在家裡,實在是沒有人有功夫去管她,最後,李氏思來想去,就決定把她送到鄉下的祖宅去,請了個先生,專門教她一個人,又找了兩個力氣大,能幹的老媽子看顧,這才消停了一兩年。

  果然,隔天,就聽說樓河圖到鄉下去了。而嫿貞也忙起來了,李氏拉著她,張羅著開始大掃除了,馬上就要過年了,這大戶人家可不比小門小戶的,房子大,房間又多,收拾起來,可真是件大大的工程呢。

  嫿貞趁機在後院開了一小塊地出來,將先前從那胡商手裡買來的菠菜種子,給種了一些,畢竟是冬天,也不知道這菜能不能種活,雖然,她依稀記得,菠菜就是冬季的時令蔬菜來的。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只撒了一小把的種子下去。這些種子又不是種不出來,再買就有的,這胡商怕也難得找到了。

  樓河圖去接樓沁歡的當天,並沒有回來,許是老宅子那邊有長輩留著他住,而樓洛書因為年關將至,鋪子裡也是異常忙碌,就是回了,也是一頭紮到書房裡,嫿貞倒是清靜了幾天,她從被逼著跟樓洛書圓房後,第二天早上那樣的尷尬反而因為樓洛書的忙碌,常常是回到房裡,連話也說不上兩句,倒頭就睡,得到了緩衝。於嫿貞而言,倒是幸事一件。

  樓河圖這一去,就去了十多天,直到小年的前一天,才帶著樓沁歡從鄉下回來了,此時離春節也只有幾天了,府裡該收拾的也都收拾好了,從幾天前,她就跟著李氏,忙活著年貨的事情來。

  這幾天為了備年貨,嫿貞上上下下的跑,清算,點數,而李氏也是手把手的親自教她,什麼東西是可以交給管家家丁去置辦的,只需過目記數,什麼東西要自己親自過目,甚至是親自到街上去挑的。就這麼來來回回的折騰,她的腿都跑細了。嫿貞不由得感歎,這麼大的一個家,管起來,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樓河圖帶著樓沁歡終於趕在小年夜前,回來了。這天,嫿貞跟著李氏盤點年貨,李氏負責點算,她負責記錄,兩人分工起來,這事總算也辦的差不多了。還在老遠,就聽見一聲一聲嬌憨的喊聲,嫿貞就知道,這是她那野的不行的小姑子回來了。

  「娘,娘,娘,我回來啦!」

  湖綠色的裌襖,梳著少女的髮髻,蹭蹭蹭的就從門口衝了過來,話音都還沒有落,人就已經到了跟前了。

  「回來了?我瞧瞧,瘦了沒?」李氏見到許久沒有見的女兒,自然是滿心歡喜,立刻就放下手中的事物,拉著樓沁歡左看又瞧了起來,直到看到女兒滿面的紅光,健健康康的樣子,這才放心下來,給她介紹道:

  「來,丫頭,見過你嫂子。」

  「這個就是我嫂子?」樓沁歡放開李氏的手,圍著嫿貞轉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也就算是認識了。她見嫿貞不怎麼說話,注意力一下就被擺的到處都是的年貨給吸引去了。

  反倒是嫿貞,被她那一打量,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她那眼光哪裡像是看人的,簡直就跟打量貨物一般,看樣子,她這個小姑子,在鄉下,依然沒有修好身,養好性呢,若是真正的柳嫿貞本尊在這裡,只怕心裡就要不待見這小姑子了,絲毫不懂禮數,任性妄為,跟她那正正經經書香世家教育出來的性子,一準是兩看生厭的。

  好在,現在這個不是本尊了,是從二十一世紀穿過來的,她在職場打拼了好幾年,見多了那些鉤心鬥角的,反倒是覺得這樓沁歡挺對她的胃口的,起碼,她夠真實,不會背地裡捅陰刀子。只是這樣的性子,你順她的意倒還好,若是不順她的意,只怕也是個炮仗,一點就著,炸得你分不清東南西北。





十八章  喜迎新年

  「也就一般吶。」樓沁歡圍著嫿貞轉了一圈,最後就給出這麼個評價,在她眼中看來,這個嫂子,著實是一般的很,長得還沒有三郎身邊的顏淼好看。

  「五娘難得回來,大家也累了好一陣了,還是坐下來說話吧。」嫿貞直接無視掉樓沁歡評價她的話,這妮子當著面都敢這麼直面的評價她,想來,絕對是個直性子。

  「好,好。咱們坐下聊。」李氏自然是願意的,她的年齡不比他們這些個年輕的,何況,之前就已經累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三人尋了坐墊坐了下來,李氏拉著樓沁歡拉家常,問她在鄉下的情況,嫿貞則是給兩人倒茶,順便自己也躲懶一會,這一天下來,不止李氏累,她也有些吃不消,就她這小身板,就算早上偷偷的鍛煉,到底還是底子沒打好,經不得累。再加上她那是連續積累了好幾天的疲勞,直到這會坐下喝水,才感覺自己是活了回來。

  樓河圖此時才進門來,一路進來,一路還在笑罵:「好你個樓沁歡,哥哥我去接你,你倒好,進門來,連等都不等我一下。」

  「切,誰讓你要慢吞吞的,別當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你走得慢,不也是為了跟府裡的丫頭們多說說話?你少拿我說事。」樓沁歡可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之類的情緒,毫不客氣的吐她哥哥的槽。他一個大男人,腳步比她這個女子還要慢,也好意思說。

  「你這丫頭,居然還編排起我來了,早知道,就讓你在鄉下呆著,不去接你了。」樓河圖被沁歡拿話一堵,差點沒給氣壞了,當下就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

  「由得你說呆在鄉下就呆在鄉下啊?娘可捨不得我,對吧,娘。」樓沁歡呲了樓河圖一聲,拉著李氏的手臂,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那是半點都不讓樓河圖舒坦。

  倒是樓河圖,先前還跟沁歡鬥嘴來的,結果,看見屋裡的嫿貞以後,立刻收斂了幾分,只是拿白眼給沁歡看,在一邊哼哼了兩聲,就不說話了,只是一個勁的灌水。

  「你們兩兄妹,就不能消停消停,怎麼每次見面都吵個沒完呢,四郎,你是兄長,也不知道讓著點。」李氏見兩人一進門就打嘴皮子架,忍不住歎息,這兩兄妹打小就這樣,每次見面都跟鬥雞似地,沒完沒了。

  「瞧見了沒,娘說,叫你讓著我呢。」樓沁歡見李氏幫著她說話,就更加得瑟起來,衝著樓河圖做鬼臉,氣得樓河圖差點沒有掀桌子。不過,她也沒有得瑟多久,李氏就一巴掌拍在她腦門上,痛得她直叫喚。

  「瞧你那模樣,哪裡像個女兒家,在鄉下都野慣了,從明天起,跟著你嫂子到賬房來跟我學管賬,明年中秋之後,你就該嫁人了,再不收斂收斂,將來到了婆家,看你怎麼過日子。」李氏拍了她一巴掌,然後白了她一眼。

  「知道了,娘。」樓沁歡一聽要去賬房學管賬,整個人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樣,立刻就焉了去了。她最討厭的就是那些書什麼的,好不容易才從鄉下的先生手裡逃脫,回家就要送進賬房去跟賬本打交道,早知道她還不如在鄉下呆著呢,起碼,鄉下那些先生可管不住她,可去賬房,那是娘親自教授,要是學不好,教訓起她來,只怕是一點顧及都沒有的。

  樓河圖看見沁歡吃癟,那個樂啊,笑得嘴都合不攏。嫿貞在一邊瞧著也覺得挺樂的,李氏則是被沁歡臉上那副痛苦不堪的模樣給氣到了,忍不住又掐吧了她一把,疼得沁歡直叫喚。這下,樓河圖就再也憋不住的笑出聲來。

  「什麼事情這麼樂?」樓洛書還在屋子外頭就聽見樓河圖那囂張的笑聲,揚眉進屋,就瞧見人都在這裡貓著,朝著李氏行了禮,在嫿貞的身邊坐下,這才問道。

  「能有什麼事,不就是他們兄妹兩又吵上了。」李氏沒好氣的說,她怎麼養了這麼兩個東西出來了,都這麼不讓她省心,還是大兒子好啊。

  「又吵上了?」樓洛書聞言也只是低吟了一聲,卻沒有責備,雖然這兩人平日裡吵嘴吵得厲害,感情卻還是極好的,小打小鬧的,也不必太在意,河圖常年在外奔走,不至於這點容忍量都沒有,難得在家裡能讓他放鬆些,也不必太過在意就是了。

  「三郎今天怎麼回來這樣早?」李氏見大兒子一進來,女兒就收斂了幾分,不由好笑,這女兒誰都不怕,跟四郎更是恨不得天天打上一架才好,偏生對三郎卻是十分的畏懼,在他面前,便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我昨夜聽嫿貞說起,今天河圖跟沁歡要回了,所以,我就提前回來了,再者,明兒就是小年了,鋪子裡這陣子也忙得差不多了,剩下來的就只有催帳了,我就先回來了。」樓洛書將手裡的杯子放下,看了看身邊的嫿貞,見她一臉的從容淡定,知道沁歡那把火還沒有把她燒著,倒也就安心下來。

  李氏卻是沒有忽略掉樓洛書看嫿貞的眼神,心裡為他們感情這般好暗自偷笑。

  說話間,到了申時,一家人還是樓洛書成婚之後,首次聚在一起吃飯,氣氛倒也好融洽。待到用完晚膳,都累了一天,也就都休息去了。

  隔天一大早,府裡的人也都早早的就起來了,也因為今天有個正要的活動,那就是祭灶,民間的春節一般都是從每年的臘月二十三火二十四的祭灶揭開序幕的,有所謂的「官三民四船家五」的說法,也就是官府在臘月二十三,一般民家是二十四,水上人家則在臘月二十五日舉行祭灶儀式。等祭灶完了之後,便正式的開始做迎接過年的準備。

  大戶人家祭灶不比小戶,準備的祭品也是不少的,從早上開始折騰起,一直到晚上,才擺放好。

  祭灶的儀式多半是在晚上舉行的,祭灶時,祭灶人跪在灶爺像前,懷抱公雞。據說雞是灶爺升天之前所騎之馬,故雞不稱為雞,而稱為馬,若是紅公雞,俗稱「紅馬」。白公雞俗稱「白馬」。 焚燒香表後,屋內香煙繚繞,充滿神秘的色彩。男主人斟酒叩頭,嘴裡唸唸有詞。念完後,祭灶人高喊一聲「領」!然後天執酒澆雞頭。若雞頭撲楞有聲,說明灶爺已經領情。若雞頭紋絲不動,還需再澆。

  舊時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習俗。禁止女子參與祭灶,所以,嫿貞十分之遺憾,沒能看到樓洛書抱著公雞祭灶的模樣,不過,他那樣一個正兒八經的面孔,懷裡抱著公雞的模樣,光是想像,都覺得那個畫面太具有喜感。

  等到祭灶的儀式完畢之後,男人們回到主房這邊,而女人們將準備好的食品拿出來享用。

  過了小年,離春節就只有六七天了,過年的準備工作,就更加的熱烈了,而在所有的準備工作裡,剪窗花是最盛行的名宿活動,李氏一早就將嫿貞叫去,還叫了好幾個丫頭跟著一起減窗花。

  窗花的內容繁多,什麼喜鵲登梅,燕穿桃柳,孔雀戲牡丹,獅子滾繡球,三陽開泰等等,看的嫿貞眼花繚亂,她試了幾次,剪出來的窗花,往紅娟她們幾個丫頭剪的窗花旁邊一放,簡直羞得都沒法見人,最終只得放棄。逃難似地尋了個借口,開溜。

  走出去還沒有幾步,就碰上了樓洛書,樓洛書瞧著她從大屋裡出來,卻有幾分閃躲,攔下詢問一番之後,啞然失笑。

  「你別拉著我啊,待會大家就要追來了。」嫿貞實在是怕了那個剪窗花的工作了,又見樓洛書拉著她不放,身後隱隱聽到李氏叫喚的聲音,更是急得臉都紅了。

  「你若允我一件事,我擔保,等會娘不會再找你麻煩,如何?」樓洛書揚眉道。

  「真的?」嫿貞看他,他有辦法?該不會又是逗她玩吧。「比起剪窗花來,難是不難?」

  「不難,我保證,就是一點點小事。」樓洛書道,當真只是一點小事而已。

  「行,成交。」嫿貞咬了咬牙,只是小事,應該不難吧。

  這時,李氏已經追了過來,她一邊拉著嫿貞的手,一邊笑道:「哪有你這樣的,窗花才剪了一半,就跑了。」心裡卻是高興看到兒子和媳婦一道,看他們的表情,顯然感情不錯啊。

  「娘,既然貞兒不擅剪窗花,就別為難她了,兒子正有事要找她,我那裡正好還缺一個寫桃符的,府裡那麼多處要貼,我和河圖都寫不過來了,還是讓她給我去幫忙吧。」嫿貞還沒有說話,樓洛書倒先開口了,幫她把李氏的話攔下來。

  李氏見樓洛書給嫿貞求情,又見她剪出來的窗花實在不能看,只好同意。樓洛書見李氏同意,這才拉著嫿貞迅速開溜。

  一路上,嫿貞被樓洛書拉著疾走,她滿腦子都在猜著,樓洛書等會究竟要她幫什麼忙。結果到了書房之後,樓洛書將她帶到桌邊,指著一堆長條型的木板,叫她寫桃符。這桃符,可以算是最早的春聯吧,據《後漢書‧禮儀志》說,桃符長六寸,寬三寸,桃木板上書「神荼」、「鬱壘」二神。「正月一日,造桃符著戶,名仙木,百鬼所畏。」

  嫿貞鬆了一口氣,原來他真的是叫她來幫忙寫桃符的,書房的另一個角落裡,樓河圖正在奮筆疾書,旁邊列滿了剛剛才寫好的桃符,想想也是,民間對桃符講究有神必貼,每門必貼,每物必貼,所以春節的準備工作中,桃符的份量絕對是最多的。尤其還是樓家這樣的大戶,院子房間之多,光是桃符,就不知道要寫多少幅,嫿貞接下來幾天也都在寫桃符的時間中度過。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13 PM

十九章  新年伊始

  大年三十這天,樓家大院裡比往常要熱鬧許多,樓家上下都沒人閒著,而鬧得最歡的,除了樓河圖口中的小霸王樓沁歡,就屬樓家家丁們的小娃子們。難得過年,不比平時,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和禮數,一早上起來,就聽見一群小子們笑鬧的聲音,還夾雜著炮仗??啪啪的響聲,接著就聽到有家丁叫罵的聲音。

  樓家的家宴定在晚上,除了李氏,樓洛書兄妹三人,嫿貞,還有樓家二房也要過來吃團圓飯。

  樓家二房那邊一早就打發了人過來告知他們,辰時左右,他們就會過來,那個時候,正是府裡忙碌的時候,李氏便派了嫿貞到門口去等著他們,一是由晚輩去接人,表示尊重,二來此舉也有幾分昭告眾人,她有意讓嫿貞來接替她樓家管事的意思。

  嫿貞原是不肯的,可是禁不住李氏說,而樓洛書他們兄弟倆,也忙活個不停,考慮到著大冬天的,她也不好讓長輩到門口去吹冷風,尤其是昨夜裡,還下了一場大雪,整個天地都被雪覆蓋,白茫茫的一片,最後想來想去,還是只得自己過去。原以為,也不過就是一會的功夫,哪裡知道,這一等,就等了近一個上午,都過了巳時,也沒瞧著人影。而她又擔心二房的隨時會過來,只能站在門口等著。

  等到樓家二房老爺,樓默宵帶著夫人沈於茜以及兒子樓齊鳴,女兒樓齊敏抵達樓府的時候,已經到了午時了。嫿貞的一雙手腳早就凍得僵硬,只能時不時的呵氣取暖。

  待到樓二夫人沈於茜下車之後,嫿貞連忙迎上去,扯起笑容問好:「二老爺,二太太可來了,大家等你們多時了。」

  哪知沈氏只是看了她一眼,朝她點點頭,便帶著一雙兒女直接進府去了。反倒是樓默宵笑嘻嘻的跟她道了新年好,才進門去。

  嫿貞看著他們的背影半晌,思索著剛剛的情形,想了一會才明白,這樓家的二太太剛剛是甩臉子給她看呢,她今兒來就是為了給她個下馬威的。頓時忍不住歎息,只怕她這個年,要過得刀光劍影了。一陣冷風吹來,將嫿貞吹醒,她打了個得嗦,立刻抬起腳步,緊跟著他們的身後進去。

  進屋以後,沈氏的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正在跟李氏說話,而她的一雙兒女正跟樓洛書樓河圖他們坐在一起吃零嘴,閒磕牙。

  「貞兒來,到我這裡來。」李氏見嫿貞跟著樓默宵一起進來,連忙招呼她過去,嫿貞知道她多半是要介紹他們認識,看了樓洛書一眼,放棄到他那邊去的想法,款款的走了過去。

  「貞兒啊,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二老爺,這是二嬸嬸,快來見見。」說完,又對著樓默宵和沈氏道:「這就是我的兒媳,兩個月前,他們大婚的時候,你們來過,可惜沒見上。」

  嫿貞聞言,朝著樓默宵和沈氏拜了拜,道:「二老爺,二太太新年好。」

  「喲,原來這就是三郎的新媳婦啊,剛剛我還以為是下人呢。瞧我這眼睛,真是老了,新媳婦可千萬別怪。不過,大嫂也真是,怎麼能叫新媳婦到門口去吹風呢,這麼冷的天。」沈氏這會見到嫿貞,臉上倒是掛起了一抹笑意,只是,那笑去沒到眼底去。

  嫿貞觀察了一下眾人的臉,李氏在聽到「下人」兩個字的時候,臉上的神情變得十分難看,樓默宵依舊是笑嘻嘻的一副樣子,沈氏則半瞇著一雙鳳眼,有一下沒一下的打量著她,不遠處的樓洛書,樓河圖他們,也都停下了說話,朝這邊看來。

  嫿貞在心底歎息了一聲,今天這把火,看來是躲不過了,人家那是認準了她燒的,只得上前再拜上一拜,道:「二太太說的哪裡話,嫿貞是晚輩,去門口接長輩是理所當然,分屬應當的,哪有什麼怪不怪的。」

  「喲,瞧瞧這新媳婦多懂事啊,怪不得我聽說大嫂疼到骨子裡去了呢。」沈氏笑道。只是那雙漂亮的鳳眼裡,卻絲毫也瞧不出高興來。

  李氏聞言,也跟著道:「是啊,這個媳婦啊,我是越看越滿意,你不知道,今年我身子大不如以前了,多虧了有她幫我,這家裡上上下下,過年該準備的東西才置辦齊活,不至於手忙腳亂呢。」說完拉起嫿貞的手,拍了拍。

  嫿貞也只得陪著笑臉,看著這兩位夫人們大鬥法,打嘴皮子架。李氏是屬意讓她來接手家裡的賬房,讓她慢慢學著管家的,還說過完年,就讓她去賬房學習。可是這沈氏從進門起,就沒有給她好臉色看,左一個新媳婦,又一個新媳婦,顯然是在提醒李氏,她才嫁入樓家不久,還算不得真正的樓家人呢。

  她婆婆李氏就更直接了,完全當做沒聽懂。只說過年前就讓她開始慢慢幫著管家裡的事,更是幫忙著置辦年貨,還一個勁的誇她做得好,擺明了是要讓她來當一家之主。

  「大嫂,這就是你不對了,這新媳婦才進門,你好歹也讓她跟三郎多處處,也好早點為樓家生個大胖小子不是,哪能天天拿那些個雜七雜八的事去打擾人家小兩口啊。」沈氏聽李氏那樣說,倒也沒有洩氣,她就不信,這李氏不想早點抱孫子。

  嫿貞一聽這話就知道壞了,這把火又點到她身上來了,偏偏,她還找不出法子來自救,更加不指望李氏會幫她,誰讓這也是李氏最關心的事呢。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了。

  「我倒不知道嬸嬸原來這麼關心我們夫妻倆個,真是讓侄兒好生感動呢。」就在嫿貞為難的時候,樓洛書前來救駕。

  只見他放下手中的水杯,走到他們面前,朝著沈氏拜了一拜,接著道:「嬸嬸這麼關心咱們夫婦,侄兒一定不辜負嬸嬸的美意,定當好好努力。」說罷,似笑非笑的看了嫿貞一眼。

  「就是,就是,嬸嬸這麼關心我哥哥和嫂子,倒不如叫大郎趕緊給嬸嬸生個孫子抱抱。」樓河圖也跟了過來,不陰不陽的道,說完還朝著嫿貞擠眉弄眼一番。

  他那話一出口,就見沈氏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家裡誰不知道,樓齊鳴兩年前就娶了媳婦,偏偏到現在還沒個音信,那個大嫂子的肚皮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這簡直成了沈氏喉頭的一根刺,拔不出,又嚥不下,扎得生生的疼。眼下,被樓河圖拿來說事,更是讓她嘔到不行。

  「說到這個,倒是沒有見到大嫂子,她今兒怎麼沒有跟著一起過來啊?」樓河圖裝模作樣的看了一番,才問道。

  「她回娘家去了,說是娘家姐妹難得聚聚,過兩日,又要分別,所以,今年在娘家過。」沈氏冷聲道。說起那個媳婦,也真是夠讓她惱火的了,嫁進來兩年了,肚皮沒影就不說了,年前還跟大郎吵了一架,衝回娘家去,到了過年了,都還不會來,就打發了一個下人過來交代一聲,要在娘家過年,讓大郎初四再過去接她,簡直就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

  「好了好了,你們再說下去,我看,貞兒就恨不得要挖個洞把自己埋了,瞧她臉紅的。」李氏見沈氏面上難看,知道二兒子說中了她的痛腳,連忙止住這個話題。心裡卻是十分高興的,大兒子過來給嫿貞解圍,說明他們夫妻感情好,比起沈氏而言,這一點上,她又贏了一籌。

  她跟沈氏斗了大半輩子了,什麼都要比較一番,沈氏當初比她晚進門,卻比她早懷孕生子,得了老太爺的喜歡,她沒少在沈氏手裡頭吃虧,可如今,風水輪流轉,她那大兒子不爭氣,讓三郎當了樓家的當家人不說,連她那媳婦也不爭氣,進門兩年了,夫妻感情不甚和睦,婆媳也一直矛盾不斷,甚至肚皮也一直沒有消息,不像她,兒子孝順,又娶了個不錯的媳婦,生生壓了那沈氏一頭。不過,回頭一定要督促三郎和貞兒,讓他們早日生個胖小子,她非要那沈氏再輸一籌不可。

  「午時了,咱們都去用些糕點墊墊肚皮吧。」樓河圖接到母親扔來的眼神,聳了聳肩膀,好吧,他不繼續刺激沈氏就是了,連忙岔開話題。

  「就是,就是,這離晚膳還早著呢,先去吃點東西墊墊底。咱們也好坐下來,慢慢聊。」李氏摸了摸肚皮,笑著說。

  「好,好,坐下吃……聊,坐下聊!」樓默宵臉上始終掛著一副笑嘻嘻的表情,見李氏相邀,連忙點頭,他早就想坐下來吃點東西了,話都說到了嘴邊,被沈氏瞪了一眼,生生的轉了個彎,改了口。

  樓河圖見自己二叔那副懼妻的樣子,差點沒有笑出聲來。在李氏嚴厲的瞪視下,硬是將笑意憋回了肚子裡,裝出一副什麼都沒有瞧見的樣子,只是手上卻是抖得厲害。

  「二叔,二嬸,到裡頭坐吧。」樓洛書適時開口,並且順著裡屋的方向抬手示意,沈氏見狀,只得將一肚子的氣都給嚥了回去,跟在樓默宵的後頭,進了裡屋。




二十章  團圓夜宴

  ??啪啪的一陣爆竹聲之後,樓府的團圓夜宴開餐,先是眾人祭拜祖先,隨後移駕到大廳,上座李氏,樓默宵,沈氏三人,樓齊鳴偕同樓齊敏上前跪拜,賀長輩新年,樓洛書偕同嫿貞與妾室綠紗二拜,樓河圖與樓沁歡三拜,禮成之後入席。

  說起來,嫿貞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傳聞中樓洛書的妾室,綠紗。長得著實嫵媚妖嬈,眉眼之間都露出一股惑人的氣質。行走之間,步履輕盈,那長長的裙擺,更是襯得她搖曳生姿。只是,李氏似乎不怎麼喜歡她,只是神色平淡的應了一聲,遞了一個紅包,就不再看她。

  若說婆婆李氏不怎麼待見綠紗,尚情有可原,畢竟,多數的婆婆都不喜歡媳婦長得太過妖嬈,總覺得這樣的媳婦容易不安於室。可是,樓洛書的態度竟也是出奇的冷淡,這就不得不讓人覺得奇怪了。

  一頓飯下來,除了必要的話,嫿貞幾乎沒有多說一句,她雖不聰明,可也不傻,沈氏看似在跟她婆婆李氏鬥法,其實,話裡句句都是衝著她來的,她不方便跟沈氏起矛盾,也不想被他們倆個捲進去,打定主意獨善其身,她自然是不會傻乎乎的去接他們倆的話茬的。而二老爺樓默宵從中午見面後,到現在一直都是笑嘻嘻的,看著像是樂天,可是,究竟心裡想什麼,卻是誰也說不准的。

  而樓家二房的那兩個同輩,樓齊鳴看著是溫和有禮,其實,說話間,透著幾許才氣,卻又帶著幾分不甘的態度,只是,從頭到尾都沒有跟她正面交鋒過,她也摸不著這幾分的不甘,是為了什麼。

  倒是妹妹樓齊敏,說話態度大方,只是話題似乎一直圍著樓洛書樓河圖兩兄弟打轉,就不知道她究竟是打的什麼主意。那個今天第一回見面的小妾綠紗,從頭到尾都沒有吭聲,只是埋頭在吃飯。而她那個小姑子,忙著跟樓齊鳴樓齊敏兄妹說話,沒空搭理她,說是沒空,其實從她回來那天起,就不怎麼搭理她。

  她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別人,殊不知,別人也在觀察她。那樓齊敏都不著痕跡的打量了她好幾回了,還有綠紗,也在她不注意的時候,看了她好幾回了。樓洛書端起酒杯,啜了一口酒,她當她做的隱秘,哪裡知道,這在座的,又有哪一個是省油的燈呢。

  「趁著今天大家都在這裡,我有件事情要宣佈。」李氏見眾人都齊聚一堂,尋思著是個好時機,放下酒杯,站了起來。

  她的話讓在桌的所有人都停下來,看了過去,只見李氏走到嫿貞的身邊,將她拉起來,對著所有人道:「我這幾年來,身體也大不如前了,好在現在有貞兒,年前,她就幫了我不少忙,我決定,年後,就讓她跟著我到賬房去學著怎麼管賬,等她上手以後,就把這個家交給她來管。」

  李氏的話在嫿貞的預料之外,卻又是預料之中的,預料之中是她知道李氏遲早要提這件事情,意料之外卻是她沒有想到,李氏選在這個時候宣佈,顯然是沒有他們反對的餘地。當然,這個他們不但包括了樓家的二房,還包括了嫿貞本人。

  李氏一直在說要她去賬房,可是嫿貞也一直沒有正面答應下來,顯然,李氏選在這麼一個時候說起這事,是不容她再推脫。而二房那邊,在這個場合也是不適合去反駁當家人的。畢竟是新年伊始,又是團圓宴,這個時候去反駁,簡直就是正面打李氏的臉了。別說李氏本不是省油的燈,她兩個兒子也都不是好惹的。

  李氏的話一說完,氣氛頓時就清冷了下來,只隱約聽到遠處傳來的爆竹聲,李氏的眼神從各人身上掃視了一圈,將眾人的神情都收到眼底,最後回到嫿貞的身上,拍了拍她的有些微抖的手,似是安撫,又似壓迫。

  「貞兒覺得大家這樣安排,可好?」

  嫿貞歎了一口氣,知道現在不容她再拒絕,只得揚起笑容,回道:「我聽大家的安排。」

  李氏滿意的笑了笑,回過頭,看其他人,再問道:「你們覺得呢?」

  「大嫂安排就是了。」一直沒有說話的樓默宵,卻在這個時候開口聲援了李氏一把,依舊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可眼下這表情卻讓沈氏恨得牙癢癢的。

  她本欲再說些什麼的,被樓默宵這麼一說,不得不全部給嚥回肚子裡去。她能跟李氏鬥,可以不給李氏面子,就算人家計較起來,那也只是婦道人家不懂禮數,還有轉圜的餘地,可是樓默宵開口,又是在眾人面前,她是無論如何也要給他這個臉面的。只能暗自悶聲不吭氣。

  「小叔是個明理的人,我這麼做,也是為了這個家好,為了樓家好,貞兒這孩子,做事穩當,一定能管好這個家的。」李氏滿意的道。

  「好了,娘,吃飯吧,再不吃,菜都涼了。」樓河圖見氣氛仍有些僵硬,而嫿貞更是站在那裡尷尬不已,連忙出聲打圓場。

  「對,對,吃菜,吃菜,別浪費了廚子的好手藝。」樓默宵也笑呵呵的應和,好像完全沒有看見坐在他身邊的沈氏臉色有多難看。

  樓齊鳴樓齊敏倆兄妹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雖然也不滿意父親竟然將當家人的地位推出去,可是,到底還是不敢跟他擰著來,只好也悶聲不吭的埋頭吃菜。

  「娘,先吃飯吧。」樓洛書雖然是淡淡的說話,可是他對家族的貢獻決定他在這個家裡的地位。加上他本來就清冷,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就連一向嘴皮厲害的沈氏,到了他面前,不知怎的,也要收斂幾分。眼下見他發話,所有人都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悶聲不吭的吃著。

  這是嫿貞有史以來吃過的最難熬的一餐團圓飯了,簡直有幾分食不下嚥的感覺,她琢磨著是不是晚點要紅娟再給弄點吃的備在那裡。

  好不容易熬完了一頓飯,老一輩的就到裡屋去休息,而年輕的一輩則是商量著要去放煙花,樓沁歡更是嚷嚷著要自己親自去點火,還說,八月十五的時候,在鄉下她玩過,不止是煙花,她還親自點過爆竹呢。

  被她這麼一打岔,原先因為晚飯時候的不愉快頓時消散了不少,樓齊敏一臉的不相信,還拿話擠兌樓沁歡,她才不相信一個女兒家的,會去點什麼煙花,就更別說是爆竹了,光是那??啪啪的響聲,就夠嚇人的了。

  樓沁歡見她不信,便一個勁的嚷嚷著要試給她看,正巧門房老朱的小兒子,二娃子拉著幾個玩伴打他們跟前走過不說,一人手裡還拎著一把小爆竹,說是小,其實也不算小了,都有小木棒子那麼粗的竹子,上面掛著一根長長的引線。

  在唐朝時期的爆竹還沒有發展到用紙層層包裹著火藥來做炮仗的地步,這個時期的炮仗是用硝石,硫磺和木炭等填充在竹筒內燃燒產生?啪響聲的,皆以真竹著火爆之,所以,這個時期的炮仗又叫「爆竿」。而那二娃子手裡拿的正是一小節一小節的爆竹。

  樓沁歡見狀,從二娃子手裡搶過爆竹,隨手將身上的小口袋扔給二娃子,裡面是早上她偷偷藏著的果子點心。二娃子見她用果子點心跟他換爆竹,倒也不生氣,還在他們面前翻了幾個跟頭,帶著他那一群小夥伴呼啦啦的就跑了。

  樓齊敏見她真要放爆竹,老早就躲得遠遠的,嫿貞一貫對這些東西採取的態度是,有人放就看,沒有拉到,別想叫她自己動手,也是躲得遠遠的,樓齊鳴雖是饒有興趣的看著,但是離得也不近,樓洛書站在嫿貞的身邊,有些不贊同的看著樓沁歡,不過,許是顧及著是過年,也就隨了她的性子去了。

  反倒是一直跟沁歡不對盤的樓河圖,此時一臉的興奮,就跟著樓沁歡一道,在院子中間的空地上擺弄著那些爆竹,還時不時跟她鬥上兩句嘴。

  「快閃開!」

  忽然,只聽見樓河圖一聲大喝,拉著樓沁歡往一邊跑去,他們才拋開幾步,就聽見「啪」的一聲,只見那空地上的爆竹?啪作響,原來,他倆在研究的時候,手裡還拿著火石,一不留神就把爆竹給點燃了。

  嫿貞下意識的摀住耳朵,將頭別過去,靠在樓洛書的肩上,要她看煙花沒問題,可是,這炮仗吧,只會??啪啪的響,又沒有東西可以看,怪嚇人的,她是那種響一下,全身都會跟著動一下的,就連看煙花,也要捂著耳朵的。

  待到空地上的爆竹都炸完了,一群人才回過神來,面面相覷兼心有餘悸。半晌之後,才見始作俑者樓河圖和樓沁歡倆個人噗呲一聲笑出來,惹來一群人的怒視。樓洛書挑起眉頭,一臉危險的看著那兩個笑得開心的人。

  感情他倆倒是玩得熱鬧,卻叫旁人看的心驚膽跳。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13 PM

二十一章  母女夜話

  許是發現了樓洛書那滿臉的危險,樓沁歡和樓河圖對視一眼,漸漸的收斂起囂張的笑聲,正在這時,不知是哪家的在放煙火,只見一陣響聲之後,一朵絢麗的彩色在天空中綻放開來。

  樓沁歡巴不得現在有件什麼事情來轉移兄長的注意力,連忙朝著天上的煙花一指,大聲叫道:「快看,好漂亮的煙花!」

  眾人都隨著她是指向看去,一團一團的煙花在空中綻開,絢麗奪目,讓人目不轉睛,相對於嫿貞而言,煙花每年過年過節,她沒有少看,反而因為在這個理應有家人團聚的日子裡,自己一個人身在古代,反而生出了幾分惆悵之感來,只是靜靜的看著滿天的煙火。

  「你們都在這裡啊,夫人說外頭冷,讓你們小心別凍著了。」眾人正熱鬧的看著煙火的時候,萍翠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一臉喜氣的招呼著眾人進屋去,還說李氏叫廚房熬了熱湯,等會一人給喝一碗。

  一眾人這才挪到裡屋去,又折騰了約莫一個時辰,熬過了子時,守完歲,都有了幾分疲倦之意,這才各自散了。

  折騰了一天,嫿貞早就覺出幾分倦意來了,一路回屋,早些時候叫紅娟準備的吃食,她都是扒拉了兩口,就開始打呵欠。

  樓洛書見她一臉倦容,又想起之前大家看煙火的時候,她一臉的落寞,知道她八成是想自己的娘家人了,尋思著,就是再不樂意,年初二也還是要陪著回去她娘家拜個年的。他倒不是擔心那章五娘給他臉色看,估計章五娘也沒那個能耐,只是,有那麼個惡嫂子,這初二回去,她少不了要慪氣的。一時之間竟也有幾分隱隱的不捨。

  「明天一早還要去給娘拜新年,你又是新媳婦第一次拜年,可別晚了,早點歇著吧。」

  「嗯。」嫿貞連話也不想說了,先前從大家的屋裡出來,被冷風還吹醒了幾分,可是進了自己這屋裡以後,被屋裡的熱氣一熏,那滿身的疲軟都湧了上來,她只覺得眼皮都開始打架了,半瞇著眼,在紅娟的服侍下,稍稍梳洗了一下,躺在床上不消片刻,就跟周公下棋去了。

  倒是樓洛書,明明也是累了一天了,卻無甚睡意,只是看著床上睡得香甜的嫿貞出神。

  他們這廂是一片寧靜,樓齊敏和沈氏那邊可不平靜,沈氏今晚上可是被李氏打壓了一番不說,就連自家的男人,也都不給自己臉面,那口氣嘔在心裡,半晌都順不了。

  「你這丫頭,就知道吃,我叫你在你洛書和河圖面前給你表妹說好話,你倒是說了沒說?」沈氏這邊這口氣順不下來,那邊樓齊敏卻在將糕點往口裡送,看的沈氏一陣邪火正好一股腦的全給發到她身上去了。

  「娘,我瞧著四郎比較合適,他還沒有娶妻,玲兒表妹嫁給他,怎麼說也是正室。」樓齊敏嚥下口中的糕點,支著腦袋看著她娘。

  「你懂什麼,別瞧著她李氏喜歡那個小媳婦,我看三郎對她倒是沒什麼,多半還是為了給他娘面子,再說,將來,樓家是三郎當家,你那表妹嫁給他,以後才有好日子過。」沈氏走到桌邊,戳了戳樓齊敏的腦袋,顯然對她的不長見識相當的不滿。

  「可是,大媽不是說要讓三郎的媳婦來管家麼,玲兒將來嫁進來,也沒有什麼好處可得啊?」樓齊敏一腦袋的疑問,她就弄不明白,為什麼娘就只想著要玲兒表妹嫁給三郎呢。

  「你個小丫頭片子,你懂什麼,四郎成天往外頭跑,一年裡有大半年天南海北的做生意,你那表妹雖然不是大家大戶的,那也是你姨打小仔細養大的,就她那樣,是能受得了丈夫一年到頭聚少離多,還是受得了跟著四郎一塊在外頭去走南闖北?」沈氏白了樓齊敏一眼。

  樓齊敏聳聳肩,雖然不贊同,卻也不反駁,反正不是她嫁。

  「瞧你這缺心眼的,再有三四個月,你就要嫁到王家去了,你這個樣子,怎麼管得起王家那麼大個家來啊。」沈氏見她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更是滿肚子的火氣,不知如何發洩才好,兒子不爭氣就算了,女兒也是這副樣子,真是讓她操心吶。

  「哎呀,娘,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了。」樓齊敏一陣哀嚎,她不就是懶得去費那個神麼,她娘至於這樣麼。

  「我那是擔心你,三郎比你還小幾十天呢,他都成婚了,你的婚事卻是一拖再拖了,若不是瞧著王家那小子這兩年還算是上進的,就衝他三番兩次的推延你們的婚期,我都想上門悔婚了。」

  沈氏也是嘔得慌,大兒子成婚兩年了,媳婦的肚皮還沒見影子就已經夠叫她愁的了,這女兒的婚事偏偏又是一拖再拖,雖說,現在年歲還算不得太大,可是,比她小的樓洛書都成婚了,她都還沒有嫁出去,也夠讓人心裡不舒坦的了。

  「哎呀,我的事,那不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麼,倒是娘,你做什麼非得要把玲兒嫁到咱們樓家來,給她尋個別的好人家就不行嗎?」樓齊敏見自家親娘說著說著,這火就燒到自己身上來了,連忙把話題繞回來。

  「這姑蘇城裡,除了你要嫁過去的王家,和咱們樓家,還有幾個大戶?」沈氏又戳了戳樓齊敏的腦袋,接著說:「難道你想讓玲兒跟你一起嫁到王家去,跟你搶男人?」

  「娘,我沒那意思。」樓齊敏見沈氏如此說來,只好呵呵一笑,轉而又道:「不過,娘,你要把玲兒嫁給三郎,只怕也不易呢,畢竟這三郎才剛剛娶了正室,且在新婚,眼下就讓他納妾,別說大媽不同意,只怕三郎自己也不會樂意吧?」

  「這事倒也急不得,等過幾日,我跟你大媽說,讓你留在這邊給沁歡那丫頭作伴,然後,我再找機會把玲兒送過來。」沈氏皺著眉頭想了一會,才開口道,說完,又白了自家女兒一眼,接著說:

  「倒是你,逮著機會,跟著你大媽到賬房多學學,我雖然跟她鬥得厲害,在管家這上頭,卻是不如她的,她畢竟是大戶出身,打小就在娘家學著怎麼管家的,不像你娘我,是後來慢慢摸索著,才知道其中的門道,沒少吃那些下人的暗虧啊。」

  沈氏一邊說著,一邊暗歎,自己當年雖然比李氏嫁得早,也比她早接手管家裡的帳,卻是出生小戶,打小也就是跟著娘親在廚房裡轉悠,哪裡比得那李氏出生大戶,自幼就跟著娘親學習如何管家,早些年樓家還沒有發家倒還好,橫豎也不過就是那麼幾個人的事,她還管顧得過來。可這樓家發達了之後,自己這點小門戶的見識跟李氏一比,可就差了不知多遠去了。慢慢的只好將大權還了回去。最後,他們這一房的,都搬出了樓家的那個大院子,自己尋了一處宅子住下。

  「娘,你平日裡總說大媽的不是,倒是沒有想到,你還會有承認不如她的一天啊。」樓齊敏聽了沈氏的話,像是聽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一般,瞪著一雙大眼看著她。

  「你這死丫頭,老娘那是為你好呢,你倒是戳起老娘的痛腳來了,皮癢了是吧。」

  沈氏被樓齊敏那話一說,半晌都沒有吭聲,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自己居然被那小妮子給擠兌了。當下就伸手擰住樓齊敏的耳朵,再一巴掌拍在她腦門上。樓齊敏頓時哎喲哎喲的叫了起來。

  「你們娘倆在幹什麼呢?」樓默宵剛剛從門口進來,就瞧見自家的夫人正插著腰,擰著女兒的耳朵不放,連忙問道。

  「爹,爹,救命,我的耳朵都要給娘擰下來了。」樓齊敏見到老爹回來了,就像看到了救星,連忙大聲求救,她家的娘親下手可真狠,又是擰耳朵,又是拍腦袋的,下手可是一點都沒有留情啊。

  「你還不放手,女兒的耳朵都快給你擰下來了。」樓默宵見女兒叫得慘兮兮的,連忙上前將她從沈氏手裡救了下來。還不忘了看看她那雙被擰得通紅的耳朵。

  「你就可勁的幫著這死丫頭吧,看她將來嫁人了,找誰幫忙去。」沈氏看到樓默宵也是一肚子的火氣,哼了一聲,就進了裡屋,收拾收拾休息了。

  「好了,丫頭,大過年的,別惹你娘不高興,明天一早還要去給你大媽拜年,快去休息。」樓默宵也知道怕是今晚上惹了沈氏了,知道今晚上一定有排頭給他吃,這才一路慢悠悠的回房,就是想先磨掉一點她的火氣,哪裡知道,沈氏那一肚子的火氣,全發在了女兒身上了。

  「嗯,我先回房去休息了。」樓齊敏揉了揉有些微疼的耳朵,對自家娘親的脾氣也是心裡有數的,只怕等會,老爹還要有排頭吃,她可不想再被燒到,連忙起身跟老爹告辭。腳下更是毫不遲疑朝著門口邁去,將自家老爹一人留下面對她娘的火氣。





二十二章  冤冤相報

  年過得差不多了,二房那邊也差不多收拾好準備回去了,不知道沈氏怎麼辦到的,樓齊敏留了下來,說是跟著一起到賬房去學習,李氏也是實踐了她所說的話,十五剛過,就拽著嫿貞,樓沁歡,樓齊敏一道埋頭進了賬房。

  真個接觸了,才知道這帳管起來有多難,尤其還是古代的記賬方式,更是讓嫿貞頭暈眼花,現在睜眼閉眼,腦子裡全是數字在飛,生生叫她煩得想把腦袋都從脖子上給揪下來。

  抱著剛剛才整理好的賬冊,嫿貞有一腳沒一腳的朝著賬房走去,這手裡的,是她花了足足三天時間才整理出來的,足足三天,她在房裡埋頭苦幹了三天,普一出門,她都覺得自己頭重腳輕,對著外面的難得的好天氣,重重的歎息。

  多可惜的好天氣啊,她卻只能埋首在賬房裡,她多想出去玩啊,哪怕是帶著小拖油瓶的紅娟都行啊。這剛剛開春的好天氣,多適合出去溜躂啊。

  一面感歎不已的嫿貞,就這麼頭重腳輕的跟迎面而來的樓河圖撞上了。本就腳步漂浮的嫿貞立時就被撞得朝後頭半飛了出去,手上還沒有裝訂好的賬冊,也灑落了一地。

  樓河圖沒有想到,嫿貞居然就這麼撞了過來,等他察覺的時候,只來得及拉住她的手,用力往懷裡一帶,哪裡想到,就是這一帶,所有反衝的力全會到自己身上了,頓時撞得他一個踉蹌,腳下不穩,往後倒了下去。

  「彭——」

  一聲悶響,樓河圖只覺得自己後腦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不說,胸口還要承受著嫿貞撲來的撞擊,這一番前後夾擊之下,他差點五臟六腑都移位了。而趴在他身上的嫿貞,也是一聲哀嚎。軟玉溫香是讓人心馳神往,只是,這樣的情況,那個抱滿懷的人,除了疼痛,卻是什麼也感受不到,有點可惜啊。更加可惜是,被抱在懷裡的美人,張口喊出的話卻是她的賬冊。

  「我的賬冊!」嫿貞好半晌才緩過神來,發現自己正十分不雅的趴在名義上小叔的身上,連忙從他身上爬起來,起來就看到散落了一地的賬冊,來不及管還在隱隱發疼的胸口,立刻就收拾了起來。

  等到她將地上散落的一頁頁紙片收好之後,頓時只想哭,她費力整理了三天,好不容易才理出來的東西,全亂了。光是想到她還要再花個三天時間,將它們重新整理,她就有種想要找根繩子吊死自己的衝動。

  然而,那個她想要怪罪的人,此刻還躺在地上沒起來,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嫿貞這下可慌了神了,該不會是撞到腦袋了,撞死了吧?聽說這人的後腦勺血管眾多,可經不得撞的。連忙將手裡已經亂了的賬冊放到一邊,去探樓河圖的鼻息。

  還好,還有氣,嫿貞將手從他鼻子底下收回來,不過下一刻又開始擔心了,剛剛他好像撞得不輕,她都聽到了那樣的一聲悶響,別撞出個腦震盪來可就慘了,這古代治腦震盪也不知道行不行,這萬一撞出個好歹來,她可是脫不得身吶。

  「喂,樓河圖,你可千萬別有事啊。」嫿貞一邊在嘴裡念叨,一邊使出吃奶的勁,將他扶起來。哪知道,費了半天的力氣,將他扶正,靠著迴廊的柱子的時候,抬眸就瞧見樓河圖一臉笑意盈盈的看著她,心裡頭那個嘔啊,硬是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扶著他的手,立馬改成掐,狠狠的掐了樓河圖一把,等到她鬆手,樓河圖把寬大的衣袖掄起來的時候,還能看到被她掐得犯青的幾個指痕。樓河圖齜牙咧嘴的直抽氣,也不知道是後腦勺疼得厲害,還是被嫿貞給掐得疼得厲害。嘴裡還一直念叨著:

  「好心沒好報啊,好心沒好報。」

  「你這混人,我還沒怪你突然從拐角冒出來呢。」嫿貞見他還能調侃她,心知多半是沒什麼大礙了。懸著的心一放下來,就開始心疼她整理了三天的賬冊了。一手拿過散亂的不成樣子的賬冊,一邊翻看,果然亂得很徹底。

  樓河圖倒也不講究,看嫿貞蹲著翻看那些賬冊,他也就懶得起身,索性一直坐在地上,就這麼看著她,聽著她碎碎念。不知想到了什麼,居然「噗」的一聲,笑出聲來。

  嫿貞聽見他笑,抬頭看去,滿眼的疑惑,絲毫不加掩飾。

  「我說,嫂子,你在我哥面前也是這樣?」樓河圖見她看來,挑眉回看她,在他那個一向冷靜自持的哥哥面前,她也是這樣麼?這麼毛手毛腳,甚至是,不顧形象的撒潑。

  「我怎麼樣了?」嫿貞起先還沒有聽出他話裡有話,只是低頭查看自己的著裝,都是紅娟給她安排的,應該沒有為題才是。然而,樓河圖卻是不回話,只是一臉怪笑的看著她,過了半晌,待她回味過來,發現人家那是在調侃她,這火氣就上來了。

  想著她那整理的三天的賬冊,想著她在大街上差點被他佔便宜,他們之間那可真是新仇加舊恨,要算的帳還真不少,瞅著他眼下就在面前,左右又無人,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樓河圖是那樣一個人精,早在嫿貞眉眼之間流露出訊息的那一瞬間,就從地上蹦躂起來了。一邊朝著後面退去,一面說:

  「嫂子,你可別亂來,這可不是在街上,無人認得你我,這可是在家裡,你那副潑辣樣子可別被娘看到了。」

  他這話一出口,就看見嫿貞變了臉色,心道壞了,捅了馬蜂窩了。連忙不顧頭還有些暈眩,迅速的朝著後面退去。只是還沒有退得幾步,就被嫿貞一把揪住。手臂上立刻就一陣刺痛傳來。

  使了些力氣,樓河圖才掙開嫿貞的手,翻起衣袖一看,手臂上除了先前那幾個烏青的指印,還多了好幾道月牙一般的小口子,再衝嫿貞的手看去,喝,好傢伙,他家嫂子的指甲留的還真不短來。她也是用足了氣力了,那幾道小口子,沒一個落下的,全見紅了。

  「你說誰潑辣?」嫿貞理了理微微有些亂的發,再整了整衣裳,風情萬種的朝著樓河圖笑,只是在樓河圖看來,那笑裡,威脅的成分好像比較多。

  「我潑辣,是我潑辣。」手上隱隱的疼痛,加上嫿貞臉上盈盈的笑意,樓河圖只覺得頭皮有些開始發麻。他怎麼就忘了,這世道,女人也是不好惹的呢?

  「你們倆這是在幹什麼?」

  樓洛書從書房出來,就看到嫿貞一臉的笑意,而自家的弟弟,頭髮微亂,衣服皺皺巴巴,腳步還有些虛浮,整個一個像是被人打劫了的樣子。這在自己家裡,居然能弄成這樣?

  「三郎。」嫿貞的笑,在看到樓洛書的時候,也有點僵硬,她剛剛那副樣子不會被他瞧去了吧?忍住想要撫額的衝動,她不動聲色的將眼別開。

  反倒是樓河圖此刻鎮定了下來,看兄長的態度,好像不太妙啊,也不知道他剛剛看到了多少?別是誤會什麼了吧。

  「我聽說你在房裡悶了幾天了,特意過來瞧瞧。」樓洛書看了看嫿貞,說道。

  「大家叫我整理的賬冊剛剛弄出來,我急著給她送過去。」所以才出門的,你千萬別以為我在勾引你家的弟弟。

  「整理好了?」樓洛書瞧著欄桿上那一疊亂糟糟的紙,怎麼看也不像是整理好的樣子。

  樓洛書的話不異於在剛剛打好氣的皮球,還沒有來得及壓緊活塞的時候,就在皮球上用力一捏,嫿貞想起剛剛那已經亂成一團的賬冊,再也顧不得樓洛書會怎麼想了,幾乎是哀嚎的從廊子上拿過那一疊紙,哭喪著一張臉。

  她那副樣子,看得樓河圖尷尬不已,心虛不已,打死他,他也不敢承認,剛剛其實他是有瞧見她走過來的,就是瞧見了,才故意朝著她走過去的,眼下看她這副樣子,要是讓她知道了,估計,自己要脫層皮了。眼珠子一轉,他考慮著是不是該開溜了,趁著兄長還在,她應當不會太放肆的。

  樓河圖那念頭才在腦子裡過一遍,這邊嫿貞卻是越想越氣,越想越嘔,便是他原先不是故意的,如今也成了故意的了。最後也顧不得樓洛書還在這裡,黑著一張臉,朝著樓河圖衝了過去。當然,她還沒有忘記將手裡那一沓紙,順手遞給樓洛書。

  「你這個混蛋,叫你撞我,叫你撞我。我白忙活了三天,叫你撞我。」嫿貞的拳頭一下一下招呼在樓河圖的身上。那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勁了。樓河圖有苦說不出,只能一邊躲閃,一邊討饒。

  最後還是樓洛書看不下去了,將嫿貞一把拉住,往自己懷裡一帶,樓河圖順勢就跑了老遠。而嫿貞被樓洛書給摟著,起先還火氣沖沖,慢慢的,覺出點不太對勁的感覺來,反而覺得安靜下來了不說,還覺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14 PM

二十三章  作繭自縛

  嫿貞被樓洛書摟著,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倒是樓洛書將她扣得死死的,待到樓河圖走得遠了,也沒有鬆手的意思。

  嫿貞僵硬了片刻,開始微微使力想到掙脫他,卻不料,他用力更大,放在她腰上的手,也扣得更緊了些。嫿貞皺眉,小聲的呼痛,樓洛書這才鬆了鬆手上的勁道,卻依舊沒有放開。

  「平日見你倒是穩重,怎麼今日倒像是只野貓一般,這爪子還真利,河圖的手,只怕都見紅了吧?」樓洛書一邊說,一邊用空著的手執起嫿貞的手來,細細打量了一番。

  這指甲留得還真長呢,上面還有淡淡的血色的痕跡,可見她下手那個狠啊,這天還不暖和,穿的衣裳也還厚實,她竟然生生在河圖手上掐出了血印來,怕是專挑那露在外頭的地方下手吧。

  「我——」縮了縮脖子,完了,剛剛那副潑辣的樣子全讓他看見了,嫿貞近乎鴕鳥一般的用手摀住臉,她的形象啊,全完了。

  「這個時候才想到要遮醜?早幹嘛去了?拿來下吧。」樓洛書看她用手捂臉,幾乎沒有笑出聲來,這麼明顯的掩耳盜鈴,剛剛發火的時候,怎麼就沒有想到,會被下人看去了呢,底下人只要稍微傳上那麼一兩句,娘就一定會知道的。

  「唔。」嫿貞捂著臉,在樓洛書懷裡甩了甩腦袋,堅決不肯講臉露出來。半響才憋出一句:「我又不醜。」就這話,還因為捂著臉,聽在耳朵裡,含含糊糊的。

  「哈哈哈——」樓洛書見她這副樣子,直接很不給面子的大笑出來。嫿貞被他扣在懷裡,感受著他胸膛上傳來的震動,嗅著他身上傳來的乾淨的,帶著墨香的味道,不知怎麼的,臉上開始升溫,連耳朵都通紅一片。

  樓洛書瞧著她通紅的耳垂,知道她肯定是窘迫得狠了。便不再笑她,他擔心等會,這妮子真要惱羞成怒了。只是調整了一下姿勢,順勢將下巴擱在了她的肩上。她掙扎了一下,似乎樓洛書雖然換了姿勢,可是手上的力道卻是沒有減弱的,還是牢牢的扣著她的腰。

  嫿貞微微有些不安,腰上他的大掌傳來的熱量,讓她原就有些虛軟的腳更甚之前,而耳邊就是他呼出的氣息。這麼親近的氣息,他只要側過頭,就能碰到她的耳朵,她自己都覺得熱燙的耳朵。

  事實上,樓洛書還真的側過頭來,用唇碰了碰她的耳朵,不但碰了,還在她耳上輕輕的咬著。似乎,這是極難得的美味,需要細細品嚐。

  嫿貞渾身一震,使足了力氣,將他推開幾許,迫使他的唇離開她的耳朵。這廝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大方方的調戲她?嫿貞瞪他,卻見他一臉的理所當然,而且還是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她之前怎麼會覺得這是個冷情的人呢,分明就是個登徒子,色鬼。

  樓洛書瞧她喘著粗氣,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像極了夏夜裡,荷塘裡的青蛙,忍不住又伸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掐了一把。嫩滑的手感,隨著指尖傳遞,她的皮膚養得很好,手感不錯,很好,沒有浪費了每日廚房給她燉的補品。

  嫿貞剛要打掉他的手,準備教訓他的時候,樓洛書卻騰出手來,揚了揚她之前遞給他的賬冊,威脅之意,明目張膽。嫿貞伸出去要教訓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反倒是樓洛書將她鬆開,然後彈了彈手中的賬冊,就在她面前翻看了起來。

  字有些急躁,不過,算得倒是清楚,一些細微的地方,也羅列得很清晰,只是前後順序亂成一團,偏偏又沒有每天都標號日期。估計整理起來,有得她頭疼的。

  「你要拿這些去給娘看?」樓洛書挑眉看她,毫不意外的看見她臉上一僵,然後沉默的縮回手,誇下一張臉來。比夏日吃了蓮心還要苦上幾分,皺成一團。

  「本來不是這樣的。」嫿貞喃喃的道,說完,心裡又把樓河圖給記恨上了。要不是他半路竄出來,她哪能摔跤,不摔跤就不會把還沒有裝訂好的賬冊給散落了一地。

  「得了,之前是什麼樣,我沒見到,只是,現在這樣的,你要拿去給娘看?」樓洛書朝她擺擺手,不太想提起先前的事情。

  「當然不能,我,我再去整理吧。」嫿貞焉著腦袋,伸手去拿樓洛書手裡的賬冊。

  「走吧。」樓洛書避過她伸來的手,先她一步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嫿貞眼睛一亮,莫非他是良心發現了,打算幫著她一起整理那些賬冊?眨巴眨巴眼睛,焉著的一張臉,頓時拉開了笑容,連忙小跑的追了上去。

  等到兩人進了書房,樓洛書大手一指,他書案旁邊原先她用來看書寫畫的那張幾案上,已經擺好了筆墨,桌面上原先她隨手扔下的書,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你到自己的幾案上去整理吧,書房比房裡要亮堂些,別為了幾本賬冊,弄壞了眼睛。」

  說罷,就將手裡的賬冊往嫿貞手裡一放,然後回自己的幾案前,幹起自己的事來。嫿貞拿著那一疊賬冊,先是迷茫的眨巴眨巴了眼睛,然後才恍然大悟,他壓根就沒有幫忙的意思。他只是覺得書房光線比較好,僅此而已。

  環視了書房一周,沒有人能幫忙,再看看樓洛書,也確定他沒有幫忙的意思,嫿貞只好拿著滿手的賬冊,老實的坐到自己的幾案面前,重新開始整理這些亂成一團的賬冊。值得慶幸的是,她記性還不差,再者,這三天裡都是埋首在這堆數據裡頭,總歸還有不少印象。可恨的古代啊,沒有訂書機就算了,連個文件夾子都沒有,要不是,多方便啊,她也不會弄得如此地步。

  一邊整理著賬冊,一邊在心裡怨恨著樓家的兩兄弟,一個是害她如此的罪魁禍首,一個是幸災樂禍兼佔便宜的狡猾小人,嫿貞手裡沒有停頓的翻著那些紙片,滿身的怨念,朝著書房裡唯一存在的樓洛書直射過去。然而,樓洛書跟沒事人一樣,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嫿貞只得將全副的精力都放到手上的賬冊上來。

  到了傍晚,嫿貞伸了伸懶腰,揉捏了一番酸軟的肩膀和脖子,看著眼前這重新整理好的賬冊,大大的舒了一口氣,都已經掌燈了。她竟然在這書房裡呆了近一天的時間,印象中,午間好像是紅娟端了吃食過來,硬逼著她胡亂塞了幾口,然後,她又一腦袋砸到凌亂的賬冊裡去了。

  先前在忙還不覺得,眼下回過神來,清醒了,自是餓得前胸貼後背,眼瞧著幾案旁邊的小凳上還擺放著紅娟中午拿來的糕點,捻起一塊就往口裡塞,也不顧水涼,灌了兩口,把口裡的糕點給嚥下去,這才緩過勁來。饒是如此,身上的熱量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又是早春時節,生生凍得她打了個寒顫。

  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再看樓洛書,還在看手裡的賬本,她十分沒有良心的決定,留他一個人在這裡奮鬥吧,她要去廚房找吃的去。將賬冊收好,嫿貞一溜煙的就出了書房。

  到廚房一看,紅娟已經準備好吃的了,還貼心的給她用小爐子熱著呢。感歎了一句,嫿貞先灌了一碗熱湯,然後將飯菜裝到錦盒裡,打算回房去吃。

  經過書房的時候,想起賬冊還放在這裡了,推門而入,準備拿回房間,卻看到樓洛書依然在辦公,而一貫跟在他身邊伺候的李年,今日到了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沒有將他的晚飯送來,頓時惡從膽邊生,她決定在書房用飯,順便好好回報一下某人白天的捉弄。

  只見她將幾案上的東西清理到一邊,然後將食盒裡的熱飯熱菜一一擺放到幾案上,聞了一口香味,開始大快朵頤起來。一邊吃,還一邊讚道,好吃啊,好吃。

  樓洛書挑眉看她裝模作樣的吃得歡快,原本不覺得怎麼餓的肚皮也開始咕咕直叫了。挑眉看她,她還真是一點報復回來的機會也不放過啊。清了清嗓子,道:

  「咳咳,明天也不知道天氣怎麼樣,瞧著這麼冷,估計是去不成踏青了。」|說罷,還滿是遺憾的看了窗外一眼。

  嫿貞的耳朵老早就豎起來了,就等著聽他那邊的動靜,自然是將他的話聽得個清清楚楚。夾菜的手也停住了,滿腦子都是踏青兩個字。在家裡悶了好些天了,她好想出去玩啊。於是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明天要去踏青啊?」

  「是啊,我看某人在家裡也悶了好些天了,本想著明日帶她出門走走的,可惜,天冷啊——」那個冷字真是拖得又重又長,樓洛書朝她聳聳肩,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嫿貞的笑臉僵在臉上,近乎痛苦的看了幾案上的飯菜,又看了看盯著她的樓洛書,晚飯,踏青,兩者就像是天使與惡魔一樣,在心裡打架。半晌之後,她咬咬牙,起身走到樓洛書面前,揚起一抹討好的笑,道:

  「天不冷,是三郎久未進食,才會覺得冷,我剛剛喝了點湯就暖和了,三郎過去吃飯吧,吃過了,就不冷了。」

  「那怎麼行,那可是你的晚飯,你還沒吃呢。」樓洛書這個時候卻推脫起來,那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真是叫嫿貞恨得牙癢癢的。

  為了出門,為了踏青,我忍了。嫿貞捏了捏拳頭,壓下心頭的不滿,咬著牙道:「我剛剛在廚房吃過了一些,不餓了,還是三郎去吃吧,趁著飯菜還熱。」

  樓洛書扯起嘴角一笑,看了她片刻,才道:「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就不客氣了。」起身走到放著飯菜的幾案前,看了看,才回過身來道:「要不,你也再吃些?」

  嫿貞再度咬牙,搖了搖頭,只有一雙筷子,兩個人怎麼吃,難道你一口我一口麼,他不覺得噁心,她卻還不樂意呢,算了吧。

  「這樣啊,那,我就不客氣了?」樓洛書見她搖頭,便坐下來,當著她的面,用她吃過的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飯菜來。

  嫿貞見他吃的那個歡快啊,心裡別提多嘔了,早知道,她就不會去傻不隆冬的想要報復他了,早知道,她就老老實實的回房裡吃飯多好,早知道,哪怕是多帶一雙筷子,多乘一碗飯也好啊。慶幸她剛剛在廚房裡已經喝了一碗熱湯墊底,不然,她非得給餓死了。





二十四章  出外踏青

  且說嫿貞將自己的晚飯貢獻給了樓洛書,站在一邊看得鬱悶不已之時,李年終於將樓洛書的飯食送了過來,彼時,樓洛書已經吃飽了肚子,又逗弄了嫿貞一番,看到她憋足了一口氣,這才大方的把李年送來的吃食往她面前一推,示意她用飯。

  嫿貞原想硬氣的拒絕,哪知肚皮不爭氣,不適時宜的呱呱叫起來了,原先在廚房裡的那一小碗熱湯,進過這麼一折騰,早不知道消化到了哪裡去了,想想還有一個晚上要熬,這才拉下臉面來,迅速的將李年送來的飯菜扒到肚子裡。

  整個進食的過程中,嫿貞盡量不去看樓洛書那副小人得志的笑臉,以免自己食不下嚥。待到吃完飯食,再抬頭的時候,才發現,樓洛書壓根就沒有看她,而是又埋首到自己工作裡去了。

  忙了一天,剛剛吃飽了,困意就上來了,打了個呵欠,樓洛書叫她回房去休息,等會李年自會來收拾這些碗碟。嫿貞也著實犯困,也就帶著倦意的回房裡歇下了。臨睡前只想著,若是樓洛書明日沒有帶她一同出府去,她一定要叫他好看。

  慶幸樓洛書確實沒有食言,一早上,她去賬房找李氏,將昨天整理好的賬冊交給李氏過目的時候,他就直奔賬房而來,當著一干子人的面前,把她給拖走,害的樓沁歡在後頭哇哇大叫不公平,她也要出去玩之類的,弄得嫿貞極不好意思,開口相邀,偏生李氏只想著讓這小兩口多培養培養感情,好早日生個大胖小子,自是不會允許樓沁歡去橫插一槓子。

  一路上車子咕嚕咕嚕的行走,嫿貞也不想去問他們究竟目的何在,自打被李氏帶進了賬房,她都沒有出過門了,李氏雖然平日裡一派溫和,可是在賬房內,卻是對他們管教甚嚴。

  樓沁歡和樓齊敏總是要嫁出去的,不能讓外人笑話他們樓家教出來的女兒,連家都管不好,自是嚴格,而她嫿貞,更是被李氏視作將來的接班人,偌大一個樓家將來也是要交到她手裡的,更是不容有失。

  如此情況之下,嫿貞也不好再說要出門遊玩的話來,起碼不適合自己去提。這一悶,竟生生在賬房裡悶了近一個月,眼下都已經是二月了,正當早春時節,萬物復甦之際,嫿貞那顆心啊,老早就被外面的好天氣給勾引得癢癢的了。如今難得有機會出來,倒也不計較要去的是什麼地方,橫豎他樓洛書總不能把她給賣了不是。

  等到他們下車時,李年才說了句楓橋到了。嫿貞才隱隱知道,他們的目的地竟是蘇州有名的景點,寒山寺。雖然此時的寒山寺還不如現代出名,可是,江南一帶也是小有名氣了。

  她印象中,這寒山寺原名楓橋寺,始建於南朝梁天監年間,唐貞觀年間,因高僧寒山與拾得自天台山國清寺來此主持,更名為寒山寺。後來拾得和尚東渡日本傳道,在日本建「拾得寺」與寒山寺為姊妹寺,同時把佛家叩鍾一百零八下的規矩也傳到了日本。

  嫿貞感歎,當年跟父母一起去蘇杭旅遊時,就來過這寒山寺,不料,到了古代,居然還有機會舊地重遊,說是舊地,卻又比她一千多年以後去的要新上不少。這時空的絕妙之處,真是讓人難以言喻啊。

  隨著樓洛書一道,行至正殿,殿宇門桅上高懸「大雄寶殿」匾額,高大的須彌座用漢白玉雕琢砌築,晶瑩潔白。座上安奉釋迎牟尼佛金身佛像,慈眉善目,神態安詳。與她現代遊玩之時相比,更顯樸質莊嚴。

  拜過菩薩,兩人跟著沙彌移步至寒拾殿,此殿位於藏經樓內,樓的屋脊上雕飾著貞觀年間,玄奘西去取經的事跡,而寒山,拾得二人的塑像就立於點鐘,寒山執一荷枝,拾得捧一淨瓶,皮衣袒胸,作嬉戲逗笑狀,顯得喜慶活潑。

  在寒山寺游了一圈出來,嫿貞原先悶在賬房裡的鬱悶之氣,均煙消雲散,只覺心平氣和下來,這時,天色已然過午,這才打算到楓橋鎮上找間酒肆,休息一番。

  剛剛走進酒肆,樓洛書就見到了熟人,歎了一口氣,帶著嫿貞上前而去。

  「洛書見過刺史大人。」

  「原來是洛書啊,帶著夫人一同出遊?來來來,與我同坐吧。」只見那蘇州刺史,擺手招呼,並且示意侍從去叫小二添置酒水。

  嫿貞隨著樓洛書坐下,好奇的看著兩人相談甚歡,心下又有幾分納悶,據她所知,自古就有重農抑商的思想和措施,唐朝時期,統治者為了抑制官商合流,還有律令聖諭制止此種情形,按理說,樓洛書跟著蘇州刺史的關係,不應當這麼好吧?

  樓洛書自然沒有忽略嫿貞充滿疑惑的眼神,只是回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等晚間歸家之後,再與她細說。

  嫿貞見他倆聊得愉快,也不作聲,只是喝著茶水,吃著點心,本以為休息過後,下午就能自在玩樂,哪知道那蘇州刺史竟要與之同行,這實在是讓嫿貞原先高漲的遊玩情緒瞬間低落,再沒了興致,只是跟在他倆身後到處走動。

  到了傍晚,樓洛書相邀刺史一同歸家喝酒用飯,那蘇州刺史竟也欣然應允。這下可就真正讓嫿貞十分之不滿了,感覺好像屬於自己的一天,就這樣被破壞掉了,整個回程的路上,都頂著一張臭臉,也不吭聲。任樓洛書如何解釋,就是不張口,也不理他。

  樓洛書自然也知道她心裡不甚痛快,難得出來玩一天,原本以為可以放肆一天,不料才一個上午,就被人打斷不說,還要陪著笑臉給人家看,最後還要邀請人家回家繼續打擾。身為他的夫人,招待這樣客人,她自是要在一邊作陪的。

  莫說她不痛快,其實他也好不到哪裡去,本來想著帶她出來,好親近親近,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這下可好,不但沒能得償所願,還讓她鬧了個不痛快。偏生,這會還不好解釋。

  到了家裡,嫿貞借口要去換身衣裳,拋下樓洛書一人回房去了,看著她不深愉快的背影,樓洛書只能苦笑,笑完以後,還要招待貴客。反倒是嫿貞回房以後,換了衣裳,就在躺椅上歇息,打算不到晚宴不出門。

  到了晚餐時分,李年見她還未過來,又擔心讓少爺為難,只得尋了個機會前去請她。好在嫿貞休息了一陣了,心裡的怨氣也消了不少,也知道樓洛書為難,他樓家家大業大,除了一貫做生意的信譽,不說要官府幫忙,但是也經不得官府的為難,跟官家打好關係總是應該的。

  那刺史大人瞧見嫿貞換了儒裙,梳了髮髻,雖未點紅妝,卻也是清爽佳人一個,不由得眼前一亮,讚道:

  「洛書好福氣,好眼光啊,夫人這般相貌,就是去宮中選那佳人才子也是不差的。」

  「大人客氣了。我與夫人乃是自小就定下的婚事,我父親才是真正的好眼光。」樓洛書回道,一臉笑意的將嫿貞拉到身邊坐下。

  「原來是大小就訂了親的,怪不得。」那刺史大人摸著鬍鬚點頭,似乎別有含義。

  樓洛書見狀,不著痕跡的動了一動,端起酒杯將嫿貞攔在身後,順勢朝著蘇刺史舉杯敬酒,將他那不正經的心思打消,這個可是他的妻子,不是什麼青樓妓子,可由不得他這般窺探。

  那蘇刺史見樓洛書此舉,當下就明白他的意思,收斂了放在嫿貞身上的眼神,別看這樓洛書明面上是個市儈圓滑的商人,可祖上也是讀書人家,聽說他那老爹曾今也考過科舉,還中過秀才,若不是那年遭了災,老娘身死無錢安葬,也不至於寒了心思去從商。

  且不說他樓家家財萬貫,光是他老爹的同窗,如今也有幾個在朝為官的,私下還是有那麼一些聯繫的,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也是輕易動不得的。何況,他也捨不得樓家每年給他孝敬的大筆錢財。當下哈哈大笑,直道喝酒。

  嫿貞自是將兩人之間的交流看在心裡,只是不知道他們究竟打了什麼啞謎而已,不過,她對這個蘇刺史實在沒有什麼好感。說來也有趣,他既是蘇州刺史,又是姓蘇,倒真是有幾分巧合。

  他們這一喝就喝了兩個時辰,兩人幾乎都是酩酊大醉,嫿貞這才張羅著安排兩人去休息,樓洛書倒是簡單,先送回房間就是,可是那蘇刺史,卻是不知道要如何安排,好在李年既是出現,說是蘇刺史常常來府上喝酒,在北苑有自己的房間。然後安排下人將蘇刺史送去休息,嫿貞這才鬆了一口氣。

  嫿貞將樓洛書扶回房間,跟紅娟一道幫他擦了臉,解了外衫弄上床,自己也累得夠嗆,甚至出了一身薄汗,尋思著反正還不睏,就叫紅娟去準備熱水,打算洗個澡,然後再好好休息。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15 PM

二十五章

  嫿貞這邊洗得痛快,樓洛書那邊等人全部出去之後,睜開雙眼看著床頂的紗幔,眼中極是清明,哪像是個醉了的樣子。半晌之後,身後洗澡的水聲減弱,直至安靜無聲,他挑眉,該不會是在水裡睡著了吧。

  今晚他是喝了不少,不過出院子的時候,被冷風一吹,就已然消減了不少醉意,她給他擦臉的時候,他就已經全醒了。小妮子給他擦臉用的力氣不小,怕是真有幾分惱他。不過等會要是發現他裝醉,不知道會不會更加惱他。

  挑開簾子,隔著屏風,那頭一抹倩影,腦袋正靠在木桶的邊緣,待他走近,就瞧見一張被熱氣熏得通紅的臉蛋,果真是在水裡睡著了。順著她的臉細細的打量,精緻的五官,雖然不是一眼就能讓人驚艷,卻是越看越出味的那種,水滴順著白皙修長的頸項滑入水中,顯得分外誘人,雖然她大半的身子都掩在了水底,可是那瑩潤的膚色,卻叫他看得有幾分燥熱起來。

  水溫漸涼,看著她的皮膚上冒出細小的顆粒,樓洛書趕忙將她從水裡撈出來,然後用衣服將她裹了起來,這早春的天氣,一不小心就會受涼,何況是身上還濕乎乎的。

  嫿貞感受到熱度,本能的朝著他靠近,樓洛書被她手腳纏住,一時之間竟沒法將她從身上扒下來。只得將就著用布巾給她弄乾身上的水分,以及她那頭烏青的長髮。然後吹熄燭火,合衣順勢躺在她的身邊,任她將他抱著纏著睡下。

  黑暗中,視力受阻,觸感卻更為明顯,她若軟的線條緊緊的貼著自己,熱熱的氣息就貼著自己頸項呼出,四肢更是纏住他不放,樓洛書苦笑,這簡直就是在考驗他的定力。

  低頭朝她看去,那張微啟的朱唇,似乎在邀請他,閉了閉眼,他決定順從心願,輕輕將那朱唇含住,細細品嚐了一番,直到她在夢中發出一聲嚶嚀,才放開。靠著他取暖,總要付出點代價的不是。

  片刻後,樓洛書漸漸緩了身上的燥熱,這才閉上雙目,沉沉睡去。

  嫿貞醒來,就發覺跟平時有些區別,待她真正回過神來,只覺得所有的血液都衝上了腦門,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是惱怒還是羞怒居多。

  她整個身上只著了一件單衣不說,還鬆垮垮的掛在身上,只要低頭,就能隱約瞧見自己的雙峰,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整個人都巴在樓洛書身上,睡在同一床被子裡,她的一隻手還被他壓在身下,而他的手,則是穩穩的環在她的腰間。

  近距離的接觸,她能很明顯的感覺到某人身上傳遞過來的熱度,以及他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項處。

  「彭——」

  嫿貞過了片刻之後,終於忍不住,將某人一腳給踹下床去了。

  樓洛書揉了揉撞得有些生疼的額角,她居然踢他下床?面無表情的站起來,盯著床上手忙腳亂穿衣的嫿貞。

  「你這個混蛋,居然趁我睡著了,佔我便宜?」嫿貞迅速的穿好衣服,跳下床,指著樓洛書的鼻子,開罵。虧她還一直當他是個正人君子,沒有想到他居然是個衣冠禽獸。

  「你再說一遍。」樓洛書額上青筋跳了跳,他倒是頭一回知道,原來抱著自己妻子睡覺,居然是混蛋的行為。

  「你混蛋!」嫿貞在他的眼光之下,瑟縮了一下,隨即又硬起起來,明明是他有錯在先,幹什麼弄得自己理虧一樣。

  「我哪裡混蛋,你倒是說說看。」樓洛書雙手抱胸,冷冷的瞪著她。

  「你趁我睡著了,佔我便宜,難道不混蛋?」嫿貞繼續嗆聲。

  「昨晚上是誰自己在浴桶裡睡過去的,又是誰在我撈她起來的時候,死巴在我身上的,到底是誰占誰的便宜了?」何況,他又不是在外面跟別的女人滾作一團,自己的夫人,還抱不得了?樓洛書冷哼一聲,這小妮子,真是欠教訓得很吶。

  「額?難道是我……」嫿貞在樓洛書冷眼之下,慢慢回憶起昨夜的情況,好像她真的是在浴桶裡睡過去了。至於後面的事情,她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印象了。難道真是自己像八爪魚一樣巴著他不放的?

  「我擔心某人著涼,才把她從浴桶裡撈出來,結果某人抱著我不撒手就算了,一早上起來,居然還將我踢下床?」樓洛書見嫿貞臉上表情不斷變換,知道她多半是想起昨晚上在浴桶裡睡過去的事情。當下得理不饒人,別瞧著他的話說得冷清硬氣,可是那話裡的委屈啊,有耳朵的都能聽出來。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給忘了,你沒摔著吧?」嫿貞有些許尷尬,人家好心撈她出來,結果,第二天一早,她就將人家踢下床去了,怎麼說好像都說不過去。而且,雖然是被佔了便宜,可是那也是自己巴著人家不放,好像怎麼算,理虧的都是自己。

  「哼。」樓洛書不語,只是一個勁的看著她,看她打算怎麼辦。

  被他看的心虛的嫿貞只得慢慢挪到他跟前,伸手碰了碰他的額角,還是通紅一片呢,看來剛剛那一撞,還真不輕。最後只得鼓起勇氣,道:

  「我道歉,你說,要怎樣,你才能當這事沒發生過?」

  「想我當這事沒發生?行啊,以後,我的早膳就交給你了。放心,我不太挑嘴的。」樓洛書淡淡的開口,她這陣子每日都跟她的丫頭在小廚房裡自己弄早膳吃,好幾次他經過的時候,都瞧見倆人吃得那叫一個歡快。照這看來,她的手藝應該是不差的。

  「只是早膳?」嫿貞看他,這個要求不高嘛,還不挑食,就更好招呼啦,頂多是以後早膳都做三分就好了,反正她跟紅娟也是要吃的。她歡快的想著,然而,真到做的時候,才開始犯愁,她幾乎完全不知道他的口味。

  起因很簡單,她比較愛吃重口味的東西,即使是早膳,不慣吃餅還是面片,也是要做些合口味的菜來,而做菜吧,辛香料是必不可少的,這個時代還沒有辣椒那個東西,可是卻已經有了蔥姜蒜一類的辛香料,而她也喜歡用這些香料來去除肉食的膻味,誰知到做出來的食物,樓洛書只是皺著眉頭挑了一筷子,就不吃了,等她問了清楚以後,才知道這廝不愛吃那些辛香料的口感。

  原來,家裡廚房因為這位大老爺的口味,在做吃食的時候,這類香辛料是能不用就不用的。這下可苦了嫿貞了,她自是知道有些人有這樣的毛病,對有些香料很敏感,可是,對她而言,沒有辣椒,又不能用香料,這菜做出來,簡直就不能入口。

  無奈之下,她只好找來一個石臼,把姜蒜全部搗碎,擠出汁液來,用少量的汁液在菜裡,既能起到調味的作用,又不讓那位大老爺吃到,這才總算是兩全,只是日後早上做菜的時候,又多了一道工序。

  這也都算了,他大老爺居然還好意思說他不挑食,她從來就沒有見過吃雞隻吃肉不吃皮,吃魚只喝魚湯不吃肉,吃蔬菜只吃菜葉不吃菜梗的人說自己不挑食的。不過幾日下來,嫿貞就兩眼淚汪汪的,直想抓狂。

  這廝最近還看上了她那塊小地裡種出來的菠菜了,每每對它念念不忘,只要能收了,就一定要給他做上一盤,供他大爺打牙祭。而她那點本就為數不多的菠菜,就在某人正大光明的打劫之下,從原先每三天吃一次,到現在五天吃一次,估計,過不了多久,就得十天乃至半個月才能吃上一次了。

  嫿貞這日正在苦惱著今天早上吃什麼才好,紅娟端著剛剛收割來的菠菜進來小廚房,就瞧見她一臉煩惱的想要抓腦袋的模樣,噗呲一聲就笑了出來,這陣子二娘和三郎的感情倒真是好了不少,二娘做菜的時候明明是一臉的煩惱,可是到了三郎面前,就變成了滿是討好的笑臉。

  「臭丫頭,還笑,快來幫我想想今天吃什麼。」嫿貞見紅娟進來,連忙將她拉過來,指著一堆的食材道。虧得她不知道紅娟的想法,不然,準得嘔死了。

  「好二娘,你饒了我吧。」紅娟聞言立刻就收斂了笑容,開玩笑,三郎的難伺候她可是見識過了,這種事還是為難二娘就好了,可千萬別扯到她頭上來。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算了,今天就吃麵片,等會我再做個涼拌菠菜,手撕雞肉解決好了。」嫿貞看了看昨夜的剩菜,又看了看紅娟拿來的菠菜,最後敲定,做面片吃。說做就做,嫿貞麻溜的動起手來,紅娟在一邊幫忙。

  「二娘,你知道麼,我聽下面的人說,前些日子,那個蘇刺史宿在了北苑呢。」紅娟一邊處理手邊的菠菜,一邊跟嫿貞聊起了這兩日聽來的閒話。

  「那又怎樣?」愛聊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嫿貞十分迅速的從紅娟的語氣中體會出了八卦的味道,連忙豎起耳朵聽,當然,手上的活也沒有見歇下就是了。

  「北苑,那個綠紗不就是住在北苑的嗎?我聽他們說,三郎明著是娶了那個綠紗回來當妾室,可是都不曾進過她的院子,反倒是刺史大人每個月都要來樓府住個一兩晚,而且,每次都是歇在北苑呢。」紅娟左右看看,確定沒有別人,才湊到嫿貞跟前,小聲的道。





二十六章

  對於那個綠紗,嫿貞其實是極其好奇的,曾今聽紅娟提起過,好像就是蘇刺史送來給樓洛書的歌姬,是樓洛書的妾室,可是在樓家卻甚少見到這個綠紗,她可以說是足不出戶,這個情況就實在是有些讓人覺得好奇了。

  而樓洛書似乎也極少去北苑那邊,至少,她搬到東廂這邊來以後,樓洛書從未到北苑那邊去歇過夜。而今聽紅娟這一說,嫿貞幾乎立刻就想到了一種可能,該不會這綠紗是蘇刺史專門弄到樓府裡來,方便他暗度陳倉的吧。

  「可是,為什麼呢?」嫿貞還是有幾分不理解,這是古代,又不是現代,三妻四妾似乎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啊。

  「聽說,那個刺史大人家裡有隻母老虎呢。」紅娟又道。

  嫿貞恍然大悟,從太宗年間出了一個吃醋事件之後,唐朝的悍婦,妒婦就屢見不鮮。而這個吃醋事件乃是當朝的丞相房玄齡與其夫人,他們的故事廣為流傳之後,不少官家夫人效仿,唐朝怕是歷史上悍婦妒婦最多的一個朝代了。

  「平日裡看那些大官們,威風八面的,沒想到,居然也會懼內啊。」紅娟完全把這事當成一個笑話來看。

  唐朝對婦女的道德約束比任何一個朝代都要寬鬆,婦女們的權益有了相應的法律保護,這才他們真正能夠悍起來的根本原因,而嫿貞不止一次的慶幸,她穿的是這樣一個朝代,若是穿到宋朝,以她的性子,估計一定是痛苦萬分的,別的不說,光是裹腳這一項,就能讓她哭死。

  「少夫人,少爺差我來問,早膳好了沒有?」李年還在門口就聽見紅娟的笑聲,連忙進來,果真瞧見嫿貞主僕二人聊天聊得愉快,可憐他家主子,起來都好半天了,還沒能吃上早膳呢,都餓得派人來催了。

  「額,快好了。」嫿貞見到李年,知道這一下磨唧了不少時間,害樓大老爺餓肚子了。未免等會被他刁難,連忙加快了手腳,煮麵片,燙菠菜,將雞肉撕碎,調料,淋汁,幾乎是一氣呵成。

  李年有幾分佩服的看著嫿貞,沒有想到她一個書香門第家裡的娘子,做起吃食來,也這麼麻溜,不過轉而一想,上回嫿貞省親的時候,她家嫂子那個態度,也就不奇怪了。八成是在娘家的時候,沒少被嫂子呼來喝去,支使著做這做那。

  嫿貞端著做好的吃食,給樓洛書送去,紅娟則留在小廚房裡解決自己的早膳,順便收拾好散亂的廚房。

  樓洛書原先對嫿貞比平時要遲了不少略微有些不悅,不過看到她做好的食物之後,那不悅倒是不翼而飛,菠菜也好,雞肉也好,都是他愛吃的,而且,這些天下來,為了早上的吃食,她也沒少費心思,想著這些,他便將那一臉的嚴肅收了起來。

  和她一起吃過早膳之後,樓洛書叫住了要收拾碗碟的嫿貞,道:

  「讓李年來收拾吧,你等會去娘那裡說一聲,下午我帶你出門去。」

  「出門做什麼?我今天的事很多啊。」那天跟著出去踏青,就已經積累了一些事情沒有處理,而且,回來以後,本就不怎麼待見她的樓沁歡,更是少不了的挖苦她,天知道,那一天她可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偏生還不能拿出來說,早知道如此,就該老老實實的留在家裡,跟他們一道繼續學著整理賬務。

  「那天不是玩得不痛快麼,趁著我今天事情不多,下午帶你出去打馬球。」樓洛書喝了一口溫水,漱漱口,然後看她,似乎不是很樂意啊。

  「怎麼,你不樂意?」

  「沒有,只是,今天真的是去玩,沒有別的事情?」沒有別的事情打擾她的興致?

  「放心,今天就是去玩。」樓洛書顯然將嫿貞的意思誤會了,還以為她是不高興那天被蘇刺史打算兩人一同的出遊,當下便含著笑意向她保證,這次絕對不會再有人打擾他們。

  嫿貞得了他的保證,倒也不再推辭,這幾天她也受夠了樓沁歡和樓齊敏的臉色了,能找到機會不去看她們那副晚娘臉也是不錯的。至於樓洛書表達的意思,她也就裝作有聽沒有懂,含糊過去了。

  等到下午樓洛書回家以後,卻發現嫿貞沒有在房裡等著他,問了下人之後才知道,她還在賬房裡忙著,等他過去之後,站在門口瞧了老半天,也不見她出來,反而見她在那裡坐立不安。

  嫿貞的情況,李氏顯然也注意到了,找了事情打發了樓沁歡和樓齊敏之後,才走到她跟前,問了緣由。

  「二娘今日不甚用心,可是有什麼事情煩心?」

  「大家,我,我只是……」嫿貞到了這個時候了,反倒有幾分不好意思說出來。原來她過了一個上午,也沒能將樓洛書下午要帶她出門的事跟李氏說,主要是看在樓沁歡和樓齊敏都在,這幾日天氣這麼好,她倆也都沒能出去走走,反倒是自己,今天居然又要找借口出去,多了幾分心虛。

  「娘。」樓洛書見狀,也就將嫿貞的情況摸得七七八八了,估計她有幾分難以出口,這才進門,幫她解圍。

  「咦,三郎,你不是去鋪子裡了嗎?怎麼這個時辰回來了?」李氏對這個時間看到樓洛書有幾分驚奇,她的兒子她可是瞭解的,這個時辰多半還在鋪子裡,今天居然這個時候就回來了。

  「娘,是這樣的,我今天約了幾個老闆談事情,他們說去馬球場,哪裡知道他們的家眷也說好久沒有聚聚了,就都約好到馬球場見面,又吵著要見見我的新夫人,我這才專門回來接二娘的。」樓洛書道,私底下還偷偷朝嫿貞擠眉弄眼一番,那意思是叫嫿貞千萬別戳穿他的借口。

  嫿貞眨巴了幾下眼睛,看到李氏看過來,怕被看穿的她連忙心虛的將頭低下去,心裡則是在打鼓,感覺有點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隔壁家的哥哥找著借口帶她溜出去玩,又怕被爺爺發現一樣,忐忑不安。

  「我上午派李年回來說過這事,本想回來就能接人過去,沒想到,她居然還沒有做準備。」樓洛書見嫿貞這樣,連忙又補上一句,免得被自家娘親看個通透。

  「原來是為了這事,貞兒才在這裡坐立不安吶,真是個傻孩子,跟大家說就是了,這是正經事,大家還能為難你不是。」李氏聞言,又見嫿貞低著頭,以為她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這事,只得拉過她的手,拍了拍以作安撫。接著道:「既然是三郎有正經事,你趕快去收拾一下,跟著他去吧。」

  「是,大家。」嫿貞朝著李氏微微點頭,然後不期然瞄到樓洛書帶著笑意的臉,趁著李氏沒注意,朝著他呲了下牙,見著李氏轉過頭來,連忙又裝回一副乖巧的樣子。

  「你跟著去也好,只是多注意著點,叫三郎少喝些酒。」李氏說完,就推搡著嫿貞,叫她趕緊去準備。

  等嫿貞和樓洛書相攜出來,走到無人的廊子裡,嫿貞才緩緩的舒了一口氣。剛剛果然是心虛得緊吶,她手心裡都攥出汗來了。拍拍胸口,她瞪了樓洛書一眼,道:

  「你騙大家,早上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要不這麼說,你能出來?」樓洛書白了她一眼,他幫她解圍呢,這小妮子卻是一點也不知道感恩吶。

  「那也不能騙人吧。」有些理虧的嫿貞,將下面的話都含糊在了口裡。

  「那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樓洛書看了看她,他倒是不介意在這裡跟她爭執,反正四下無人,也算是單獨相處,培養感情了,只是,她確是八成不樂意的吧,而且,時間不等人吶。

  「去,怎麼不去。」嫿貞聽到這話,反應倒是奇快,當下就拋卻了心理小小的心虛感,手舞足蹈起來,「不過,我發現,樓洛書,你一點也不老實,起碼,比你表現出來的要不老實。」

  「真那麼老實,我還做什麼生意,老早就被人給撕成塊了。」樓洛書戳了戳她的腦袋,這也就是她,他才樂意讓她瞧見他不老實的一面,而且,這妮子才真是傻呢。

  「也是,無奸不商嘛。」嫿貞飛快的接話,表示認同,所以,她做不來商人,只能給商人打工不是,被壓搾的一員啊。完全沒有發現,某人正在她腦門上由戳改成撫摸,而且直接揉捏到耳朵上去了,正兒八經的在佔她的便宜。

  「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等你過去,馬場那邊人都散了。」樓洛書見她磨唧個不停,好心的提醒她。

  「啊,我這就去換衣裳,你等著我,我這就去找紅娟。」顯然,嫿貞也意識到了某人正在佔她的便宜,而且時間又被她給耗掉不少了。思索著她還等著那個某人帶她出去,也不好意思打開那只在她耳上揉捏的大手,只好尋了借口,很沒膽的跑了。

  等她換好衣服出來,樓洛書已經在門口備好了車子,等她上車以後,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來,打馬球是唐朝人十分喜愛的一項運動,那女皆可參與,只是,她對騎馬好像,大概,不是很擅長啊。至少,她的靈魂不是很擅長,至於身體嘛,就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些本能能讓她發揮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16 PM

二十七章  打馬球

  馬球場十分熱鬧,這是嫿貞的第一感覺,用人聲鼎沸來形容眼下看到的場面,絲毫不過,場下不乏有女性穿著胡裝在跟男子們一同競技。馬蹄踏在地上,透過地面傳來震盪,讓她有些許的緊張感。

  樓洛書握了握她的手,帶她到馬廄,牽了馬出來,在旁邊的小道上先活動開來。

  嫿貞對騎馬的認知跟大多數的都市人一樣,由人在前頭牽著,在繞著公園裡小路溜躂一圈,然後下馬完事,雖然也算是接觸過真馬,可是,等同於沒有騎過。所以,樓洛書要送她上馬的時候,她竟揪著他的衣袖,不肯放開。

  「鬆開吧,沒事的。」樓洛書見她的樣子有幾分好笑,不過,她眼中的怯懦卻是實打實的,這不禁讓他有些疑惑,她記得,當初去她們家下聘的時候,她哥哥曾今提起過,小時候常常帶著她一塊出來打馬球的,反倒是他娶了妻以後,都沒有多少時間再跟著妹子一塊出門了。而眼下她的表現,竟像個生手一般。

  「我,我只是有些緊張。」嫿貞尋思著唐人這般愛打馬球,指不定以前這身體的主人就常常來玩,眼下她的反應怕是太不符合了,連忙又補了一句:「以前自己一個人偷偷來,摔過。」

  樓洛書點頭,怪不得她這麼緊張,原來摔過馬,八成是那時候兄長娶了妻,不再帶她出來打馬球,她就自己偷偷一人溜出來的。當下也就不想別的了,只是將她身子扶正,然後也上了她的馬,坐在她身後,拉著韁繩,讓馬小步的走動,讓她適應。

  許是這身子還殘留著一些本能,又在樓洛書刻意安撫之下,嫿貞漸漸的放鬆,倒也覺得騎馬沒有那麼難,腳輕輕地踢了踢馬肚子,想讓它稍微跑快些。馬兒在她的驅使之下,小跑起來,沒過一會,嫿貞食髓知味,竟起了想自己獨自一人跑跑的念頭,將樓洛書趕了下去。

  樓洛書見她克服先前的不適,又一副放鬆的樣子,思及她原先就騎術不差,便也不賴在她的馬上,換乘了自己的馬匹。

  樓洛書下馬之後,留嫿貞一人騎一匹馬,起先她還有微微的緊張。不過片刻之後,一路的小跑,竟讓她跑出了感覺來,騎著馬一溜煙的就朝著前頭跑去。自己一人跑了還不盡興,還回過頭來要跟樓洛書比試。

  樓洛書見下頭的比賽還沒有結束,還沒有輪到他們上場,倒也無所謂,打馬就追了上去。一時間,兩人馬匹先後奔過,揚起一陣塵土。

  跑了幾圈下來,嫿貞倒真是適應了馬上的感覺,不但如此,還在整個過程中生出了幾分瀟灑快意的感覺來。

  樓洛書見時間差不多了,帶著她回到馬球場,下面比賽剛剛才結束,他們正好趕上下面一場,樓洛書拉著她去登記,臨了,嫿貞又躊躇了起來。她是才剛剛適應了馬上的感覺,可是騎馬跟打馬球是兩回事,打馬球那個技術含量可是要比騎馬高了不知道多少去了。

  「三郎哥哥。」

  一聲叫喚,讓嫿貞渾身上下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朝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個女子,身著的胡裝,洋溢著青春絢麗的笑容,朝他們走來。

  「原來是岳家的妹子,真是巧。」樓洛書也循聲看去,然後打了個招呼,態度卻不甚熱絡。

  「三郎哥哥,喚我玲兒就好了。」那女子似乎不滿樓洛書此般生疏,跺了跺腳,含嬌帶嗔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將目光移到嫿貞的臉上,道:

  「這位就是嫂子吧,我是齊敏的妹子,以前我常常到大宅去玩的。」

  「你好啊。」嫿貞扯出一抹笑來,然後似笑非笑的看了樓洛書一眼,真是走到哪裡都不消停啊,再度在心裡確定,樓洛書這廝就是一個禍害。

  樓洛書顯然對眼下的情況也有些無奈,沒有想到,在馬球場還碰到熟人,而且還是甩都甩不開的那種。老天爺就是見不得他跟他夫人一起好好玩一天麼。

  「嫂子選好隊伍了麼?沒有的話,加入我們的隊伍吧,我們正好還缺人呢。」岳玲見兩人當著她的面眉來眼去,心下十分不悅,又見他們站在此處,顯然是要去登記比賽,頓時計上心頭,打算等會在比賽中要叫嫿貞好看。

  「額,我們還……」嫿貞聽到她這麼一說,剛想拒絕,哪知道那岳玲卻是一點機會也沒有給她,就去給她做了登記,不消片刻,就給她領來一塊小木牌,上面書寫著大大的一個紅色的賽字。

  這下,嫿貞再拒絕,顯然遲了,當真是有苦說不出了。自己那點斤兩,她可是心裡有數的,等會這場馬球,還真成了她穿到古代來,遇到的最難辦的事情了。等會怕是只能期望會有奇跡發生了。

  真正上了球場,才知道,原來馬球跟她原先想的那是兩回事。馬球是由吐蕃傳入大唐,並且風靡的,馬球在吐蕃語中,叫波羅。波羅球大如拳頭,用堅韌木料製成,內部挖空,外面塗色或裝飾。故又稱「朱球、畫球、綵球、七寶球」等。

  而入手的球杖長數尺,擊球的一端呈彎月形,而球場寬闊平坦,兩端各有球門,兩隊球手騎馬入場,打入球門為勝得一籌,將籌插在球門上。弄清楚了個中細節和規則,嫿貞無奈的看了看天空,心下決定,等會一定不逞能,一定就遠遠的吊在後頭就好。

  且不說這一邊騎馬一邊揮動著球杖對她而言是件多麼有難度的事情,光是她那連用手投籃都十有九不中的準頭,她就能確定,這項運動絕對不是她的那盤菜。

  上場之後,嫿貞一直小心的控制著自己與隊伍的距離,盡量不要往前衝,跟人去搶那個球,也不能落得太后,免得被人瞧出端疑來。饒是如此,那顆球還是不斷的朝她飛過來,讓她不得不懷疑是自己的人品問題,還是人家故意要讓她難堪。當然很明顯是後者。

  在不得已之下,嫿貞只好將手裡的球杖朝球揮去,然而,她之前手裡雖然拿著球杖,可仍舊盡力挨著韁繩,以保證自己在馬上的平衡,可眼下不得不揮杖擊球,加上使出去的力氣,平衡自然受到了影響,整個身子在馬上一歪。

  恰恰是她這一歪,剛好避過了身後不知是何人朝她揮來的球杖,也不知道這一杖揮來,究竟是為了搶球,還是存了別的什麼心思。

  可偏偏又是這一杖,讓嫿貞本就緊張不爽快的心裡,硬是將其意鑒定成那個岳玲糾結一眾人等,要她好看,竟生出幾分惱怒和不服輸來。她最不齒的就是這樣背地裡給陰刀子的人了。

  何況,她打小就不輕易服輸,小時候到了暑假就跟爺爺住到鄉下,鄰家幾個大孩子,到了夏日裡都是漫山遍野的瘋跑,她看著心癢,前去要求一同玩耍,那些大孩子欺負她是從城裡過來,又是個女娃,便攛掇著她去爬樹,只說她若爬上去了,就帶她一同玩耍。

  正如那些大孩子們想的,她一個城裡養大的女孩子,哪裡會爬樹,當下就委屈得哭起鼻子來。只恨不得自己能立刻就飛上樹去。結果,那一個夏天,她都在爺爺午休後,偷偷的溜到院子裡,學著怎麼爬上那棵大樹。當然,後來被爺爺發現了,著實好好收拾了她一頓就不再提了。

  只是,每每遇到為難的事,她那不服輸的性子,多半還是幫了不少忙的,雖然有時候的的確確也走了不少彎路。家裡人管她這性子叫倔脾氣。犯起渾來,那也是能讓人給氣死的。

  沒錯,她現在就是老毛病發作,倔脾氣上來了,一旦她認定了別人在挑釁她,那就顧不得其他了,你們想讓我難堪,我偏不讓你們如意。只見她騎著馬,左搖右擺的搶球,時不時因為腿夾馬不穩,還被小小的拋起來,但是她都始終記牢一點,抓著韁繩的手絕不鬆開,腿也盡力的夾住馬肚子。饒是如此,她那一手的球杖卻是揮舞得十足有力,生生將與她搶球的球杖打偏。

  嫿貞在場上卯足了勁,不要命的沖,場下樓洛書可是看得心驚膽跳,看著她左搖右擺,幾次險些掉下馬來,真是叫人捏把冷汗,偏生她自己還似全無知覺一般,只知道往前面衝,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那球上。

  這一幕幕險象環生的場景,愣是看得他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心裡更是打定主意,以後絕對絕對不能再帶她來打馬球了。這妮子完全就是昏了腦袋不要命了,這樣的事再多來幾次,只怕自己都得跟著短壽不可。

  嫿貞用力在最後的限時內,用力將球揮了出去,打斷了敵方想要進球的可能性,獲取了比賽的勝利。

  直到宣佈比賽結束,她還有幾分恍惚,然後才是被勝利的喜悅給衝上腦門,她就那樣大咧咧的騎著馬,揮著球杖,朝樓洛書打馬跑了過去。

 



二十八章

  「三郎哥哥。」岳玲嬌嫩的聲音在身邊響起,不過一瞬間的事情,她就已經打馬超到嫿貞的前頭去了。

  比賽前,岳玲瞧見嫿貞對比賽一事有些躲閃,心下暗自思量,嫿貞八成是騎術不好,球技不佳,才不想丟人的,只是她沒有想到,嫿貞雖然騎術不佳,球技不哈,卻在球場上殺得那麼勇猛,原想是要好好教訓她的,結果到頭來,不但沒能教訓道她,反而被她給擊敗了,叫她怎能不嘔。

  眼下瞧著自己一直心儀的三郎滿心滿眼的都是她一個人,心裡更是不甘心,眼見她朝樓洛書打馬跑去,她自是立刻跟上去,甚至是越過嫿貞搶先一步跑到樓洛書面前去了。

  嫿貞原先還歡喜的一張臉,立刻就皺成一團,她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唐朝的婦女果然十分開放,當著她這個正牌老婆在,嘴裡親親熱熱的叫你嫂子,卻在下一刻就明目張膽的勾搭你老公,即使是跟現代專業的小三比起來,也是不遑多讓的了。

  好在,樓洛書卻只是朝著她點了點頭,就直接朝著嫿貞打馬而來。走到她身邊的時候,長臂一勾,就將嫿貞拉到到自己的馬上,壓在了胸前,這才朗聲對岳玲道:

  「岳娘子,我們夫婦二人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先別過了。」說罷,打馬而去。岳玲在身後氣得直咬牙,最後狠狠抽了一鞭子,追了上去。

  「三郎哥哥,我過幾日會去你家玩的。」

  樓洛書卻像沒有聽到一般,只是又用力踢了馬肚子一腳,加快了速度,不消一會,就將岳玲遠遠的拋在了後面。

  樓洛書的騎術不錯,馬在他的操控之下,跑得飛快。嫿貞有些艱難的呼吸著,不知道為什麼這人突然一下脾氣就變得這麼壞,但是,從他的呼吸,和緊繃的肌肉來看,他確實是生氣了。二月早春的風還是有些冷的,她又是剛剛才比賽完,一身的汗,被這冷風一吹,頓時打了個寒顫,涼氣直往上冒,又吸進去幾口冷風,嗓子眼裡也微微發癢,壓抑的咳了兩聲,心裡大呼受不了。

  艱難的在他懷裡調整的姿勢,盡量讓臉對著他的胸膛,以避免吸入更多的冷風,而箍在她腰上的手臂,卻是越收越緊,讓她有幾分難以呼吸的感覺,這才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衫。

  樓洛書跑了一陣,感覺到嫿貞扯他的衣衫,知道她八成是受不了了,這才想起她先前才比賽完,定是出了不少汗,只怕這時候被這冷風一吹,該受涼了。連忙減低速度,然後在林蔭的小道邊停下來。看她在懷裡咳得厲害,才放開韁繩,在她後背輕輕撫摸。

  待嫿貞緩過勁來,抬頭看他,迎來的確是他帶著強烈佔有的吻,嫿貞頓時傻了。好不容易才緩過來的胸口,因為缺氧而再度憋悶起來。

  「呼吸。」樓洛書放開她的唇瓣,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之後,看見的就是她緊張得竟然忘了呼吸,一副呆傻的看著他,這才半是好笑,半是無奈的提醒她。

  呼哧呼哧的吸了兩口氣,嫿貞的臉上像是發燒一樣的通紅一片,腦子裡只是不斷循環一個念頭,這廝居然,居然,唔,她的初吻吶,就這麼沒有了?完全沒有想到,她這是被人佔便宜了,還是被人佔了大便宜去了。

  「哈哈。」樓洛書看著她鼓著一雙大眼,滿面通紅的指著他,頓時只覺得十分愜意,剛剛賽場外的擔憂此刻也都不翼而飛了。他的一時愉悅,大笑之聲,驚動了坐下的馬兒,馬兒走了幾步,然後發出一聲長長的嘶叫。

  嫿貞被突然的移動嚇到,接著又是一聲長鳴,差點從馬上跳起來,雙手緊緊揪住樓洛書的衣袖,一臉的驚懼,先前那一吻染上的紅暈退了個乾淨。

  樓洛書先前的那點脾氣,被她這麼一弄,越發是消散得不見了蹤影,不過,未免她下回再這麼胡鬧,還是伸手在她額上不輕不重的彈了一下,警告道:「下回不許再這麼胡鬧了,也不知道量力而為,看你好幾次都差點摔下馬,真是嚇到我了。」

  嫿貞原先還不覺得,現在被他這麼一提,也是心驚膽跳了一番,思索著自己那會怎麼就這麼勇猛呢,那個時候倔脾氣上來,自是什麼也不管不顧的,現在想來,還真是後怕不已,果然衝動是魔鬼啊。

  樓洛書見她不語,臉上卻也是一臉後怕,變幻莫測,便也不再開口,只是攬著她,輕輕踢了馬肚子一腳,馬兒就悠哉悠哉的慢慢走了起來,享受這十分難得的清淨。

  眼看天色不算早了,樓洛書帶著她尋了一處酒肆,點了酒菜,飽飽的吃了一頓,這才慢慢的打道回府。

  待到李年將車子趕到府門口,下車的時候,嫿貞踩著小凳子下車,剛落地只覺腳下一軟,就往下墜,還好樓洛書拉得及時,才讓她倖免於難,沒在門口摔個狗□。

  尷尬的朝他笑笑,嫿貞彎腰揉了揉自己的腿,知道這是運動過度的副作用,虧得她平日裡有事沒事還注意著鍛煉呢,今天這樣劇烈運動下來,才只是腰酸腿軟而已,若是不運動,只怕,今晚上全身的肌肉都要受煎熬了。當然,眼下,只怕,也好不了多少就是了。

  站穩之後,嫿貞有些彆扭的把手抽了回來,隔得這麼近,甚至還能感受到彼此的溫度,只會讓她想起白天的那一吻,越是如此,她就越尷尬。她是有些粗神經,可也沒有傻到以為人家那是在跟她開玩笑,他對她做了那麼親暱的事情,總不是鬧著玩的,沒有這樣的玩法。

  甩下樓洛書,嫿貞朝著東廂走去,走了半截了,又轉過身來,壯著膽子朝樓洛書問道:「你白天幹嘛親我,你對我是不是那什麼?」

  樓洛書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挑眉看去,回道:「那什麼是什麼?」

  嫿貞氣結,這廝還跟她玩起繞口令來了,而自己的這番表現,扭捏得緊,實在是連古人都比不上了,真是沒出息啊,瞧那岳家的小姐,那眉目之間都是對樓洛書的愛慕,眼睛沒瞎的都能看出來,而自己,居然連個話都問不出來了。嚴重的鄙視了自己一番,嫿貞才朝著樓洛書瞪過去,問道:

  「你是不是喜歡我了?」

  「我不該喜歡自己的夫人麼?」樓洛書卻是反問一句,喜歡自己的妻子應該是這世上最天經地義的事了吧,為什麼這妮子擺出一副天啊,不是真的吧,不要之類煩惱的表情。

  「額。」嫿貞被他這一問,啞口無言了,好像他說的並沒有不對,事實上,是十分正確的,可是,問題是,她還沒有下定決心要當他的夫人呢,她還在想著外面自由自在的天空呢,所以,她才這般糾結啊,可是她的糾結卻不能跟他明說,最重要的是,她對他現在似乎還沒有那麼深的感情吧,不足以讓她安心留下,放棄自由啊。

  「走吧,你不累嗎?」樓洛書知道她在苦惱,想起先前她搬過來的時候,還要跟他定君子協議,約法三章呢,顯然是不安心當;樓家的少夫人的,如今她開始煩惱了,至少證明她有了留下的想法了,這已經是很難得的了。不能再將她逼得太緊了,免得她像烏龜一樣,又縮回自己的殼裡去了。

  嫿貞的的確確是累了,對於樓洛書沒有步步緊逼,心裡也是有幾分慶幸的,她現在腦子裡亂得很,對於樓洛書大方承認喜歡自己的事情,有些發懵,思索不過來,難得他沒有逼著她現在就表態,已經很是十分不易了。當下也不再說什麼,任由著他牽著她的手,回房去。

  紅娟早就備好了熱水,只等他們回來,嫿貞感激的朝紅娟笑笑,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洗個熱水澡,下午出了汗,然後吹了風,汗又干了,身上卻是粘膩的難受,而且,下午運動過於激烈,洗個澡有助於放鬆和緩解疲勞,多少能讓她明天起來以後,身上肌肉不至於太過酸痛。

  有了上回的前車之鑒,她是不敢在浴桶裡泡得太久,只是洗洗乾淨,貪戀了一會水裡的溫度,就老老實實的爬了出來,穿了裡衣,上床去了。至於那一頭的三千煩惱絲,考慮到今晚實在是困了,這個時候洗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幹,也只好由著它去了,明日早起再來洗過。

  等她洗好出來,樓洛書也收拾好了,只在裡衣外頭披了一件外袍,頭髮也散了下來,顯然是打算休息了。嫿貞洗了澡以後,困意上來,加上有幾分逃避的心態,也就不理他,只管往被子裡一鑽,閉眼睡覺。

  樓洛書見她不過片刻,就已然呼吸沉重,顯然是已經睡了過去,看著一人一床的被子,怎麼瞧著都礙眼得很,於是將自己的那床棉被捲好,放到榻上,揭開嫿貞的被子,躺了進去,順手還將她摟進了懷裡,還是這樣舒服。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17 PM

二十九章

  岳玲果然如她所說,沒隔兩日,就到樓府來了,借口過來陪樓齊敏,正大光明的登堂入室。而嫿貞,那天出去打了馬球之後,回來第二日就忙碌了起來,李氏有心讓她接手管家,自然是將一些手上的事物慢慢移交給她。

  一個大府宅裡,最複雜,最難管理的,無外乎就是賬房和廚房,賬房管著家裡大大小小的開支用度,而廚房,則是關係著所有人的民生大計。這兩處恰好又是肥缺,裡面的貓膩多得很,稍不留神,就被下頭的人給糊弄了,管家的學問真是大著呢。

  就拿前些時候她還跟著李氏查賬來說吧,那些賬本到她手裡,不出半天,她就查到了幾筆數目不對,反覆又查了幾次,還是不對,後來私底下她去問婆婆李氏,李氏才笑著告訴她,不對才是正常的。

  沒有哪個大家庭,賬目上是完全乾淨的,有幾筆小數不對,證明下頭的人只是小貪,不足為懼,反倒是賬目要是全五問題,那可就是真正的大問題了。那代表著下頭人合夥起來,蒙騙上面,那這個家也長久不了了。

  嫿貞本就是現代人,對這裡面的道道就算是見得不多,卻也聽得不少,當下就明白,這裡頭的學問不小,往後做起事來,自然是更加的小心。

  打從今兒起,這廚房裡的事物就歸了她管了,只需每隔幾日去李氏那裡過目一下賬務,除卻遇到不懂去詢問,這廚房裡的事全都交由她打理。

  嫿貞放下手裡的採買清單,沒有想到,這樓府裡,一日下來,光是廚房這一塊,就要花上近五兩的錢銀。這還只是每日採買的食材,不算那些耗損的碗碟廚具,以及廚房裡每個人每月支出的例銀。

  五兩,足夠普通人家一家人用上半月了。樓家上下,主人奴僕,加起來也就三十多號人,每天居然要吃五兩錢銀。嫿貞著實有些忍無可忍,差了紅娟去請管家過來,她今天要好好問問,這五兩錢銀究竟都吃到哪裡去了。

  說曹操曹操到,門外就聽到了紅娟的動靜。不消一會,紅娟就領著管家顏忠進來了。

  說起顏忠,不是第一回見了,都在一個府裡,再大也不過就那麼大一塊地皮,抬頭不見低頭總是見過的。這顏忠不是別人,正是那一心想要嫁給樓洛書當妾室,她初來時就上面挑釁過的顏淼的父親。

  表面看來,顏忠是個一副老實忠厚的樣子,只是,有顏淼那樣一個不守規矩的女兒,連帶的,嫿貞對他的印象也談不上個好。

  「少夫人喚我來,可是有事?」顏忠進門,朝著嫿貞一拜,然後道,頭始終微微偏低,以至於嫿貞看不清楚他的臉上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更不能通過他的眼睛猜到他的想法。

  「我剛剛看了帳,咱們樓府廚房裡,一日的食材採買,居然要花五錢,五錢足夠普通百姓吃喝半個月了,雖然咱們府裡人不少,可是大量的採買食材,應該也是有價錢可以商量的吧,怎麼能花出五兩錢銀來?」嫿貞指了指被她扔在幾案上的清單,最末下方,總計那一欄,恰好就寫著五兩的字樣。

  顏忠只是瞟了一眼那幾案上的清單,然後道:「少夫人不知道,這裡頭有些錢是用作獎賞的,第一道的採買,五兩之中有二兩是要給他的,為了讓他挑選最好的食材回來,而不是從食材上動手腳,以次充好,所以,適當的賞賜是必須的。」

  頓了頓,顏忠接著道:「而採買的,這人拿得了二兩錢銀,也並非都是歸了他,他也需要向上面孝敬,比如廚房裡掌勺的師傅,因為他採買回來的東西,還要廚房做出來合主人家的口味,不然廚子推脫說菜的味道不好使因為食材不好,一次還能勉強混過去,若是次數多了,那他那採買的活計也就幹不下去了。」

  「而那掌勺的師傅得了採買的孝敬,轉身又要孝敬給廚房的管事,得有管事回護著,他才能保證自己的活計,若是管事的在主家面前說幾句廚子不老實什麼之類的話,那廚子也會幹不下去。就這樣,一來二去的,那二兩錢銀就被整個廚房裡的下人給瓜分了。當然,這個事情,夫人是知道的,也是默許了的。不知道少夫人還有什麼要問的?」

  顏忠將錢銀的來去給嫿貞解釋了一番,然後靜待嫿貞自己決定想要如何。

  原來這錢就是這麼流掉了。嫿貞總算瞭解到,層層剝削層層是什麼意思了。這樓家的廚房裡,還真是乾淨呢。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不貪的,而這貪居然還是被婆婆李氏默許的。怪不得現代那麼多的貪官,原來都是遺傳了先人的毛病。

  「那眼下,廚房的管事是誰?」嫿貞再問。

  「少夫人,眼下廚房的管事,正是小女淼淼。淼淼做事還是有分寸的,不會太過分的。」顏忠道。

  原來那個顏淼調到廚房去了,怪不得這一陣子沒在院裡見著她,而她不常去大廚房,多半是紅娟去,又或者是在小廚房裡自己弄吃食,但凡大廚房裡有的食材,東院的小廚房裡也是有一份的。

  「原來現在是淼淼在當廚房的管事,行了,我心裡有數了,以後我有事情會去找她的。麻煩顏管家了。」嫿貞將事情弄了個七七八八,就將顏忠送出了門。

  嫿貞送走了顏忠,轉身就去了廚房,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面鍋勺碰撞的聲音,她抬眉看天色,似乎還不到用膳的時候,這個時候除了她,廚房居然還有人。

  裡面的正是顏淼,也不知道她在翻什麼東西,只見她將鍋勺翻得直響,末了還將一個蒸籠扔到了地上,看那神情,只差沒有再上前去踩上兩腳才好。

  嫿貞不動聲色的退了回來,在門邊倚定,將大半的身子掩在外頭,她還真想看看,顏淼這個時候在廚房裡翻找什麼東西。

  過了半晌,只見顏淼終於在一個小甕裡拿出一個小罐子來。揭開蓋子,用勺子將裡面的液體舀出來送進自己的嘴裡。

  嫿貞吸了吸鼻子,聞到了一陣雞湯的鮮香,這顏淼也真是奇怪,不過是喝點雞湯罷了,居然也要這麼偷偷摸摸的。嫿貞剛想一笑了之,轉身離去,忽然,覺得不對,那個香氣好香不全是雞湯的,還有藥材的氣味夾雜在裡邊。

  再仔細一聞,居然有人參的氣味,拜她爺爺所賜,小時候有段時間,爺爺病重時,住在醫院,嫿貞每天跟著媽媽一塊去給爺爺送飯,外加一盅人參雞湯,每次揭開蓋子的時候,那個香味都饞得她直吞口水。然後爺爺就會用小碗給她勻出來一些,讓她嘗鮮,久了,她也補得身強體壯了,就那探病的半個月,她足足胖了三斤。所以,對人參雞湯的香氣,她其實是十分熟悉的。

  嫿貞冷笑,這雞湯倒是不妨事,可這人參又豈是她一個下人能用得的,老子前腳保證女兒做事有分寸,做女兒的後腳就在廚房裡偷食人參,還真是意外的諷刺呢。

  廚房隔壁有間小屋,雖說是隔壁,卻也沒有挨在一起,是給廚房裡的下人們休息所用,這時趕巧,一個老媽子從裡頭出來,也不知道是要去幹什麼,只是瞧得嫿貞站在廚房門口,便朝著這邊走來,然後討好的朝著嫿貞一拜,道:「少夫人今日怎麼到廚房來了,可是有什麼想吃的,我這就叫廚子給您去做?」

  嫿貞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廚房裡面一聲脆響,像是什麼東西打壞了,接著一陣香氣都瀰漫在了空氣裡,那老婆子咦了一聲,喃喃道,莫非是有老鼠?

  廚房裡最忌諱的就是蟲鼠,老媽子擔心嫿貞責怪,連忙跨進門去,剛進門就聞見一陣香氣,又見顏淼也在裡頭,心下瞭然,八成是這顏管事趁著這會廚房沒人,來偷吃了。也不知道這次她吃的是什麼,居然這麼香。眼珠子一轉,就朝著嫿貞道:

  「少夫人,是咱們顏管事,是她在廚房裡,不是那該天殺的耗子。」

  嫿貞差點沒有笑出聲來,這顏淼怕是平日裡不得人心得很吶,這婆子明擺著是拿她跟老鼠來比呢,還是天殺的,光聽著就夠讓人覺得好笑的了。

  那老婆子見嫿貞似乎並沒有生氣的樣子,又擔心自己這一出聲鐵定是將顏淼給得罪了,將來,還不定她怎麼折騰自己,倒不如先把她給弄下去,而眼下就是好機會,老太太要將家裡打小的事物交給少夫人打理,是整個樓家大院裡都知道的,這以後,樓家上下還不得是少夫人當家,她就不信少夫人還治不了這個顏淼。

  退一步來說,就算少夫人真治不了顏淼,好歹她也還是主人家,怎麼也是要壓著顏管事一頭的,從來就是主人壓著下人,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下人能壓到主人家頭上去的,當下更是打定主意要將嫿貞拖下水。





三十章

  樓家大院裡,上下孝敬,本就是李氏允許了的,若是之前的那個管事,多少還能不太刻薄下頭的人,好歹有幾分甜頭分下去,可是顏淼藉著父親總管一職之便,堂而皇之的擠掉了先前的管事,自己當了這廚房的頭。

  顏淼不過到廚房幾日,就摸清了廚房裡的小九九,仗著自己老爹是樓家的總管事,在孝敬這一塊上動起了腦筋,每日二兩的甜頭,原是採買,廚子,管事,和雜工各分一份,總算是公平,才一直維持著良好的關係,可她一來,就要佔去一半,生生搶了人家不少好處,這番下來,又怎麼能得人心。

  而廚房裡的管事,私下裡讓廚子弄些吃食,也是常有的事,雖然,樓家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可是多半時候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加上大傢伙有共同的利益,也沒有誰去把這樣的事情真正拿到檯面上來說。而今,這廚房裡的老婆子鐵了心要跟顏淼過不去,又正巧趕上當著嫿貞的面,拿住了她偷食的事,本就存著你不讓我痛快,我也不讓你好過的心思,自然是不依不饒了。

  「少夫人,顏管事也不是有心的,您就饒了她這一回吧?」老婆子姓張,私底下伙房的人都喚她一聲張媽。張媽故意斜眼瞧了瞧地上被打碎的那一罐雞湯,眼下不是飯點,她管事的一個人在廚房裡吃好料,吃獨食,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是小了。

  原本還不打算如何的嫿貞,眼下被張媽這一弄,倒不好不管了。不然,轉個身,只怕這張媽就要到下人堆裡說她管理不嚴了,這是明擺著把她當槍使呢,雖然她也很看不慣顏淼,可是,沒得來讓人當槍使,總歸是不痛快的。嫿貞沉了臉色,冷冷的看了張媽一眼,又瞧了瞧外有因為這裡動靜而引過來的其他人。

  「這件事,我也不好處理,按理說,這顏管事的是該罰的,可是,平日裡你們每天從採買手裡收來的銀錢也不算少,這也是不合規矩的,相比較之下,你們從菜錢裡扣自己的私利,似乎更為過分,與你們相比,這顏管事自個一個人偷著吃獨食,也就算不得什麼了。依我看,不如你們跟我到老太太那裡去,看看她是什麼意思吧。」

  嫿貞三言兩語就將這個事情弄到李氏面前去,一來,是給了顏淼幾分薄面,也是給她爹顏忠幾分薄面,她才剛剛學著管家,日後還有的是事情要跟顏忠打交道,眼下不如讓婆婆李氏去當這個惡人。

  二來,她有心要改變廚房裡那明目張膽的貪污情形,雖然不見得能完全杜絕,起碼,不該讓這樣的風氣變得理所當然起來。所以,她刻意將他們幾人分贓的事情拿出來一起說事。

  三來,她是不願意給人當槍使,張媽的企圖太明顯,就等著看她這個少夫人跟管事的兩人使勁的互掐,最好是一舉將顏淼趕下頭,由她來好好收拾顏淼。

  總之,張媽的打的主意就是,得罪人的事,她柳嫿貞去幹,後頭的好處,由廚房裡的這幾個人來得。

  張媽聽嫿貞說起他們平日裡分贓的事情,臉色變了變,不過見她要把這事弄到老太太那裡去,心裡又稍稍安心了些,他們幾人分贓,這是老太太默許了的,為的就是防止他們在吃的食材上打主意,偏偏,這顏管事的,今兒一人偷偷的吃人參雞湯,可就犯了老夫人的大忌諱了。老夫人那裡只怕饒不了她。

  顏淼原先見到嫿貞就已然嚇了一跳,她是府裡的老人,自然是知道她偷食的事情被發現了,會有怎樣的後果,只是,先前她多少還存了幾分僥倖,巴望著這少夫人思索其中的利害關係,會給她爹幾分面子,雖然少不得要說教幾句,可最終也只能不了了之。說穿了,她就是仗著自己的爹是這樓府的總管事,欺負嫿貞初掌廚房,還不知道裡頭的門道,將來還要依仗著她爹,哪裡會想到,嫿貞就打算把這個事情弄到老太太那裡去。當下就變了臉色。

  張媽能在樓府裡混到今天,那也是個人精了,自然知道嫿貞眼下怕是動了火氣了,又不好當面收拾她,只得將事情捅到老夫人那裡去,一邊為自己的計策得逞而高興,一邊又為自己得罪了嫿貞而暗自不安。一時之間,臉上的表情竟然變換了好幾回。

  李氏知道他們的來意之後,看了嫿貞一眼,眼中有幾分讚賞,又有幾分歎息。而嫿貞只當沒有看見,心裡則已然轉了好幾個彎彎了。

  眼下,她管著廚房,能不想法子從廚房多扣點出來麼,雖說樓洛書曾經送了一張地契,還在她那裡,她原是高興的,以為有了份產業,想著將來與他合離,也算是有所保障了。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那麼簡單了,且不說前些時候樓洛書還幾番表達過他的感情,光是這陣子他抽掉一床被子,堅持與她同席,這樣下去,遲早要出問題。

  眼下,她還沒有決心要與他過日子,她還想著外頭寬廣的天空,合離,估計樓洛書沒有那麼輕易能答應,那地契也就成不了什麼大用了,只怕將來還要成為她出走被人搜出來的線索。所以,說來說去,還是錢最實在啊。這廚房裡的油水多大啊,她要真任由這廚房裡的幾人每天瓜分那麼多錢,才真傻呢。

  退一萬步來說,她就是下了決心跟樓洛書過,就她那娘家,也不指望他們能幫襯得上,她總是要藏點私房底的為好不是。

  「淼淼啊,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你爹也在我們樓家伺候了十多年了,按說,你是府裡的老人了,這府裡的規矩,你應該很清楚不是。」李氏喝了些水,頓了頓,滿意的看到顏淼臉上慘白一片,而顏忠,此刻也是臉上微微有些變色。

  「顏忠啊,我記得我有跟你說過,叫你管束好下面的人,好好做事,我樓府不會虧待你們的吧。」

  「老夫人說得是,這次是我這不爭氣的女兒,讓老夫人添堵了。還請老夫人責罰。」顏忠聞言,連忙上前一拜。

  「請我責罰作甚,如今管廚房的又不是我,這事該怎麼處理,你問少夫人去吧。」李氏只是捶了捶肩膀,搖了搖頭,將皮球又踢回給嫿貞。

  嫿貞聞言苦笑,看來,大家這是非要她出這面不成呢,不過,明著是叫她處理,單從她只跟顏忠說話來看,也知道,那顏淼是要敲打,但是也不能罰得太重了。否則按規矩,顏淼今日所做的事情,那是要逐出府去的。

  「既然大家這麼說,那我就不再推三阻四了。」嫿貞朝著李氏微微一拜,然後轉過神來,朗聲道:

  「今日廚房歸我管理,出了這樣的事,我多少有失察之責。而顏管事,念在你是初犯,只是,我這廚房也留不得你。我免去你廚房管事一職,你回頭找顏管家,叫他安排你到別處去,我這樣處理,你可服氣?」

  「婢子服。」顏淼低著頭,只是弱聲道。

  「服就好。」嫿貞滿意的點頭,轉身看向張媽和廚房一眾人,接著道:「至於你們每日從採買食材的五兩里剋扣二兩作為甜頭一事,以前的我也就不追究了,只是以後,休得再如此,否則,被我發現一次啊,決不輕饒。」

  底下廚房的幾人聞言,臉上苦得跟什麼似地,本想著利用少夫人來扳倒這個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顏淼,哪裡知道,人家少夫人是連他們一起給收拾了。

  「當然,基於這種情況已然有了不少的時候,再者為了避免你們以後做事不上心,我決定以後每月結算一次,本分做事的,除了該有的月錢,我還獎勵他二兩一月。除此之外,做事最好的那個,我額外獎勵他八兩,中等五兩,三等三兩,至於那個末等的嘛,就要努力爭取下月衝上去。咱們以後明著獎勵,做得好就有,省的你們在底下藏著掖著偷偷的拿。你們說,這樣可好?」

  底下幾人沒有想到這個事情還能這樣峰迴路轉,細細算來,原先雖然說是每日有二兩,可也常常碰上一些其他的情況,剩下的錢再經過幾人一分,一月下來,最多的也就是個七八兩去了。而現在少夫人設立的獎罰項目,最多的那個除了月錢能拿到十兩呢。比先前那個還要多。自然是歡喜的接納新的制度。

  嫿貞見他們都欣然接受,這才轉過身看李氏,道:「大家覺得貞兒這般處理,可還合適?」

  李氏點點頭,道:「這倒是個好法子,現在你管的廚房用著,若是行得通,以後家裡就都用這法子吧。」

  「聽大家的。」嫿貞點頭,然後領著廚房的一干人等出了李氏的院子。

  一路上嫿貞看著他們興高采烈的往回走,嘴裡不斷說著嫿貞的好話,哪裡知道嫿貞這筆賬,早在心裡算過了一輪了。

  打他們每月平均是八兩,四個人就是三十二兩,如今最多的那個每月能拿十兩,中等的那個是七兩,三等的那個是四兩,最末的那個就只有本分做事的那二兩,總共加起來才二十三兩,嫿貞能從這裡頭扣出近九兩一個月。而這扣出來的錢,她自是要落入自己的腰包的,相信婆婆李氏也不會介意的。

  每個人在每個位置上,總是要給自己撈些好處的,而這些行為在李氏的眼中看來,無可厚非,只要還有度,又能不把事情辦壞了就行。對外人尚且如此,何況是被她視作自家人的嫿貞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18 PM

三十一章

  這陣子嫿貞對廚房的事物漸漸上手了,加上廚房裡那幾個人個個都想爭那個頭等獎勵,拿最多的錢,那可都是卯足了勁在做事,所以,她的功夫就要少了許多去了。眼下,除了上午還有一些賬目需要要過目計算之外,竟能空出整個下午的時間來做自己的事情。這不得不說是一件讓人覺得愉快的事情。就算是不出門,樓府可以看的風景也有不少了。閒暇時候,在自家游遊園子也是件樂事。

  當然,最讓她覺得舒服的事,她不用再每天到賬房去報到,跟著樓沁歡她們一道學習了。李氏的意思是,她先管好廚房,賬房的事情以後再說。

  嫿貞自然是樂得清靜,先前樓沁歡和樓齊敏兩人就是一夥的,如今又來了一個岳玲,三個女人扎堆,還都是不怎麼待見她的,就更加不要指望能有什麼好臉色給她看了。只是她一直覺得很奇怪,樓齊敏和岳玲就算了,怎麼樓沁歡這這般的不喜歡她,莫非是她有戀兄情節?

  「原來嫂子在這裡,害我一通好找呢。」樓沁歡從嫿貞對面的廊子裡走了過來。

  「是小姑啊,小姑找我有事?」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剛念叨她,她就來了不說,還附贈兩個。三人組人手一本賬冊,看來是來找麻煩了。嫿貞微微歎息,看來,這清閒的下午就要離她遠去了。

  「這些賬冊我們三個有些地方怎麼也算不明白,娘一直誇嫂子聰明能幹,所以我特地過來請教嫂子的。」樓沁歡拿起賬冊湊到嫿貞面前,一副我等著你講解的表情。

  嫿貞接過賬冊,狀似仔細的看了起來,心裡則是在打鼓,也不知道這仨女的,究竟在打什麼壞主意,這賬冊也不知道做了手腳沒有。仔細一看,果然有問題,虧得這還是在早春時節,筆墨的痕跡沒有那麼易干,這幾本賬冊怕是才謄抄了不久的。

  這賬冊記錄的是一個月前的賬目,李氏為了讓他們通過好好的清算瞭解到家中的開銷支出,只給了她們最後的一個數據,也就是最終的總數,然後謄抄了幾分給她們一人一份。

  她早就處理完了這本帳,她們等過了這麼久才拿帳來給她算,她多半是只能重頭核算的,若是她們還隨意修改了幾個數字,而她又事隔這麼久了,根本不可能察覺出來,除非她再去翻看自己處理的那本帳,一個一個數據的核對,否則,這筆賬怎麼也算不清的。

  按照原先的賬冊數字算,別說是今天,就是再給她兩天,她也不見得能算得完這些帳,若是按照她們這修改過後的數據去算,無論怎麼算也不可能得出李氏給的那個總數,橫豎,今晚上是不可能有算得妥帖正確的賬冊交給他們三個的。她們這是想當著婆婆李氏的面讓她難堪,打了她的臉不說,而且還是狠狠的一耳光呢。

  「這個嘛,只要將這幾欄的數據相加,再減去這幾欄的支出,最後再扣掉下人的月錢的總和就行了。」嫿貞見他們一臉的催促,只好講解了起來,卻是隻字不提跟數據有關的,只說要如何加減。

  「哎呀,嫂子,我腦子笨,不太好使,要不,嫂子你幫我們算吧。」樓沁歡裝模做樣的聽了一遍,然後甩著腦袋,拉著嫿貞的手甩啊甩的,一臉的嬌憨。而樓齊敏也跟著幫腔:「就是啊,弟妹,你就幫我們算吧。」

  嫿貞皺起了眉頭,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來了,只是要怎麼拒絕才好呢,頭疼啊。

  樓沁歡見嫿貞不欲答應,只要換了一副哀怨的表情,道:「哎,這麼好的天氣,我都在家裡悶了好些天了。嫂子你還能跟哥哥出去玩,撇下我們,我們可是好多天都沒有出去玩了。嫂子,你就讓我們出去玩會吧?」

  「這,好吧。」嫿貞聽到樓沁歡說起之前樓洛書帶她出去的事,就知道壞了,怕是難以再拒絕了,只得勉強應了下來,心裡卻是在捶心肝啊,給嘔的,人家這明擺著是有備而來啊,早先曉得,就應該在她們找過來之前開溜的。眼下卻是沒有機會了。

  「那嫂子,就拜託你了。我們可就走了?」樓沁歡見嫿貞答應,立馬就收起了那副哀怨的神情,反顯得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來。

  「去吧。好好玩啊。」嫿貞僵硬著臉上的表情,朝她點點頭。她就知道會這樣。

  「那嫂子,你可要在晚上之前把賬目幫我們算出來啊,不然晚上娘要查起來,我們可就要挨罵了。」樓沁歡見目的達成,也就不再跟嫿貞糾纏,撂下話後,拉著樓齊敏和岳玲,大大方方出門遊玩去也。

  嫿貞看著這明顯算不清的賬本,有些被氣得無語,氣過了,還是得想法子解決不是。被這麼一打岔,她什麼看風景的心思都沒有了,抱起幾本賬簿回房去。

  紅娟見她心情愉悅的出門,一臉鬱悶的回來,連忙上前詢問,怎麼回事。嫿貞將手裡的賬簿往幾案上一扔,不甚痛快的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

  「二娘,我看這事八成是那個岳玲在背後出餿主意。你想啊,先前你們三個在賬房學習的時候,三郎也帶你出去過,怎麼就沒見著五娘和二房的那位使這麼損的招呢。」紅娟聽了嫿貞把前後緣由一講,立刻就冷哼了一聲。

  「怎麼說?」嫿貞看紅娟,在她看來,樓沁歡這麼做很有理由啊,一來,她是老太太疼著寵著的,自然是霸道了些,二來,她本就不怎麼待見她這個嫂子,尋了法子來找麻煩也是正常的事情。

  「我的二娘喲,說你缺心眼呢,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差,看你有時候吧,精明得緊,怎麼到了這會了,又犯起糊塗了。」紅娟直接白了嫿貞一眼。接著道:

  「你想啊,老太太讓你當家那是遲早的事,她樓沁歡眼下是還在家裡未出嫁,可也是遲早的事。而你則早晚要當這個家,雖然老太太還健在,可說句不中聽的話,老太太畢竟年歲長了,將來她要是嫁出去了,娘家這邊可不就得依靠著你這個嫂子幫襯她麼。她就算是不待見你,也沒得來得罪你不是。」

  紅娟說了一氣,然後灌了兩大口水下去,接著說:

  「至於二房的那位,說的好聽,那也是樓家的娘子,也是姓樓的,可是就以二房那邊的家底,她能嫁到這號稱姑蘇第二大家的王家去?還不是靠著咱們樓府的名頭。如今很明顯,你是主,她是客,這天底下我就沒有聽說過客人欺負到主人家頭上去的。」

  「至於那岳家的那位,是個有眼睛的,都瞧出來她對咱們家三郎沒安什麼好心思,她打的什麼主意還用說出來麼。這三人裡頭,也只有她才最有針對你的理由。」

  嫿貞被她這麼一說,這才將裡面的道道摸了個清楚,她處理事務上是沒什麼問題了,可若說猜度這大宅院裡每個人的心思,這份功夫,她還真是差得遠啊。就連紅娟都比她看得通透。

  「哎,我說了這麼半天,也只能說道出這後頭使壞的人,可是,這一堆的帳究竟該怎麼辦呢?」紅娟說了半天,最後也拿著這賬目無可奈何,去老太太那裡告狀?八成會把他們三個給得罪狠了,這沁歡和二房的原先可能還沒真想針對二娘的,只怕這下也要跟她較上勁了。可是吃了這個虧吧,這明顯是一筆算不清的糊塗賬,回頭老太太那裡只怕又說不過。真是左右為難呢。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著了,做吧,不是我行事的準則,而且以後只怕她們更是得寸進尺,將所有的事都往我身上一攤,那我就有苦說不出了,不做吧,明擺著是將她們三個都給得罪了。日後指不定還得給我使什麼陰招損招呢。為難啊。」最麻煩的是,這事還不能拖,人家可是明說了晚上大家要檢查她們清算的賬目的。

  「那這些賬簿呢?就扔在這裡?」紅娟皺著眉頭問,她看著這些賬簿都覺得礙眼得緊呢。

  「不扔這,扔哪去?」嫿貞沒好氣的說,她還煩著呢,瞅著這些東西就頭疼,咦,忽然想到什麼似地,嫿貞喃喃的道:「不扔這,不扔這,換個地方扔就是了。」

  「紅娟,好娟兒,來,幫我把這幾班賬簿整理一下,咱們給它們挪地兒。」嫿貞滿臉的笑意,喚著紅娟收拾那被她扔的有些散亂的賬冊。她突然變化的態度嚇了紅娟一跳,半晌才疑惑的問道:

  「二娘,你想幹什麼?你想把這些賬冊弄到哪裡去?」

  「咱們給它們挪到書房去,誰給惹來的麻煩,咱們就找誰去。」嫿貞皺了皺鼻子,誰讓岳玲這個麻煩是衝著某人來的,而某人今天又剛好在家裡跟他那寶貝弟弟核算年後這一兩個月的賬目呢,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不是。

  「書房?你想叫三郎給你幫忙?」紅娟反應也不慢,眼珠子一轉,就知道嫿貞打的主意,尋思著由樓洛書出面這事,卻是名正言順,又讓他倆好好的培養一番感情,正是一舉兩得,二話不說,立刻就幫著把那幾本嫿貞一臉嫌惡的賬冊收攏好,跟著她一同去向書房。





三十二章

  這頭嫿貞帶著紅娟去書房找禍首,那頭那位禍首卻是在鋪子裡管事的突然上門,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就匆忙跟著出府了,結果,等嫿貞滿心滿腦要找人來幫忙,結果卻撲了一個空,臉上那個表情啊,真是叫樓河圖見了,心裡特不是滋味。

  「嫂子這會來找三郎,是有什麼重要的事?給我說說,指不定,我也能幫得上忙。」樓河圖見嫿貞身後跟著的紅娟,紅娟手裡還拿著不少東西,明顯是來求助於人的。這樓家上下,能幫忙的似乎也不只是他樓三郎一人吧。

  「這個……」嫿貞些微有些猶豫,這事,她一時也拿不準要不要跟樓河圖說,畢竟,找麻煩的那些人裡頭,還有他妹妹呢,她找樓洛書那是因為禍是他引來的,可樓河圖,怎麼算也還是跟自己的妹子要親一些吧。

  「看來是真有難事了,我瞧著嫂子的丫鬟手裡拿的像是賬冊吧,嫂子不妨跟我說說,就算我幫不上忙,說不定也能幫你想個法子,讓事情好辦些。」樓河圖見她猶豫,又見紅娟手裡拿著類似賬本一樣的東西,那人精的腦袋瓜子一下就琢磨的差不多。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橫豎眼下能幫上忙的就只有樓河圖一人了,嫿貞著實是想清靜度日,不想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其實那三人的心思,也就是點小女人小心眼之類的,職場上也不是沒有見過,只是有時候,偏就是這些女人的小心眼才損人得緊,能把你給折騰死。而且啊,這些女人發起狠來,還喜歡專幹那些個損人還不利己的事,只要讓對頭難看了,也就滿足了。

  「都是家裡幾個人,嫂子跟我客氣什麼。說罷,這是遇到什麼麻煩了?」樓河圖笑瞇這一雙鳳目,擱下手裡的筆,一臉我洗耳恭聽的表情。

  嫿貞只得將事情經過委婉一提,也不說自己是來找禍首的,只是實在不知如何跟他妹子相處,這事又逼著到了眼前了,只好前來尋人幫忙。

  樓河圖一聽,哈哈就笑了起來,他當是什麼事呢,原來是被沁歡那死妮子給尋了麻煩去了,虧得那丫頭平日裡瞧著聰明,眼下居然會乖乖的給人當槍使,也不知她心裡究竟是個什麼心思去了。那岳家的丫頭,也是有心思的,拿著他家的妹子當槍使。

  「嫂子,這事不難,我自由法子給你解決了。不過嘛……」話說了一半,樓河圖又停頓了下來,他等著嫿貞自己上鉤。

  「不過什麼?」嫿貞一聽有法子解決,自然是接口就問。

  「不過,嫂子,我給你幫了這麼大個忙,你要怎麼謝我才好啊?」樓河圖順著嫿貞的話,就接了下去。

  「你想我如何謝你?」嫿貞聽了這話,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心裡卻是有些許的不安,若是這樓河圖提出的謝禮跟處理這事相比起來,還要難上幾分,這事倒不如讓她自己來想法子解決,只是,日後少不得要跟樓沁歡她們三個對著來了。兩廂其害擇其輕,只看究竟何種選擇更加有利於她在這樓家大院裡繼續渾水摸魚了。

  「我要求不高,聽聞嫂子做得一手好飯食,這事我若是幫著嫂子解決了,嫂子今晚上就給我做一頓吧。」樓河圖這會倒是爽快了,他從嫿貞的表情中,就已經將她心裡想的,琢磨得七七八八了,也就不賣關子了,省得她等會又反悔了。

  「就一頓吃的?」嫿貞有些愕然,合著人家惦記上她的手藝了?

  「就一頓吃的。」樓河圖點頭。

  「沒別的要求?」

  「沒有別的要求。」

  「那我做什麼你吃什麼?不刻意挑剔?」

  「挑剔不至於,我不太挑食,只是你總不好就請我吃頓面片吧?怎麼也得有個幾菜幾湯吧。」樓河圖被她問得有些絕倒,她還真是防範得嚴吶。

  「行,四菜一湯,兩葷兩素。」

  「那個素菜,我聽三郎提過,嫂子自己種了那個波稜菜?」

  「給你做上。」嫿貞猶豫了一下,還是應了下來,前幾天才收割了一輪,也不知道剩下的還夠不夠做來吃了。且不說量少與否,只要還有,總是能想到辦法的,眼下,解決樓沁歡這個麻煩比較重要。

  「好,嫂子真是爽快,那些賬簿交給我吧,我自會處理好,不讓嫂子傷神。」樓河圖目的達到,也就不再多做糾纏,接過紅娟手裡的賬冊,也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一根繩子,將那些賬冊一捆,提溜著就出了書房,沒過一會,就空著一雙手回來了。

  嫿貞驚奇的看著他,心裡著實好奇,他究竟是怎麼解決的,也不知道是否會有後患,若是後患無窮,那她就白找他幫忙了,連忙上前詢問,哪知樓河圖這時候反倒只是笑而不語,任嫿貞怎麼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才道:

  「嫂子想知道我如何解決這事?那就等晚上餐桌上再說吧。」

  「你還怕我會反悔不成,只要這事是真解決了,自是少不得你那頓吃食的。」嫿貞白了他一眼,心裡卻是像貓爪在撓一樣。可偏偏樓河圖就是不說,她也只得作罷,喚了紅娟就去廚房備吃的了。

  「二娘,你怎麼還是不高興呢,雖說沒有找到三郎幫忙,可是我瞧著四郎做事倒也穩當,定然會給你把這事辦好的。」紅娟見嫿貞解決了麻煩,卻沒有露出高興的神色來,心裡多了幾分疑惑。

  「我自是知道他辦事不差,可是,那個到底是他親妹子,萬一這事沒處理好,我日後就不是麻煩兩字能形容了,要真是那樣,我還不如自己來解決呢。」不知道他究竟是想的什麼法子,總叫她心裡七上八下的。

  「不會吧?」紅娟被她一說,心裡也打起鼓來,若是三郎還說得過去些,一邊是自己媳婦,一邊是妹妹,就是偏媳婦這邊一些,也是無可厚非,可是到了四郎那邊,就不是這麼回事了,一邊是嫂子,一邊是親妹子,自然是親妹子要親厚些不是。

  「難說,算了,不想了,走吧,跟我去廚房,先把他的四菜一湯弄出來吧,他要是把這事給弄砸了,我再跟他算賬。」嫿貞搖頭,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也只能希望樓河圖真能如他所言,將這事處理好吧。

  有了紅娟幫忙升火打下手,這飯做起來,卻是不難的,撿了一塊精細的鹿肉,洗淨血污,焯去雪水,撈出洗淨,切成大塊,紅棗去核,將鹿肉下鍋,注入適量清水,,紅棗,花椒,鹽,薑片適量,燉到八成熟,去點醬油上色,再燉到爛熟。一道菜就出來了。

  紅娟在她準備鹿肉的時候,就去後院裡將剩下的菠菜給收割來了,洗洗乾淨,像平時一樣涼拌,就又是一道菜。春季乾燥,容易上火,鴨肉屬涼性,最是合適不過,焯水之後燉上一鍋清湯,湯菜也出來了。剩下的一葷一素,清炒了一個蘿蔔絲,炒了幾個雞蛋,就算完事。

  等到該燉的燉好,該炒的炒好,已近臨近晚膳時分,樓河圖身邊的李順就巴巴的跑來廚房,嘴裡直嚷嚷著,好香,饞死了之類的話,被紅娟一陣推搡,給轟了出去。

  紅娟幫著嫿貞將菜裝盤,入了食盒,這才把食盒交給了李順,讓他帶過去給樓河圖,自己這邊,卻是將剩下的吃食額外裝盤,準備擰回自己屋裡去吃。走了一半,就遇到了前來尋她們的李順。

  「少夫人,我家四郎叫我過來請您一起用膳呢。」

  「不去。他自己說只要我做一頓飯,可沒有叫我陪著一塊吃。」嫿貞沒好氣的說,虧得她還打算跟紅娟好好享受一下,那個鹿肉,她自己也是饞得緊,下午做菜的時候,就被那香味給勾住了。

  「這……」李順沒有想到嫿貞會這麼直接的拒絕,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嫿貞見他不語,也懶得理他,拉著紅娟就往東廂走。

  「少夫人,四郎說,你若是想知道他怎麼幫你的,還請你移步過去一趟。」李順見她要走,急急忙忙才想起臨出來那會,樓河圖交代他的話,這才復又追了上去。

  嫿貞腳步一頓,眼底染上幾分火氣,這該死的樓河圖,居然還威脅她,可是,偏偏她還就受他的威脅了,累死累活的做了這頓飯,為的不就是讓他給她解決麻煩麼,總不能就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給毀了。

  「娟兒,你回房裡去吃吧,我先過去看看。」

  「嗯。」紅娟點頭,朝嫿貞舉了舉手裡的食盒,意思是我會給你留飯的,然後瞪了李順一眼,就逕自朝著東廂那邊去了。

  「走吧。」嫿貞摸摸自己已然餓得有些扁平的肚皮,實在是有幾分不悅,態度自然也就談不上好了。

  「少夫人請。」李順跟著樓河圖常年在外東奔西跑,對主子們的意思,總是能揣摩得七七八八的,眼下見嫿貞已有幾分不悅,自然是不再多言,只在前方領路。

  等嫿貞跟著一路過去,結果卻被領到了書房,樓河圖竟然就打算在書房用膳,她斜眼瞥了李順一眼,李順忙道,「四郎說還有些事物沒有處理好,就在書房用膳了。」

  嫿貞點頭,推門而入。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19 PM

三十三章

  樓河圖正在書案上埋頭寫著什麼,一邊放置茶具的幾案被收拾乾淨,擺放上了她做好的菜,李順還取來了一壺酒,備好了兩幅碗筷,兩隻酒杯。顯然是只等著她來了。這會她倒是有些後悔沒有帶著紅娟一塊過來了,叔嫂共處一室,怎麼也不是件好事,就算沒有什麼,傳出去,那也就成了有什麼了。好在樓河圖並沒有將李順趕出去,書房的門也沒有關上。

  樓河圖做起事來的時候,倒是跟樓洛書有幾分相像。斂去了幾分平日裡的浮誇之氣,倒是顯得穩重起來了。

  「等我一會,我算完這一點點。」樓河圖只抬頭看了她一眼,就又埋頭下去了,年前那一趟西去帶回來的貨物,總算在這個月處都賣了出去,眼下正是計算獲利的時候,跟著他一同前去置辦的工人還等著發銀子。

  嫿貞只得尋了一本書,坐下打發時間,菜還用盤子扣著,她也不好先吃。李順在樓河圖跟前幫忙點算,也是忙得不可開交,反倒更發顯得她無所事事。

  等了好半晌,才見樓河圖將筆擱下,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看到支著腦袋,睡得一臉恬靜的嫿貞,這才發現自己這一點點帳,算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去了,難怪她坐著都睡著了。

  嫿貞著實差點要睡過去了,古代的書啊,且不說有沒有像現代那麼多的小說可以打發時間,就是有,那也是用文言文寫的,有的詞語的用法跟現代完全不一樣,看起來不是普通的吃力。

  嫿貞只翻看了兩頁,就徹底拋棄了那些古書,支著腦袋望著窗外發呆,這人可經不得發呆,一發呆就容易犯困。只見她慢慢的就像是小雞啄米似地,啄著啄著就沒有了動靜,直接睡過去了。

  樓河圖走到幾案前,看她忽的就皺起了眉頭,原來是額角的髮絲滑落下來,弄得她有幾分癢癢的,帶著幾分笑意,他正欲幫她撩開髮絲,手剛伸出去一半,就察覺到身後一道冰冷的視線。要觸到她臉上的手,收了回來,樓河圖轉身,就瞧見了樓洛書。

  那道冰冷的視線從他的手上,慢慢轉移到他的臉上,那雙平日裡沉靜的眸中,滿是不悅,只見他依舊邁著沉穩的步子走了進來,取過一旁他們休息時候用的薄毯,輕輕蓋在嫿貞身上,然後掃了一眼滿桌還扣著盤子保溫的菜,才示意樓河圖出去。

  樓河圖微微歎息,眼光在樓洛書和嫿貞之間流轉了一圈,才邁著步子跟了出去。李順也略微擔憂的看著樓河圖,他眼睛沒瞎,自然也看見四郎先前的舉動,又瞧著三郎出現,自然是心裡打鼓的。眼下這情況,再明顯不過了,真是急得他團團轉。

  半晌之後,只見樓洛書先進來,然後拍拍嫿貞的肩膀,將她喚醒,便領著她回房去了,樓河圖就在背後看著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再看看這一桌子的菜色,也覺得失了先前的胃口。

  嫿貞還有幾分迷糊,就跟著樓洛書出了書房,她只是剛剛睡醒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可是前頭那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息,她還沒有傻到感覺不到,那一副生人莫近的表情,讓嫿貞有幾分奇怪,誰又招惹這人了。

  直到進屋,看見紅娟正在百無聊賴的撥弄著燈芯,桌上的菜還扣著盤子,她才覺出幾分餓意來。折騰了這麼久,她都還沒有吃上一口飯呢。早快要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這才在紅娟的服侍下,大口的扒起她一直溫著的飯菜。而樓洛書就在一旁落座,也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吃著。

  等到用完膳,紅娟收拾好東西出去,這房裡的氣氛就更加的怪異了,樓洛書一直沒開口,而嫿貞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自然也是不開口,只好裝模作樣的收拾一下屋子,可惜紅娟實在是太能幹,屋裡每日都收拾得乾乾淨淨,她就是想找些事情來做,都找不出來。

  最後,她實在熬不住了,決定洗洗睡去,也顧不得才剛剛吃了晚飯不久,更顧不得她立志要減肥的決心,洗漱完畢,就哧溜哧溜的爬上床去躺下,再將臉朝著裡面,裝起了鴕鳥。心裡則是哀歎,這樓洛書的氣場真是太過強悍,她這一二十一世紀的穿越女,沒那能耐跟他鬥啊。天知道他到底在生什麼氣。

  樓洛書見她鴕鳥一般的行為,原先那幾分怒意倒是去了幾分,倒是覺得有幾分好笑,他倒想看看,她還能憋多久。

  大概是錯估了她的能耐吧,嫿貞還真就這樣側著身子一直沒有轉過來,等樓洛書湊近一瞧,得,她已然睡得死沉,呼吸都比平日要重上幾分,不禁又有幾分火氣,合著他這火白髮了。頓時只覺得牙齦都疼起來了。

  嫿貞睡得香甜,忽然只覺得胸口悶悶的,像是被鬼壓床一般,喘不過氣來,掙扎著睜開眼睛,差點沒有被眼前這張超大的臉給嚇死。只見樓洛書冷著一張臉,整個人隔著被子,壓在她的身上,就他那身重量,難怪她會覺得鬼壓床了。

  想也沒想,嫿貞只是依從本能的將他推開,這才大大的吸了兩口氣,等她緩過勁來,只見樓洛書卻是吹熄了燈,躺了下去,然後扔下兩個字:睡覺。

  嫿貞頓時只覺得惱意上湧,這人怎地這般惡質,把人家吵醒了,自己卻睡下去了?這算是怎麼回事。瞪了他半晌,也沒有見他有所反應,想下床吧,他又已經吹熄了燈火,想睡下去吧,她胸口這股氣又嚥不下去,真是窩火得緊吶。

  好一陣過去,壓下心裡的不悅,嫿貞也跟著躺下,她總不能這麼乾坐著一晚上。等她躺下,好不容易又有了幾分困意的時候,一隻胳膊重重的搭了過來。嫿貞咬著牙,努力忽略腰上那隻大手,我忍,他只是摟著腰而已,沒什麼的。

  結果,手伸過來沒有多久,腿又踢了過來,他真是用踢的,雖然力氣不大,可是那真是踢,嫿貞這下確定了,這廝根本就沒睡,他就是故意的。她之前就在想,自己是不是今天有什麼事情得罪他了,可是想了半天,也摸不著腦袋。

  手打過來,腳踢過來,最後連身子也壓了過來,真是忍無可忍了,嫿貞用力將他的手挪開,又踢了踢他的腿,將整個身子往後退了退,才道:

  「你夠了啊,發什麼顛呢,吃飽了沒事幹?我好像沒得罪你吧?」

  樓洛書依舊不語,只是睜開眼睛,靜靜的看著她,然後欺身過來,在她臉上咬了一口。然後才在她耳邊悶聲的道:「以後跟河圖離得遠些。」

  嫿貞僵硬著瞪著他,他,他,他居然咬人!然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叫她離樓河圖遠些,他,難道是吃醋了?

  樓洛書見她不吭聲,也不說話,只是盯著她看,看得嫿貞氣勢慢慢弱了下去,諾諾的點頭說:「知道了。」才緩和了下來。

  他果真是吃醋了,三番兩次不讓她好好睡覺,就是為了這個,嫿貞只想哀嚎,這位大爺,你還能更過分些麼,你還能更悶騷些麼?還是古人都這樣?

  被氣到無力,嫿貞只好仰面朝天,心裡淚流滿面。而樓洛書則是看著她被氣到,卻覺得格外高興,先前從書房出來,他就一路觀察,她完全沒有一點心虛的感覺,他那會氣就消了一半了。

  上次在廊子裡,他就發現河圖對她存了些別樣的心思,只是這妮子看似精明得緊,實則對感情卻是異常的遲鈍,就連他那樣明顯的表示了,她才傻不伶仃問是不是喜歡她了。

  就連他都是這樣費力才讓她明白的事情,就河圖那樣隱晦的做法,若是他不親口說出來,只怕等到下輩子,這傻妮子也只會以為他那是在跟她鬥氣呢。想到這裡,他又不禁替河圖感到有幾分悲哀。只是,這事原就是不可能的,嫿貞是他嫂子,也只能是他嫂子而已。

  嫿貞哀歎完,轉頭就看見樓洛書還盯著她,表情有幾分古怪,未免等會睡到一半,再被他弄醒,她決定問個清楚,省的半夜睡不踏實。

  「你還有什麼事要說麼?」

  樓洛書看了她半晌,確定自己今天這氣白生了,只得無奈歎息,道:「白天的事,我聽紅娟說過了,以後有麻煩直接來找我,若是我不在,就去找娘,跟河圖保持些距離,須知人言可畏。」

  嫿貞點頭,原來還是這事,不過,他既然開口說話,那這陣風應當算是刮過了吧?

  「至於沁歡,你不必擔心,就像紅娟說的,她今年中秋前後就要出嫁了,以後要仰仗著你這個嫂子幫襯她,相信今天河圖已經點醒過她了,以後,只要她不太過分,你也就隨她去吧,不必理會就是了。」

  嫿貞再點頭,好吧,麻煩也解決了,她也終於能夠安心了,安心到連樓洛書什麼時候將她摟進了懷裡都沒有發覺,直到他說,晚了,睡吧,才反應過來。




三十四章

  果然如樓洛書所說,樓沁歡隔天並沒有來找麻煩,甚至就是在賬房裡碰了面,關於那天的事,連一個字都沒有提起,也不知道是樓河圖真的幫上了忙,還是樓洛書私下裡又找她談過了。總之,沒有人找麻煩,就是件開心的事。

  接下來幾天,樓洛書似乎變得很忙,總是一早就出了門,很晚才回來,連帶的,她也省去了做早膳的功夫,就更加清閒了。

  只是,這清閒又開心的時間沒有維持多久,就被人給打攪了,這次來找麻煩的不是樓家的人,也不是岳玲,而是她的兄嫂。

  一早上,她將採購的單子看過之後,又勾畫了幾種食材,巡視過了廚房的工作,打算去書房畫畫。許久都沒有好好的畫一幅畫了,雖然每日都在用毛筆,也是在畫,不過是在賬本上塗畫而已,哪裡有恣意揮灑來得痛快。

  只是剛剛在桌案上攤開畫紙,還沒有來得及研磨,就被紅娟給拖出了書房,只說,她的兄嫂在偏廳裡等著她。

  她當下就納悶了,她那兄長來看她,倒還不奇怪,總歸是與這具身體有十幾年的兄妹情誼,可是,就她那位嫂子章氏,依著上次省親時候的那個態度,加上樓洛書臨走時候那一記戲耍,章氏能不戳著她的脊樑骨罵就算客氣了,來看她?打的是哪門子的主意。

  滿腦袋的疑惑,在見到兄嫂的時候,就更加摸不著頭腦了,她才不過剛剛踏進偏廳,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被章氏衝過來的力道撞得差點摔倒,若不是紅娟就在她身邊,並且早有準備的及時拉她一把,只怕,她今天就要好看了。饒是如此,她的手臂還是撞到了門框,頓時就疼得有些麻木。

  尚未站穩,只見那章氏又要衝過來,嫿貞只覺得有些後怕,好在兄長柳彥之此時已然反應過來,用力拽住了她。而紅娟則是攔在她的身前,隨時防範著章氏再度衝過來。章氏雖然被柳彥之拽住,可嘴裡卻也是沒有什麼好話,一直在罵罵咧咧。

  什麼胳膊肘往外拐,什麼不顧娘家人死活,什麼黑心肝騙錢之類的話,聽得嫿貞一腦袋的霧水。她轉頭看紅娟,紅娟也是一臉的茫然,完全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夠了!」柳彥之到底是讀書人,這章氏平時在家裡撒潑,倒也就算了,今天居然還跑到人家家裡來鬧,簡直是將他們柳家的臉丟光了,這要是傳出去了,他們柳家也不用再在這蘇州城呆下去了。

  柳彥之的一聲大喝,將章氏嚇了一跳,她雖然是撒潑習慣了,可是嫁入柳家這麼些年,也從來沒有見柳彥之發過這麼大的脾氣,還真被嚇到了。愣了一會,想起自己來的目的,想起那些白花花的銀兩,她又頓時覺得自己沒錯,她是站在理上的。

  只見那章氏愣了一小會,然後雙手往腿上一拍,人往地上一坐,就開始嚎:「哎呀呀,我怎麼這麼命苦吶,我怎麼就嫁了這麼個沒出息的呀,被妹夫家裡騙了銀子,連聲都不敢吱啊。我好命苦啊!」

  嫿貞挑眉,她剛剛聽到了什麼?誰騙了她的銀子?她和兄長柳彥之的妹夫,不就是樓洛書麼,樓洛書會去騙了她的銀兩?說出去誰會信呢。

  「這是怎麼回事?」得到消息就急忙趕了回來的樓洛書見到眼前的情況,也皺起了眉頭,然後掃視到嫿貞微微有些抽搐的左手,連忙上前,執起她的手臂,將她的衣袖掄了上去,只見那原本白皙的手臂上,烏青的一塊,而她顯然疼得厲害,就連被他握著也一直在抖。

  樓洛書當下臉色就不太好看了,冷冷的掃了還在地上哭鬧不休的章氏,逕自吩咐紅娟去拿藥酒來。而那章氏在樓洛書那一記冷眼之下,那哭鬧聲竟生生被壓回了喉嚨裡,一口氣沒順上來,梗在胸口生疼。

  待到樓洛書將嫿貞按在小凳上,給她的傷處用藥酒搽過之後,這才緩緩回過身來,冷眼的看著章氏。

  章氏好不容易才順了那口氣,胸口的疼痛才緩了下來,就看到樓洛書又瞧了過來,下意識的別開眼睛,不跟他對視。而柳彥之則是滿面鐵青,尤其是當樓洛書的眼神從章氏身上轉移到他身上的時候,更是窘迫之極。

  「你們還這麼早就跑到我家裡來撒潑,這就是蘇城鼎鼎有名的書香門第?」樓洛書當真是被他們給氣壞了,尤其是看到嫿貞手臂上那一大片的烏青的時候,更是火冒三丈。

  柳彥之被樓洛書這話問得,真恨不得立刻就找個地洞把自己給埋了。只怪他沒有用,竟然沒有攔下這章氏,若不是她貪心,又怎麼會有今天這一著的。

  「三郎!」嫿貞喚了聲,他這麼說,不是將自己也給繞進去了,她雖然是嫁到樓家來了,可也還是姓柳呢,他這可是將她也給罵進去了呢,她怎麼聽著也覺得不舒服。

  樓洛書呼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在心裡提醒自己,這是他夫人的娘家人,就算再討厭,看在嫿貞的面子上,也不能太過分,一定要好好說話,不能將人給趕出去。

  「兄長與嫂子今日上門,我本應當好好招呼的,只是,最近事忙,怠慢之處,還請見諒。」樓洛書朝柳彥之抱拳,然後接著道:「上門即是客,只是眼下,這客卻非好客,善客,我也就不跟你們客氣了。不知道兄嫂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樓洛書的口氣不好,很不好,他這幾天突然忙起來,是因為接到底下人稟報,最近有人打著樓家商行的名號,在外面到處招搖,騙了不少蘇城的百姓。這幾天,他起早貪黑,一直在追查這個事情,今天清理受騙人名冊的時候,赫然發現了嫿貞的兄嫂也在名冊之內,而且追究起來,還有不少人是在他們夫婦的保證下,才跟著被騙的。

  他連忙派人去柳家查探情況,哪知道遣去的人才走了不一會就回來說,在集市碰到柳彥之夫婦,瞧那方向正是往樓府去呢。他當下心道糟糕,連忙交代了手邊的事物,往回趕,誰知進門就瞧見這副情景。

  「還不是你們樓家幹的好事,騙了我們,說是要去波斯走貨,我才會抵了那幾畝田地,換了銀子,哪知道,交了銀子,隔天就找不到你們那個管事的人了,這可不是騙人嗎?」章氏見樓洛書問話,而自家那口子,就連屁都放不出一個,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衝著樓洛書喊道。

  「你說我樓家的管事騙你們銀子,去波斯走貨,那他來收銀子的時候,可有出示我樓家商行的印鑒,你交了銀子,他又可有給你憑證?」樓洛書冷笑,這伙騙子行騙的手段並不高明,稍微留個心眼的人,都能察覺出不對來,他就不信,這柳彥之夫婦是傻子,連這都沒有發現,分明是被那人承諾的高利潤給蒙了雙眼去了。照他看來,只怕,那騙子能成功騙過柳彥之,還不定時章氏在他面前說了多少好話呢。

  「我……我以為咱們兩家是親家……我哪裡知道會是騙子……」章氏在樓洛書冷眼瞪視之下,不由得心虛了起來,她是真的沒有想到,要說這事,還是得怪樓洛書,若不是他上次收回了送的禮物,她又怎麼會覺得這回是他主動想跟他們示好呢。

  「就算是親家,你給了銀子,也該有憑證的,我們樓家的商行從來都是按章程辦事的,絕對不會出現收了銀子,卻不給憑證的事情。而且,我樓氏商行從來就沒有辦過走貨。」

  樓洛書只是冷笑,若不是看著她是嫿貞的嫂子的份上,光是她慫恿其他人跟著一起將錢財送到那騙子手裡,他就能到官府去告她一個夥同騙子的罪名來。心裡為柳彥之的懦弱感到幾分嘲諷,怕就是他這樣的性子,才讓嫿貞在娘家的時候吃了不少的虧吧。

  「那我們豈不是血本無歸了?」章氏一聽這話,心直往下沉,氣也直往下跌,然後就見她軟癱在地上,跟著又開始嚎了起來,「哎呀,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這天殺的騙子啊,殺千刀的啊。」

  「你除了在這裡鬧,還能有點別的招麼?」嫿貞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從他們的話裡,斷斷續續的,多少也瞭解了一些情況,她的兄嫂被人給騙了,還抵押了大部分生活來源的田地。偏偏,他們還一直以為騙他們的是樓家的商行。只怕就是被騙了以後,還覺得是樓洛書送上門去給他們好處,巴結著親家的呢。

  「你這個沒良心的,少在這裡給我嗆聲。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心就向著夫家了。」章氏見嫿貞開口,她畏懼樓洛書,可不怕這死丫頭。她今天非要給她點顏色瞧瞧不可,別以為嫁了人了,就能翻了天了。說罷,就朝著嫿貞衝了過去,揚手就是一巴掌揮過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20 PM

三十五章

  章氏想要掌摑嫿貞,第一個不同意的自然就是站在她身邊的樓洛書,只見他上前一步,扣住章氏的手,順勢就往旁邊一推。章氏收勢不及,整個人都朝著地上撲了過去。這一摔,章氏狠狠載了一個跟頭,竟半晌趴在地上,沒能爬起來。

  柳彥之雖然也惱恨章氏不識大體,不知分寸的在人家家裡鬧,可到底還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摔在地上爬不起來,總歸面子上不好看。而嫿貞也沒有想到這一摔能摔得這麼嚴重,畢竟是自己的嫂子,趕忙上前查看。

  哪知這一上前,才真是壞了,只見那章氏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柳彥之,反而一手扣住的嫿貞的手腕,然後另一隻手就往嫿貞身上招呼,一邊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著掃帚星什麼的。嫿貞被她扣住了手腕,躲閃不及,只能用手去擋。

  樓洛書見柳彥之被推開,就心道不好,果然下一刻就看見那章氏一改先前躺在地上的死模樣,扣住嫿貞的手腕就打。立刻就上前將嫿貞護了下來,而柳彥之反應過來,也一把將章氏給拖住。

  樓洛書查嫿貞的情況,嫿貞搖頭表示沒有什麼事情,他還是不放心的細細查看了一遍,確定沒有傷到,這才安下心來。轉頭看向章氏,臉立刻就黑了。這還得了,本就理虧鬧上門來不說,還當著他的面打他的夫人,當他樓家的人是死的麼。

  「李年,還不給我進來。」樓洛書忽然高聲喝道,卻是叫一直在偏廳門外驅趕好事下人的李年。

  李年見著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這邊的動靜,都往這邊來,朝著裡面瞧,知道自己主子定然不會想看到這樣的場面。連忙將人都趕開。人才趕到一半,就聽見裡頭樓洛書在叫喚,進門一看,心裡就直打鼓。

  只見那章氏被柳彥之拉住,嘴裡還在罵罵咧咧,而少夫人被少爺護在懷裡,少爺的臉色,嘖嘖,那可真叫一個難看,他李年跟著少爺這麼些年了,還真沒有哪回見過自家的這位臉色有眼下這麼難看。

  「還愣著幹什麼,把這刁婦給我打出去。」樓洛書見李年進來,看也不看章氏一眼,直接吩咐道。

  李年愣了愣,他家少爺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吩咐,便是那最難纏的客人,到鋪子裡鬧事,也沒有見過他說打出去的。一向辦事利索的李年,眼下卻是不由得遲疑了片刻。

  還沒等李年反應過來,只聽見柳彥之突然叫了一聲。眾人將視線朝他看去,只見他托著章氏,臉上由原先的惱恨換上了驚懼,而那章氏的下裙處,竟有暗色的血液流出。

  嫿貞一見這情況,連忙大叫一聲,找大夫。然後張羅人將她送到客房休息。她雖然沒有親身經歷,可是,現代的電視劇還看得少麼,這明顯就是流產的徵兆。她雖然跟這章氏不親,甚至是小有恩怨,可是,這章氏嫁入柳家也少有幾年光景了,卻是一直都沒有懷孕的消息傳出,哪裡知道,今天這麼一鬧,竟生生鬧出了這麼一出。

  好在大夫來得快,也盡力的施救,這才保住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只是仍然交代,胎位不穩,還需好好休養,又開了藥方,這才在李年的招呼下,送出了門。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等在外頭的眾人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柳家的這個孩子得來不易,柳彥之自然也十分關注,哪怕之前甚至動了要休妻的打算,可眼下,卻是怎麼也休不得的。

  樓洛書眼下也有幾分慶幸,剛剛李年還沒有來得及真將人打出去。不然那個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到時候只怕麻煩不少。

  屋外幾個人一直沉默著,心裡頭卻都在想,眼下這章氏是還沒有清醒過來,等她醒來,只怕那騙子騙了她的錢銀,這筆賬還得往樓家頭上算,她還得鬧。可就她目前這身體情況,那肚裡的胎兒可經不得鬧。

  「娟兒,去把我屜子裡那個盒子拿來。」嫿貞沉默了半響,最後歎了一口氣,喚了紅娟去取當初省親時,樓洛書準備的那張地契。她先前聽章氏叫罵,好像把地都給抵押出去了,沒了地就只能依靠著柳彥之到學堂裡去教書掙點錢了,家裡一個孕婦,還有一個下人不說,章氏懷了孩子,肯定得再找個人專門來照顧她,還得吃藥,吃補品,這些可都是要真金白銀的。

  紅娟滿是不願意的皺眉,直到嫿貞嚴厲的瞪了她一眼,才不甘不願的回房去。兩人如今同住一屋,樓洛書自然也知道嫿貞要紅娟去取的是什麼東西,連忙叫李年去賬房支取了一百兩過來,卻被嫿貞拒絕了。

  「那個是我嫂子,她今天上門來鬧,已經很不體面了,又是她理虧在先,雖然眼下出了這事,可若是讓你使錢,就說不過去了。何況,那地契本也是要送去給他們的,我不過是暫時保管而已。」柳家要真拿了這錢,她也不用在樓家呆下去了。就眼下這情況,都還不知道到婆婆李氏那裡要怎麼圓說呢。

  紅娟拖了又拖,可也還是將那裝著地契的盒子拿了過來,滿是不捨的摩挲了半晌,才咬牙一伸手,交給了嫿貞。嫿貞衝她一笑,氣得紅娟當下就紅了眼眶,跺了跺腳,就跑了。

  嫿貞無奈的笑笑,才轉身,將手裡的盒子遞給了柳彥之。柳彥之接過那盒子,攢在手裡好半天,也沒收起來。只是看著嫿貞的時候,眼眶微微發紅。

  他著實對這個妹妹有愧,她還在娘家的時候,受了自己那媳婦不少的閒氣,他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也是知道的。只是他生性軟弱了些,而那章氏又是父親在的時候,給他定下的親事,二娘也總歸是要嫁出去的。

  每次他就是看不過去了,想幫二娘,也只能偷偷的,免得被章氏知道了,回頭更是變本加厲的對二娘不好。好不容易二娘嫁了出來,夫婿上回帶著她省親,對她也是極好的,他這才放心下來。哪裡知道又會出了這樣的事情。

  這大門大戶的,別看著錦衣玉食的,需要花錢的地方其實可不少,甚至少不得要貼補一些自己的體己錢,還是要留些錢財在身邊傍身的,當時那地契妹婿交給嫿貞,他心裡其實還是挺高興的,尋思著,有份產業在手裡,二娘在樓家的日子總歸要好過些。哪裡知道這繞啊繞的,最後,這地契還是送到了自己的手上,還是眼下這種情況,只怕將來,她在這樓家要難做人了。

  「好了,大郎,你就收了吧,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三郎和大家對我很好,虧不了我,如今大家還讓我管著廚房呢,我又不怎麼出門,錢夠花了,倒是眼下,給嫂子補身體重要,就算我不待見她,可她肚裡的孩子還是我侄子呢。」嫿貞見他猶豫,知道他擔心什麼,連忙安慰。

  柳彥之聽她這麼說,這才紅著眼眶將盒子收到袖子裡。只是暗自決定,等日後這地裡收了租,除了必須的開銷,剩下的錢一定全部給二娘存著,將來若是她有急用再給她送來。

  待章氏醒來,許是知道自己眼下情況,又或是柳彥之跟她說了什麼,沒哭沒鬧的,直到樓洛書安排車子將他們送了回去。眼下這事才算完了。

  而樓洛書本就是急忙回來的,鋪子裡還有不少事情沒有交代,只得再度趕回鋪子裡去,只對嫿貞交代,叫她回房裡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等他晚上回來再說。尤其是李氏那邊,更是要想法子拖到他回來一起過去為止。

  嫿貞只得點頭,然後送他出門。看著他的車子遠去,想著他今天急急忙忙回來救駕,心裡頗有幾分甜蜜之感,倒是生出幾分送丈夫上班的感覺來。

  送走了樓洛書,嫿貞歎氣,眼下她還有一個人要去哄呢,紅娟怕是氣壞了。她來這古代這麼久了,還從來沒有見過紅娟跟她紅眼眶的。

  找到紅娟的時候,她正在小菜地裡翻騰,一邊翻,還一邊摸眼淚。嫿貞當下就頭大了,從她負氣跑開,到這會,都這麼長時間了,她居然還在哭,這麼長的時間,也沒有消氣,看見她來了,還將頭別過去,硬是不理她。

  嫿貞對紅娟這有些孩子的反應,覺得有些好笑,又覺得十分窩心,難得有個這麼不為別的,只一心為她的人在身邊,實在是件有福氣的事情。在現代那個社會,除了自己的父母,還有誰會不求回報的對你好呢,沒有的,可正是因為沒有,所以,紅娟的用心才是難能可貴的。

  「好娟兒,你別生我的氣了,我跟你賠不是還不成麼。」嫿貞在紅娟身邊蹲下來,拿出帕子,給她擦淚。

  紅娟一把搶過她手裡的帕子,在臉上抹了兩下,然後直直的瞪著她,半晌之後,才道:「我要你跟我賠什麼不是,你又沒有得罪我。」





三十六章

  紅娟見嫿貞還是一副不大在乎的樣子,氣得差些沒將帕子扔回她身上,憋了半響,才跺了跺腳,道:「你,真是氣死我了,你以為我到底在生氣什麼?我那是替你不值。」

  「我有什麼好不值的。」嫿貞歎了一口氣,估計今天她這一舉動,是讓所有人都覺得她很聖母了,也只有她自己心裡知道,雖然心軟的成分很大,可是那地契若是對她真的有很大的用處,她也捨不得送出去的。

  將來她若是私自離開,那地契攥在她手裡,只能是無用之物,因為地契上的那塊地就在蘇州城,想要變成錢,就必須去收租,若是她留下來跟樓洛書好好過日子,看眼下的勢頭,樓家將來都是要交給她打理的,又何必在乎那一張地契,那地契每月也不過收得幾兩錢銀,還沒有現在她掌著廚房斂的錢財多。

  「你這人,你兄嫂那樣對你,你還這麼幫著他們,要我,早就叫人轟了出去了。」紅娟沒好氣的說。她確實是替二娘不值,兄長懦弱不能有一點得力的地方就算了,還攤上這麼個嫂子,今天這上門一鬧,還不知道下頭的人以後怎麼看她呢。虧得她自己還跟個沒事人一樣。

  嫿貞拍拍紅娟的手背,在這裡呆了幾個月了,多少也能猜到些紅娟擔心的是什麼,只是她自己真的不那麼擔憂這個問題才是真的,若是她決意要走,人家怎麼看她,她管不著,若是留下,想必樓洛書多少會護著她的吧。

  說起這個,他臨出門交代等他回來再去見李氏,是擔心婆婆會為難她吧。想到他這般回護她,心裡倒是有絲甜蜜感,其實,這樓洛書倒真是個不錯的男人,放在現代,那也是一少有的好丈夫人選了。

  有能力,也有魄力,還很君子。既孝順,又能想著法子護著妻子,將婆媳關係處理得很好。雖然看上去,顯得比較冷淡,其實很溫柔,而且都在細處,真是越看越好啊,簡直堪稱是絕世好男人了。真是讓人想不心動都很難,至少她就發現,她似乎越來越難以抗拒他了,就連他一些較為親暱的舉動,也都漸漸的習以為常了。

  紅娟見她不知道想什麼去了,只是臉帶微笑的撫著先前撞傷的手臂,面若桃紅,明明就是一副思春的樣子,想起先前三郎護著她那樣子,八成在想他呢。心下又為她感到慶幸,雖然有那樣的兄嫂,總算沒有嫁錯郎。

  「二娘,想三郎呢?」

  「嗯。」嫿貞直覺的點頭,等回過神來,就看見紅娟一臉的揶揄,捂著嘴癡癡的笑著,肩膀一聳一聳的,一副被我猜到了樣子,這才想起剛剛應了什麼話,面上一紅,揚手就要打她。

  紅娟見她回過神來,就曉得她定是惱羞成怒了,早就做好了要跑的打算,見她果真揚手要打人,連忙閃開,兩人一個追,一個跑,還要小心腳下的菜苗,好不熱鬧。玩鬧了一陣,才停歇下來。

  「不氣了吧?」嫿貞可還記著先前的事呢,她的紅娟啊,可是個心眼不大的人呢,若是不現在跟她說清楚,只怕回頭還有得臉色給她瞧呢。

  「哼,我有什麼好氣的,橫豎送出去的地又不是我的。」紅娟抹了抹額上跑亂的發,嘴裡說出來的話,卻還是帶著幾分不忿的。

  嫿貞見狀,只得將自己的打算說給她聽:「好娟兒,雖然我不喜歡那個章氏,可是眼下,她肚子裡的那個可還是很重要的啊,那可是我的小侄子呢,就算她章氏不吃飯,餓死了,我也只會拍手叫好,可是,我不能餓著我的小侄子或是小侄女不是。」

  「再來,就算我兄長能去教書賺錢,可是這章氏都能跑上門來鬧了,若是沒有討得什麼好處回去,指不定還要上門鬧呢,到時候不是更麻煩,她肚子還懷著孩子呢,我又不能叫人把她打出去,她要多來幾次,我也就真沒臉做人了。」

  「可是,她上門一次,你就給了一張地契,難保她不會得寸進尺,再上門來可怎麼辦吶?」紅娟聞言一想,也是這麼個禮,轉而一想,又覺著不對,她瞧著那個章氏可不是個會見好就收的人,就怕她以後更加變本加厲。

  「近期之內,我看她不會上門了,她嫁進柳家來,也有幾年了,才懷上這麼一個寶貝疙瘩,眼下保不保得住還得看呢,她怕是暫時沒有那個心思了,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再上門來,我可就不怕她了,她要再敢鬧,我就叫人把她打出去。到時候可別怪我不念情分。」

  嫿貞把地契交給兄長柳彥之的時候,就想到了以後了,那章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個貪心的人,得寸進尺是絕對的事,她也最不齒這樣的人了,若不是瞧著她是孕婦,便是今日樓洛書真叫人將她打出去,她也只會在一旁看著。

  「二娘,你先別一口一個孩子了,不是我刻薄,我聽人說,這胎兒要是不穩,就是這次能保下來,也保不齊下回就沒了,我看吶,就她那樣的人品,這孩子還不知道能不能生下來呢,就是生下來,攤上這麼個娘親,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呢。」紅娟雖然沒有嫁人,到底在坊間呆過,三姑六婆磕磕叨叨的,總歸也是聽說過一些。

  「不會吧?大夫不是說,只要好好養著,就沒事了麼?」嫿貞皺起了眉頭,她倒是沒有想過這些,而且,她還是黃花大閨女一個,這懷孕生子的事,她可是一點經驗都沒有。

  「大夫當然是這麼說啦,可是,你想啊,她若不是身子本身就有毛病,能嫁進門幾年才懷上這麼一個寶貝疙瘩麼?依我看,她是缺德事做得多了,薄了自己的福分。」紅娟陪嫁之前,也只見過那章氏幾面而已,當時就覺得此人是個刻薄的人,倒還不知道她居然還這麼無恥。

  眼下,那真是能有多不喜歡她,就有多不喜歡她。別說是她章氏,就連二娘的兄長,她也真是打心眼裡瞧不起,這樣懦弱的男子,虧得他還是飽讀詩書,自己的妹子被夫人這樣欺負,不幫忙就算了,最後居然還要依靠妹夫家裡,才能過日子,真是白讀了那些書去了,連個種地的都不如。

  「不過也對,好在你沒真的讓三郎把她打出去,她那胎,就是不穩,也不能在樓家掉了,太晦氣了。」

  嫿貞看了看紅娟,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可也不得不承認,紅娟的話是有幾分理的,而且,她也有自己的私心,都說親疏有別,若是這身體的原主人,倒是多半與自己兄長要親近些,可偏偏她不是,她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黎黎,她來到這個時代起,就在樓家生活,樓洛書也好,李氏也好,都對她不錯的,反倒是兄嫂,真是不提也罷,這誰是親,誰是疏,倒是一件十分明了的事。

  「好啦,不提她了,反正這陣子,估計她是沒得心思來找我的麻煩了,至於那地契,送都送出去了,總不能叫我再去要回來吧。就當是全了我與兄長之間的兄妹情誼吧。」嫿貞拍了拍額頭,一副耍賴的模樣,叫紅娟又氣又好笑。最終只得在她手臂上擰了一把,就這,嫿貞還娃娃的大叫,直說紅娟碰到她的傷處了,還將紅娟嚇了一跳。

  她倆鬧了一會,就回了房間,沒過一會,李氏房裡的萍翠就上門了。嫿貞一聽到她在門外,就有些慌神,樓洛書走前的交代,她可還記著呢,還沒來得及對好口供,她絕對不能去見婆婆李氏的。

  紅娟壓著嗓音問她怎麼辦,嫿貞要著嘴唇四下張望,眼光瞄到床鋪,將紅娟拉到身邊,交代了一番,就躡手躡腳的進了裡屋,脫了外衣,往被子裡一鑽,閉眼裝睡。

  紅娟則是去開門,卻沒有放萍翠進門,只將她攔在了門口,道:「萍翠姑姑,你這個時辰不在夫人跟前伺候,怎麼到東廂這邊來了?」

  「老太太聽說上午親家來人了,可是好像鬧得有些不愉快回去了,下頭的人又說不清楚,所以差我過來請少夫人過去一趟,她好瞭解一下情況。」上午那麼大的事,又是鬧,又是請大夫的,三郎還中途回來了一趟,怎麼也瞞不過去。

  「不過是些小事罷了,只是二娘的嫂子,不小心動了胎氣,請了大夫來看,才鬧得這麼大的,慶幸的是沒什麼大礙。」紅娟比嫿貞的心思還要多上幾個彎彎,回起話來自然是深諳其道,撿了大家都知道的說,下頭人不知道的,卻是一個字也沒有提。

  「不過啊,萍翠姑姑,你也知道,我們二娘上午那麼一鬧,忙進忙出的,還著急上火,好不容易現在沒事了,實在是乏了,所以睡下了。要不,等她醒來,我再讓她過去老太太那裡?」

  「睡下了?」萍翠皺了皺眉,然後一笑,道:「既然這樣,那就煩勞娟兒你跟少夫人說一聲了。」

  「應當的。」紅娟朝萍翠笑笑,算是作答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21 PM

三十七章

  好不容易熬到樓洛書進門,嫿貞才鬆了一口氣,不知為何,似乎看到他,心裡就覺得踏實了。而樓洛書也沒有急著去見李氏,只是將紅娟叫到一邊,讓她將見到萍翠時怎麼回話的,給說了一遍。

  「好丫頭,說得好,以後對外一致都說是柳家遭了騙,聽說跟咱們樓家有關,上門來詢問,結果知道是外頭人打著樓家的名號在行騙,然後一時激動之下,動了胎氣,至於那地契的事,一個字都不要說出去。知道麼?」樓洛書聽完紅娟的話,連忙交代道。

  「我曉得的。」紅娟見樓洛書這般交代,心裡頓時就明瞭了,虧得二娘找了個好夫婿,這般護著她就算了,連帶的將她的娘家人都給一併回護了,這世上少有人能做到這一步了。就連二娘自己嫡親的兄長也沒得比,當真是造化。

  「手好些了嗎?」樓洛書見紅娟瞭然,轉身牽過嫿貞的手,掄起她的衣袖來,細細查看,那淤青的地方擦了藥酒,倒是沒有先前那般嚇人了。「娘要是問起來,你只消記住一點,你嫂子是替你擔心,才情緒激動動了胎氣的,知道麼?」

  嫿貞見他仍舊是一副不放心的樣子,又是這般交代,心裡只跟抹了蜜一樣,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頂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樓洛書執起她的手,摩挲了一陣,道:「走吧,娘那邊還有場硬仗要打,她可沒有那麼好糊弄。」說罷,拉著她就出門了。

  兩人靜靜的走了一陣,一路上,嫿貞都沒有開口,她只是偷偷的打量著樓洛書,女人是很感性的動物,有時候也不過就是一件小事,就能讓她感動,何況樓洛書這樣三番幾次的維護她,就是石頭做的心,也該有所動了,何況她還不是呢。

  樓洛書停下步子,偏過頭來看她,伸手將她攬進懷裡,這樣的感覺很好,有個人陪著,一起漫步,哪怕是不說話,也能讓人心裡頭覺得格外的平靜。

  兩人就這樣靜靜抱在一起,享受難得的平靜,只是在某人眼中看來,卻是有些刺眼的。樓河圖才走過拐角,就瞧見自家兄嫂旁若無人的抱在一起,心裡直犯酸勁。

  「咳咳!」

  他見不得嫿貞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依偎在洛書懷裡,臉上那平靜又帶點幸福羞澀的樣子,哪裡有平時對著他時的張牙舞爪。忍不住假咳兩聲,提示兩人注意些。果然只見嫿貞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推來洛書,臉上更是像火燒一樣緋紅一片。而洛書則是挑眉朝他看來。

  「你們這是要往哪裡去呢?」樓河圖也不廢話,他眼下心裡頭正泛著酸勁呢,哪裡還有往日那閒心,跟他們開玩笑來著。洛書那眼看來,還真是將他防範得緊著呢。

  「正要到娘那裡去。你也一同過去吧,等會也好一同用膳。」樓洛書說罷,拉著嫿貞就走,樓河圖只得吊在後頭,跟著一起去見李氏。

  到門口遇見了正要再去請人的萍翠,樓洛書示意她先一步進去跟李氏通報。萍翠尋思著樓洛書既然一道來了,而先前去請嫿貞的時候,進屋前她還聽見嫿貞在跟紅娟說話呢,結果進門後,紅娟就推說嫿貞睡著了,眼下看來,八成是三郎交代過了,三郎這般護著她,也不知道夫人會不會吃醋呢。

  萍翠能想到的,李氏自然也能想得到,當她聽到萍翠說樓洛書和嫿貞一起來了,心裡頭頓時就明白了過來。再回想起先前聽聞的關於柳家媳婦的事情,只怕今天上門來是鬧的。兒子這是擔心她會為難他媳婦呢。

  讓萍翠喚了他們進來,自己則是端坐在小凳上,等著他們進來。「娘!」「大家!」三人進門行了禮,分別坐下。

  待他們坐定,李氏拿起水壺給他們倒水,笑道:「三郎跟著一塊來,是怕為娘的吃了你這媳婦?」

  「娘你說笑了。」樓洛書接過李氏倒好的水,笑著答道,自家的娘親這般聰明,有些話自然不用說破,真的說破了,也沒有什麼好處,何況本也不是嫿貞的過錯,只要他護著嫿貞的態度明白,今天的這件事娘多半是不會真為難她的,只是,就怕會有另一件事要為難她。

  「哎,我年齡大了,這些個旁的事,你們自己能處理了就行,我也懶得多問。」李氏果然如樓洛書所猜測的那樣,見兒子回護的態度明顯,也就懶得去計較嫿貞娘家的那點破事了。那章五娘橫豎不過只是一介婦人而已,實在也不值得他們樓家去斤斤計較。

  嫿貞聞言鬆了一口氣之餘,又有幾分詫異,婆婆李氏居然這樣豁達?跟初次見面時,為了管家而小心算計,可是差了不知道有多少呢。

  「為娘的掛心的是另一件事,你們小兩口圓房都有幾個月了,這貞兒的肚皮也沒見有音信,我只想知道,你們什麼時候能讓我抱抱孫子,享享天倫?」李氏話鋒一轉,直接將心裡所想的問出口來。

  她本也沒有想要催他們,他們到底也才成婚不久,只是今天聽到柳家那媳婦懷了孩子,她原先那份壓下去的心思,可是又被勾了起來。按說,若是沒有什麼別的毛病,這幾個月了,也該有信了。

  嫿貞原本鬆了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手指不自覺的扭了起來,這個問題,她要怎麼回答,她跟樓洛書目前還僅止於蓋著棉被純睡覺的階段,上哪裡去懷個孩子來給李氏享天倫呢。

  樓洛書微微一歎,他就知道,真正的麻煩是這個,娘八成是被那章氏懷孕給勾起了心思。這問題叫一個黃花大閨女來回答,可真是為難她了。上回為了圓房的事,不得已,他也只能尋了個法子騙過了娘,可是娘急著抱孫子的心,卻是只會日益加深,他們眼下這個情況,還真是麻煩不小啊。

  樓河圖見嫿貞一臉的為難,而樓洛書也是皺眉不語,心裡頭著實不舒坦,可也還是禁不住開口幫忙,「娘,這種事又不是急來的。你看嫂子被你說得,愁眉苦臉的,這要是有孩子了,生下來只怕也是一張苦瓜臉呢。」

  李氏一聽這話,眉頭都打結,朝著樓河圖腦門上就是一拍,道:「說哪門子的渾話。有你這麼詛咒自己未來的侄兒的麼?」那話裡的語氣,恨不得嫿貞能立刻就生一個小娃娃出來。

  「娘,我哪是渾說來的,我走南闖北的這幾年裡,就這樣的事,可沒少見,上回有個波斯人,妻子也是壞了孩子,那波斯富人家產不少,可是老婆至今為止也沒能懷個孩子,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孩子,擔心得不得了,整日裡愁眉苦臉的,結果那孩子生下來,臉皺得跟老頭一樣,整天就只會哭鬧個沒休的。您瞧,可不就是母體影響的麼。」

  樓洛書見自己娘親不信,連忙胡謅了一頓,說得李氏是半信半疑,眉頭皺得跟小山峰有得一比。樓河圖見狀,更是繪聲繪色的描述那小嬰兒如何如何,饒是李氏也被他給說得腦子裡暈暈乎乎的,最後只得放棄這個話題。

  待到用過晚膳,他們從李氏屋裡出來,走了一段路,樓河圖才加快幾步,攔在兩人前頭,另有所指的道:「我今日可是幫了嫂子的大忙了,嫂子要如何謝我?」

  「不知道你想我如何謝你?」嫿貞頓了頓問道,她還真得謝謝樓河圖才是,今日若不是他這一通胡攪蠻纏,在婆婆李氏面前,只怕此刻她還脫不了身呢。

  「嫂子做的一手好菜,可惜我上回沒能趁熱吃,到底少了幾分味道,不若嫂子再給我做頓吃的吧?」樓河圖朝著樓洛書挑眉,不怕死的對嫿貞要求道。

  「要吃什麼菜,自己到廚房找師傅給你做去,少在這裡咋呼。」還沒等嫿貞回話,樓洛書搶先一步道,眼睛也直直的盯著樓河圖,這個死小子,還沒死心呢。當著他的面都敢提這樣的要求,真是皮癢了。那話裡的不悅之情,傻子都能聽得出來。

  「去,真是沒良心,沒天理啊,過了河就拆橋啊。」樓河圖一聽這話,立刻就嚷嚷了起來,拽著他一同去見娘的是他樓洛書,期間使眼色給他,叫他解圍的也是他樓洛書,他不過要求一頓吃食,他就擺出這副嘴臉來了,真是嘔死人了,早知道如此,哎,他還是會要巴巴的過去幫忙吧,誰讓他就是見不得某人為難呢。

  「不用理會他,我們走。」樓河圖哪裡知道自家兄長眼下最愛的,就是拆他跟嫿貞之間的橋了,見他在那裡呼天搶地的,也不理會,只是自顧自的拉著嫿貞往回走。嫿貞手被他攥在手心裡,掙脫不得,只得跟著他一同往回走,臨了也只能給樓河圖一個歉意的眼神,然後乖乖的隨著樓洛書回屋去了。

  反倒是樓河圖見他們走遠了,收起了臉上的所有表情,朝著他們遠去的方向一陣苦笑,最終也只能擺了擺衣袖,回自己住的南苑去了。




三十八章

  樓洛書隔天一早就收拾了衣服,去了鄰城,那邊的商行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而且比蘇城這邊還要嚴重許多。當地的管事都要招架不住了,派了人專門來請示他,最後他只得自己親自過去一趟。

  她在家裡的日子倒是過得清閒,只除了岳玲不時過來跟她話話家長,所聊話題無外乎是圍著樓洛書打轉之外,倒也沒有什麼別的什麼事情,不過,她倒是意外的在雜事房裡見到了顏淼。

  那日被她從廚房給趕了出去,原來被她爹給指派到這裡來了,雖然是雜事房,可是,好歹手裡頭還是管著幾個人呢,這顏管家倒也真是厲害,在樓家的地位頗不一般,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若是旁的人,別說是逐出府去,就是見官也是大有可能的,可偏偏就是他的女兒,竟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說,還能在樓府裡呆下去,如今換個地方,居然還能撈到個小管事當當,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

  顏淼那日見她,臉上笑容僵硬,可是眼裡的不遜卻是清晰可見,嫿貞沒有多大的興趣跟她話家常,也只是打了個照面,就走了。偏偏就是這一個照面,又生出了不少么蛾子來。

  隔天一早起來,就見紅娟一臉的不忿,嫿貞還在納悶,這好好的,誰又招惹這位姑奶奶了。一問之下,才知道她一早上起來去準備膳食的時候聽了不少閒話,樓洛書出了門,她也就不忙著要去準備早膳,就貪睡了一小會,讓紅娟去廚房吩咐給做一份早膳來。

  待到紅娟將聽來的閒話說給她聽,她才知道,原來顏淼從昨天跟她打了一個照面之後,就病了,她那一病,底下人就有些閒言碎語的傳了出來,無外乎是說她這個少夫人得理不饒人,已經罰過了人家,如今又生生將人家給罵得病了。嫿貞這才感受到,原來以訛傳訛這個東西,不論古今,都是有的,天知道,她跟顏淼連話都沒說上一句,就演變成將人家罵病了,這要是說上幾句話,還得了。

  嫿貞聽了之後,只是抱著肚子笑了一場,然後沒當回事的給扔到腦後去了,該幹嘛幹嘛去了。剛剛過午,婆婆李氏就差了萍翠過來請她,嫿貞還以為又是為了那晚上說的事,心裡還忐忑了好半晌,才滿是不情願的跟著去了。

  「大家今日倒是好精神呢,這個時候找我來,可是有什麼事?」嫿貞進門就看到李氏從裡屋出來,連忙上前挽住她的手臂,跟萍翠一人一邊的扶著李氏坐下。別瞧著這婆婆李氏如今才四十不到的年歲,可是多年管家的生涯,讓她已然有了幾分老太君的威嚴,多數下人在她面前,還真是大氣也不敢出的。

  「也沒什麼,就是瞧著今天天氣好,想走動走動,人老了,身子骨也沒有從前好了。趁著還能動,就多動動。」李氏笑著道。

  嫿貞聽著覺得很不習慣,李氏尚不到四十,一個才四十不到的人,跟你說,人老了,能動就多動,真是很詭異的一件事,然,她聽著覺得不習慣,可是於古人而言,五十以上算是長壽,人生七十古來稀,能活到七十歲的,更加是少了。

  「大家又在說笑了,瞧你這身體,再活個幾十歲也不成問題的。」

  「啥話,再活幾十歲,都成了老妖怪了。」李氏掩嘴笑笑,然後朝萍翠擺擺手,道:「行了,你也去忙自己的吧,有貞兒陪著我就是了。」

  嫿貞見李氏將萍翠支開,心道,這要跟她談的事只怕不是什麼好聽的話,只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好好應對了。

  嫿貞只好攙扶著李氏慢慢在院子裡行走,期間,兩人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看著滿院子裡的漸漸長得青翠的嫩芽,心裡有說不出的喜愛來。

  「貞兒,你瞧瞧,開春了,這滿園的花草,也都開始慢慢長好了。」李氏指著那些長出來的嫩芽,說道。

  「是啊,看了一個冬天的枯木,終於瞧見些綠色了,看著都覺得舒服呢。」嫿貞點頭道,雖然還只是些嫩芽而已,可是也能看到些許春色了,春天總是讓人心懷希望的。

  「可是,你瞧見了麼,那些新生的芽草下面,去年的枯草,都變成了什麼樣子了?」李氏仍舊只是笑看她。

  嫿貞卻是聞言之後,若有所思,前些時候下了雨,那嫩芽下的枯草,早就被雨水泡著,都腐爛了,不用去看,也知道是個什麼樣子,只是,李氏卻專挑著這個事出來說,是想暗示她,表面上光鮮亮麗的樓價,私底下卻是像那些腐草一樣?

  李氏見嫿貞似乎有所悟,也不點明,只是將話題一轉,道:「我聽下頭的人說,昨兒你跟顏淼見過面了之後,她就病了?」

  嫿貞聽了,頓了頓,她真沒有想到,李氏找她來,竟然是為了說這件事,在她看來,這不過是無稽之談罷了,她顏淼不至於這麼脆弱,只是靠她說了幾句話,就能給罵病了,她自問沒有那麼大的威力。她根本就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沒想到李氏突然問起這個事情來,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說跟她沒關?還是索性承認了?

  「你啊,哎。」李氏見嫿貞愣在那裡沉默,不由微微一歎,然後才開口道:「我自是知道你的,你要能將她罵病了,我倒是要對你另眼相看了。」

  嫿貞訕笑,這是誇獎呢,還是罵她呢,怎麼聽著不像是好話啊。

  「你啊,太直了,太光明了。」李氏搖頭,她出生在書香世家,對大門戶裡那些暗裡的污垢,自然接觸得不多,又怎麼知道,光是樓家這二三十口下人裡頭,人人心裡都有自己的小算盤,表面上一團和氣,私底下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嫿貞這才算是明白,怕是顏淼的事,讓李氏覺得她處事還不夠穩妥,這才將她私下裡喚來,打算點撥點撥她,連忙虛心受教。

  「按說,那顏淼干的那些事,我是早就心裡有數了,也早該將她遣了出去的,可是,我由著顏忠留她在府裡,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李氏跟嫿貞走到上次她跟樓洛書約法三章的那個亭子裡,拉著她坐下,才又問道。

  「我確實是不明白,既然大家今天拉我出來了,想必是要點撥我,我就不瞎猜了,您就明說吧。」嫿貞也不再扭捏,直話直說了,凡是切忌不懂裝懂,尤其是在長輩面前。

  「你倒是個實誠的孩子,這樣也好,三郎不大喜歡那些心思太多的。」李氏見她坦白,倒也只是笑笑,然後才說:「我留著顏淼,是為了籠絡著顏管家,顏忠從樓家經商起家的時候起,就在樓家干了,十多年下來,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就這麼一個女兒,多寵著些,也是無可厚非的,主僕一場,這個面子總該是要給他的。你說,是不?」

  嫿貞點頭,倒是這麼個道理,顏管家是樓家的老人了,多包容一些,也是應當的。只是若僅僅只是如此,又說不過去,再是老人,也只是下人,這府裡的規矩總還是要守的,開了先例,以後又怎麼去管家呢。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李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滿意的看到她滿臉的疑惑,她終歸是聰明的,只是仍需好好磨練。

  「顏忠是樓家的老人,這老人讀著也就是兩個字而已,可是,這老人在一個家裡意味著什麼,你知道麼?」不等嫿貞再問,李氏呼了一口濁氣,接著道:「老人代表他在這個家裡呆了很久,久到家裡有許多不欲與外人知道的秘密,他都知道個一二,老人代表著,他手裡有著這個家裡許多外頭人不知道的門道,而這些門道一旦被說了出去,對這個家而言,是巨大的損失,你明白麼?」

  嫿貞這才有所悟的點頭,就好比一個大公司的經理,一定知道這個公司很多重要的訊息,甚至是許多的競標的數據和底下的黑幕。這些數據一旦傳了出去,將會給公司造成十分嚴重的損失。所以,一般的大公司是不會輕易的將高層給開除的,因為那意味著信息有可能流失。

  而很明顯的,樓家能在十多年內,白手起家,成為蘇州城裡最大的商戶,甚至是皇商,這裡頭有多少的黑幕,不用去問也能想像得到的。而顏忠既然是樓家的老人,只怕對那些個不欲為外人知道的事情,瞭解的不少。而眼下,他還擔著樓府總管的差事,就算是不將那些個秘密說出去,就是在平日裡一些個事物上,怠慢一些,只怕都要惹出些麻煩來。所以,李氏才盡量的忍讓著他。所以,才會在聽到下面有那樣的傳言,明知道可能就是顏淼弄出來的事,還是將她叫了出來,就是想提醒她,顏淼輕易動不得。只是那顏淼動不得,少不得這事她這個主人就要受委屈了,看來只能從那些傳話的下人身上下功夫了。

  「看來,你是明白了,我也有些累了,走吧,攙我回去歇著吧。」李氏見嫿貞想明白,也就不再多說,只是讓她陪著回去歇息。嫿貞頷首,上前扶著李氏,將她送回房,臨了,李氏才對她交代:

  「你既然是主人,也該拿出點主人的架勢來,不要讓下頭的人覺得你好欺負,不然,以後就沒有什麼威信可言了,知道麼?」

  嫿貞朝李氏一拜,道:「我知道了,多謝大家的提點。」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21 PM

三十九章

  嫿貞從李氏屋裡出來,大抵也明白了李氏今天叫她過來的目的了,想讓她立威呢。也對,她是不怎麼在意,可是,在別人眼中看來,說不定就覺得她軟弱好欺了。古人的階級觀念可比現代人要強多了,被下人欺負到頭上來,別說是管好一個家了,只怕下面的人私底下還不知怎麼算計她呢。

  想安靜的過日子怎麼就這麼難呢,嫿貞呼出一口氣,回房叫上紅娟,去雜物房。她今天也要做一回惡人,好好的立威一番,這樣的事情,她到底是不愛的,最好是爭取做到一勞永逸。

  嫿貞和紅娟到雜物房來,還沒有進到小院子裡,就聽到有人還在談論這件事情,言談之中,居然還隱隱含沙射影,表示她這個少夫人容不得人,心道,果真是不能不處理了。雖然她很清楚,多半這個流言還是從顏淼那裡才傳出來的,可眼下傳成了這樣,也著實讓人嘔得很,她可是什麼都沒有做,就成了惡人一個了,既然這樣,她就索性把這個惡人的名聲坐實了吧。

  嫿貞端著架子,步入雜物小院,裡頭原先聊得熱火朝天的幾個下人,看到她來了,立刻就住口了,只除了一個背對著她的長工,還在那裡說得口沫橫飛,連帶的還手舞足蹈,情緒激昂得連周圍環境變化都給忽略了。

  嫿貞挑眉,這人還真是說得開心呢,這樣旁若無人,真是需要幾分能耐呢。好在他眼下只能算是後知後覺,而不是無知無覺,身邊的人都安靜的不吭聲,身後站著人,總歸還是有感覺的。

  只見那長工僵硬的轉過身來,就瞧見嫿貞和紅娟站在她身後。一雙腿立刻就開始打起得嗦來,血色從臉上褪去,豆大的汗珠,一顆接著一顆的往外冒,隱約還能聽到他牙齒打顫的聲音。

  她有那麼可怕麼?嫿貞皺眉,她自問一向都挺平易近人的啊,至於嚇成這樣麼?反倒是她身邊的紅娟,臉上的表情看上去還比較恐怖,橫眉豎目的。

  她哪裡知道,這古代跟現代不一樣,你在現代,講上司的壞話被抓包,也就是人家給你穿個小鞋什麼的,受不了了,最多不做這份工作就是了。可古代卻是不一樣的。家中的長工下人,一般都是簽了賣身契的,這賣身契一簽,等同於是一份財產了,若是下人犯了錯,打罵是常有的事情,一般只要不出人命,也都只能認了。那長工瞧見被她抓個正著,便知道今天這頓皮肉痛是免不了了。

  嫿貞也沒有做出一副橫眉怒目的樣子來,只是招來兩個家丁,搬來椅子,又喚了他們去將其他手裡沒有活計的下人全部叫了來,既然是要立威,總要讓人都瞧見才行。

  等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好戲也上演了。只見原本寬裕有餘的小院裡,眼下圍了二三十個人,嫿貞坐在首位,那幾個先前聊得歡快的長工全部都站在中間,等著她來發落。而原本據說是病了的雜物房管事,這件事情的另一位主角,顏淼也被她派人請了過來。

  「我這兩天聽了一些不好的流言,原先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今天早晨才聽紅娟說起,這事是越傳越不像樣了,我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的流言傳出來,可就在剛剛,我倒是實實在在的聽到有人在談論這件事情,好像過程還很精彩呢,是吧?」

  嫿貞見人來的差不多了,基本上每個院裡都來了一兩個人,知道差不多是時候了,喝了一口紅娟給她倒來的水,然後揚聲道,看到有人聽了她的話以後,私下小聲的在議論,擺了擺手,接著說:

  「這本也不是件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是顏管事這兩日身體有些不適,只是恰好在她病倒之前,在廊子裡,跟我擦身而過,就有人傳言是我將她給罵病了,既然下頭有人懷疑,那今天,不如就來好好把這件事說說清楚。」

  嫿貞放下手中的杯子,然後走到顏淼的面前,兩日不見,顏淼倒是顯得憔悴了不少,多了幾分我見猶憐的風韻,若不是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倒還真能讓人覺得心有憐惜呢,只可惜,人長得再好,心不好也是白費了。

  「顏管事,你倒是說說,那天在廊子裡,我是怎麼罵你的?」嫿貞定定的看著顏淼。

  「少夫人說笑了,少夫人幾時罵過我了。那天,少夫人連話都沒跟我說過呢。」顏淼朝著嫿貞拜了拜,揚起笑容來道。

  嫿貞挑眉,這個顏淼倒真是厲害,沒有罵她,卻是不跟她說話,不搭理她,依舊顯得她這個少夫人容不得人,自古以來,她還真是沒有聽過有主人跟下人問好的,可這話從她顏淼的嘴裡說出來,就愣是變了一個味道了。到了這個時候了,這顏淼還是不死心的想抹黑她呢。容不得人就容不得人吧,反正,她今天就是打算來將惡人的名給坐實的。

  「你們聽到了,那日,我跟顏管事連話都沒有說過,顏管事連跟我請安問好都不曾,這將她罵得生病一事,純屬有人在造謠生事。」嫿貞說完再度環視四周,只見院裡的下人都紛紛避開她的目光,看來,都心虛著呢。

  「顏管事是雜物房的管事,這流言也是從雜物房這邊傳出去的,我今天就是想來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在這裡亂嚼舌頭。」嫿貞漫步挪到幾人面前,停在了先前那個長工面前。道:「可是我剛一走進這個小院,就瞧見有人正繪聲繪色的描述著我是怎麼樣將顏管事給罵病的。」

  「按說,我今天是要請家法的,可是,若真執行起家法來,你們幾人今天這張嘴怕是難以保全了。」樓家所謂的家法,有好幾種,有板子,有籐條,還有一種約有幾公分寬,上寬下窄的厚木板,而這種木板是專門用打那些亂嚼舌頭的下人的。那幾人聽見家法二字,臉色都變得慘綠一片,只差沒有撲過來抱住她的大腿求饒了。

  「少夫人!」顏淼見狀,知道眼下自己若是出面求情,將是一個極好的籠絡人心的機會,立刻開口,打算求情。

  「顏管事,我有分寸。」嫿貞抬手制止了顏淼,她還真是一點機會都不放過呢,可惜,她沒有打算讓她如願,「你們放心,我若是要請家法,也就不會跟你說這麼多了,只是,這件事總要有個處置的辦法,不能讓你們壞了樓家的家風,娟兒。」嫿貞將話說到一半,然後喚了一聲紅娟。

  「少夫人心慈,體恤你們,不對你們用家法,不過罰不能免,你們一人在頭上頂一盆水,蹲馬步,在這裡站一個時辰,以儆傚尤。期間若是將水灑了一次,則加一個時辰,兩次則加兩個時辰,以此類推。聽明白了?可服氣?」紅娟聽到嫿貞喚她,將路上嫿貞交代給她的話,說了一遍。

  眾人聽到這樣的懲罰,都鬆了一口氣,慘白的臉色都恢復了不少,總算不用挨打了,連忙大聲道:「明白,服了,服氣了」

  嫿貞好笑的看著他們一臉鬆了一口氣的模樣,眼下就覺得鬆了一口氣了,等到他們真正受罰的時候才知道,那是件多麼難受的事情,莫說端著一盆水舉過頭頂,就是將兩隻手直直的舉過頭頂,什麼也不拿,一個小時下來,都夠他們受的,何況古人一個時辰是現代的兩個小時,期間還不能將盆裡的水灑出來。不僅如此,還要蹲著馬步,幾乎是全身的肌肉都在用力,兩個小時下來,那滋味,可絕對不好受,可不比挨一頓打來的舒服。唯一的好處是,他們本來的勞動強度就比較大,這樣的懲罰頂多是肌肉酸痛個幾天,倒是不傷筋骨。

  果然,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看見那幾個頂著木盆的長工臉上,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連四肢都開始微微的抖動,頂在頭上的木盆也跟著微微的晃動,眼瞧著盆裡的水在那裡晃啊晃的,看得人的心也都跟著晃。

  結果不到半個時辰,就集體陣亡了。沒有一個人熬到了一個時辰,一群人臉上面色如土,四肢顫抖,想到紅娟說的,水灑出來一次,要加一個時辰,想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好了,我今天也就是給你們一個教訓,讓你們知道,即使不打人,不傷筋骨,我也能罰得你們痛苦不堪。」嫿貞知道時候差不多了,他們已然比她想像的要堅持得久了。而且,她今天是立威,既要讓他們怕,又不能太怕,太畏懼,做得太過了反而不好。

  「所有人都給我聽著,不止是他們幾個,你們所有人都一樣,我平日不大管你們,一些小毛病我也能容忍,畢竟人無完人,可是凡事也要有個度,不管怎麼說,我還是主子,收拾個別不守規矩的人,還是綽綽有餘的。都明白了嗎?」

  「是,少夫人。」




四十章

  「是,少夫人。」一眾人等,都紛紛答道,眼見著連雜物房裡五大三粗的大漢子,都熬不住這種懲罰,他們這些人就更加不用提了。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這位少夫人的本事了,到底是讀書人家出來的娘子,連罰人用的法子也不一樣,看著不傷筋骨,卻是特能折騰人呢,好在她還算心軟。

  嫿貞見她想要的效果達到了,也就滿意了,吩咐人收拾好殘局,讓人散了,這才走到顏淼面前,道:「淼淼,我們好久沒有聊聊了,這裡讓紅娟去收拾,你陪我走走吧?」

  「是,少夫人。」顏淼臉上神情莫辯,沒有想到這個女人這麼厲害,她努力想要敗壞她的形象,名聲,都被她給兜了回來不說,只怕以後下人都更加畏懼她了。這樣的結果不是她想看到的,她費了這麼多苦心,不是為了給她人做嫁的。

  兩人一前一後的朝著院裡走去,一路上碰到的下人,都對嫿貞十分恭敬,古人看重階級,想來婆婆李氏應該會滿意這樣的效果了。

  兩人走到小花園裡,嫿貞一邊看那些長出了綠芽的花盆,一邊道:「淼淼你瞧,天暖和了,這些花都長出芽來了,過不久以後,就會開花,那個時候,這院子裡一定很漂亮,你說是嗎?」

  「是啊,一定會很漂亮。」顏淼扯著笑容答話,心裡別提有多不痛快了,若不是這個女人,她還好好的在東廂的上房裡伺候,不至於從上房被趕到廚房,又被她從廚房裡趕到雜物房去。心裡簡直是恨死了這個女人了。

  「對了,我還一直不知道淼淼今年多大了呢?」嫿貞突然將話題一轉,問起了顏淼的年齡來。

  「我今年十八了。」顏淼不知道她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十八了啊,真是好年華呀,也該許人家了,不知道顏管家有沒有替你張羅張羅?」嫿貞依舊是淡淡的笑著,可說出的話,卻是讓顏淼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起來了,她言下之意,竟然是想將她婚配了出去。

  「我,我還沒有想這個事呢,我爹應該……二娘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事來了?」弄明白的嫿貞的意思,顏淼回起話來都漸漸有些顫抖了。她的心思,府裡少有人不知道的,她爹也一直是支持她的,可是,她卻忘記了,她爹到底只是一個管家而已,自己和爹爹的賣身契可都是在主人家手裡握著的,若是這柳嫿貞真動了將她嫁出去的心思,只怕,她這輩子就毀了。

  「我也就是隨口一問罷了,你別想多了,不過,你這年齡,也是到了婚嫁的時候了,再拖下去,可就要耽誤了,這麼一個妙人兒,若是因為主人家的疏忽,耽誤了你的婚事,多可惜啊。不如我尋戶好人家給你,讓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可好?」

  嫿貞冷笑,剛剛還硬生生的叫著她少夫人,眼下聽到她有意將她配婚嫁出去,就立刻改了口,套起近乎來了,還真是善變呢。

  「二娘說笑了,我才十八而已,何況,我爹他也許有自己的考量吧,再說,我也捨不得嫁出去,留他一個人留在樓府。」顏淼臉上的笑容僵硬,心裡則是拼了命的詛咒嫿貞,只恨不得她立刻就消失才好。

  「捨不得你爹啊,那也簡單吶,府裡也有幾個不錯的小伙子,我瞧著三郎身邊的李年就不錯,人又勤快,辦事也牢靠,想來是個靠得住的好夫郎。我看你也先前也常常往書房去,對他好像也有那麼幾分意思。」嫿貞見她又尋了借口,捨不得她爹,依她看來,是捨不得樓洛書吧,只怕這顏淼心裡還想著怎麼才能當著樓家的姨奶奶呢。

  「你——你太欺負人了!」顏淼被嫿貞這話給噎到了,氣得臉色通紅,她明明就知道自己的心思,居然硬賴給李年那個傢伙,簡直是太過分了。

  「欺負人?哼,欺負你又如何?你去告狀啊,跟你爹說,我柳嫿貞要給你配個好人家嫁了,是欺負你了。」嫿貞冷哼,總算是撕下那層面具了,她也懶得再跟她周旋,叫她出來,可不是真的打算跟她話家常的,這顏淼屢次犯到她頭上來,當真以為她是軟柿子,只能任人揉捏不成。她今天偏要叫她知道,什麼叫做厲害。

  「你——」顏淼眼眶都紅了,簡直就要抓狂了。

  「就像我先前說的那樣,你們在底下做什麼小動作,我心情好,也就隨了你們去了,可若是心情不好,可就不好說了。到底我還是主子呢,收拾你們這些下人,總歸還是有法子的。這次的事,不管是不是你弄出來的,我且全當是你,今天只是給你一個警告,若是下回還有這樣的事發生,可別怪我真拿你開刀。」嫿貞懶得再理她,將話說明白之後,留下顏淼一人轉身離去。她今日起得有些早,下午又是這般折騰,眼下倒是真有幾分倦意了。

  回到房裡,就看見紅娟正在收拾屋子,見她進來,連忙給她倒了水,然後一臉笑意的道:「二娘,你今日可是露了一大臉了,你沒瞧見那些個下人,現在提起你,話裡都帶著敬意呢。你啊,早該這樣了。」

  「我是懶得去理會他們,我總不能將他們的嘴都縫起來,何況,就是能縫住他們的嘴,還能禁止他們心裡頭去想,若不是大家找我訓話,讓我立立威風,我才懶得去演這麼一出呢,想著都覺得累。」嫿貞搖頭,她只是事到臨頭了,不得不為而已。若是讓她自己選,她寧可在屋裡好好睡一覺,然後去書房寫寫畫畫打發時間,也不願意在這個上頭去費心思。

  「你啊,就是太懶了。什麼事都不放在心裡,我看吶,你非要哪天吃了大虧了,才知道厲害。」紅娟聽她這麼說,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神情看她,才說她像那麼回事一點,她就又故態復萌了,這性情跟起初見到時真是差了不少。

  「好娟兒,有你在,我吃不了虧的,我想好了,將來把你嫁給李年,你就能一直呆在我身邊啦,你說多好?」嫿貞突然來了興致,逗弄起紅娟來,她可是老早就瞧出來他們家的小娟兒對李年那小子,可是格外的不同呢,偏偏還當自己做的隱秘,誰都不知道似地。李年那小子似乎對娟兒也有那麼點小意思,這倒是真的郎有情妹有意呢。

  「呸,胡說什麼,誰要嫁給他啊!」紅娟被嫿貞說得臉上一陣燥熱,又惱又羞的啐了嫿貞一口,她才沒有看上那個壞小子呢。

  「原來,你不喜歡李年啊,這可真是怎麼好啊,哎,我要怎麼回了李年才好呢?為難啊!」嫿貞聞言,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來,心裡則是快要笑翻了,要看到他們家的紅娟難為情,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啊。

  「他跟你說什麼了,什麼回他不回他的,他都胡說了什麼東西?這個混蛋,壞傢伙,他,他答應我不說的,他怎麼能出爾反爾呢!」紅娟見嫿貞一臉的為難,話中又有話的,想起前些天,李年私下裡問她對他又沒有意思,要有,他就去求少夫人,將她許了他的話,臉上就更加的燥了。

  嫿貞再也忍不住,噗呲一聲就笑了出來,紅娟立刻就知道上了她的當,惱羞成怒的上前擰了她一把,然後捂著臉朝外頭跑出去,到了門口,正巧就撞上了剛剛才到家的樓洛書和李年,紅娟一臉的緋紅的朝著李年罵了一句:「混蛋!」然後把李年往一旁推了一把,跑了。

  李年一臉的霧水看著跑出去的紅娟,然後看看嫿貞。

  「真笨,還不去追?」嫿貞笑著說,幾乎都快要直不起腰來。李年聞言,先是有一瞬間的迷惑,然後恍然大悟,朝著紅娟追了出去。

  「嗯?好像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夫人可否告知一二?」樓洛書挑眉,他怎麼不知道李年這小子什麼時候跟紅娟那丫頭好上了,李年這小子,瞞得可真好,連他也給瞞過去了。

  「還能有什麼,不就是紅娟跟你的小廝李年好上了唄,說實話,若不是你們出門前,李年來跟我求了紅娟,我都不知道有這麼回事呢,他倆瞞得可真緊,明明就是咱們身邊的人,咱們居然愣是沒瞧出來。」嫿貞緩過勁來,才上前接過樓洛書手裡的包袱,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神情,自然得像他們已然是老夫老妻了一般。

  樓洛書見她來接過手中的包袱,心下倒是有幾分喜色,這妮子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然從心裡接受他是她丈夫的事實了,雖然她嘴上還有些硬氣,可舉止之間,卻是再自然不過了,看來,他們之間的那個君子協定,約法三章可以考慮作廢了。

  嫿貞將包袱放好,轉過身來,就看到樓洛書一臉笑意的看著她,看的她覺得有些怪怪的,連忙倒了一杯水給他,道:「你渴了吧,喝點水吧。」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22 PM

四十一章

  樓洛書看著她遞來的水杯,接過水杯的同時,順手就將她帶到了懷裡,從身後攬住她,將頭枕著她的肩上,然後就著她的手,將水喝下。趕了一路,他還真有些渴了。

  對於他的突如其來的親暱,嫿貞僵硬了片刻,她剛剛好像從他眼裡看到了一團火,直覺的覺得有些危險,想要逃開,卻掙脫不開他的鉗制。

  「別動,讓我抱會。」樓洛書感覺到她的掙扎,只是低聲呢喃了一聲。他為了早些回來,一路上緊趕慢趕的,只想早些回來,看看她,他這趟出門,不過才三四天而已,心裡頭卻老是掛念著她,總是擔心她是不是又會惹什麼麻煩,別看著她有幾分小聰明能幹,可是真要說到算計,還差了不少火候呢。他可不想等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被別人算計得連骨頭都沒剩下。

  不過眼下看來,她這幾天在家裡過得倒是不錯,紅光滿面的,而且剛剛進門,就聽到下人在談論她今天在院裡立威,說得是威風得很,這才放心下來,轉而一想,也是那麼回事,當初他新婚之夜留下她一個人在家裡,她不也過得好好的麼,雖然燒了屋子,可是人總歸還是沒事的,可見她的生命力很頑強呢。

  「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嫿貞掙脫不開,又聽到他語氣裡有幾分疲憊感,也就放鬆了身體,任他抱著。其實她並不討厭這樣的感覺,只是覺得有些不太習慣而已,從來都是一個人的,父母雖然很疼愛她,卻也在很小的時候就教導她要學會獨立,所以,像這樣依靠著一個人,還是成年後的第一回呢。

  「我想你了!」樓洛書只是攬著她,用臉摩挲她的脖子,感受她細膩的肌膚上傳來的溫度。

  「額——」嫿貞原先就微紅的臉頓時就燒了起來,心裡卻是泛著幾絲甜蜜,有人對你說,他出門幾天,回來後很想你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怎麼,你都沒有想我嗎?」樓洛書對她的反應卻是不怎麼滿意的,牙齒貼著她的脖子,輕輕的磨著,好像她若是說沒有,就要一口咬下去似地。事實上,他真的咬了,因為懷裡的小妮子居然一本正經的搖著腦袋說沒有。

  「呀,你屬狗的啊?」嫿貞吃痛的推開樓洛書,伸手摸上自己的脖子,他居然還真咬她,上回就咬她的臉,上上回是耳朵,她怎麼就成了他口中的肉骨頭了。

  「你居然沒有想我?」樓洛書朝她挑眉,笑得十分危險,很好,真是非常的好啊,看來,他真應該好好教教她,怎麼做個好妻子才是。

  嫿貞這會可不遲鈍了,很明顯,某人炸毛了,看著他一步一步的朝她走過來,甚至還掄起了衣袖,連忙點頭如搗蒜,叫到:「想,我想,想死了,你,你別過來!」 一邊喊,一邊朝著門口移動,開玩笑,這要是被逮到了,就沒有她的好果子吃了。可惜她的腿沒有某人長,不過才移動了兩步,就被他給攔腰舉起,抗在了肩上,突然的離地,嚇得她驚聲尖叫,直到被他甩到床上,壓在身下。

  「不想我?嗯?」樓洛書只是哼哼兩聲,然後一臉危險的靠近她,在她腰上呵癢癢。

  腰上是她的敏感地帶,被他一陣撓,癢得嫿貞像條泥鰍一樣,在床上直打滾,可是偏偏又逃不出他的禁錮,只能拚命的求饒。

  鬧了好一陣,樓洛書才放過她,看著她道:「親我一下,我就放過你。」

  嫿貞被他弄得沒有辦法,親一下就一下吧,倒也不扭捏,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就縮了回來,然後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樓洛書歎息了一聲,終是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然後又一下,最後直接壓在她身上一動不動了。他其實一點也不想放過她,可是再過會就該吃晚飯了,剛剛回來,總該去跟娘一起吃個飯的,他就怕真吻下去,就收不住手了。

  「你起來,重死了。」嫿貞被他壓著有些喘不過氣來,使勁推搡他,也推不開他。好不容易才將他推到一邊,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不少。

  兩人就這麼靜靜的躺著,也覺得很是溫馨,過了片刻,樓洛書才爬起來,到後頭去梳洗了一番,這才清清爽爽的出來,而嫿貞本就打算回來瞇一會的,就著樓洛書去梳洗這會,竟然睡了過去,樓洛書失笑,然後給她蓋上被子,又在她身邊坐了片刻,才起身去了書房。

  晚上一家人在一塊吃飯,眼下才真正算是一家人都到齊了,樓沁歡一直在跟樓齊敏說話,樓河圖時不時跟她們搭上兩句,然後又跟樓洛書一陣交投接耳,反倒是嫿貞,只能跟李氏磕巴兩句,然後老老實實吃飯。

  等到吃完飯,回到房裡,跟樓洛書單獨處在一個空間裡,她才覺得有些緊張起來,下午那會,她不是沒有感覺到樓洛書身體都起反應了,晚上這會,她倒是拿不定主意,是順勢接受他,還是要拒絕的好。

  結果,她糾結了半天,樓洛書上床之後,居然只是抱著她,道了聲晚安,就呼呼睡去。頓時讓她鬆了一口氣,卻又有幾分失落感,不過,想到他下午說是趕著回來的,路上也著實是累了,怪不得他佔床就睡了。就這樣腦子裡各種念頭轉啊轉的,直到困意襲來,睡過去。

  第二日一早,她早早的就起來,親自下廚去做了早膳,陪著他吃完,樓洛書交代了一聲,就去了鋪子,昨日從臨城回來,蘇城這邊的情況也不知道管事的處理得怎麼樣了,也不知道查到了多少騙子的消息,這次的事情,對樓家商行的聲譽影響很大,若是處理不好,極有可能明年皇商的爭取權就要受到影響了,他自然是慎重的很。

  午後時分,樓洛書趕了回來,卻是去了綠紗的院子,將綠紗接了出來,直奔去刺史府赴宴,直到晚膳過後,才回來,只是,樓洛書回來之後,卻沒有回東廂,而是跟著綠紗去了北苑。

  嫿貞覺得很是奇怪,她們之前一直猜測,綠紗是那刺史養在樓家的妾室,那麼,樓洛書自然不會跟她太過親近,可是,今天這樣的情況卻是十分反常的,禁不住好奇,嫿貞支開了紅娟,一個人悄悄的來到北苑門外。

  「三郎,你慢點,輕些。」

  院子裡綠紗的聲音在夜裡顯得十分清晰,除此之外,還有樓洛書的沉重的喘息聲,嫿貞原本打算跨進去的步子,頓了下來。按照現代言情小說裡的情節,眼下這個情況,她不應該是惱恨異常,然後黯然神傷,傷心離去的麼,為什麼她卻只覺得有些好笑呢。這麼狗血的事情居然也讓她碰上了。

  輕輕在門上扣了幾下,嫿貞走進院子,推開門來,只見樓洛書半躺在躺椅上,醉意朦朧,而綠紗則是站在一旁喘氣,見她進來,眼中閃過幾許莫名的光芒,然後嫣然一笑,走到她面前來,道:

  「姐姐好興致,這個時候了,還沒有歇息。」

  「我聽說三郎喝醉了,所以過來瞧瞧。」嫿貞只是朝她點點頭,然後繞過她,走到樓洛書面前。樓洛書像是有所感一般,微微睜開眼,然後輕聲的喚了一句:「嫿貞!」

  「嗯,你是在這裡歇息,還是跟我回去?」略微有些酸意的話從口中流出,明明知道很狗血,可是,她竟還是沒能忍住心裡泛起的酸意來。

  「跟你回去?對,回去休息。」樓洛書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似地重複了一遍,然後恍然一笑,掙扎著起身,將手伸出,道:「拉我一把,我沒力氣了。」

  嫿貞眼下其實極想狠狠的排開那只伸過來的手的,不過礙於這是在綠紗的房裡,人家還看著呢,只好伸手給他,順勢將他拉起來,樓洛書畢竟是個男人,起身朝她靠過來的力氣,足以讓嫿貞踉蹌了一把,才算是扶住了他。

  跟綠紗道了一聲別,然後扶著樓洛書除了北苑,折騰了半天才將他扶回房裡去。擰了帕子給他擦了臉,蓋好被子,嫿貞才舒了一口氣。她沒有像別的女人那樣,吃醋鬧脾氣,因為她看得出來,樓洛書是真的喝得很醉,可是她當她看到綠紗的時候,她卻想起另一件事來了。

  這是古代,古代的男人,三妻四妾是件極為平常的事情,尤其是樓家這樣的大戶,雖然是商,卻也不是一般的商人,樓家乃是皇商,是蘇城裡少有的幾個皇家御用的商人,比起一般的商人而言,地位自然是要高出許多去了。她若是真的留下來,將來是不是也要跟別的女人去分享一個丈夫?那是她所受過的教育所不能接受的。一個顏淼虎視眈眈,還有一個岳玲,如今還多了一個綠紗,光是眼前的對手,就有三個了。

  想了一夜,她做了一個決定,趁著她還沒有陷進去太深,她還想去外面看看,看看這個盛世唐朝,看看這個廣闊的世界。若是樓洛書真的有心於她,便讓他來尋她吧,若是他們真的有緣分,總歸會在一起的。





四十二章

  雖然嫿貞是打定了要走的準備,卻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這可不是現代,出門打個車,或者上網買張飛機票,就能飛得遠遠的。再說,紅娟是帶著走,還是留下,她還拿不定主意呢。眼下能做的,也只有先多去看看人文地理的書籍,瞭解一下古代的環境。做做功課再說。

  嫿貞這邊忙著收集出行的資料,樓洛書那邊卻是暗自憋著火氣。那天他刻意裝醉,跟著綠紗去了北苑,就是想看看嫿貞會不會上門來找麻煩,想看看她會不會吃醋。這個女人的態度總是那樣若即若離的,他還想著要逼她自己承認,不然,以她那烏龜一樣的性子,天曉得他們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在一起。

  結果,她來倒是來了,只是似乎並非是吃醋,而且,這兩天的神情也與平時似乎沒有多大的區別,可偏偏他還不好多問,誰讓他要裝醉呢,看來,非得找個機會再下一記猛藥才行。

  處理完鋪子裡的事,樓洛書刻意提早回來,結果,嫿貞不在房裡,他到書房去,也撲了一個空,反倒是李年跑來告訴他,她此刻正在娘那裡陪著說話,他才莞爾一笑,真是要命了,回家第一件事居然就是到處去尋她,這一面倒的情形還真是讓人不痛快呢。

  揮退了李年,他才慢慢踱到為嫿貞備的書案旁,隨手拿起她扔在案上的書籍,竟是一本關於人文地理的書,上面還有好幾處勾畫的痕跡,筆跡也是新添的,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她怎麼突然對這種人文地理的書感興趣了。

  回想起她這幾天生活上的細節,好像情況有些不太對,這幾天他好像經常看到她翻看衣服,還有從廚房裡扣出來的那些私房底,再想到她看的這些書,樓洛書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這妮子不是打算偷偷開溜吧?這麼說,她不是不吃醋,而是悶在心裡,打算用行動來證明她不高興麼?

  樓洛書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開心的是,她也不完全是無所動的,不過,很顯然,這個女人眼下打算將他一個人拋下,自己跑掉,想到這個,他又樂不起來了。將手中的書放下,坐回自己的位置,有一下沒一下的翻看賬本,滿腦子想的全是她要一個人離開的念頭,越想越覺得心裡不痛快,越想越覺得窩火。喚來李年,拿了酒來,一個人在書房裡喝悶酒。

  晚飯前,嫿貞想著還有東西落在了書房,才繞道過來,哪知到一進門,就瞧見樓洛書一個人在喝悶酒。頓了頓,才踏進去。道了聲:「別喝那麼多,傷身的。」

  樓洛書睨了她一眼,繼續喝,嫿貞被他的態度弄得有些莫名,又想起他之前的行為,心裡有幾許說不出的惱意,喝醉拉倒,最好是醉死過去,反正也不關她的事,賭氣般的走到自己的書案前,將散落的書籍收拾妥當。

  「你還會關心我傷不傷身?」良久,樓洛書才放下手中的酒杯,負氣的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嫿貞皺眉,抬頭看他,誰又招惹他了,說話這麼沖,像是別人欠了他幾百兩銀子一樣。她這兩天可是很老實,沒惹什麼麻煩,只除了私下裡打算走人而已。

  樓洛書不語,只是一個勁的盯著她,眼中帶著探索,好像想將她看穿一般,嫿貞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心裡直犯嘀咕,起身準備走人,走到一半,忽然轉過身來,道:

  「我這兩天打算回娘家去看看,可能會在那邊住一兩天。」她是打算先回娘家去,然後再從娘家離開,比直接從樓府出走,到時候留一封書信給那個名義上的兄長,叫他說自己是去山上遊玩,然後失足了也好,怎麼樣也好,這樣,紅娟在她離開之後,還能在樓府呆下去。

  「回娘家?」樓洛書冷了聲音道,她竟打算就這兩天就走,若不是他發現了她看的書,和她這幾天的不尋常之處,只怕,她真的就這樣走了,他還什麼都不知道,她可真是狠心。

  「嗯。」嫿貞被他問得有些心虛,他難道知道了自己打算離開的計劃?不可能啊,連最親近她的紅娟都不知道這麼一回事,他怎麼可能知道,嫿貞的心跳陡然漏掉了一拍,隨即安慰自己,這不可能。

  「你確定你是回娘家,而不是打算拋下一切,自己一個人離開?」樓洛書壓抑了近一個時辰的火氣,儼然已經快要收不住了,她竟然真的敢這麼跟他說,這個死女人。

  「你?!」嫿貞驚訝的瞪大眼睛,他怎麼會知道的,天,他怎麼就知道了呢?她實在是誰也沒有告訴啊。怎麼就被他給曉得了?

  「我怎麼知道的?」樓洛書看她一臉驚訝的表情,惱火的將他先前看到的那本人文志給扔到她面前,惡聲道:「若不是我今天發現了這個,你是不是打算用這個借口出了樓府,一走了之?」

  嫿貞撿起地上的書,在心裡歎息了一聲,沒想到,只是一本書,就被他發現了端疑,她早該知道,樓洛書這人是個人精,她早該想到的,

  「怎麼,不說話了?」樓洛書口氣很不好,對於她的沉默,他直覺是默認了。她的默認只會讓他那壓抑不下去的火氣,更加騰升。「有本事別等過兩年,明天一早你就走啊!」

  嫿貞聽他這樣說,原先還有幾分心虛的,眼下卻是絲毫不剩,他居然叫她明早就走,居然連挽留都沒有,就這樣還說喜歡她呢,騙人的吧。果然不是一個時代的人,沒法溝通,她真慶幸自己決定要離開了。這才一咬牙,跟樓洛書又嗆聲起來:「走就走,我明早就走,你還當我不敢走。」說完,撿起地上的書,轉身就出了書房。

  樓洛書沒想到原本應該心虛的嫿貞,居然就這樣甩門而去,皺眉不語,他好像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了。果然不該喝這麼多酒的,原以為她是個烏龜性子,激一激才能讓她冒出頭來,沒想到,激過頭了,她直接伸出頭來咬人了。

  結果,這一晚上,嫿貞吃過飯,早早的就回屋去了,等樓洛書回房,就見她搬出了早就收到櫃子裡的另一床被子,在躺椅上睡下,一副堅決不跟他再同睡一床被子的態度,讓本來還想跟她講和,好好談談的樓洛書氣得半響都沒有說話。最後吹熄了燭火,往床上一倒,閉眼睡覺。

  隔天一早,樓洛書醒來,就瞧見嫿貞已經起來,梳洗好了,在收拾行李了。睡了一夜壓下去的火氣,頓時就又冒了起來。也不說話,只是緊緊的盯著她。

  嫿貞在樓洛書看她的時候就知道他起來了,可是她那一肚子的火氣還沒有消,所以,直接無視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將他落在一邊,逕自收拾著她準備帶走的行裝。

  等嫿貞收拾好行李,準備出門的時候,樓洛書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簡直就要氣炸了。這個死女人,居然真的敢走,她竟然連一絲的留念都沒有,大步就跨出門去了。樓洛書瞪著嫿貞的背影,冷哼了一聲,他要是會這樣就放她離開,他就不是樓洛書了。

  差了李年偷偷跟著嫿貞,樓洛書也跟著收拾了起來,他還有些麻煩要解決,等解決了這些麻煩,再去收拾她柳嫿貞,這次若是不叫她好看,他就白活了這麼些年了。

  嫿貞剛剛走出樓府,站在大街上,有些茫然四顧,第一站要往哪裡去才好呢?身上的銀兩有限,她掌管著廚房也不過才小小一段時間而已,能扣出來的錢財也是不多的,加上之前幾次出門去玩,到賬房支取的,也不過才三十多兩而已,放在一個普通的家庭,三十多兩,也足夠吃喝大半年了,可是眼下放在她手裡,卻是不夠她去走南闖北的。

  最後,她一咬牙,決定先去杭州,然後再想想怎麼賺錢吧。哎,沒有想到,錢財居然成了她眼下出行的最大難題啊。

  一路上行來,不過兩日,她就開始想念起樓府裡四手不伸的日子了。果然人的惰性一旦養成,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別說沒有人張羅吃的用的,就連每天起床之後,最簡單的一件事,梳頭,對她而言,都是件難度不小的活,從前有紅娟在身邊,有人服侍,可眼下出了門,她差點連頭也不會梳了。更別提住在客棧裡,什麼都要自己來,有多辛苦了。

  既然出來了,哪怕要吃苦受累,也是她自找的,嫿貞倒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只是,對於樓洛書居然就這樣放她走了這一點,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同時還覺得心裡頭悶悶的,他竟然真的沒有留她,連一句話都沒有跟她說,就讓她走了。真懷疑他之前說喜歡她,是不是在說著玩的,說不定就是在騙她呢。越是這樣想,她就越覺得心裡難受,越是難受,她反倒走得越快,只希望趕快離開這個地方,離那個人遠遠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22 PM

四十三章

  嫿貞走了大半天,覺得自己的腿都快要斷掉了。她身上的銀兩有限,秉持著能省則省的原則,出了從蘇州出來的那天,坐了一段路的馬車,出了城,弄清楚了方向之後,她就開始了徒步行走。每天早上買好乾糧,爭取在晚上之前抵達客棧落腳,然後吃飯洗漱,好好休息。就這樣,她走了兩天,卻是連蘇州城都還沒有出。她到底是忘記了自己這具身體的素質實在算不得好啊。

  在路邊尋了一棵大樹,在樹下坐下,拿出早上買好的乾糧,就著水囊裡灌的清水,吃起午飯來。她該慶幸,這還在春天,雖然雨多了些,卻也只是濛濛細雨而已,若是夏天,要頂著個大太陽趕路,那才叫痛苦呢。過於豐滿的身體,代表著脂肪也多,而胖的人一向比瘦的人更加怕熱。

  一個人趕路是件很枯燥無味的事情,腦子一旦閒下來,就會浮想聯翩,而她,出來兩天,就開始想念某個人的懷抱了,要命的是,回憶起穿過來的這小半年時間裡,印象最深的卻是與樓洛書的相處。而更要命得緊的是,她好像真的戀上那個傢伙了。她幾乎可以肯定,若是他現在出現在她面前,叫她回去,她一定二話不說,就跟他走了。忽然之間竟有幾分覺得自己這趟出行,有幾分自作孽的感覺。

  樓洛書騎著馬遠遠的跟著嫿貞,心裡嘔的要命,他跟了她兩天了,原想著即便是賭氣,以她這麼個嬌滴滴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女子,也就能在外頭支持個一兩天也就知道厲害了,自然會要回頭去的。哪裡知道兩天跟下來,她雖然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也累得夠嗆,卻偏偏沒有一點想打道回府的樣子。她還真打算靠著兩條腿走到杭州去。

  想起自己追過來的目的,樓洛書咬咬牙,他懶得再跟這個女人較勁了,他承認沒她定力好總行了。

  嫿貞一邊啃著乾澀的乾糧嚥著清水,一邊就在思考,她是不是應該花些錢,雇輛車子,真靠著兩條腿,得走到什麼時候才能走到杭州去,說不定還沒有到杭州,她就先報廢了。得,到下個驛站,還是雇輛車吧。

  「喲,小娘子,一個人啊?」正在嫿貞決定僱車的時候,不知從哪裡圍過來幾個大漢,一臉的不懷好意,嫿貞心道糟糕,遇到麻煩了,連忙左右觀看,又沒有可以幫忙的人最不濟,也要尋個能當武器的東西。只可惜人家沒有給她機會,不過片刻就已經將她圍住了。

  「你們想要什麼?」這樣圍堵她,不是為財就是為色,早知道應該早些雇輛車的,好歹還有個車伕可以幫幫忙,哪像現在,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嫿貞暗自懊惱得緊,不該為了省錢的,眼下真是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小命不保,這荒郊野嶺的,真要有個什麼,她求救都無門。

  「小娘子,不瞞你說,我們哥幾個,也不求別的,就求財,你自個把錢財都交出來,我們也就不為難你了,如何?」一個大漢上前兩步,看了嫿貞兩眼,然後掛起一副笑臉來,將目的說了出來。

  「你們只要錢?」嫿貞一邊小心的確認,一面思索著怎麼將包袱裡的錢財偷偷的藏一點點,這唐朝時期還沒有交子,也就是銀票那個東西,出門在外,錢財都是直接帶在身上跑的,沒有銀行卡,沒有紙鈔。不能貼身帶著。

  「對,我們只求財,所以,小娘子,你還是不要動什麼旁的心思的好,將包袱交過來,別讓咱們動手搶比較好。」大漢顯然也看見嫿貞悄悄將手伸進包袱裡摸索,冷笑著出言提醒。

  嫿貞見她的小心思被人識破,未免他們惱羞成怒,傷害她的性命,只得將手中的包袱交給他們,心裡則是苦惱極了。這古代的治安還真是好啊,她不過才出門兩天,就被人搶了,人家還十分敬業的告訴她,他們只求財,這叫什麼事。

  「喏,小娘子,咱們只求財,至於你的衣服啥的,咱們不要,還給你。」一個大漢將包袱裡的錢財都給搜羅了出來,然後將散亂的衣服連同包袱一起,扔到嫿貞的面前,表示他們沒有興趣,然後揚長而去。

  嫿貞將衣服撿起來,抱成一團,窩在樹下。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沒能忍得住,眼淚嘩嘩就流了出來,她長這麼大,還沒有被人搶過呢。剛剛那會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眼下人都走了,她才放鬆了下來。

  抽抽噎噎的哭了好半響,她才緩過勁來,擦乾眼淚,回想起先前那幾個大漢,感覺好像不是一般的搶劫呢,對於他們沒有傷害她的人身安全,是件值得慶幸的事,可是,當真只是拿了錢就走人,態度還那麼恭敬,這簡直是太不正常了,感覺像是有人設計好了的一樣。

  苦笑,眼下她好像不該擔心這些問題,她最該擔心的是,身上沒有一個子,她要怎麼辦才好,別說去杭州,只怕今天晚上就要挨餓受凍了。難道真要回去求姓樓的?兩天前才賭氣出的門,現在就回去求他,他尾巴一定翹到天上去了,而且,私下裡出來這事現在婆婆李氏一定已經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看她呢,真是要命了。

  不行,不能回去,決不能叫樓洛書那廝看扁了。嫿貞鬱悶完了以後,將東西收拾好,繼續上路,先前她沒被搶的時候,若是樓洛書出現,她一定二話不說就跟他回去了,可眼下,就是乞討,她也要走到杭州去。了不起,到時候去別人家裡當丫頭。

  樓洛書揮手送走了幾個搶錢的劫匪,就看見嫿貞哭完了之後,蹲在樹下直抓頭髮,心裡只覺得好笑,這下,她總該老老實實的回頭了吧。沒錯,搶錢的人是他花錢雇去的,身上沒了錢,她還能走得有多遠。見她起身趕路,復又慢慢的跟了上去。

  跟了一陣,樓洛書發覺不對勁,她這一路上走下來,方向還是朝著杭州去的。見鬼了,她難道想這樣身無分文的,到杭州去?這個死女人,就是不會轉彎的麼。樓洛書越跟越火,他今天算是見識到這個女人的脾氣有多倔強了,都這樣了還不回頭,哪怕她不回樓府,改道去她娘家都好啊。

  忍了半響,樓洛書終是歎了一口氣,他自喻脾氣已然是夠倔了,沒想到碰到對手了。娶了一個脾氣比他還倔的夫人,他也只能採取婉轉的方式了。打馬上前,追夫人去也。

  嫿貞遠遠的就聽到有馬匹跑了過來,直覺閃開到一邊,她已經夠倒霉了,可不想再成為馬下亡魂,還是離得遠些比較好。只是當她看清楚馬上的人之後,就覺得她今天一定是沒看黃歷,她就應該在客棧多呆一天的。絕對不能被他看見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嫿貞抓起包袱,就想往遠去跑,可惜兩條腿跟四條腿的差距,那不是簡單的數字關係,她不過跑了幾步而已,就被樓洛書給攔腰帶上了馬。

  嫿貞能十分明顯的感覺到他在生氣,馬兒跑得飛快不說,將她弄上馬,讓她一直維持橫趴著的姿勢,顛得她差點將胃都給吐出來。跑了好一陣,才放慢了速度。

  嫿貞抬起頭來,就看見樓洛書黑著一張臉,死死的瞪著她不說,寬厚的大掌還直接招呼上了她的臀部。啪啪啪的聲音不絕於耳,那手上的力氣,卻是十足十的,一點都沒有留餘地。

  嫿貞被他一頓胖揍,加上先前受的驚嚇,委屈得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頗有幾分驚天地泣鬼神的勢頭。叫樓洛書瞪大了眼睛,那舉得高高的手,愣是變成緩緩的落下了。將她翻過來,為她調整好坐姿,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她的背上拍著,直到她哭完為止。這女人簡直就是生來克他的。

  樓洛書等她哭完,才抬起她的腦袋來,端詳她的臉,哭得跟花貓一樣,還一抽一抽的。看得他又好氣又好笑,相處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回看到她哭,而且還是哭得這麼沒有形象可言。

  「哭完了?」好不容易等她安靜下來,樓洛書才開口。嫿貞只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簡直是太丟臉了。

  歎了一口氣,樓洛書也只是幫她把眼淚擦掉,然後將頭擱在她肩上,沉默了半響,才張嘴狠狠的在她肩上咬了一口,疼得嫿貞直叫喚。

  「你果然是屬狗的。「嫿貞疼得眼淚花花的看著他。他也真下得去口,肯定見紅了。

  「你活該。你這個沒良心的傢伙,我不過是兩句氣話,你居然真的給我跑了。被人搶劫了,身上沒有一個子了,都不曉得要回頭的,你是一根腸子通到底了是吧。」 樓洛書有些悶悶的說,虧得他還跟了一路,又使計讓人搶了她的銀子,都沒逼她回頭。

  「你怎麼知道我被人搶了?」嫿貞將他推搡開來,看著他道,這廝居然知道她被搶了,那就是說,他一直都跟著她咯?該不會那些搶劫的人就是他派來的吧,越想越覺得像,她先前就覺得像是安排好了的。





四十四章

  嫿貞盯著樓洛書,像是要將他臉上瞪出一個洞來,看到樓洛書有一絲絲的尷尬,更是確定先前被搶的事,都是他安排好了的,頓時氣得牙齒咯蹦咯崩直響,真想反咬回去,好在樓洛書及時發現她變了臉,環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提醒她,他們眼下還在馬上,以示威脅,才讓嫿貞放棄了要狠狠咬他一口的念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雖然不是君子,可女子報仇,同樣是十年不晚的。

  「現在還走嗎?」良久,樓洛書才輕聲的問出來,問完又覺得自己這話問得很不明智,頗有幾分自找罪受的感覺。

  「走,幹嘛不走,不是有人叫我走的嗎?留下幹嘛,看人家的臉色過日子啊?」嫿貞還窩著火呢,說話口氣可是沖得很,她剛剛是在想,若是他出現了,她就跟他回去好好過日子的,可是,這可不代表,她能接受他用這樣的方式留下她。

  「你還要走?」樓洛書皺眉,他可是聽出了她語氣裡賭氣的成分,真是麻煩,這女人脾氣倔就算了,還這麼愛記仇,這以後可得小心點才好,免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她給記恨上了。

  「好吧,你要是想走,我也不攔你了,回去,我正好娶他個七八房小妾,也過過左擁右抱的日子。」樓洛書挑眉,跟她不能來硬的,得用迂迴戰術,真把她逼急了,她可是會炸毛的。

  「你敢!」嫿貞一聽這話,下意識的就喝道,「還娶七八房呢,你也不怕精盡人亡。」這話一說完,她就窘了。連忙用手摀住嘴巴,只恨不得時間能倒流,那些話全然沒有說過才好。

  「哈哈哈!」樓洛書先是一陣愕然,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嫿貞感受著他胸腔的震動,恨不得活埋了自己,要死了,這次真是丟臉回姥姥家去了,沒臉見人了。

  好半響,樓洛書的笑意才慢慢止住,將她摟得更緊了些,才慢慢的道:「我還以為你不會有反應呢,原來也是個醋罈子,若是不想我娶那麼多的小妾,就老老實實的呆在我身邊,不然,我娶給你看。」

  嫿貞只是埋著頭,一聲不吭,好一陣才輕輕的點頭,隨即就聽到樓洛書一聲喟歎,竟是有幾分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他居然在緊張呢,想到這裡,嫿貞臉上揚起了一抹笑意。

  「大家那裡怎麼說?她知道我私下偷跑出來嗎?」隔了好一會,嫿貞才想起她既然答應跟樓洛書回去,自然就要面對婆婆李氏,她可是偷跑出來的,只怕,任何一個婆婆都不會待見她這樣會偷跑的兒媳吧。

  「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幹嘛去了?」樓洛書白她一眼,打著馬朝前方慢跑。

  「我——」嫿貞癟了癟嘴,早她也沒想著要回去啊,哪知道這才出來兩天而已,就準備打道回府了,這事該怨誰呢?埋著腦袋,嫿貞怨念了一把,再抬起頭的時候才發現,他們好像不是在往回走,這條路好像是她之前要走的那條,也就是說,他們眼下不是回家去,而是往杭州去?

  扯了扯他的衣袖,嫿貞看樓洛書,然後問道:「我們不回家嗎?」

  「不回。」樓洛書睨了她一眼,才道。真是後知後覺,都走了好一陣了,才發現這不是回家的路,就她這樣,還想一個人在外面晃蕩,只怕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膽子,身邊一個人都不帶,就敢往外頭跑。

  「那我們去杭州?大家那裡怎麼交代?」這是去杭州的路吧,眼下回去,說不定還能說是她跟樓洛書賭氣才跑出來,挨頓罵應該就能過去了。可是這去杭州算是怎麼回事?在外頭的時間一長了,要怎麼交代?

  「我出來那天就跟娘說了,帶你一起去杭州處理商行的事情,不然早就出亂子了,你也早就被人被逮回去了,還想在外頭晃蕩兩天。樓家商行別的沒有,人手還是有的,在這蘇州城裡,找一個人,還是不難的。」若不是他剛好接到杭州商行那邊傳來的消息,那邊也出現了有人打著樓家商行的名義行騙的事,若不是她剛好也是朝著杭州走的,若不是他一直叫李年跟著她,眼下,只怕他可就真是一根蠟燭兩頭燒了。

  「什麼?那大家那邊,是不是沒事?」嫿貞一聽,連忙轉頭看他,他居然連這個都算計,不對,是安排好了,那豈不是他一早就肯定她一定會乖乖的跟他去杭州,或者說是乖乖的跟他回去?他那個腦袋瓜子究竟是什麼做的啊。

  「娘那邊還早呢,等從杭州回來以後再說吧,眼下,你還是好好想想另一個人要怎麼安撫吧。李年和紅娟可是在前頭等著咱們呢,坐穩了,我要讓馬快些跑了。」樓洛書白她一眼,她那個貼身的丫頭紅娟,可不是什麼好安撫的角色,從他接手跟蹤她起,就交代了李年去府裡將紅娟接了,現行到前面等他們,聽李年傳來的消息,紅娟丫頭這兩天火氣可是大著呢。

  「什麼?你把紅娟也給帶上了?」嫿貞瞪大眼睛,完蛋了,紅娟現在一定氣死她了。說不定恨不得吃了她才好。唔,這可怎麼辦呢。紅娟那丫頭雖然跟她是主僕關係,可是她也沒有真把她當下人看過,而且,她的娟兒還那麼護著她,又是個倔得很的,她要較上勁了,就是幾頭牛都拉不回來。何況是將她一個人拋下,留在樓府。

  果然,等他們追上李年和紅娟的時候,就看見紅娟面無表情的接過她手裡的包袱,整理好以後,又拿出梳子幫她稍微梳理了一下已然亂成一團的發。然後就縮到車裡的一角,不吭聲,也不理她。看情況比上回她將地契送給兄嫂還要嚴重許多。

  嫿貞想盡了辦法,想要讓紅娟開口,接過都沒能成功,紅娟還是照樣的伺候她,照顧她,就是不跟她說話。嫿貞歎氣,她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示弱的話說了一籮筐,道歉的話也說了不少,最後,為了讓她開口,還說了不少的笑話,結果,人家還是不鹹不淡的,一聲不吭,她真是沒轍了。

  車子在郊外的小路上行走,搖搖晃晃的,嫿貞打起瞌睡來了,出門兩天而已,她就已經消耗了不知多少的體力,一人在外面,晚上就連睡也睡不安穩,白天又要趕路,出門遊歷真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情。眼下坐在車裡,身邊又是熟悉而又可以放心的人,倦意就上來了,靠著車壁,她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紅娟見她睡著了,只將車裡的薄被拿出來,蓋在她身上,她的氣其實已經消了不少了,見嫿貞又是道歉,又是扮可憐,還說了那麼多笑話討好她,怨氣是消了不少,只是絕對不能讓她知道,這次非要讓她好好吸取教訓不可,省得以後又被她給丟下,這滋味她試一次就好了。

  還好三郎將她追回來了,外面的生活可不比家裡,她一個好人家的娘子,嫁的又是大戶,哪裡吃過什麼苦頭,就算是賭氣,那也不是這麼個賭法的。這才兩天而已,她就憔悴成這樣了。真希望這樣的事,就這麼一次,她也就任性這麼一回,不然,以後才有得苦頭吃了。

  等嫿貞醒來,他們已經身處在客棧了,而她正睡在客棧房間裡的床上,很顯然,是樓洛書將她抱到房裡來的。起身一看,竟然已經是入夜了。摸摸自己餓得扁平的肚皮,趕忙梳洗好,準備出去尋了樓洛書他們,然後飽餐一頓。起先為了省錢,就是連吃飯,她都是省著省著花的,結果沒想到,省下來的那點錢,全部便宜了樓洛書找來的那幾個大漢了。等會非要好好吃一頓,補償一下自己。

  嫿貞下樓,在大廳裡找到了樓洛書等人,他們已經在吃了,連忙上前去,坐下,然後接過樓洛書遞來的碗筷,大口大口的扒拉著碗裡的飯菜。她真是餓壞了。早上啃的干狼,中午也是啃的干狼,還沒吃幾口,就遭了人家搶劫,她吃的東西本來就沒有什麼油水,還沒有塞進去多少,肚子裡那點存貨,早就消化掉了。

  「慢些吃,沒人跟你搶。」樓洛書皺著眉頭給她添菜,看她狼吞虎嚥的,明明身上帶的錢不少,居然是一副很久都沒有好好吃過飯了的模樣,真不知道她那腦袋瓜子裡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嗯嗯,」嫿貞滿口的飯菜,也顧不上跟他說話,只是點頭表示知道了,手上可是沒有停歇的一筷子一筷子的往口裡送吃的。直到吃了兩碗飯菜,還喝了一碗湯,才覺得自己的肚子被填滿了。滿足的舒了一口氣,極其不雅的拍了拍肚皮。

  紅娟皺著眉頭看她,才出門不過兩天,居然弄得跟餓死鬼一樣,她都幹什麼去了。嫿貞見紅娟看她,朝她咧嘴一笑,紅娟睨了她一眼,又將眼光看向別處。嫿貞見她移開目光,知道她還在生氣,而她一零一次的示好,又以失敗告終了,討好的笑容再度垮了下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23 PM

四十五章

  紅娟見嫿貞苦著一張臉,皺成一團,早就消了氣的她,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這才歎了一口氣,拿了帕子給她抹嘴,嫿貞見紅娟終於不再生氣了,臉上的表情足以堪比四川絕技變臉,立刻就洋溢起明媚的笑容來。真好,她的小娟兒終於消氣了,她終於不用自己梳頭了。天可憐見,古人那繁複的髮髻,要梳好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任誰也受不了每天身邊跟著的人,總是拿一副苦瓜臉對著你。

  一行人吃好喝好,各自回房休息,等真的進了房間之後,嫿貞才覺得尷尬起來,她今天好像答應要留在樓洛書身邊,這意味著等同於答應他要做她真正的妻子,那也意味著,她將不能再尋借口拒絕樓洛書跟她親近,乃至於做夫妻間親暱的事。光是想到這些,就足以讓她整個臉上都燒起來。迅速的梳洗好,爬上床裝死。就算真要那啥,總不能叫她主動吧。

  樓洛書梳洗好之後,就見嫿貞已經躺到床上去了,知道她烏龜病又犯了,只是笑笑,然後吹熄了燭火,跟著上了床,在她旁邊躺下,伸手將她摟進懷裡。他今晚真沒有打算要做些什麼的,白天他可是趕了一天的路,再者,真要做點什麼,可以說是他們的新婚夜,就在這客棧裡,未免也太過不慎重了,他總想給她最好的。只是,他卻忘記了某人白天在車上睡飽睡足了,並且低估了自己的忍耐性。

  白天睡足了嫿貞,此刻躺在床上,那個難受啊。先前被他摟進懷裡,她還緊張了半天,結果發現他很快就睡了,知道他今晚並不打算做點什麼,才既失落又鬆了一口氣,等放鬆下來,就覺得難受起來,毫無睡意,卻不能不躺在床上,還要小心的不驚動睡在旁邊的人,就連翻個身,都要小心翼翼的。饒是如此,也還是將一向淺眠的樓洛書給鬧醒來了。

  「你到底睡不睡?還是你想做點什麼?」樓洛書摟著她腰的手用了幾分力氣,沒好氣的道。她這麼翻來覆去的,就是個死人,也被她弄醒來了。何況,他還是個有血有肉的男人,佳人在懷,他若是還能若老僧入定一般,毫無反應,那才真是有鬼呢。

  「我睡不著。」嫿貞被他吼得有些委屈,她白天睡了那麼久,到晚飯時候才醒來,眼下這才吃了晚飯多久啊,她怎麼可能睡得著,又不是豬來的。

  樓洛書被她弄得真是一點脾氣也沒有了,再次確定,這個女人天生就是生來克他的。轉過身,看著她,黑夜裡,僅能靠著窗外那微弱的一絲月光,看見她那雙清亮的眸子,那一瞬間,他好像受到了蠱惑一般,將唇印在她的眸上,嫿貞只是微微顫抖,有些迷亂,卻沒有推開他,她的順從大大的取悅了他,唇從眸上慢慢移到她柔軟的唇上。

  嫿貞雖然沒有過這方面的經歷,可是接下來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卻還是知道,雖然認定了他,也下決心留下來,可是,面對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情事,以及身體在他的探索之下,產生的變化,她心裡總歸是有些畏懼的,而且,聽說,第一次會很痛,貌似這個身體還是個原裝的,想到即將要承受的痛楚,她下意識的有些許抗拒。

  感受到她的抗拒,樓洛書也在遲疑,是繼續還是停下,不過已然發生到了這一步,他要再停下,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問題了。咬咬牙,總要有個人去踏出這一步,何況,他也真是忍夠了。用唇堵住她的口,扣住她的手臂,沉下身體,將她徹底的佔有。感受到她因初次的疼痛而僵硬,忍住想要狠狠疼愛她的衝動,撫摸她的身體,安撫她,直到她完全放鬆下來,才開始度過屬於他們的漫長夜晚。

  嫿貞醒來,已經身處在車裡,車正緩慢的行走,動彈了一下仍舊有著些微不適應的身體,在紅娟的服侍下,洗漱完畢,又吃了一些東西,仍舊揮不去疲倦,在車裡一搖一晃的,倦意又再度襲來,迷糊的睡去。等她再次醒來,頭正枕在樓洛書的腿上,而他正一隻手翻看賬本,一隻手把玩著她散亂的發。

  「醒來了?」樓洛書低頭,就看到她半睜著眼,一副迷濛的神情,讓人有種好好揉捏一番的衝動,心動不如行動,原先把玩她髮絲的手,覆上她的臉蛋,揉捏起她細膩的肌膚,看著她先是皺眉,然後抓過他的手,就往口裡塞,樓洛書才將手抽了回來,她居然也開始學著咬人了?

  「我們走到哪裡了?還要多久才到錢塘?」嫿貞也不在乎他將手收回去,更沒有爬起來的念頭,車裡的空間只有這麼大,還有他一個大男人在,還是躺著舒服。何況,昨晚上他起先還算溫柔,可是到了後面,不論她如何求饒,嘴裡答應的好好的,可實際上卻是一點也沒有跟她客氣。想到這裡,她有些惱怒的偏過頭,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樓洛書先是皺眉,她下口的地方正是腿上嫩肉的地方,咬著可真是疼,不過,看她微紅的臉,知道她多半是報復昨夜裡,沒讓她好生休息的仇,也就懶得跟她計較了。只是安撫的拍拍她的肩,回答她的問題。

  「我們走了大半的路了,今晚上在路上再歇一晚,大約明天就能到錢塘了。等我處理好商行的事情,再帶你到西湖走走,你難得出門一趟,那裡的景色很不錯的。」

  「哦。」嫿貞應了一聲,知道這路還得走上許久,在車裡著實無聊,打算翻個邊再睡一覺,最好是能一覺睡到傍晚在客棧下榻才好。只是,昨天睡了一個白天,雖然晚上沒怎麼睡,可是今天又睡了一個上午了,精神早就養得足足的了。翻來覆去好一陣,終究還是睡不著了。

  「睡不著了,就起來,看看外頭的風景也好,若是實在沒事做,就來幫我看賬本。」樓洛書見她總是翻來覆去,索性將她拉起來坐好,她算術的速度不錯,先前在書房裡見她算家裡的那些帳,他就瞧出來了,這一路上若是閒著沒事,正好可以捉了來給他算算賬。

  坐在車裡趕路,著實無聊得很,抓過樓洛書遞來的賬冊,有一下沒一下的翻看起來。起先還只是隨意的翻翻,結果,越看她眉頭就皺得越深,古人這記賬的方法,真是叫人看得想瘋。明明一個表格就能解決的問題,非要分開列條目,分開計算,然後再總和,到頭來,不是漏了,就是算重了。光是看,就眼花繚亂了,更不要提去計算了,絕對能算得你腦子打個蝴蝶結出來。

  這些都算了,那些僱傭的員工,更是看得她眼發直。明明是兩個人的活,卻只僱傭一個人,明明是一個人就能幹的活,非要雇幾個人來做,不僅如此,連工錢的計算也是亂七八糟,嫿貞帶著崇拜的眼神看樓洛書,他究竟是怎麼看明白這些賬目的,天曉得她看得簡直想抓狂好不好。

  「怎麼?這些帳有什麼問題嗎?」樓洛書見她看來,以為她算出這賬本中的數目,發現了有不對勁的地方,問道。他這趟到錢塘去,不但是處理那樁騙人的事情,還要順帶的查一查錢塘這邊的賬目,底下管事的來報,錢塘這邊的帳有些不對勁,雖然賬目上是沒有什麼問題,可是今天的收益卻遠比不上去年,而且這幾年以來,大有一年不如一年的勢頭。可是,他們不是第一把手處理這邊的事物,對內情不甚瞭解,一時之間也查不出什麼貓膩來。所以,他正好趁著這趟出來,將這件事情也一併好好查查看。她算術的速度極快,若不是因著這個借口,又趕得急,只怕娘那裡,她這出走一遭的事還說不過呢。

  「問題?何止是有問題,簡直是有大問題。」嫿貞將手大大的攤開,表示她的話,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她就不信,樓洛書這麼精明的一個人,會不知道這些賬目有問題,顯然是將她當成算盤了,而且還是會自己撥算珠的算盤。

  「好了,你若是想我們在錢塘這段時間能多點時間出去遊玩,就幫我好好算算這幾本帳,不然,咱們可就要在書房度過在錢塘的日子了。」樓洛書見她看出賬本的問題,將另幾本需要核算的賬本也一併交給她,有她幫忙核對賬目,他可是能省出不少時間來。這樣的人才就在身邊,都不拿來用,那可不符合他商人的本色不是。

  「知道了,拿來吧。」嫿貞癟了癟嘴,接過他遞來的賬本,開始慢慢的核算了起來。好半天過去了,她才回過神來,他要去查賬,要核對賬目,跟自己出去遊玩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他要算賬,她就不能出門了?他明顯就是忽悠她來的,虧得她還真的傻不隆冬幫他算賬呢。





四十六章

  看了一路的賬本,車上不方便用筆,嫿貞只好將有問題的地方折角,這一查下來,薄薄的一本賬本,在她幾折幾折之下,愣是厚了不少。可見,這賬本裡有問題的地方著實不少,不過,她也就是將有問題的地方找出來,至於裡面到底缺了多少,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弄清的,這個可是要到了錢塘以後,到倉庫裡點了貨物,再具體調查開支才能清算得出的。相比較起來,查賬本的任務只能算是第一步,而且是相對簡單的一步。加上嫿貞珠算的速度,要查出哪裡有問題,倒真的不難。

  樓洛書看了她折出來有問題的地方,有好幾處,是關於僱傭工人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將她從那些繁複的賬本裡喚了出來。問道:「這些地方好像沒有什麼問題吧?都是寫必要的開支,工人的工錢,也是我早先定下的,應當算不得錯賬吧?」

  嫿貞將腦袋湊過來,看了看,然後才道:「這裡不是賬目有問題,是我私人的一點意見,你不覺得,一個庫房裡,有兩個工人就夠了麼?只要將貨物分類擺放好,然後將顏色,數量,擺放的地方登記入冊,留兩個人看守,將上工的時間分成兩個,讓兩個上工時間交錯重疊,而重疊的這個時間,大概計算一下,在最忙的那個時段不就好了麼,這樣,閒暇的時候,一個人看守,忙的時候,有兩個人看守,比較不會浪費人力,也可以省出兩個人放到別的需要的地方去不是。」

  樓洛書聽她這樣一說,沉吟了片刻,這似乎是個不錯的法子,嫿貞見他領悟,又指了指另一處被她折角的地方,接著道:「你看這裡,不論大小,一個鋪子裡居然有三個人,一個掌櫃,兩個夥計,比起別人家的鋪子裡一個掌櫃一個夥計,是要多一個人。可是,你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家慶茂行是咱們商行裡最大的一家鋪子吧,所謂最大,也就意味著,上門購買人也是最多的,若是掌櫃的在忙著算賬結賬的時候,店裡能用的就只有兩個夥計,若是這個時候多來幾個客人,是不是會手忙腳亂。而且,若是這幾個客人裡還有一兩位貴客上門,希望單獨看看貨物,兩個夥計忙不過來就算了,誰去招呼那個貴客,去了一個招呼貴客的,外頭只剩下一個夥計,忙得過來麼?還有這裡,這家慶豐行,因為鋪子的位置,是最冷清的一家商行,也用三個人,總有人閒著沒事幹,這就是浪費了。」

  「那依你看,應該怎麼樣才好?」樓洛書被她這麼一說,覺得好像也是那麼回事,這家鋪子好像是常常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才從原先的一個夥計加到了兩個夥計,可是,添了一個人,好像也還是沒有多大的變化,以至於流失了不少的客人。他為了這個事情想了不少的法子,可是,好像收效都不佳。不過,既然她提出來了,自然應該有了應對的方式吧。

  「其實,也不難,做一下工人的調度就好了。」嫿貞道。

  「調度?」樓洛書微微皺眉,上次添了人,效果也不佳,難道這次再添一個人就能改變現狀?

  「對,調度,忙的鋪子裡添加一個工人專門收錢。客人買了東西,總要付賬吧,專門找一個人來收錢,這樣掌櫃的不就空閒出了,讓掌櫃的專門去接待那些貴客就好了,份量又足,而剩下的兩個夥計,一個專門倒茶送水,兼將客人要買的東西包好,送到收錢的那個人那裡,一個就專門介紹貨物,分工合作,忙的時候,沒有貴客的時候,掌櫃的也能幫忙招呼,這樣不就要快很多了?」流水作業啊,現代商場裡,售貨員和收銀員,分工合作,那可是無往不利啊。

  「至於添加的這個人,完全可以從生意比較少,比較清閒的鋪子裡調一個人過來,生意不好的鋪子裡,貴客不多,掌櫃的完全可以勝任收錢,招呼的工作,而另一個夥計,則可以包辦介紹貨物,打包的工作。你看,這樣一來,工人都有事情做了,店裡人手不足的麻煩也解決了,不是件很好的事情麼?

  說不定,還能省出一筆不少的雇工人的錢來呢,畢竟忙碌的店舖就那麼幾家。至於其他的人手安排,我就不多說什麼了,你自己去想。」嫿貞說完看他,她都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總應該能懂了吧。別的經商的本事她是沒有了,不過人力資源這一塊倒還是能有點幫助的,誰讓她畢業以後,幹的就是這個工作呢。

  「看不出來,你一個讀書人家教出來的娘子,居然還懂得做生意的門道。」樓洛書感歎了一聲,他只粗粗一算,自家有多少像慶茂行這樣的鋪子,又有多少像慶豐行一樣的鋪子,有多少庫房,都能想像得出,這裡頭能省下一筆不少的數來。他做生意做了這麼些年了,從來只想著怎麼賺錢,怎麼獲得更多的利益,倒還真沒有從工人的分配上去下過功夫。生意做得越大,在他手下做事的人也就越多了,他也一直認為是理所當然,可真沒有想過,光是安排工人,一年下來,也能省出一大筆來。

  「我也就一說啦,以前在家裡的時候,什麼事都要做,也只有一份零花,不等於是一個人拿一份工錢包攬很多活麼。」嫿貞撇嘴,現代的資本家可都是沒有人性的。哪個不是使勁壓搾工人的剩餘價值。這能算什麼,她曾今還根據領導的意思,將兩個部門合併成一個部門,也只給一個部門的工資呢。

  「是嗎?你在娘家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吧。」樓洛書聞言,想起柳家的情況,多半也能想到她在娘家的時候,只怕日子也不好過就是了。

  「好不好都不重要了,都過去了。」天才知道好不好呢,她又沒有經歷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轉,免得被這廝聽出不對來,嫿貞指著賬本,道:「這些你還要聽麼?」

  「說說吧,我聽聽你的高見。」樓洛書見她岔開話題,也不勉強。

  「說說倒是沒有問題,不過,我先申明,這些都是我的一些不成熟的看法,你聽聽就好,具體怎麼做,還得你自己去試,我可不保證就一定行得通。畢竟我也就是紙上談兵,沒有過實際的經驗,只能坐參考。」嫿貞道,她那些看法什麼的,也是後人的一部分經驗,雖然可能比古人的管理要進步一些,可是卻未必就適合這個時代,未必就能全部行得通。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制度也不是一天就成立的,所有的東西都是一步一步慢慢積累而成的。

  「嗯,你說吧,能不能行得通,再說吧。」樓洛書點頭,她也是念過書的,雖然不見得有那些個大學者有學問,卻也比一般的女子多了幾分見識,有些異於常人的想法也是有可能的。雖然礙於沒有過實際經驗,有些想法也很不成熟,但是,還是有不少點子是有可取之處。

  嫿貞見他如是說,也就不再藏著掖著,將她所能想到的問題,一一跟樓洛書細細道來。就這樣,兩人一個提問一個答,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連車子在驛站門口停了下來,也沒有察覺。還是紅娟在外頭等了老半天,將耳朵貼近簾子,聽見裡面是在談論公事,而不是那些親密的不適合打擾的事情,才掀了簾子,將渾然忘我的兩人喚醒。

  嫿貞和樓洛書這才發現,他們竟然在車中談了一個大半天,就連中午時分覺得餓了,也只是從車裡的小屜子裡拿了幾塊糕點墊底,起先全神貫注還不覺得,眼下一清醒了,腹中飢餓之感立刻就傳了上來,兩人相視一笑,相攜下車。

  進了客棧,樓洛書和嫿貞找了位置坐下,紅娟和李年將兩人的行禮送到樓上的房間去。等他們下來,點了菜,雖然是在外行走,飯菜自是比不得在家裡那樣精緻,可是四個人眼下卻都是餓極了,倒也吃得分外香甜。

  飯後回房,梳洗完畢,嫿貞卻是睡不著,打開窗子,正值十五,月色很好,帶著幾分清冷。想起她到古代有小半年了,她時常想起遠在現代的父母,想著總有一天會回去,直到現在,她才覺得她是真的要在這裡生活下去了。而且,她嫁人了,有了丈夫,不久的將來,甚至還會有自己的孩子,這就是家庭的感覺麼?真像是在做夢一般,太不真實。

  樓洛書梳洗好之後,就看見她站在窗口,清冷的月光灑在她身上像是蒙了一層薄紗,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顯得有幾分飄渺。輕輕走到她旁邊,從身後摟住她,嫿貞先是一愣,隨後也放鬆了身體,靠在他懷裡,這微涼的氣候,兩人的體溫靠在一起,剛剛好。

  「喂,樓洛書,你說,我們到了錢塘以後,先去哪裡玩?」既然要在古代生活下去,而且已然嫁做人婦,以後像這樣出來玩的機會,可真是玩一次少一次了,她總是要玩個痛快的。

  「等我處理好手上的事情以後,先帶你去西湖,那裡的風景很不錯,然後我們去看錢塘江潮汐,再去吃錢塘的當地的食物。說不定以你的聰明,不用多久,就能學會怎麼做了,回去以後正好做給我吃。」樓洛書將頭擱在她的肩頭,細細的描繪著兩人同游的畫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24 PM

四十七章

  嫿貞一行人到了錢塘,安頓下來之後,樓洛書就帶著一沓賬本,去了鋪子裡視察,而嫿貞則是在臨時居住的別院裡,好生休養。都說出遠門是件及其累人的事情,真正下榻休息之後,洗了一個熱水澡,滿滿的疲倦都湧了上來,她幾乎是倒頭就睡。

  初來錢塘的這幾天,嫿貞一直在養精蓄銳,等著樓洛書處理好事物之後,出門去溜躂。當然,這幾天下來,她也沒有忘記要做做出遊的功課,打聽之下,真是叫她大失所望。唐朝時期的錢塘,還只有西湖,著名的西湖十景,連一個都沒有。

  這時,她才想起來,所謂西湖十景,包括最最有名的雷峰塔,和白娘子的故事,都是宋朝才有的。不止如此,就連許多杭州有名的小吃,像西湖醋魚,宋嫂魚羹,東坡肉,龍井蝦仁,眼下都是沒有的。這著實讓原本打算飽覽風景,飽吃美食的嫿貞,十分失望。不過,好在,還有很有名的小湯包,和桂花栗子羹。

  等到樓洛書忙完手裡比較重要的活之後,帶著嫿貞出行,這次撇開了紅娟和李年,由樓洛書自己駕車帶著嫿貞出去。兩人倒是都很高興,一路上說說笑笑。樓洛書帶著嫿貞去了小館子,吃了錢塘這裡很有名的小湯包,和桂花栗子羹,小湯包到真是湯多汁美,還很燙,嫿貞一不留神就差點給燙到了舌頭,還好樓洛書遞水遞得快。

  在西湖游了一大圈,差不多到了傍晚,嫿貞才發現他們越走越偏了,都出了城,走到荒郊野外來了,這才捂著空空的肚皮,朝樓洛書抱怨:「都這個時候了,跑得這麼偏僻的地方來了,咱們上哪裡去找吃的去?」

  「嗯,我們上前面去看看,剛剛我們進過的路上,好像有獵戶住的屋子,說不定會有吃的。」樓洛書也沒有想到,玩著玩著,就跑了這麼遠了,顯然這個時候回去,也趕不上晚飯了,而且,入了夜,怕是要回鎮上也難了,說不得今晚上得在這郊外過夜了。

  「只有這樣了。」嫿貞無力的答道,好在她下午的時候,看中了一隻獵戶剛剛打來的山雞,想著某人愛吃雞肉,打算買回去再好好的烹調的,眼下看來,幾乎成了他們唯一的食物了。

  樓洛書駕車走到木屋前,囑咐嫿貞留在車上,自己下車去查看了一番,木屋裡沒有人,這才叫她下車。

  嫿貞下車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廚房,查看了一番之後,只發現了一些大米,一些乾癟了的菌類,還有一些晾曬乾了,用鹽揉好的鹹菜和鹹肉。加上掛在車後頭那隻,應該還尚存一息的山雞。嗯,應該能做出兩菜一湯了。

  嫿貞喚來樓洛書給她幫忙生火,到了古代這麼久了,她雖然也在廚房裡呆了不少時間,可這生火的活,多半還是紅娟在做,等她來生火,呵呵,那可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有晚飯吃了。

  好在樓洛書也沒有遲疑,並且十分迅速的將火生起來,在他生火的這個空閒時間,嫿貞已經將大米洗淨,菌子洗淨,打算做一個野菌煨飯,然後迅速的殺了雞,取了內臟,稍稍清洗了一番,在雞肚內摸了一些鹽和蒜蓉,然後就地取材,和了稀泥給沒有退毛的雞糊上,然後扔到底下的灶爐裡,等雞烤好,飯也煨熟之後,又切了些鹹肉和鹹菜,鹹肉焯水,拌上蒜泥,清炒,鹹菜洗淨控水,煮成菜湯。兩菜一湯就算是準備好了。

  饒是如此,兩人真正吃上晚飯,也都到了好半天之後了,早就餓得能吃下一頭牛了,而且不論是煨飯,還是雞肉,都香鮮嫩滑無比,尤其是那只山雞,樓洛書幾乎是一個人包辦了。吃完了,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這雞的做法真是特別,可有典故?」

  樓洛書這樣一問,倒真是為難了嫿貞了,這雞她是用了叫花雞的做法,這叫花雞是清朝乾隆時期才出名的菜,這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上哪裡去找這麼個典故來。想了想,才說道:「這個雞,我也是瞧別人做過一回,省事得很,肚子實在是餓了,我懶得再去燒水來退雞毛了,所以才用這麼個法子的。」

  「原來如此,回去有機會,做個娘吃吃,她也一定愛吃。」樓洛書倒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然後幫著嫿貞一起收拾了碗筷,又到外頭井裡打了水,燒了熱水,兩人洗漱了一番,好在他們今天駕了車出來,被子都是現成的,只要搬過來就好,聊了一會天,就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起來,弄了一些昨夜的剩菜剩飯當早餐,吃完收拾好屋子,樓洛書留下了一些錢財,算作是他們消耗掉的米糧錢,然後才駕車返回去。

  一路上,嫿貞撩起簾子,看外間清晨的風景,比較起平日來,要多了幾分潤色,江南的春季,正是陰雨朦朦的天,感覺看到了一幅極美的山水墨畫,連心也跟著靜了下來。

  「嗯,救,救命!」

  欣賞風景出神的嫿貞,隱約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叫救命,連忙拍樓洛書的肩膀,問他是不是也聽見了,只見他點頭,然後駕車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不過一會,就看見草叢中,有個小伙子正抱著自己的腿,唇色發烏,臉色蒼白,額上汗水直冒。

  她連忙跳下車,跟著樓洛書一同走到他身邊,這才發現,他好像是被蛇給咬了,而且傷口已然呈現紫黑色,並且腫了起來,看來咬他的這條蛇,應該是屬於出血性毒蛇。她記得上學的時候,老師好像這麼教過。

  「喂,這個我們要怎麼幫你啊?是什麼蛇咬的你?」嫿貞記得不少人都說,蛇出沒的地方,不出七步,必有治療蛇毒的藥草。若是能知道是什麼蛇咬的,或許,還能找到治療用藥草呢。

  「是竹葉青。」那小藥童打扮的人,壓抑著痛苦的哼哼聲,回答道,「是火毒類的蛇,你們幫我看看,這附近可有清熱解毒,涼血止血的藥,比如黃芩黃連,銀花大黃穿心蓮之類的藥物。」

  嫿貞聽得一愣一愣的,她對中草藥的辨別程度,低能的很,跟樓洛書對視一眼之後,決定還是將這個找藥材的艱巨任務交給他去做的比較好。自己還是留下來幫忙做急救措施好了。

  樓洛書在附近尋找小藥童所說的能用來治療蛇毒的藥草,而嫿貞則找來布條,問清了受傷的時間,選擇了傷口上方合適的位置,給他用布條狠狠的紮了起來。然後回車上拿了水袋和杯子過來,先是清水沖洗他的傷口,然後從這裡拿了一張廢紙,用火鐮點燃,塞到杯子裡,燒了一小會,迅速的蓋在了他的傷口上,給他拔起來火罐來。

  她唇上有傷口,是昨晚上吃飯的時候咬的,自然不能幫他去吸毒,而且,也實在是不太方便,效果也不見得比拔火罐好,虧得以前常常幫有風濕病的老媽拔火罐,她的技術倒是沒得什麼好挑的。

  等她替藥童拔好火罐,揭開杯子的時候,已然看見不少黑色的血液在傷口的附近流動,嫿貞連忙用清水幫他沖洗,直到見到紅色的血液為止。

  這時,樓洛書從不遠處回來,手裡拿了一株藥草。可惜,她對藥草的認識,僅限於到藥店裡見到的一些成藥,就連這,也都數量及其有限,倒是那藥童臉上有了幾分喜色,看來樓洛書帶回來的應該是能救他小命的藥。

  只見藥童接過藥,連株放到口中咀嚼,然後吐到手中,塗抹在傷口上,又用布條將傷口包紮起來,過了好一會,臉色才稍稍恢復了些,不再那麼難看了。兩人才合力將藥童移到車上,駕車返程。

  嫿貞一個女子與那藥童顯然不適合同處在車內,而樓洛書要駕車,顯然也不能在車內陪同,無奈之下,只好將車簾子整個拉起,以作避嫌。

  「多謝這位夫人和這位公子,若今日不是遇見二位,我可就慘了。」那藥童朝著嫿貞和樓洛書抱拳感謝。「尤其是這位夫人,居然知道用火罐將我的蛇毒拔出,真是太感激了。」

  「這沒什麼的。我是看著用火罐拔出毒素要更快一些,又剛巧身邊帶了東西,這才能施以援手的。不知這位小哥如何稱呼?」嫿貞笑著擺擺手,道。

  「啊,說起來,真是失禮了,兩位救了我的性命,我都還沒有報上姓名來,鄙人姓柳,名柳峰。今年十六。不知二位如何稱呼?」那藥童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然後郝然的道。

  「這倒是巧了,你也姓柳。」嫿貞聞言,倒是有了幾分喜色,難得行回好,救的人居然跟她是一家的,著實難得。「我名喚柳嫿貞,這位是我的丈夫,樓洛書。」嫿貞笑著道,又指了指在前邊駕車的樓洛書。

  「夫人原來也姓柳。」柳峰也是一臉的喜色,這真是件巧事呢。

  「呵呵,是啊,我也姓柳,我虛長你個一兩歲,你若是不嫌棄,喚我一聲姐姐可好?」嫿貞倒是瞧著這個柳峰挺順眼的,又是同一個姓氏,說不定幾百年前還是一家人呢。

  「如此甚好,姐姐姐夫。」柳峰倒也機靈,朝著嫿貞和樓洛書一抱拳,行了一個禮,就算是認下了這門親。





四十八章

  等到他們駕車回了鎮上,才知道柳峰是鎮上東芝館的學徒,東芝館是錢塘頗有名氣的一家醫館,主治大夫很是大牌,從來不出外診病,都是病人上門來,還要看他老人家高不高興給你治,碰上他瞧著不順眼的人,說不治就不治。

  這麼有個性的大夫,她一直以為是只存在於武俠小說裡,倒是沒有想到,現實中居然也能碰見。她剛剛下車,還沒有來得及將柳峰給扶下來,就差點被人一盆水從頭淋到腳。

  只見一個錦衣的男子帶著兩個家丁,給人從東芝館裡頭給轟了出來。另外還附送一盆水,若不是嫿貞反應還算快速,馬上朝旁邊跳去,只怕,今天可就要一身**的回去了。

  「周大夫,你也太不識好歹了,我家少爺都親自前來請你了,你卻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未免也太過分了。」兩個家僕將自家主子扶起來站穩,一個連忙掏出帕子給那個錦衣男子擦拭他衣服下擺的水漬,另一個家僕,則是上前兩步,衝著東芝館一頓叫罵。

  然而,才不過幾句,就見裡面飛出來幾個包裹,像是禮物之類的,然後就見一個白髮的老者從東芝館裡出來,指著地上的禮物,冷著一張臉道:「給我滾蛋,帶著你們的東西,馬上滾,下次再敢上門來,我叫人打斷你們的腿。」

  嫿貞一聽這話,噗呲一聲就笑了出來,聽這白髮老者的口氣,哪裡像是醫館的大夫,簡直就是某個大戶人家,那仗勢欺人的家丁,轟走了一群上門乞討的乞兒,真是好笑之極,而那位周大夫,在她看來,卻少了幾分醫者的嚴肅,多了幾分莫名的親近。

  「你這女娃娃,笑什麼。」老者聽見嫿貞的笑聲,瞇著眼睛看過來,然後就瞧見自己那個最小的徒弟正掙扎著從馬車裡爬出來,一臉尷尬的朝著他傻笑。

  「師傅,我採藥的時候被蛇咬了。」柳峰老者看了過來,滿眼的詢問,這才摸了摸腦袋,傻笑道。然後朝著嫿貞道:「姐,這是我師傅,周文仁,東芝館的大夫。」

  嫿貞朝著周大夫頷首一拜,算是見過了長輩。倒是周文仁皺了皺眉頭,他的小徒弟明明就是個孤兒,從哪裡冒出來這麼一個姐姐了,還是這女子看他家的小徒弟一副純良的樣子,比較好騙,其實是打算藉著這傻小子上門來求診的?可是看她紅光滿面的,不像是有病的樣子啊。

  嫿貞見周文仁皺著眉頭,也不知道他是擔心柳峰被他們所騙,還是單純的不悅。畢竟沒有相處過,她還真是不太瞭解這個周大夫的心裡怎麼想。所以,只是扶著柳峰進了醫館。反倒是樓洛書此時卻要比她多個心眼,她在這邊認親戚倒是認得歡快,人家的長輩可是在懷疑她別有用心呢。只是今天實在是夠奇怪的,只是同姓而已,這天下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她就偏偏認了這麼一個小藥童作弟弟,還是從姑蘇跑到錢塘來認的,可見是與這柳小子真投緣了。

  進了醫館,馬上就有人從嫿貞手裡扶走了柳峰,從柳峰的口中聽到大師兄的字樣,嫿貞挑眉看著這個所謂的大師兄,還真是出人的意料啊,她一直以為學醫的人,多少都有幾分儒生的氣度,且比儒生還要多幾分別樣的氣度,可眼下這位大師兄給她的感覺,只有魁梧二字可以形容。與其說他是扶走了柳峰,不如說是單手就將柳峰架著走比較合適。

  只見那位魁梧的大師兄將柳峰按在椅子上,然後架起他受傷的腿,揭開上面綁著的布條,清理乾淨上面的藥物,仔細的查看了一番傷口,又詢問了柳峰一番當時的情況,才起身去了藥櫃那邊,從好幾個抽屜裡拿了不知名的藥,放到藥臼裡搗碎,和水,然後才又過來,敷在傷口上,包紮好,又移回櫃檯,抓了藥,去了後院。

  嫿貞看著他這一連串的動作,才藉機觀看了一下整間藥鋪,左面是藥櫃,櫃檯上有桿小稱,還有一沓用來包藥的油皮紙,櫃檯後面是整面牆的小屜子,沒個屜子上都貼著一張紅紙,上面寫著不同的藥材名。左邊牆角拐角處,有張小門,掛著藍色的布簾,想來就是到後院去的通道。右邊是大夫診病的幾案,上面有筆墨,和一個用來擱手的小布包,還有幾張椅子,整個藥鋪裡的擺設可謂簡單之極。

  就是這麼一個擺設簡單的地方,居然就是錢塘有名的東芝館,是錢塘除了名的壞脾氣大夫的醫館,還真是讓人驚訝。

  嫿貞可能不是很清楚,可是樓洛書在錢塘行商有段時間,多少對這邊的情況有所耳聞,聽說,這周大夫之所以這麼倨傲,還沒有被當權的人給砸了鋪子,甚至是鋃鐺下獄,都源於他曾今治好了一位告老還鄉的朝廷大員,還與之結為莫逆,那朝廷大員雖然已經告老,可是還是有不少的學生在朝為官,礙著人家這層關係,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使壞,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這才保得這東芝館沒有被人給拆了,而這件事在錢塘還成了不少人笑談。

  沒有想到這柳峰小子,居然是周文仁的小徒弟,那些流言什麼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周文仁的醫術卻是真的不錯的,即使是從皇宮裡退出來的大國手,也曾今稱讚過他的醫術高明。據說,有一年那位告老的朝廷大員邀請了一位從太醫院告老的大國手前來做客,結果,人家跟這位周大夫一聊成友,愣是將人家主人家丟在一邊,比拚了一天一夜的醫術,最終以大國手甘拜下風告終。由此可見,這周文仁的醫術,卻是了得。

  嫿貞陰差陽錯的救下了柳峰,倒也是緣分,雖然眼下他們沒有什麼要求人家幫忙的,可是,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生病,結識兩個醫術不錯的大夫為友,怎麼說也不是壞事,這也是嫿貞要認了這門親戚的時候,樓洛書沒有阻止的原因之一。

  「女娃娃,你剛剛還沒有說,你在外頭笑什麼?」周文仁是個脾氣古怪的大夫,所有人都知道,而且,他還是一個格外較真的人,這樣的人通常都十分難纏,一般人都不會輕易去惹他,免得被他糾纏上,沒完沒了,可也正是這較真的性子,才能讓他在醫術的研究上有如今的造詣。

  嫿貞被他這話一問,先是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半天,她滿腦子都還是柳峰的大師兄為他重新療傷的事情,被他乍一問,還摸不著頭腦,等她回過神來,才想起之前在門口的事情,一時之間似笑非笑,她要怎麼回答,說我瞧著你不像個大夫,像是個看門的?估計她要這麼說,人家會要用掃帚將她趕出去不可。

  「我問你話呢,女娃娃。」周文仁的不依不饒是有名的,他見嫿貞一臉古怪的笑,直覺不是什麼好話,有幾分猶豫,要不要繼續問下去,可是依著他較真的性子,真要叫他不問,他會憋死的。

  「我笑是因為覺得,覺得……」嫿貞一邊思考著要怎麼說,一邊朝樓洛書打眼色,這廝眼下就會在一旁看她熱鬧,都不知道要幫忙解一下圍的麼。

  「覺得什麼?」周文仁被她弄得有些不耐煩了,追問道。

  「我是覺得周大夫不像傳聞的那樣。我覺得周大夫很像,很像我爺爺,對,很像我爺爺。」嫿貞給樓洛書打眼色,樓洛書卻是朝她聳肩,示意她自己解決,那副模樣簡直叫嫿貞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才好,最後腦子一轉,突然想起,她覺得這位周大夫很親切,是源自於記憶中的一個人,一個專門揪著她的小辮子,拿著戒尺逼著她練字的,總是刻薄著一張臉,私下裡卻是十分關心她的老者。

  「我很像你爺爺?」周文仁沒有想到會得來這麼一個答案,有些不相信的看著嫿貞,

  嫿貞點頭,很自然的上前,抱住周文仁的左手臂,就像從前,她跟他們家的老頭撒嬌時一樣,每次她犯了錯,就會去抱住她家老頭的左臂,因為,她家的老頭是個左撇子,每次都是用左手去拿那根足有半厘米厚的戒尺教訓她的。為了不挨罰她可是用了不少的小心思。甚至有次還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掛在了老頭的手臂上,拖住老頭去拿戒尺的腳步,當然,那年她才不過十歲而已。也虧得她家老頭那個時候身體尚算結實,被她那樣掛著,還能拿到戒尺,最後還是狠狠的教訓了她一頓,可憐她的小屁股,足足腫了一個星期。

  「哼,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孫女,少在這裡攀親戚。」周文仁先是一笑,然後又板起臉來,他是個半百的老人了,收的徒弟,哪怕是最小的柳峰小子,都快要能夠出師了,唯一的遺憾是這輩子都浸淫在醫術之中,沒能娶一門親,留下個一兒半女的。就連收的徒弟,都一個個是五大三粗的男子,哪裡又受過嫿貞這般的小女兒嬌態,怪是不自在的。

  「哎呀,我又沒說你是我爺爺,你比我爺爺要好多了,我小時候,他還常常拿戒尺打我的手心呢。」嫿貞跟老人家處起來,倒是自在,老小老小,這老人家有時候就跟小孩子一樣,老人家容易寂寞,而且嘴硬得很,這周文仁在這一點上,跟她家的老頭那真是如出一轍。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25 PM

四十九章

  「你爺爺那麼壞?還打你?」周文仁皺眉,要是他能有這麼個孫女,沒給他寵上天去就算不錯了,他可捨不得打。

  「對啊,打得可凶了,這麼厚的戒尺,啪啪的打下來,我的手都是腫的呢。他管我練字的時候可嚴格了。」嫿貞點頭,一邊說還一邊比劃,想起她家老頭的那把戒尺,現在還一臉慼慼焉,只覺得掌心都有些火辣辣的在疼呢。

  「那一定是你貪玩,不好好練字的緣故。」周文仁點頭,不好好做學問,是該教訓教訓的。

  樓洛書和周文仁的一干弟子瞪大眼睛,看著嫿貞抱著老者的手臂,說得眉飛色舞,儼然一副祖孫話家常的模樣,這個狀況好像有點出乎意料呢。最後還是樓洛書儼然失笑,她好像總是比較能討得老人家的喜歡,不管是在家裡也好,還是在外頭,這倒也是件好事。

  結果,他們中午駕車回了住所之後,不過呆了小半個時辰,做了一番梳洗,又去了東芝館,而且還將紅娟也一併帶了過去,給人當廚娘去了。這事的起因還是某人誇下海口,說能將菜做出這裡人都沒有吃過的口味,結果,從來都是柳峰二師兄掌管的廚房,今天給某個人讓了出來,都等著看某人怎麼做出他們沒有吃過的口味來。

  嫿貞其實也在懊惱,本來只是在跟周大夫聊天的,不知怎麼聊著聊著,就聊到吃上頭去了,這一聊,就壞了,偏偏她又是個大嘴巴,一不留神,就被周老頭給繞進去了,明明只是答應有空給他做吃的,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要張羅醫館一大家子的晚飯來。就連那個剛認的弟弟,也是一臉的期待,弄得她趕鴨子上架,直奔菜市去張羅晚上的菜色。

  一大家子的飯不是那麼好做的,醫館的人說多不多,可說少也不少,也就那麼七八口人,可是,這七八口人,都是男子漢,碾藥,曬藥,上山去採藥,哪一樣不是體力活,可不比之前只給樓洛書一個人做飯,人家胃口可好著呢。

  不過,值得高興的是,她在醫館裡居然發現了孜然,也就是安息茴香,這味調料,在唐朝這個時期,還沒有在中國內陸傳開,這個時期主要是將它當成藥來用,據周文仁說,將孜然炒熟後,研磨成粉,揪著醋喝下去,可以治療心絞痛和失眠。這還是他同一個游醫手中買來的。據說那個游醫去過吐蕃,才在那裡帶了一些。當然,孜然的藥用效果,自然是不在嫿貞的考慮範圍之內,她所高興的是,多了這一味調料,可以讓她做的菜出彩多少。

  有了孜然,她迅速的敲定了今天的主菜,孜然鐵板羊肉。春季是吃筍子的好時節,鮮嫩的筍片炒豬肉,簡易版的韭菜盒子,再來一個糖醋魚,清炒萵苣,清淡的冬瓜湯,五菜一湯,也算是豐富了。

  敲定了菜單,接下來就是做菜的過程了,虧了她放出大話,這才引來醫館裡不少的人在一旁觀摩,這才多出許多幫手來,她帶著紅娟處理那些肉類,而蔬菜,交給原先管著廚房的二師兄,該怎麼洗,該怎麼切,嫿貞在教過一遍以後,就埋首到她的肉類裡去了。

  肉食做出來好不好吃,醃製的過程十分重要,別說羊肉那麼膻腥,不好處理,就是豬肉都難免有些肉食的膻腥之氣。而且,肉若是想要炒得鮮嫩,可是有訣竅的。去除膻腥最好的東西,就是老薑了。

  只見嫿貞將老薑洗淨,切片,分別放入切片的羊肉和豬肉上面。醬油兌水少許,將肉拌勻,這樣醃製出來的肉類,在製作的過程中,比較不容易老,保持著鮮嫩的口感。

  等所有蔬菜都處理好了,一干人就看著嫿貞怎麼樣將那些先前還在他們手裡擺弄的菜,變成一盤盤可以入口的美味。只餘下需要現吃現做的鐵板羊肉。

  等嫿貞將鐵板和小爐子準備好,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干大漢像是餓了不知多久了似地,拼了命的在搶食。作為一個廚子,沒有什麼比自己的菜受歡迎來的更加開心了。只是,那在空中交鋒的筷子,好像不太友好。

  看到嫿貞出來,一個個高大魁梧的大漢臉上都飛起了可疑的紅跡,跟憨厚老實的人相處,是件很愉快的事情,等她將鐵板羊肉當著大家的面演示一次之後,招呼他們想吃的自己動手之後,情況就有些失控了。

  學醫的人,手上的功夫可是不一般的,你想拿銀針往人身上扎,手腕對力度的控制若是不強,豈不是能隨時要了人的命。靈活,有力,是必備的條件,可是,當他們將這樣的靈活和力度演變成較量手上功夫的時候,可就精彩了,鬥得最凶的就屬柳峰的四師兄和五師兄,這兩人本來就是兄弟,自小就喜歡比拚,眼下,那股較勁的勁頭全放到搶菜上來,幾乎鬧得旁人都沒法好好吃了。

  「啪啪!」兩聲,周老大夫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一人手背上敲了一筷子,兩人的手背上立刻就紅了一大片,可見周老下手之狠,其他人見師父發火,都收斂了下來,頗有幾分周老一出手,嚇退所有人的架勢。只見周文仁鼓著一雙眼睛,一人瞪了一眼。

  平時這兩兄弟喜歡一較高下就算了,他多半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比較才會有進步,也就隨他們去了,只是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還有外人在,鬧到飯桌上來了,就太不像話了,誠心不讓人好好吃飯吶。

  所有人都被他這一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結果,周文仁用筷子擊退所有徒弟之後,刷刷幾下,就將鐵板上已經煎好的羊肉扒拉到自己的碗裡,自顧自的吃了起來。最後還是柳峰回神比較快,指著周老,道:「師父,你耍詐。」

  周文仁聽了之後,也只是睨了他一眼,道了一聲:「我是師傅。」然後繼續吃,一邊吃,還一邊喝點小酒,那個愜意啊。

  看到這裡,所有人才反應過來,其中又以柳峰的四師兄和五師兄最為委屈,感情他們家的老師傅就是為了這些肉,才敲打他們的。

  嫿貞沒能忍得住,笑了出來,笑了一陣之後,才道:「別看著,想吃就自己動手吧,羊肉管夠。」一眾人這才又繼續胡吃海喝起來。

  菜也許不是最好吃的,可是,氣氛卻是很不錯的。杯籌交錯,嘻嘻哈哈,她很久沒有這樣吃過東西了,不同於在家裡,吃著飯還要擔心下一刻是不是又有什麼麻煩找上門來。一整晚上,嫿貞的臉上都是掛著滿足的笑容的。直到大家酒醉飯飽,各自散去。

  打從那天起,嫿貞常常去醫館,一來是去看看她新認的弟弟,二來,也是因為無聊得很,找個地方去打發時間,順便跟著周老學學一些跟藥膳有關的知識。她自認沒有學醫的天分,可是學不來醫術,一些簡單的藥理,尤其是跟做菜有關的知識,倒是可以多問問,也多看看,然後學著辨別一下藥材。何況,樓洛書忙著去查賬,也不方便時時刻刻都陪著她,醫館正好是她的一個好去處。

  對於她跟醫館的人相處的很愉快,尤其是跟周老大夫感情日益好起來,樓洛書倒是比較開心的,只是,等他到杭州這邊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想要跟她好好享受一下夫妻之間兩人的時光的時候,才發現,情況似乎不太對,某人現在居然比他還要忙了。白天泡在醫館不說,就連晚上回來,還抱著一本醫書在那裡看啊看的,將他這個丈夫不知道拋到哪個角落裡發霉去了。

  對於這樣的情況,一天也就算了,兩天他也忍了,可是一連好幾天都是如此,就不太好了吧。他沒阻止她去醫館,也是看在這樣她過得比較開心,畢竟沒有什麼時間陪她的人是自己,若是她能找到一件事情來打發時間,也是件好事,尤其還是為了健康好的事情,不過,為了這個冷落他這個做丈夫的,好像就有些過分了。

  樓洛書挑著眉頭看嫿貞,他倒是要看看,這個女人能將他這個大活人忽略到什麼時候去。從他進門到現在,一炷香的時間都過去,她居然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只是抱著她的醫書在那裡背記。很顯然,他們現在需要好好的談一談了。

  直到半個時辰過去了,嫿貞將今天周老佈置的作業都記牢之後,才發現樓洛書雙手環臂站在她身後,給嚇得從小凳上跳了起來,拍著胸脯,不滿的橫了他一眼,才道:「你是鬼啊,站在人家身後都不出聲的,嚇死人了。」

  過了片刻,嫿貞將醫書和做的筆記收好,才發現氣氛有些古怪,某人從剛剛開始,好像一直都沒有說話,一直在瞪著她呢。小心的將目光移到他身上,這傢伙在生氣,為什麼?她能很清楚的感覺到他在生氣,而且,還是被她給惹毛了的,只是,她最近實在都很乖,也沒有去找他的麻煩,怎麼就又惹到他了呢。





五十章

  「嚇到你了?」樓洛書揚起溫和的笑容,看上去竟比從前還要溫柔個幾分,若是能忽略掉,那雙絲毫沒有笑意的眼眸的話。

  嫿貞不自覺的摸摸手臂,他好像真的很生氣,未免死得不明不白,她扯起一抹笑容,小心的道:「你好像很生氣。我做錯了什麼?」

  「你沒錯,怎麼,你做錯事了嗎?」樓洛書笑著搖頭,反問一句,他當然只是在慪氣而已,或者說,他就是不高興別的事情佔據了她過多的心思,這不能算是錯,只能算是忽略而已,可是真當看到她搖頭,然後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當真半響都沒有能說出話來。

  嫿貞搖頭之後,先是鬆了一口氣,她沒犯錯,然而這口氣卻沒能松多久,某人就一聲不吭的將她攔腰抱起,往床上一扔。雖然這時氣候尚在春季,床上褥子也還比較厚實,可是被人扔上去,那撞擊的力度雖然談不上太疼,可是卻足以讓人一陣頭暈了。

  等她回過神來,樓洛書已經壓在她身上,並且開始剝她的衣服,這時候,她才意識到,某人還在生氣,並且比起先前還要更加的生氣,見鬼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男人要教訓一個女人,尤其還是身為妻子的女人,無外乎有三種方式,粗魯一點的,飽以老拳,冷漠一點的,就晾著吧,至於這最後一種,那就是在床上狠狠的收拾。而樓洛書眼下很明顯,是打算採取第三種方式,來紓解他的鬱悶之情。

  略微有些粗魯的壓在她身上,手在她身上摸索,滑到腰上,柔軟的觸感,她最近好像比在家裡的時候要豐潤了不少,手感不錯,忍不住使了幾分力氣,掐了一把,就感覺到她整個身體都縮了一下,連身下也跟著一陣收縮,絞得他有些生疼。

  虧得嫿貞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否則得懊惱死不成,她還想減肥呢,結果,居然比從前還要胖了幾分。虧得她還偷偷摸摸的練瑜伽,結果居然越練越肥了。

  嫿貞被他壓著撞擊,腰上敏感的地方又被他掐了一把,全身都在顫抖,抬起星眸看他,除了彼此的熱烈,還在他眼中瞧見了一絲絲的得色,只覺得有幾分惱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抬起身子,將頭湊到他的肩上,朝著他的鎖骨狠狠的咬了下去。

  且不說她這次出來,他跟在身後看了兩天的笑話,還找人打劫她,光是算他從前咬人的帳,都有好幾筆了,從臉上到肩上,如今更是不像話,今天總算是逮著機會,咬回來了。

  樓洛書吃痛的皺眉,不過也沒有將她推開,只是更加用力的撞擊她,揉捏著她,與她糾纏,直到兩人都癱軟在床上。

  樓洛書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摸自己的鎖骨,皺起眉頭來,那微微的濕潤感,和淡淡的刺痛,無一不告訴他,這個女人剛剛這一口可真是下了力氣了。而且傷口還是在這個位置,都不容易好。擱在她腰上的手,又掐了一把。

  「你幹嘛又掐我。」嫿貞先是一彈,然後抬起埋在他胸口的腦袋,不甚愉快的看他,她的腰最是敏感了,平時被紅娟撓上一下,她都要瑟縮的笑個好半天,今天都被他掐了兩回了。

  「肉多,手感好。」樓洛書挑眉道,不是不知道她每天偷偷摸摸的鍛煉,他們大唐的女子,以豐潤為美,他倒是不在乎她身上再多幾兩肉,不過,她既然只是靠鍛煉來減重,不傷身體,倒也就懶得去阻止她了,不過,她最是記恨別人說她身上長肉這一點,她那個丫頭倒是沒有一點隱瞞,都跟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說了。

  嫿貞聞言,臉都黑了,她居然又長肉了。對於一個二十一世紀,以瘦為美的時代的女子,沒有什麼比有人說你身上肉多更能打擊人了。雖然這是在唐朝,可是她那愛美的心思,卻也還是一點也不少的,而且還是帶著現代觀念的愛美,可以想像樓洛書這「肉多」二字給她的打擊了,她簡直恨不能再咬他一口。

  好在樓洛書對她的企圖已經有了準備,連忙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又伸手固定她的腦袋,堅決不讓她往自己脖子上靠,開玩笑,看她眼裡的凶光,再讓她咬上一口還得了。嫿貞則是努力的想要反抗,結果,兩人一陣使力角逐,溫度再次升高,又糾纏上了。最終,也不知道是誰收拾了誰了。

  隔天一早,嫿貞打去周文仁的東芝館起,頭一回遲了,而且還遲了近一個多時辰,弄得她怪不好意思,好在周老沒有多問,只是考了考他佈置的任務,而嫿貞也迅速的收起了心思,將昨夜努力記到腦子裡的東西翻出來,一一作答,總算成績還算滿意。

  她就這麼繼續過著自己的小日子,白天到東芝館走走,跟著周文仁學學藥理的知識,晚上回小院裡休息,有閒餘時間就看看書,倒也愜意,只是,再也不敢忽視某個醋意極大的人而已。她第二天就想明白了,某人其實就是在吃醋嘛,怪她沒有理他,冷落他了,某人還真是個醋勁大的人呢。

  就這樣,他們在錢塘呆了足足近一個月的時間,等到樓洛書辦完事情,已然臨近三月,他們也該啟程回蘇州了。每年三月有個重要的日子,清明,他們需在這之前到家,同婆婆李氏,以及樓家的二房一同去祭拜先祖。

  等三月一過,到了四月,就差不多該準備樓齊敏的婚事了。樓家二房的意思是,讓樓齊敏從樓家大宅裡嫁出去,一來,大房二房都是姓樓的,樓齊敏又是樓洛書的堂姐,從大院裡出嫁,也算是名正言順,二來,樓齊敏嫁的是姑蘇城裡與樓家齊名的王家,讓她從樓家的大宅裡出嫁,也算是抬舉了她的身份,讓王家人知道,她的娘家是姑蘇樓家,叫人不敢輕易欺負她。

  所以,這樣一來,忙碌的反倒是他們大房的人,而婆婆李氏顯然禁不起這番折騰,尤其是下半年還有樓沁歡的親事要準備,一個是自己的嫡親女兒,一個是侄女,兩者相比,這樓齊敏的婚事,李氏自是能推就推。而且樓家此刻又已經是樓洛書當家,這差事自然是要落到身為主母的嫿貞的頭上的。

  便是回去之後,她私下裡偷跑的事,能讓樓洛書給蓋過去,可是一想到接下來要忙碌的事情,她就覺得頭皮發炸。何況她才剛剛認了柳峰這個弟弟,結識了醫館的眾人,又跟周老大夫培養出了幾分祖孫情誼,當真是捨不得。

  跟樓洛書軟磨硬泡了一番,愣是將歸期延後了兩日,又是約著他們一同結伴出遊,又是給他們做好吃的,還抽空好好交代了柳峰一番,要他以後得空了常來姑蘇看望他們。直到實在是不能再拖了,在樓洛書答應以後有機會還帶她來錢塘的保證下,才依依不捨的踏上了歸途。

  歸途顯然比來時要快,少了她那用腳步行的兩日,從錢塘回到蘇州,也不過就兩日的功夫而已。到家的時候,正好是傍晚時分,到了用膳的時候了。

  老遠就看見樓河圖扶著李氏站在門口張望,看到他們的車子的時候,臉上綻放的笑容,讓人心裡一暖,終於到家了,雖然錢塘有她不捨的人和事,可是再怎麼樣也比不上自己的家裡來的舒心,到了古代之後,她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觸。

  樓洛書扶著她下了車,迎上台階,只見李氏滿臉的笑容,一直在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直到這一刻,那顆懸著的心,才放鬆了下來。雖然樓洛書一直強調,她偷偷出門的事,被他圓謊過去了,可是沒有真正跟李氏面對面,她的一顆心也還是懸得老高的。不禁朝著樓洛書笑了笑。

  「我們還是先進屋去吧,我看哥和嫂子也都累了,說不定還都餓壞了,等他們梳洗一下,咱們等會邊吃晚飯邊聊吧。」樓河圖陪著李氏等了一陣,才將樓洛書他們等回來,看著嫿貞朝洛書笑,又親眼見著兩人之間比出門之前還要親近,心裡頗不是滋味的。連忙打斷他娘不斷的寒暄,將眾人的注意力引過來。

  「對,對,先進屋去,你們一定都累了,我已經吩咐下面的人準備好了熱水和飯菜,你們先去洗漱一下,然後咱們再邊吃邊聊。」經樓河圖提醒,李氏這才想起他們剛剛回來一定是風塵僕僕的,需要好好休整一下,連忙招呼他們進屋去。

  樓洛書點頭,然後牽起嫿貞的手,跟在李氏的身後,朝府裡走去。嫿貞也不扭捏,跟著他進屋去,她現在著實需要好好洗個澡,放鬆一下疲勞的身體。別看著一路上是坐在車裡的,沒怎麼費力,有過經歷的人都知道,坐一天的車,覺得是件極其累人的事情,何況這古代的路算不得平坦,車裡的顛簸可想而知。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25 PM

五十一章

  回家不到兩日,就是清明,正好老天放晴,嫿貞也隨著一大家子人去祭掃樓家的祖先,古人十分注重清明的掃墓,認為這是對祖先的緬懷,自然是慎重得很,何況是樓家這樣的大戶。嫿貞這一個現代人,即使現代社會還有清明掃墓的習俗,可是,真正的祭掃氣氛卻是要淡了很多了。

  清明節的起源,據傳始於古代帝王將相「墓祭」之禮,後來民間亦相倣傚,於此日祭祖掃墓,歷代沿襲而成為中華民族一種固定的風俗。寒食節與清明本來是兩個不同的節日,到了唐朝,才將祭拜掃墓的日子定為寒食節。而寒食節正巧在情面的前後一兩天,所以,到了後世,清明和寒食才混成了一個節日。

  清明節這天,除了講究禁火,掃墓,還有許多的活動,比如踏青,蹴鞠,蕩鞦韆,打馬球,插柳等,相傳這是因為寒食節要寒食禁火,為了防止寒食冷餐傷身,所以大家來參加一些體育活動,以鍛煉身體。

  嫿貞跟著他們一起祭拜了樓家的祖先,聽得李氏求祖先保佑她的肚皮能早點有信的時候,還小小的尷尬了一把,還好樓洛書私下對她一陣擠眉弄眼,才讓她除卻了尷尬的情緒。

  等祭掃完畢,許久沒有踏出家門的樓沁歡就像放出籠的鳥,任憑李氏怎麼喚也喚不回來,雖然清明祭祀,岳玲要回去祭拜,可是今天是集體活動,他們這一輩的,莫說是本來就住在樓家的樓齊敏,便是樓齊鳴也帶著他那個嫿貞從未謀面夫人周氏一同前來。

  這個他們應該要叫大嫂的周氏,新年那次沒見上,若是不算她這個身體在新婚的時候見過的話,這次應當算是第一次見面,周氏話不多,感覺是個很清冷的人,明明是沈氏的兒媳,卻對自己的婆婆一副愛理不理,其實,莫說是婆婆,就連樓齊鳴她也是一副不太想搭理的感覺。可以說,與這個家庭格格不入。

  上午祭祀過後,一行人沒有忙著回去,而是在郊外走走,難得一大家子人都出來,又遇上這麼好的天氣,多走動走動總是好的。郊外大片的草都綠了,看著就讓人覺得舒心。不知是誰提議去打馬球,招來樓齊敏和樓沁歡連聲道好。一行人轉了道,往馬球場前去。

  今天樓家年輕一輩的幾乎都出來了,數一數人,七八個,完全可以組隊對抗了。只是到了分組的時候,就頭疼了,樓洛書,樓河圖,樓齊敏,樓齊鳴,周氏,樓沁歡,加上嫿貞,七個人,組成一隊,只怕今天難得碰到另一隊人數與他們差不多的隊伍,分成兩隊對抗吧,又少了一個。退出一個人分成兩隊,那每隊的人又少了。

  最後,還是樓洛書金口一開,拉上了李年,湊足了八個人,嫿貞,洛書,沁歡,李年一隊,剩下的四人一隊。對這樣的組合,樓沁歡卻是不太樂意的,樓河圖打馬球那是一把好手,居然被劃分到了敵人的陣營裡去了,樓齊敏和樓齊鳴兄妹那也是自小就在一塊玩的,有幾斤幾兩重,她多少心裡也是有數的。

  反觀自己這邊,除了她自己和樓洛書,嫿貞的球技好不好,她尚且不知道,可是李年這小子的技術,那可是出了名的臭。這不是擺明了要輸球的麼。

  樓沁歡不高興,嫿貞也絕對談不上高興,她自己的技術,那是心裡有數的,上回跟樓洛書出來打馬球,還是生平第一回,就那還是不知道走了什麼運,才沒有從馬上給摔下去。莫說是打球,就算是騎馬,滿打滿算,這也才兩三回而已,今天這四人賽,可真是為難她了。

  樓洛書走到她身邊,有些擔憂的看她,很顯然,他也想起上回她在馬上那個瘋勁,當時可真是讓他捏了一把冷汗的。瞧她那一臉的苦笑,很顯然不能對她的技術報以安心,他甚至猶豫著要不要提議取消比賽。

  「等會要是感覺不太好,就退出比賽,別逞能,別到處亂衝,知道麼?」看著興致比較高昂的其他人,樓洛書最終還是放棄了提議取消比賽的念頭,難得出來,總不好掃大家的興,何況娘和二叔他們都在看臺上等著看比賽,最終只能過來好好提醒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會注意的。」嫿貞苦笑著點頭,她是真不想參與,可是眼下卻是無從拒絕,只好硬著頭皮上了。只希望老天保佑,她今天能有上回的運氣,別從馬上掉下來,跌斷自己的脖子,她可還是很愛惜自己的小命的。

  馬上的交鋒,一貫是犀利的,若是說最開始她還能打馬跟著跑,球杖還能挨到球,那到了後面,樓洛書為了護著她,幾乎是將所有的球都打向樓沁歡和李年,樓沁歡倒是十分興奮,不斷的打馬追著球跑,技術也不錯,基本上樓洛書傳給她的球,她都能接住,然後再擊出去。

  李年的準頭比起樓沁歡來說,可就差得遠了,老是接不住球不說,就是接住了,常常是球都還滅有來得及傳出去,就被樓河圖或者是樓齊敏給半路劫走了,氣得樓沁歡哇哇的大叫,往往這個時候,樓河圖就會示威一般的用球杖穩著球,繞到嫿貞這邊來,弄得嫿貞去搶也不是,不搶就更不是了。

  搶吧,她那技術,顯然不是人家的對手,別弄得到時候連自己騎馬都騎不穩,摔個大跟頭,丟臉是小,去命事大。不搶吧,好像也不對,他們這是在比賽呢,球都被敵人帶到你面前了,你不搶,那還是比賽麼。

  好在,這種時候,樓洛書總是來的比較及時,與其說是他來的比較及時,不如說,他基本上就沒有離嫿貞有多遠。對於她的騎術,他可是領教過的,又怎麼可能放心呢。

  打了一陣之後,許是看出這情況不太對,周氏挑了挑眉,一個臭球的,一個基本上不會打,對方的陣容可真是少見的差勁呢,歎了一口氣,她打馬上前,追在樓河圖身後。

  此時的樓河圖正帶著球,在嫿貞面前晃,嫿貞伸出球狀要搶球,他就騎馬加快幾步,躲開她的球杖,她若是不來追,視若無睹,他就帶著球繼續晃,直到樓洛書過來救駕。只可惜,他們隊伍裡,還有樓齊敏兄妹倆,一個纏上了樓洛書,一個解決了李年,又絆住了樓沁歡,眼下卻是找不到人來幫忙。

  有眼睛的人都瞧出來了,樓河圖這是挑釁,明著看是在挑釁嫿貞,實際上卻是在挑釁樓洛書,他就是不爽快看他們在他面前親密,上場之前,都還不忘了膩呼在一起,看的他眼紅。在身份上,他已經輸了,感情上,似乎現在也是他輸了,球場上總可以贏一回吧。

  嫿貞打馬追著樓河圖跑,真是苦不堪言,人家這是明顯直接對上她了,她還能打退堂鼓,何況還有幾位長輩在看著,可是偏偏她的騎術真的不怎地,只能這麼要追不追的跟著跑,別說是搶球了,她就連球都挨不著。

  樓河圖滿意的看著嫿貞面頭大汗的追著他跑,而樓洛書還在那邊跟樓齊鳴糾纏,心裡別提多痛快了。就在他得意的時候,突然從左側衝出來一匹馬,一隻球杖將那只被他穩住的球被半路劫走,然後立刻調轉馬頭,朝著球門的方向跑去。

  嫿貞和樓河圖都被這半路殺出來的周氏驚了一下,樓河圖調轉馬頭,瞇著眼看了周氏一眼,然後打馬追上去。嫿貞卻鬆了一口氣,那球被劫走也好,人家劫走了球,總是想法子送入球門的,哪像樓河圖這般吊著她跑。

  「大嫂,我記得咱們是一隊的人吧。」樓河圖追上周氏,瞇著眼不太高興的道,她是不是搞錯了,居然搶自己隊友的球?

  「我們是一隊。」周氏繼續控制著球,朝球門跑去。對樓河圖的話,她沒有否認。

  「球在我這裡,大嫂何故來搶,咱們不是應該一致對敵的麼?」樓河圖挑眉,非要他把話說明白麼,他就不信這周氏聽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我只是想贏,而小叔剛剛似乎將球帶得裡球門越來越遠了。」周氏面無表情的道,連看都沒有看樓河圖一眼,她只是看不慣樓河圖針對嫿貞而已,其實,說起來,她跟這位樓家下一任當家主母的柳嫿貞,倒是還有幾分淵源,誰讓她那個秀才哥哥,柳彥之曾今是她的先生呢。眼下遇到先生的妹子,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何況這樓河圖明顯是不壞好意。

  「你——」樓河圖被噎到,然後皺起眉頭,看著周氏將球送進球門,動作乾淨利索,他們這位大嫂,好像是話中有話呢,難道她看出什麼來了?

  結果,接下來的賽場上,只要是樓河圖搶了球到嫿貞那邊去晃悠,就一定能看到周氏打馬追來,然後半路截球,而樓河圖被搶了球以後,一定會追上去,知道的他是想去將球搶回來,不知道還以為他是為周氏護航,好杜絕別人再半路將球給劫走。那畫面別提多詭異了。





五十二章

  一場球賽下來,嫿貞只覺得自己像是跑了一場馬拉松,全身脫力,何況本來一早上起來,就爬山去祭掃,體力早就消耗了不少,眼下更是透支了到了幾乎連路都快要走不動了。最後還是在樓洛書的攙扶下才回到家中,到家之後,已是晚上,隨意吃了點東西,洗漱了一下,就倒在床上跟周公會面去了,一天足量的運動,足以使她粘床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還未起床,就瞧見她在那裡痛苦得直哼哼,真該慶幸她平時還有在做一些運動,可饒是如此,昨天那一場馬球下來,後遺症也是十分嚇人的,渾身酸痛,就像是別人用巨石碾過了一般,每一寸的肌肉都像是被拉扯著一般。

  看著樓洛書仍是一身清爽的起床,洗漱,嫿貞直想撓牆,他怎麼還能這麼輕鬆呢?明明他昨天運動量還要比她的更大,人家基本上是將火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他今天居然跟沒事人一樣,真是讓人嫉妒啊,嫉妒。

  對於她充滿怨念的眼神,樓洛書只是扯了一抹笑容,然後捏了捏她酸痛的肌肉,就是這一笑壞了事,嫿貞直覺的他這是在嘲弄她,憤憤不平的強忍著身體的不適,趁著他轉身的時候,猛一發力,撲到他背上。

  樓洛書被背後突如其來的衝擊撞得一個踉蹌,差點沒有摔倒,好不容易才穩住站好,就感覺到背後的人,正趴在他的肩上,在他的耳邊磨牙,知道她又牙癢了,他們處了這麼久,別的她沒有學去,倒是把這毛病給學了去,真是要命。

  「你要幹什麼?快下來。」他一邊說,還要一手托著她的臀,免得她往下滑,就她現在這樣用手勾著他的脖子,一旦她往下滑,就會變成?住他的脖子了,那可不是件好事。結果,他變成了十足十的背著她了。

  「你剛剛嘲笑我。」嫿貞在他耳邊磨牙,她可是很記仇的,別想糊弄她。

  「我沒有嘲笑你。」樓洛書歎了一口氣,索性坐到床邊,讓她落在床上,別說他真的沒有嘲笑她,就是有,眼下這個情況也絕對不能承認,這個妮子發起狠來,指不定要咬掉他脖子上的一塊肉去。

  「我看見了。」嫿貞癟嘴,然後示威的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當然,沒敢用很大的力氣,然後接著說:「以後不許嘲笑我,不然咬你。」

  對於她的威脅,樓洛書只是挑了挑眉,沒怎麼放在心上,只是伸手在她的腰上又捏了一把,然後才接著說:「怎麼,不疼了?」

  「唔!可惡,我都忘了的,為什麼要提醒我嘛。」嫿貞被他揉捏得哼了一聲,剛剛是被他那一笑給刺激得都忘了自己肌肉的酸痛,被他這麼一提醒,全身上下的神經立刻就跟她抗議,只能趴在床上裝死。

  「你啊,還是休息休息吧,實在難受,就讓紅娟給你捏捏,都跟你說,叫你不要那麼拼,現在好受了吧。」樓洛書見她整個人又趴到床上去了,還直哼哼,在她腿上捏了兩下,就見她一臉舒服的模樣,很是享受,有幾分失笑,他才接著說:

  「好了,我今天還有事要辦,你自己在家裡老實點,得空了多去陪陪娘,跟她好好學學怎麼當這個家,知道嗎?」

  「知道了。」嫿貞嗚咽了一聲,轉過頭看樓洛書,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眨巴眨巴眼睛,攤手到他面前,道:「拿來。」

  「什麼?」被她突然這麼一弄,樓洛書微微皺眉,她又想出什麼花樣了?

  「銀子啊,你派人從我這裡劫去的三十兩,給我還來。」那些錢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從廚房裡這一塊省出來的,他不過派了幾個大漢,就給拿走了,今天要不是他說起去跟婆婆學習這事,她都還沒有想起這一茬來,別想就這麼順走她的錢。

  「不就是三十兩麼,我當是多大的事呢,要花錢你自己到賬房去支取就是了,誰還能不給你?」樓洛書聽她提起這個事情來,只是一笑,他還以為是多大的事呢,居然讓她這麼放在心上,記得這麼牢實。

  「那不行,明明是你叫人劫走我的錢,怎麼能讓我自己去賬房支取呢,再說了,我要用什麼名義去支取這筆錢?我的例銀麼?那不還是拿我自己的錢,不行,這三十兩得你拿來給我才行。」嫿貞搖頭,手還是伸在他的面前,別想忽悠她。

  「你一大早這麼折騰,就是為了這三十兩?」樓洛書聞言,捏住她的手,對著手心拍了一巴掌,看到她堅持的神情,才歎了一口氣,道:「好,我給你就是了,不就是三十兩麼,晚點,我回來的時候,再拿給你,保證不算是你這個月的例銀。」他今天才發現,她不但脾氣倔,還是個財迷。

  「這還差不多。」嫿貞這才滿意的縮回手來,然後朝著他揮了揮手,道:「行了,你不是要忙麼,還不去,走吧。我還要再睡會,反正今天不用去陪大家吃早飯。」

  「你以為剛剛是誰撲到我身上來,不許我出門的?」樓洛書白了她一眼,真恨不得狠狠敲她一下才好,結果看她還滿是睏意,眼皮子又開始打架了,這才放過她,起身出去。

  樓洛書出門之後,嫿貞又小睡了片刻,起來梳洗好,吃完早飯,到廚房去看了看,又到賬房跟婆婆李氏問了安,說了一會子話,順便核對了一下她不在的這一個月裡,一些廚房裡的賬務,一直到了中午,才脫身。

  難得這兩天天氣都這麼好,嫿貞叫小廝給她搬了躺椅到小院裡,又備了些吃的喝的,拿了本書,有一搭沒一搭的在翻,春日的陽光還帶著幾分清冷,伴著徐徐的威風,不過坐了片刻,就覺得有幾分涼意,喚了紅娟進屋去拿了毯子。

  書才看了沒有幾頁,倦意又湧了上來,春困春困,人到了春天,過了中午,就容易犯困,尤其還是在這麼舒服的環境裡,簡直是舒服極了,如果能忽略偶爾還在一抽一抽的酸痛的肌肉的話,就更加完美了。

  「喲,怎麼在這兒睡了?」萍翠攙著李氏皺著眉頭進來,就看見嫿貞居然躺在院子力睡,還真是吃了一驚。

  嫿貞稍稍睜了睜眼,身子往一邊擠了擠,讓出個空位,李氏走了過來,在她身邊坐下,用指節輕輕敲了敲她的腦門,道:「你這孩子,怎麼在這裡睡下了,這天還這麼涼,你也不怕受寒。」

  許是懶散勁犯了,嫿貞也沒有起身,只是懶洋洋的瞇著眼睛向李氏偎了偎,用連蹭了蹭李氏的衣角,低聲的道:「我就是想在外頭看看書的,不過是春困,有些瞌睡罷了。」就連她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幾分啞啞的,撒嬌的味道。

  「我看,少夫人這是昨天運動過度,拉傷了,才這麼一副沒精打采的吧。」萍翠聞言,嗤笑一聲,她昨兒可是看得清楚得很,最後,若不是靠著三郎,只怕這嫿貞連家都到不了了。

  「噢,萍翠姑姑,你幹嘛要揭穿我啊。」嫿貞一陣哀嚎,她不就是昨天體力不支麼,她不就是今天想找個地方躲懶麼,她不就是稍微得意忘形了點麼。她已經收到懲罰了不是,她可憐的肌肉啊。

  「你這孩子,真是淘。」李氏笑著小聲斥責了一句,手指輕輕點了點嫿貞的眉心,嫿貞也不睜眼,抿著嘴輕輕的哼了一聲,那副樣子怎麼看都是懶散得讓人想要好好揉捏一把的。

  「大家專門來找我,可是有事?」嫿貞又膩呼了一陣,才半是依著半是靠的爬起來,將自己的臉一陣好揉,這才困意給揉散了。婆婆大駕光臨,顯然不是來跟她聊天這麼簡單的。最近家裡若是說有什麼大事,無外乎就是樓齊敏的婚事。

  正如她之前所想的那樣,這樓齊敏要從樓家大宅裡嫁出去,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她樓齊敏臉上是有光了,所有的爛攤子,善後,麻煩什麼的,都要交給樓家大房,也就是他們這一房的人來處理,算算日期,離樓齊敏嫁到王家去,好像也不過只有月餘的時間了。準備一個古代的婚禮,而新人兩方都是城裡有名的大戶,一個多月的時間,還真是夠趕的。

  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樣,李氏專程過來找她,就是為了這件事。畢竟是一家人,該有的排場總是不能少的,可若是要將所有的排場都做足了,這準備工作可就不是一星半點的麻煩了。尤其是她這麼個對婚嫁流程還不甚熟悉的人,簡直就是再給自己找麻煩。

  「不慣我們大人如何鬧,齊敏她總歸是姓樓的,嫁出去以後,樓家也還是她娘家人,咱們也不能落了自己的面子,」李氏拉起嫿貞的手,道:「這次也是個好機會,你若是將她出嫁的事都處理好了,也就由不得他們二房的再來反對你當家了。你可得把這事辦得漂亮些,知道麼?」

  說來說去,李氏是打算趁著這個機會,讓嫿貞管家管得名正言順,好徹底堵了沈氏的那張嘴。讓這事板上釘釘,讓他們再也找不到借口,坐實了樓家當家主母的位置。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26 PM

五十三章

  跟婆婆李氏談過之後的第二天,嫿貞就開始著手樓齊敏的婚事事宜了。古人認為,家族和血統的延續,是晚輩不容推卸的責任,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因此,把交合男女一樣,產生子嗣的婚姻之禮放在一個很重要的地位。而這一次結親的還是姑蘇城裡的兩個有名的大戶,自然是忙碌異常的。

  樓齊敏和王家長子的婚事,是定在多年以前,而且,已然走過了父母媒妁的過程了,交換了庚帖,餘下的,就是需要慎重對待的儀節了。所以,嫿貞這次算是可以親眼瞧瞧古人成婚的所有儀式了。而結親的第一個重要儀式納采,就是男方向女方正式求婚的第一步。

  在雙方約定進行「納采」禮的這一天,由男方家裡派出的媒使,手捧一直活雁,來到女家大門外,對女家輔助行禮的人求道「您家主人非常盛情,賞給某某(婿的名字)一個妻子,某父兄根據祖先遺下的規定,讓我來向您家主人親球舉行選擇貴府娘子的儀節。」

  樓齊敏既然要在樓家大宅裡出嫁,而李氏有心坐實了嫿貞當家人的身份,將這所有的儀式都交給她來主持,所以,當她聽到男方家裡派來的媒婆到了,連忙起身親出大門去迎接。照著禮數回禮作揖。

  只見那媒婆將手裡的活雁向她舉了舉,說道:「這是男家送來的活雁,秋南飛而春北歸,來去有時,從未失信,定信守不渝,忘府上娘子笑納。」

  唐人女子的裝束本就比較驚人,臉上習慣於塗抹厚重的鉛粉,以示作白皙,然後再塗上胭脂,再畫上眉,那個裝束,幾乎能讓任何一個有著現代審美觀的人噴飯。一般人的裝束尚且如此,媒婆臉上的裝,可以想像得出了。

  好不容易才將笑意壓了下去,依著禮數謙讓了一番,然後收下了那只活雁,這採納的禮數就算是完成了,媒婆可以告辭回去覆命了。

  嫿貞將活雁遞給下面的小廝,囑咐他千萬仔細好生照料,這活雁是要好好養著的,等一對新人成婚之後,要放生的,若是成婚之前,這活雁變成了死雁,會被視為不吉,弄不好,連婚事都會告吹。

  六離之一的納采,今天禮成了,這樁婚事算是正式開始籌辦了。說起來,這古代封建社會,婚姻取決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人婚禮前的一切儀節,包括從擇偶道周被正式婚禮的一系列環節,幾乎都是由父母兄長,家族長輩包辦,真正婚姻的當事人反而被排除在外。

  樓齊敏的婚事,由她柳嫿貞來主持,其實是不大合適的。算歲數,樓齊敏比樓洛書還要年長幾個月,按照長幼有序來說,本應該是樓齊敏出嫁之後,樓洛書方可娶妻,只是,當初樓家分了大房二房,雖然樓齊敏比樓洛書長幾個月,可若是分了房,大房這邊,樓洛書理當是長子,又是當家,由他先娶也只能說勉強說得過去。

  按理來說,樓家尚有長輩,而樓洛書年歲又比樓齊敏要小,由他們這房來主持姐姐的婚禮,還是在家中長輩俱在的情況下,怎麼都也說不過去。只是李氏打定主意要讓嫿貞坐實了這個主母的位置,也同時是昭告所有人,這樓家是她的兒子樓洛書當家,而嫿貞作為當家主母,主持家族女子的婚禮,是件再合理不過的事。

  二房那邊若不是尋思著以後樓齊敏真嫁到王家去,還要仰仗著大房,不得不嚥下這口惡氣,其實說是二房,真正在意這個的除了沈氏,哪裡還有旁人。是以,沈氏每次在院子裡碰到嫿貞,臉上的表情,都說不得好看,到底還礙著自己女兒如今的嫁妝是多是少,還要看嫿貞怎麼給她準備,便是心裡再不痛快,也不敢輕易得罪了她。

  倒是嫿貞,她本來就算不得勤快,如今,除了要盯著廚房,還要張羅樓齊敏的嫁妝,別看這嫁妝就兩個字而已,真正準備起來,才知道,原先紅娟給她看的屬於柳嫿貞的嫁妝有多寒酸。

  且不說大件的如梳妝台,櫃子之類的,單說小件的物件,都讓人看得乍舌,什麼鎏金蓮瓣銀茶托,鴛鴦蓮瓣紋金碗,金筐寶鈿團花紋金盃,真是叫人看得眼睛都發直。說來,漢朝用漆器,而六朝可是流行的瓷器,在宋代大行其道,唯獨中間那個唐代青睞金銀器,所以,樓齊敏的嫁妝裡,多是金銀器皿。看得人眼睛都犯暈。

  同時也不得不說,柳家給她這身體的本尊的嫁妝真是寒酸得說不出話來,除了給她陪嫁了紅娟這個丫頭,算起來,竟然只有兩套頭面首飾,和一些衣物,一個梳妝盒,就將她嫁了過來,好吧,柳家跟樓價在財富上沒有可比性,可是,她聽紅娟說,後來清點樓家下的聘禮的時候,才發現,她的那點嫁妝,不過是九年一毛而已。虧得樓洛書新婚當日就離家遠行了,整個樓家上下有愧於她,這才沒有嫌棄她。不然,這柳嫿貞在樓家的日子,還不定怎麼難過呢。說到底,還是她那個嫂子章氏做得太過難看了。

  按耐下心中的惆悵,嫿貞將手中的事物交給下面懂行的人去辦,她只需回過頭檢查一下下人辦事的成果。算不得很累,卻很繁瑣,包括清點禮單和嫁妝,然後幫著挑選合適的物件,除了頭面首飾,還有衣裳裙擺,甚至是胭脂香粉,哪一個不是最後需要她來定奪的。挑選的東西,既不能太過昂貴,這筆錢花的是他們大房的銀兩,又不能太差了,畢竟是樓家的女兒,又是嫁過去當人家正妻,寒酸了,丟的可是整個樓家的臉面,這當家主母不是那麼好當的。

  點完今日採買來的物件,嫿貞甩開了跟在後頭的人,尋了一處安靜的地方,躲懶去也,這些天下來,她也累得夠嗆了。樓家的大院裡,有一處假山,是曬太陽的好去處,她發現的時候,就覺得以後要是想躲懶,這裡絕對是一處好地方,天氣尚涼,她還專程回房裡拿了披風,爬到假山頂端,將披風鋪好,坐了下來,坐著坐著,倦意上來,就直接躺下,拉起披風的一角,蓋在胸口,然後閉眼打算小睡片刻。

  朦朧中,好像有人在下頭說話,可以壓低的聲音,讓她聽得不大真切,本又是睡得迷糊的當口,她倒也不想去知道那些個下人之間的骯髒事情,沒打算仔細去聽,直到,隱約中好像提到了藥,三郎,捉姦之類的詞。

  嫿貞打起精神來,想要聽聽清楚,這藥,捉姦什麼的,無非就是些骯髒下作的事情,可是這三郎,樓府裡,叫三郎的,貌似只有她們家的那位吧,再聯繫到先前的那些詞彙,好像不是什麼好事呢,有人想要算計她的夫郎呢,這事要是還不管,那她就真是傻子了。

  只是,等她豎起耳朵的時候,人家已經談完了,然後就聽見悉悉索索的一陣聲響,兩道人影從假山腹中出來,朝著內宅走去。嫿貞轉過身,趴在假山石上,看著那兩道背影在進了內宅之後,一人朝一個方向離去。

  她挑眉,剛剛她若是沒有看錯的話,那兩個算計她丈夫的人,還都是大熟人呢,一個是這幾天藉著觀禮的名義,再次上門厚著臉皮住下的岳玲,另一個更是老熟人了,還曾經跟她有過好幾次交鋒的顏淼。這兩人什麼時候湊到一塊去的?

  這兩個人,可都是對樓洛書覬覦已久,如今居然打成統戰聯盟了。那她是不是也要做好準備,小心防範著她們兩個使陰招,免得她們家那位中了人家的桃色陷阱,娶他個兩三房小妾回來?

  這兩個女人,還真會出么蛾子,她不過最近忙了些,她們就想見縫插針,真是一點機會都不放過,看來她還真需要好好算計一下,看看怎麼才能一次將這兩個人一鍋端了。老虎不發威,真被人當成病貓了。尤其是這個顏淼,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她對著來,再不好好收拾她,以後還不知道要弄出什麼事情來呢。

  拾起地上的石頭上的披風,原先所有的困意都清醒了,想著剛剛發生的事情,又不免覺得好笑,這假山還真不愧是個偷聽機密的好地方,似乎所有的武俠,宮鬥,言情小說裡,都不能免俗的,要將某件不能見光的事情,發生在某一處的假山。她一直覺得這是件十分狗血的事情,今天卻偏偏趕上了一把狗血,怎麼能不讓她覺得好笑呢。

  又等了片刻,直到確定沒有人在這個假山的附近了,她才悄悄的從上頭爬了下來,然後一臉若無其事的往回走,心中感歎到,果然,想要好好睡個午覺,還是只有自己房裡的大床是最清靜的啊。

  等回到了房裡,沾著床,她就喟歎,比起舒舒服服的睡一覺,那陰謀啥的,都是天邊的浮雲啊。





五十四章

  那天聽到了顏淼和岳玲的交談,知道兩人要設計陷害,而且還是桃色陷阱,嫿貞就一直十分的留意兩人的動態,只是,這幾日下來,卻沒有見到他們有什麼行動,只是在觀望而已,思索了片刻,就知道,樓洛書那邊總是在書房裡呆著,身邊又有李年隨侍在側,她們二人很難找到機會下手。

  與其等她們自己尋到了機會,打她個措手不及,不如由她來製造一個機會,讓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保險,所以,怎麼去製造這樣的一個機會,成了嫿貞眼下煩惱的問題了。首先要做的是,支開李年。

  想要支開李年,說難也不難,但是要做到不著痕跡,就比較麻煩了,看來,這事還是得找她的好丫頭紅娟來幫忙才行。誰讓李年那小子,想要娶走她家的好娟兒呢。

  這個時辰,紅娟應該在房裡才是,嫿貞朝著東廂那邊走去,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房裡繡著荷包,不過看花樣和顏色,似乎不是女用的呢,一準是送給李年那小子的。看見她來了,紅娟連忙將手裡的繡活往邊上一擱,給她倒水。

  嫿貞喝了口水,然後將那天在假山上聽到的話說給了紅娟聽,紅娟聽得眼都差點瞪出來,氣得夠嗆。

  「天,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我早就看那兩個人不順眼,就覺得她們不是什麼好東西,果然被我說中了,這麼不要臉的事都能幹出來,真是太可恥了。」

  紅娟一邊罵,一邊恨恨的拍著胸脯,然後接著說:「你告訴老太太,還有三郎了?」

  嫿貞搖頭,紅娟頓時就來火了,「你怎麼不去呢,真是的,這麼下作的事,你不是打算忍下來吧?」

  嫿貞連忙搖頭,拉著她坐下,給她倒了水,她家的小娟兒都炸毛了,再不講自己的打算說給她聽,只怕,等會,她就能吃人了。

  「我這會怎麼去告訴他們,說我聽到了她們說的話?沒憑沒據不說,而且。眼下她們還什麼都沒有做,到時候只怕會倒打一耙,說咱們的不是,所以不能去告狀。」 嫿貞朝紅娟攤手,這事若是沒有在他們說的時候就當場抓個正著,事後可就沒有用了,又不比現代,還有錄音的設備啥的,能將她們說的話錄下來,作為證據。

  「那怎麼辦?你不是打算就這樣等著,等陰謀成功了之後,你再說可就遲了。」紅娟皺著眉頭,這事還真是說不得,沒證據,只怕到時候那兩個人聯合起來反咬一口,就是有理的,也變成沒理的了。

  「所以我不是來找你了嘛,我已經有了主意,現在需要你來給我幫忙啊。」對付這些人,最好的方法莫過於捉她們的現行,但是這個時間就必須掐的剛剛好,不能早不能遲,早了,她們還什麼都沒幹,遲了,她們什麼都幹完了,不管是哪一種,她的計劃都算是失敗了。前者打草驚蛇,以後只怕更加難防,後者,事都成了,說什麼都太遲了。

  「原來你都有主意了,害我著急,快說,我能做什麼?」紅娟聽到嫿貞說她已經有了法子對付那兩人,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催促道。

  「我猜,她們想要成事,少不得要想法子支開我,沁歡不是要嫁人了麼,好像三日後,大家和她要去廟裡上香的吧?我猜,她們八成會攛掇著沁歡叫我同她們一起去,等家裡這些女眷都跟著出去了,她們就方便下手了。」

  「你是說,她們會選在那天動手?」紅娟皺眉,不會吧,那天女眷都要去,且不是顏淼,她只是一個下人,可是樓齊敏都會一同前去,那個岳玲又怎麼好一個人留在樓府。

  「八成是,而且,你看著吧,這兩天若是岳玲那邊傳出崴了腳什麼之類的消息,那就是十成十了。這次咱們府上的女眷去上香,去的可是尼姑庵,男人可進去不得,既然去不得,那還不如在家裡呆著呢。反正有下人,有家丁,也不是非要他們陪著去不可的。」

  「這兩個女人倒是算計的好。」紅娟啐了一聲,滿是不屑。

  「支開我不是難事,有沁歡,有樓齊敏給她們幫忙,可是要支開李年那小子可就不容易了。尤其還是要送那些加了好料的吃喝送到三郎手上,可就更難了。別忘了,李年可是三郎的近侍,所有他的吃喝,可都是經過李年的手的。她們眼下該愁有兩個方面。一是怎麼將那些下了料的吃喝送到三郎的手裡,還得讓他沒有防備的吃進肚子裡去。二是,在三郎吃下去之後,藥效發作了,怎麼支開李年,以便她們成事。」

  「所以,你想讓我私下跟李年說,讓他配合她們行事?」紅娟聽到嫿貞幾度提到李年,便猜到了她所想,「只是,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三郎呢?他應當會相信你的話才是。」

  「我不說,一來是沒有證據,確實不好說,二來,我也想讓她們都看看,我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既然要當起家來,總是要有兩下子才行,也不能老讓他護著我,若是家裡的事還要他來操心,那多累。」她不是小孩子,不能老讓人護著,不做任何努力,那樣的感情長不了的。

  「也是,你是要當家的,總是讓三郎護著你,以後,很難服眾的。是該要有些手段的。」紅娟點頭,表示同意,直到這一刻,她才覺得嫿貞是真心想要在這個家中好好過日子的,收起了她從前的漫不經心,開始用心的對待身邊的事物和人了。

  「這次,我要將計就計,將她們一鍋端了,讓她們知道厲害。」嫿貞難得有碰到這麼討厭別人的時候,即使是情敵,若是對手光明正大,她或許還會抱有幾分欣賞,雖然也只限於欣賞而已,可是若是想背後使這樣的陰招,便怪不得她不客氣了。

  「照我說啊,那些旁的都不重要,什麼厲害不厲害的,最重要的是,你的肚皮要爭氣,若是能早點生個孩子,老太太非得把你供起來不可。」紅娟白了她一眼,說到底,在老太太眼裡,什麼也沒有一個孫子來得重要,若是她能早點生個一兒半女的,老太太那麼精明的一個人,能不知道岳玲打的是什麼主意,之所以還留著那個禍害在府裡,就是想要是不是提醒她,若是不早些生個孩子,她的地位就極有可能會被取代。旁的人都瞧出來的事,就她還傻乎乎的,不當一回事,真是讓人瞧著都替她著急。

  嫿貞被她一說,臉上一紅,這孩子的事,又不是她想要就要的,再說,她跟樓洛書真正在一塊,這才多久,還不到兩個月,哪能那麼快就有孩子了。

  「這事又不是我能急得來的,真是,娟兒,李年那邊可還得你去跟他私下裡說,最好是我們去上香那天你再說,我那天留你在家裡,等我們出門了你再去,我估計她們也是想要等大傢伙回來以後,去撞個正著的,你得叫李年想法子再拖上一拖,一定要拖到我們正巧趕上她們想做點什麼,卻又還來不及做。讓她們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事最後能變成什麼樣,可都要靠你和李年了。」

  嫿貞見紅娟提到孩子,有些不太好意思,連忙岔開話題,好在紅娟跟了她也有這麼久了,她那點小心思,倒也摸熟悉了,知道她是害臊了,倒也不再繼續圍著這個話題打轉,就像她所說的,這事也不是急得來的。

  「我辦事,你放心,這事,我一定做得漂漂亮亮的,一次就將她們兩個一同收拾了,以絕後患。」紅娟拍著胸脯保證,能一次收拾掉兩個她看不順眼的人,她一定會小心去辦的。

  「少夫人。」

  說曹操,曹操到,李年在外頭喊了起來,嫿貞和紅娟對視,來得還真是巧,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將事情告訴他,以他對樓洛書的忠心,只怕她的計劃還沒有來得及實施,就被樓洛書給破壞了,讓他知道了,顏淼送過去的吃食,他一準不會沾,那還搞個屁啊。兩人心裡都有了共識,這事還得先瞞著。

  「我在這裡,有什麼事?」嫿貞揚聲回道。不知道李年這小子這個時候跑來找她,到底是什麼事,瞭解她習慣的人都知道,眼下這個時辰,她應該是在屋裡午休的,一般可是不讓人來打擾的。

  「少夫人。」李年見她跟紅娟坐在一起聊天,愣了愣,回過神來,連忙進屋,道:「少夫人,少爺叫我來瞧瞧,若是您這會得空,讓您去趟書房,說是有些事找您呢。我剛剛路上還在想,您這會一准在午休呢,沒想到,少爺倒是好本事,竟然能猜到您還沒歇著。合著,您倆還真是心有靈犀了。」

  「少在我這裡貧嘴,三郎可有說找我什麼事?」嫿貞白了他一眼,這小子溜鬚拍馬的嘴上功夫倒是越來越厲害了。

  「這我可不知道,他只說,讓我來尋你過去呢。」李年搖頭。

  「行了,我知道了,你帶路吧。」嫿貞點頭,看來還真是有事找她呢,反正跟娟兒要商量的也都商量好了,倒也不妨事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29 PM

五十五章

  隨著李年到了書房,貞推門而入,樓洛書正在幾案上書寫著什麼,貞也沒有吵他,逕自走到他身邊,才看見,他正在畫畫,上次瞧見他畫畫,還是她回娘家去省親,回來以後,他為了幫她才畫了一幅,還讓她題字來的今天他這是哪門子的好興致,居然又作起畫來了,而且畫的還是一顆石榴。

  直到他勾完最後一筆,碩果纍纍的石榴很是討喜,樹下小孩用樹枝在使勁揮舞,可惜就是夠不著那紅澄澄的石榴。整個畫面生動充滿靈氣。不過,據她所知,石榴似乎暗示多子吧,莫非他這是在暗示她要早些生個孩子麼?

  桌面上除了畫,還有一隻雕花的木盒,樓洛書見她將視線轉移到木盒上,朝她點頭,示意她打開看,貞將盒子打開,裡面放著一隻黃金打製的釵,可以看得出,雕工十分細緻,那蜻蜓翅上,鏤空的花紋,以及那用兩顆玉珠點綴成的雙目,十分搶眼,這金釵一定很貴重。

  樓洛書在嫿貞眼中看到了驚艷,看來她很喜歡,也就不枉費他去首飾鋪親自為她挑選了。從盒中取出金釵,插在她的鬢上,然後再細看了一番,很合適她,這才點頭。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沒有哪個女人會不喜歡漂亮的首飾的,她自然也不例外,對這些漂亮的飾物沒有抵抗能力幾乎是女人的天性。

  「今日路過銀鋪,忽然想起,除了下聘到你家的飾物,好像從來沒有送過你一件像樣的首飾,所以,選了這個。」樓洛書淡笑。

  「原來你也知道要送東西給我,這是想討好我?」貞戴著金釵,臉上滿是笑意,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就像樓洛書所說的,這應當算是他送的第一份禮物,且不說它的價值,光是意義,也是不一般的。

  「是啊,可不得討好你麼?誰讓你是我的管家婆呢。」樓洛書聽她這麼說,倒是一本正經的點頭,然後裝模作樣的朝著她一拜,道︰「管家婆,小生平時多有得罪,還請多多包涵。」

  「去你的,什麼管家婆,真難聽。」貞啐了他一口,其實更多的是不好意思而已,這個稱呼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叫的。

  「夫人,這陣子我也比較忙,家裡的事,尤其是堂姐出嫁的事,瑣事繁多,也真是辛苦你了,若是真有什麼麻煩的不好解決的事,可要跟我說說,千萬別瞞著,知道麼?」樓洛書歎了一口氣,真要說起來,這陣子忙著處理上回那個大面積騙人的事情的後續,還真是讓他有些忙得快要找不著邊了,偏偏趕巧,家裡這陣子事又多,也不知道她應付不應付得來。

  嫿貞聽他這樣一說,先是一驚,這人精不會知道了什麼了吧?她的計劃先在可是剛剛才跟紅娟說的,還讓她千萬別現在就去找李年,就是擔心,會被精明的他瞧出苗頭來,怎麼他這麼快就得到信息了?

  嫿貞臉上的表情,皆被樓洛書收入眼底,挑了挑眉,他不過是交代一聲而已,她面上表情居然如此奇怪,莫非是真的有什麼事情困擾她,並且很明顯與他有關,而她卻十分明顯的不打算跟他交代。

  「怎麼?遇到麻煩了?」

  「沒什麼大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我能處理的。」貞連忙搖頭,開玩笑,她打算將計就計的事絕對不能告訴他,不然,他一定不同意,指不定還會尋個借口將那兩個女人給弄出去,顏淼倒還不說,那岳玲可是客人,將來尋了借口再次上門,她總不能拒客於門外吧。還是這次一勞永逸的好。

  「這樣啊,既然是小事,那你就自己拿主意吧,實在弄不明白,就直接去問娘吧。」樓洛書見她不願意說,倒也不勉強,只是暗自放在心上,以後留意就是。

  「對了,這幅石榴送子圖,等過兩日裱好,你拿回房裡去,把牆上的畫換下來,這樣娘那邊知道你也求子心切,便不會總是拿這個來說事了。」樓洛書指了指案上的剛剛畫好的畫,他也知道最近娘那邊別的事不提,這個事可是被他娘惦記著的,可是他倆的情況,自己心裡有數,而且,這事也急不得,只能用這種小心思來搪塞他娘那抱孫的急切心情了。

  嫿貞臉色微紅,什麼叫做她也求子心切,當真是糗死了。半響才諾諾的道︰「掛在咱們房裡,娘又怎麼會知道。」

  「傻女,這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可別小瞧了咱們家的這些下人。」樓洛書啞然失笑。她這話真是問得夠可愛的。

  「哎呀,我怎麼把這麼淺的道理給忘了,都怪你,把我腦子都繞暈了。」貞一窘,拍了下額頭,她怎麼就忘了這是古代呢,別說只是房裡外屋的事,便是那閨房密事,都說不准有人在底下傳呢。這廝果然是個禍害,碰到他面前來,她那腦子都不好使了。

  「是是是,都是為夫的錯,還請夫人海量包涵。」樓洛書倒也懶得跟她多繞,古語有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跟個女人去較真,那才真是吃飽了撐著。

  嫿貞被他那副裝腔作勢的模樣給笑得東倒西歪,以前只覺得這人冷面不好相處,倒不知道他還能這麼插科打諢,她一直以為這是樓河圖的特色呢。果然不愧是兩兄弟啊。

  果不其然,正如貞所料,隔天就聽下頭的人在那裡傳,岳家的那位娘子,在遊園子的時候,崴了腳,據說,那腳踝腫得跟饅頭似地。

  聽到這個消息的那會,貞正跟紅娟在收拾屋子,倆人聞言一笑,還真是被她們說中了。這岳玲就打算趁著這次上香的時候下手呢,畢竟,再過那麼些天,就是樓齊敏成婚的日子,等她一從樓家嫁出去,這岳玲就沒了借口再賴在樓府了。錯過了這次機會,只怕就很難再有機會了。

  嫿貞難得沉住氣,叫了紅娟一道,帶上藥膏,前去探望岳玲,還未進屋,就聽到裡面咯咯的笑聲傳來,看樣子,她屋裡有客人呢,也不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竟然笑得這麼開心。

  紅娟敲了敲門框,白日裡,屋裡又有人,門自然是沒有關的,屋裡的幾人見是她們主僕二人,倒是愣了愣,然後只見岳玲立刻掛起笑容,朝貞招手,道︰「嫂子快請進來,我們正在調侃齊敏呢。」

  嫿貞這才進門,看清楚屋裡都有哪些人,樓齊敏,樓沁歡都在,不過令她覺得驚訝的是,連樓齊敏的嫂子,周氏居然也在座。周氏上門來,居然沒有派人通知她一聲,可見,這岳玲果真是不懷好意呢。

  「原來嫂子也在,真是怠慢了。」貞愣了片刻,立刻就回過神來,款款走近幾人。然後朝著周氏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再看向岳玲,笑著道︰「岳娘子,我聽說你崴了腳,特地帶了傷藥來給你,哎,怎麼就這麼不小心呢。」

  「勞嫂子費心了,只怪我自己實在是太不小心了,可惜了明日不能去上香了。我還想給自己求支好籤呢。」岳玲聽她提起腳來,臉上立時就露出一副遺憾的表情來。

  「是啊,真是可惜了。」貞順著她的話道,這個女人還真是裝得太好了,若不是她那天聽到了她個顏淼的計劃,她幾乎都要相信這真的只是一場意外而已了。

  「蜜兒,還不快將嫂子送來的藥膏收好。」岳玲將臉上遺憾沮喪的表情一收,喚來自己的婢女,接過紅娟手裡的藥膏,並且囑咐那個叫蜜兒的丫頭,一定要收好什麼之類的話,一副跟嫿貞感情多好,關係多親密的樣子,真是讓人無法不佩服啊。若這不是在古代,就她這水平,拿小金人是綽綽有餘了。

  聊了一小會,岳玲就露出一副疲態來,樓齊敏和樓沁歡眼色也比較活泛,連忙起身道,還有事情要忙,告辭離去,貞也就順勢跟著告辭離去。

  出了岳玲居住的院子,一行人便各自散去,倒是那周氏不急不慢的離去,只是剛剛走過了一個小院子,就看見周氏在前邊等著她,知道她必定是有話想說,又不方便讓樓齊敏她們聽到,這才出來以後,繞了個彎,才又到她面前來。

  嫿貞朝著周氏點了點頭,剛剛在岳玲的屋裡,她一直沒怎麼說話,便是說話,也只是輕輕的嗯兩聲,除了上次清明去踏青的那次,這次算來,才是她們二人第二次見面,卻不知道她究竟有些什麼話要說。

  「岳玲不是什麼好人,你小心點。」周氏見她過來,也不說旁的,只是扔下這句話,就逕自離去。

  倒是嫿貞愣了愣,她這是在提醒自己,岳玲沒安好心呢,倒是看不出來這周氏是個這麼熱心的人呢。等她回過神來,周氏已然快要跨出院門了。嫿貞只來得及喊上一聲 ︰「我省得。多謝嫂子提醒!」





五十六章

  隔日,樓府一干女眷登上馬車,駕車去廟裡求籤,也是樓齊敏最後一次以少女的身份出遊,下回再出門,可就是王夫人了。貞她們上馬車的時候,主僕二人對視一眼,見紅娟對她點頭,貞也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就見紅娟抱著肚子,皺著一張臉,湊到貞面前來,小聲的道︰「二娘,我肚子疼,好像是那個來了。」

  「什麼?怎麼這個時候來了,我們今天可是要去拜菩薩的呀!」貞聞言,作出一副惱怒的樣子來,然後看了看眾人,才壓低了聲音接著說︰「罷了,你身子不乾淨未免對菩薩不敬,回去歇著吧,叫別人來伺候。」然後揮手叫她離去。紅娟點頭,然後裝模作樣的往回走。倒是樓齊敏見狀,連忙問了一句︰「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嫿貞聞言,直直的盯著樓齊敏,直到她有些微的不自在,別開與她對視的眼神。貞挑眉,這樓齊敏這麼關心紅娟的去向,莫不是擔心紅娟會去破壞岳玲的好事?這麼說來,她也是知情的咯,到底是表姐妹啊,算計起她的丈夫來,還真是同心啊。

  「也沒什麼,紅娟這死丫頭,今兒早上,突然葵水來了,我擔心她身子不利索,去廟裡會對菩薩不敬,而且,瞧她剛剛臉色也十分不好,怕是身子也不怎麼舒坦,就讓她在家裡歇著了。」

  「哦,這樣啊,真是可惜了。」樓齊敏眼神一轉,裝著打了個呵欠,道︰「今兒起得太早了,我困死了,先瞇上一小會,等會到了,你們再叫我。」說罷,將頭往馬車壁上一靠,閉目養神去,就是不跟嫿貞對視。

  她此舉無非是心虛呢,貞將臉別過去,撩起車窗簾子看向外頭,露出一抹冷笑,虧得她這段時間整日整日的忙著幫她準備婚嫁事宜,便是想著婚嫁乃是一輩子的大事,為了讓她嫁得風光,可是沒少費心思,她倒好,趁著自己忙得昏天暗地的時候,竟然幫著別人算計上自己了,便是白眼狼也不過如此了吧。她倒是要看看,等回去之後,拆穿岳玲,這樓齊敏還有何面目面對她。

  車轆轆的往山上行走。若是平日,她八成也會晃得昏昏的睡過去,只是今天,她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心裡頭總是惦記著家裡的事情。好不容易,熬到了廟裡,跟著前來招呼她們的師太一同參拜了菩薩,然後又求了籤文,解籤,在廟裡走走看看,聽聽佛法,便是這麼下來,一個上午的時間,便是這樣過去了。

  從廟裡出來,她們又到戲園子裡,坐在雅座裡,陪著李氏一道聽了聽戲,直到下午時分,樓齊敏瞧了瞧天色,算著時辰差不多了,笑著道︰「出來一天了,我看大媽也玩累了,不如我們回去吧。」

  對於她的提議,眾人也點頭,尤其是看到李氏臉上已然有了幾分倦意,便是樓沁歡精力還好,還想再到處轉轉,也只得點頭附和。

  嫿貞自然也是點頭同意的,她今天一直在注意這樓齊敏呢,看她都瞧了好幾次天色了,八成是岳玲與她越好的時辰差不多了,急著回去捉姦呢。最重要的是,要讓她的婆婆李氏回去捉姦。

  一行人這才又上了馬車,晃晃悠悠的回府去了。

  且不說嫿貞那邊如何,李年正拿著裝著茶點的食盒,欲給樓洛書送去,才走到拐角處,就看見紅娟在朝他招手,連忙上前去會心上人。紅娟見他手裡拿著食盒,知道這是要送去給樓洛書的,腦子裡立刻就在尋思著,怎麼把這些東西讓岳玲和顏淼掉包。

  「咦,好娟兒,你今天沒跟著少夫人出去?」李年倒是滿心的歡喜,誰讓他就瞧上了這個伶俐的丫頭呢。

  「我今兒身子不大舒服,二娘讓我在家裡歇著呢。」紅娟狀似沒什麼精神的道。眼尖的瞧見了不遠處貓著身子躲著的顏淼。連忙道,「哎呀呀,我這會難受得很,你送我回去吧。」

  「你不舒服?好,我這就送你回去,可是……」李年一聽紅娟說不舒服就皺眉,正欲送她回屋裡去,可是又想起自己手裡頭的食盒,他還趕著去給少爺送茶點呢。

  「哎喲,疼死我了。」紅娟見他猶豫,連忙又叫了一聲,然後道︰「你這死人,沒聽到我說疼得厲害麼,這裡離東廂才幾步路啊,你送送我會死嗎?就記著你家少爺,就不管我的死活了?」說完,還伸手去搶李年手中的食盒。

  李年見她一手捂著肚子,一手來搶食盒,擔心她把食盒裡的茶點給撒了,只好將食盒放在一旁的欄桿上,然後扶著紅娟,道︰「好好好,我的姑奶奶,我送你回去還不成麼,我送你還不成麼?」說罷,又看了看那食盒,想著這裡離東廂也就幾步路的事,用不了多久的時間,咬咬牙,將紅娟一把給抱起來,朝著東廂那邊一路小跑過去。

  剛剛跨出了院子,走到拐角的地方,紅娟就擰了李年一把,然後利索的從李年的懷裡跳了出來,然後摸索著走到牆根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探著腦袋,觀察著那個被留在走廊欄桿上的食盒。

  李年被她這麼一弄,滿腦子都是疑問,紅娟這才小聲的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跟他一說,聽得李年渾身冷汗直冒,連聲道︰「你們膽子太大了,你們膽子也太大了!」紅娟怕他的聲音過大,會驚動了尾隨其後的顏淼,連忙伸手摀住李年的嘴。

  然後兩人就躲在牆角,親眼看著顏淼小心翼翼的從草叢裡出來,迅速的走到食盒前面,將一包藥粉撒進茶水裡,然後迅速的離開。

  紅娟等了片刻,才推搡著李年,讓他去拿食盒,李年被紅娟逼得沒有辦法,只能上前,拎起放在欄桿上的食盒,提溜著往書房走去,想著這事要怎麼辦才好,不去送,紅娟那丫頭非要吃了他不成,何況這事還連著少夫人呢,這送吧,將來,他們家主子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扒了他的皮啊。

  離書房也就是個幾步路而已,偏生被李年愣是走了半柱香的時間,才走到了書房,臨進門前,他還又看了看手裡的食盒,然後歎了一口氣,推門而入。

  好半響之後,才從書房裡退了出來,離開東廂,去辦自己的事去。而此時,岳玲拖著受了傷的腳,算計好時間,從拐角處,走了出來,這是她的大好機會,絕對不能放過了,等會出門的那些人就要回來了,等樓齊敏引著李氏她們一同到書房來,當場撞見他跟三郎的好事,總不能不給她一個交代了,而那柳嫿貞撞見這樣的場面,只怕就是再大方,心裡也決不能當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只要留下了疙瘩,以後,等她進門了,想要扳倒她,取而代之就不是太難的事了。那樣,她的心願也就算是成了。

  岳玲這邊算計著,那邊嫿貞等人剛好到了家門口,就看見李年站在門口等著她們,看到她們下車了,卻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得李氏心裡一驚,這李年也是跟著樓洛書多年的老人了,從來都是處事圓滑的,如今卻是這幅躲躲閃閃的模樣,莫不是她三兒出了什麼事情不可?連忙拽著李年,要問個仔細。

  「老夫人安心,少爺他,沒,沒什麼事。」說罷,還偷偷的看了貞一眼,那副樣子明擺著有話要跟貞說,卻又礙著李氏在,不方便說,更是讓李氏覺得不安,連忙甩開了李年,在萍翠的攙扶下,往書房走去,身後一群人也都呼啦啦的跟著一道過去。

  嫿貞見李年的樣子,以為他是受了紅娟所托,才來幫忙的,便朝著他一笑,連忙追了上去。心下暗道,這樓齊敏要引了婆婆李氏過去,哪裡有樓洛書貼身的侍從的這番表演,更加具有有殺傷力呢。

  李年看著嫿貞對他一笑,心裡卻是哭笑不得,這叫什麼事啊。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連忙也跟著追了上去。

  一行人呼啦啦的來到書房門口,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面傳來樓洛書急喘的聲音,還有岳玲哀哀的叫聲,眾人臉上表情一愣,然後都偏過頭來瞧跟著過來的嫿貞,這書房裡的聲音,實在是很難不讓人遐想。就連貞也是一愣,臉色隨即也變得難看起來,不會真的出了事了吧,難道她來遲了?

  書房裡那些個聲音讓她連呼吸都急促起來,眼下,她倒真是開始後悔,不該這麼做,萬一樓洛書扛不住藥力,跟岳玲真的發生了什麼,便是之後大家都知道岳玲不安好心,做了此等下作的事情,只怕,樓洛書也非得將她給娶回來不可了。若真是那樣,她就真該掐死自己。

  深深的吸了幾口氣,狠狠的一咬牙,嫿貞這才打算推門而入,手剛剛伸到門框上,就聽到書房裡傳來樓洛書說話的聲音。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34 PM

五十七章

  「你居然在我的茶裡下藥?你以為這樣我就會要你?做夢,給我滾出去!」

  書房裡除了樓洛書的沙啞的吼聲,還有杯子打在地上聲音,嫿貞連忙推門而入,入目就瞧見岳玲一身衣裳不整的半趴在地上,更甚者,手腕上還能瞧見清晰的瘀痕。而樓洛書則單手撐在幾案上,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喘著粗氣,一雙眼眸明明是怒視,卻又帶著幾分迷濛的慾念。

  嫿貞小跑幾步道他身邊,扶住他有些站立不穩的身體,隔得太近,幾乎能感覺到他身上正散發著不正常的熱度,以及他十分用力克制,而繃緊僵硬的肌肉,那雙鐵臂在看清楚是她之後,就纏上了她的腰間,握住她腰上的那雙手,使足了力氣。掐的嫿貞疼得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樓洛書將頭埋在嫿貞的肩上,全身的力氣也放了大半壓著她,口中呼出的灼熱氣息,直噴在她的脖子上,原本應該被她這樣的氣息弄得燥熱的嫿貞,卻在聽到樓洛書俯身在她耳邊的話之後,全身僵硬了起來。

  「貞兒,你先扶三郎回房裡去,李年去請大夫來,齊敏你送岳玲回她自己的房裡去,其他的事,等確定三郎無礙了之後再說。還有,剛剛你們看到的事,誰要是傳出去了,我打斷誰的腿。」李氏最先反應過來,皺著眉頭安排好所有人,然後喝止了下人,這事雖然理字是在他們這邊,可到底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還是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

  嫿貞僵硬的點著頭,然後扶著沉重的樓洛書往房裡走去。別人或許只看出來他在為岳玲下藥害他而生氣,只有她自己知道,他的火氣更大的一部分,卻是針對她來的,沒錯,他什麼都知道了。怪不得李年在門口的時候,那個表情那麼古怪,她先前還以為是他不高興被紅娟拖下水,哪裡知道,根本就是樓洛書什麼都知道了。

  先前在書房裡的時候,他靠在她的脖子上說,「明知道是情藥,還敢將計就計讓我喝下去,嗯?」這句話,讓她差點伸手將他推開,然後奪門而逃。先前樓齊敏被她盯得心虛,眼下,她確是被樓洛書一句話就說的心虛得恨不得立刻開溜,同樣是做壞事啊,這差別還不是一般的大啊。

  好不容易才將樓洛書扶進房裡,紅娟已經等在那裡了,只是紅娟的臉色顯然也很不好看,而且,也跟她一樣的心虛,很明顯,她也知道她們耍的把戲被樓洛書給看透了。說不定已經受了他一頓斥責了。怪不得從進屋起,就一直沒有瞧見她的人影呢。合著,她已經先行陣亡了。

  「還杵在這裡?」樓洛書靠在床上,斜斜的掃視了紅娟一眼,就見平日裡在貞面前像只野貓一樣厲害的她,乖得跟兔子一樣,將水盆擱在案上,然後迅速的退了出去,留下她單獨一人孤身作戰。

  沒義氣的傢伙,嫿貞在心裡偷偷的罵了一聲,居然丟下她跑了,真是買主求自身平安啊,她其實也很想跑啊,如果,樓洛書沒有用那種看起來就知道很危險的眼神盯著她的話,如果,沒有他淡淡的輕哼一聲的話,她真的就開溜了。

  「過來!」

  只見樓洛書半瞇著眼,然後扯了扯有些緊的領口,嫿貞看了看他,嚥了嚥口水,他面上透紅,眼角周圍都帶著絲絲的邪氣,竟比平日裡那副正兒八經的模樣要勾人不少,那比平日裡低啞幾分的聲音,充滿磁性,聽得嫿貞頭皮都開始發麻。

  慢慢的挪動著步子,朝他走去,許是她的動作過於緩慢,讓他有幾分不耐煩,當她靠近床邊的時候,伸手將她一扯,嫿貞被他拉的收不住力氣,撲了過去,重重的撞在他身上。兩人同時一聲悶哼。

  等她抬起頭來,看向他時,就看見他眼中異常危險的光芒。

  「我前兩天在書房裡跟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吧?」嫿貞聽到這話,連忙掙扎著要起身,開玩笑,他這話裡這麼明顯的興師問罪的意味,她要還弄不懂,那就真是笨死的。只可惜,樓洛書將手扣在她的腰上,扣得死緊,任憑她如何掙扎,就沒能從他身上爬起來。

  「記不得了,嗯?」樓洛書用力勒了勒她的腰,逼著她回話。同時也是警告她,若是再亂動,可就要不客氣了。事實上,便是客氣,也維持不了多長的時間了,也不知道那岳玲用的究竟是什麼藥,真是挑戰他的克制力。若不是眼下有帳要先跟她算清楚,得讓她記得教訓,早就該狠狠的將她撲倒了。

  「記、得。」嫿貞的腰被他用力一勒,差點一口氣沒有喘上來,連忙點頭表示記得,眼下對她最有利的方式,莫過於他說什麼,她都要點頭說是,承認錯誤,須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尤其是你已經落入了強大的組織手中,若是想少吃點苦頭,最好乖乖的,哎,她若是生在戰爭年代,就這態度,保不齊就是一漢奸來的。

  「記得?記得還明知故犯?記得還將計就計?你就沒有想過,萬一她在茶裡下的是毒藥,你也讓李年拿給我喝了?」就這樣,還叫記得?樓洛書口氣越發的危險。

  嫿貞只得苦笑,道︰「我不是聽見了她們說要下藥設計陷害你麼,既然岳玲是想嫁給你,又怎麼會下毒藥嘛,了不起是迷藥和情藥之類的,應當沒有什麼大問題的吧。」嫿貞越說,其實越心虛,這迷藥情藥的,誰也保不齊就能完全沒有副作用,而且,這事上,她也確實是想的不夠周全,萬一真的吃出什麼毛病來,那可就壞了。

  「這麼說,你倒是有理了,還有,你說她們,看來不止岳玲一個人,參合這事的還有誰?」樓洛書挑眉,冷哼了一聲。

  「沒理沒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嫿貞聽出他話裡十分的不悅,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莫說她是真的不佔理,就是占理的一方,眼下這個時候,也絕對不能說自己是對的。

  「我問你,除了你們幾個,這事,還有哪些人參合了?」居然集體算計到他頭上來了,真是好樣的,一個個都是吃飽了沒事幹,撐著了。

  「我知道的,除了我們幾個將計就計,她們那邊除了岳玲,下藥的是顏淼,今兒幫著拖時間的是樓齊敏。」嫿貞連忙交代,然後將前些天湊巧聽到顏淼和岳玲欲設計陷害,到今日早上,與樓齊敏對視的時候,她的心虛,還有她和紅娟怎麼算計李年給他們裡應外合的整個過程全部一一交代。只是,她越說,樓洛書的臉色就越是難看。

  「很好,你真是很不錯,你這是膽肥了?恩!」樓洛書瞇著眼楮盯著嫿貞,然後一口狠狠的咬在她的肩上,順勢將她的衣服扯開。該問的他已經問清楚了,眼下,該好好跟她算賬了,既然明知道有人對他下藥,還順水推舟,那就該讓她自己好好嘗嘗這情藥的厲害。

  「喂喂,你等等,大夫很快就要來了,李年去請大夫了,喂,你別咬我,疼——」嫿貞一邊伸手阻攔他拉扯她的衣服,一邊叫道,開玩笑,她磨蹭了這麼長的時間,就是想等到李年將大夫請過來,這廝平時就夠厲害了,眼下吃了藥,還不折騰死她。

  「現在才想起大夫,是不是遲了些?」樓洛書鬆了咬在她肩胛上的牙口,然後看她,語氣裡帶著幾分嘲弄,那情藥最好的解藥不就是陰陽調和麼,眼下還有比她更合適的解藥?今天非要給她點顏色看看,叫她知道,火是不能亂點的。

  嫿貞嚥了嚥口水,然後猛一使力,將他推來,一邊將胸口被他扯開的衣服拉攏,一邊掙扎著向床下跑,只可惜,沒能跑出去幾步,就被樓洛書給捉了回來。

  樓洛書平日力氣就不小,眼下更是力大,揪住她之後,將她拖回床上,一個使力,就將她身上的衣服徹底的報銷了,並且順勢壓在了她的身上,冷哼道︰「現在才想跑,是不是遲了點?」

  這時,門外李年聲音有幾分緊繃的敲門道︰「咳咳,少爺,少夫人,大夫來了。」

  「叫他先去岳玲那裡看看,若是她沒有什麼大問題,就叫娘派人送她回去。我這裡不需要大夫。」一聽到外頭李年說帶了了大夫,嫿貞就想開口,可惜,樓洛書是鐵了心好在房事上好好修理她,還未等她開口,就摀住了她的嘴,氣得她直瞪眼。

  李年被樓洛書的話給噎得半響說不出話來,然後聽到了房裡傳來悉悉索索脫衣的聲音,自然便知道他家少爺打算怎麼解除那個藥效,頓時鬧了個大紅臉,連忙請著身後的大夫往岳玲居住的院裡走去。

  嫿貞聽到門外李年帶著大夫離去的腳步聲,頓時覺得沒臉見人了,這下誰都知道他們這大白天的關在房裡在幹些什麼了。





五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當他們去花廳用早膳的時候,嫿貞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感覺好像所有人都在用奇怪的目光看她,這樣的目光一直持續到他們走進小花廳,從婆婆李氏對看見她之後,眼尖的盯著她的脖子瞧了一會,然後露出滿意的笑容之後,嫿貞就知道,她今後怕是要囧上一段時間了

  壓下立刻衝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脖子上昨夜留下的痕跡究竟有多壯觀的衝動,跟樓洛書錯身的時候,實在是沒能忍住,用腳狠狠的踢了他一腳,這個混蛋,居然讓她都快沒臉見人了。瞧瞧這一桌子的人,那曖昧的眼神,還有就連樓沁歡那個平時無法無天的丫頭臉上都難得的出現了紅暈,就可以想見,她們的腦子裡此刻正在想些什麼了。

  咬牙,將揍人的想法壓下,還得裝出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用早飯,天曉得她現在奪門而逃,和胖揍樓洛書那廝一頓的想法有多強烈。而他卻跟個沒事人一樣。

  今天的早膳,人幾乎都到齊了,除了昨日的另一個主角,岳玲,吃過飯以後,她才知道,原來,這岳玲,已經被李氏派人連夜給送回岳家去了。畢竟不是件什麼光彩的事情,後來私下裡,她才聽李氏說,當時送走岳玲的時候,她是派了萍翠去的,萍翠十分隱晦的將當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岳玲的父母,然後才揚長而去,至於後來岳玲如何了,她倒是沒有太多的興趣去知道了,反正,她應該是沒什麼臉面再上樓家來了,便是她還能不要臉一把,她爹娘也不會准她再來丟人現眼了。

  對於嫿貞而言,眼下需要收拾的是另一個人,一個時時刻刻都埋在自己身邊的炸彈,顏淼。這個顏淼竟然能一次不顧她的警告,那麼就一定會有下一次,這樣的事情,她確是絕對不會允許還有下一次,就想樓洛書所說,她雖然終於有自己主動扞衛所屬的行為了,可惜還不夠成熟,考慮事情也還不夠全面。若是昨天那藥,不是普通的情藥,又或者他的定力沒有那麼好,真的發生了點什麼,估計她就是將人家的目的昭告天下,也只能看著他將人家娶進來。

  等到花廳裡飯桌上的膳食撤下去換上茶水之後,按照昨夜商量好的,嫿貞準備開始發難:「李年,你這兔崽子,還不給我過來,好生交代一下昨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眾人都被她這突然的一句嬌喝給驚了一跳,起先還有些糊塗,不過在座的個個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嫿貞此舉,怕是要將昨天的事用來立威了,只是不知道今天這個要倒霉的人,究竟是哪一個而已。期間只有李氏挑了挑眉,很顯然,樓洛書能想得明白的東西,常年持家的李氏自然也是能想出其中的貓膩來的。何況嫿貞做得實在算不得高明。不過,她倒是不覺得嫿貞此次的做法有錯,須知若想要持好家,一些必要的手段總是免不了的,只是她的處事方法還不夠圓滑,還需要磨練啊。

  李年聽到嫿貞喊他,知道他的任務來了。他家這位爺的能耐何須自己來提醒,昨天送進去的那些茶點,他都還沒有吃,就已經察覺出不對了,常年混跡在各種三教九流的地方跟人談生意,對青樓楚館裡常用的那些個情藥,早就有所防範,而那顏淼自然是不好去藥鋪裡找人給她配這樣的藥,只好到那種不怎麼乾淨的地方去買成藥。

  而他們家的這位主子,明知道那茶水有問題,也深知那藥的效果和作用,還沒等他開口,就將他呵斥了一頓,然後才飲下那杯茶水,等著岳玲前來投懷送抱,等著大家前來捉姦。真正將計就計的,是他家主子才是。不但將岳玲顏淼給算計了,還連少夫人一同給算計了。

  「少夫人。」李年昨日便得了樓洛書的指示,自然知道今天嫿貞定會發難,已然做好了準備了。

  「你一直是負責少爺的吃食的,那岳玲何來的機會下藥到茶裡,究竟還有哪些人參與其中了,你可知道?」嫿貞手在桌上拍了一下,裝出一副怒極的模樣,然後不著痕跡的看了看樓齊敏,眼中警告的意味,卻是十分明顯的,

  「少夫人,是這樣的,我昨兒原本是要去給少爺送茶水的,只是行到半路上,忽然腹痛難忍,我急著上茅房,就將少爺的茶點留在了走廊子裡,等我回來之後,我瞧著那食盒還完好的在那裡,不像是有人動過的樣子,也就沒多想,就送進書房了。然後沒多久,岳家的那位就來了,說有事要跟少爺談,還訓了個借口將我支了出去。接著屋裡好像有些奇怪的聲音傳出來,我瞧著不大對勁,才到大門口去,想等您回來,讓您去瞧瞧的。」

  李年?裡啪啦說了一堆,跟昨兒她們說好的借口卻是有所出入,嫿貞若有所思的瞧了樓洛書一眼,然後繼續問道:「你仔細回想一下,昨日可還有什麼細節,你不記得了,關於食盒的。」

  這時李年作出一副苦惱的樣子來,在那裡抓耳撓腮了一陣,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說:「我記得昨兒我上完茅廁去取食盒的時候,好像瞧見了一個背影。一個挺熟悉的背影。是誰來的?」

  「是嗎?你再好好想想,那個背影是誰。」嫿貞又瞧了眾人一眼,接著道。

  「背影,背影,我昨兒走的偏廂雜物房那邊,雜物房,雜物房。」李年又是一陣猛拍腦袋,嘴裡還唸唸有神,突然,大叫一聲:「哎,我想起來了那個背影像是現在雜物房裡的管事,顏管家的女兒,顏管事。對,就是她,就是顏管事的背影。我昨兒為了抄近路,走的偏廂雜物房那邊,我後來去取食盒的時候,好像是瞧見了顏淼的背影了。」

  嫿貞挑眉再問:「你可看清楚了?這若是冤枉了人家,可就壞了。」

  「我記著呢,顏管事先前是少爺的內侍丫頭,又是這管家的女兒,我那時跟她常常見面的,十分熟悉,而且,少爺用的食盒是有標記的,別人或許不清楚,她卻是清楚的。」李年此刻才做出一副完全確定了,在茶裡下藥的同謀,就是那顏淼的表情。一副終於找到禍首,將功折罪的表情。就連嫿貞瞧了,都不得不佩服他,他若是去唱戲,只怕,也能成個名角。

  「這,大家……」嫿貞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看李氏,畢竟一旦牽扯上了顏管家,這個所謂的府裡的老人,她眼下還沒有真正的掌家,還不太方便與其正面起衝突,何況,她的上頭還有個婆婆李氏呢。

  「去將顏淼給我叫來,還有,去請顏管家過來一趟。」李氏自然是知道這接下來的場面,該她出場了,說白了,她這是讓自己的兒子給算計了一把,就這兒媳婦處事還不夠老練的手段,哪裡能想到要把她搬出來,去跟顏忠交鋒來的。看了眼仍舊老神在在的兒子,李氏微微搖了搖頭,這死小子,為了媳婦,居然連自己老娘也給算計上了。好在,這個媳婦還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輩,也沒有太多的心機,不然,只怕又要家無寧日了。

  等到顏忠和顏淼進屋來,李氏只是讓李年將剛剛對他們所說的話,再重複一遍,等李年說完,那顏淼還未經得起審問,就已經白了一張俏臉。眼下這情況,卻是不必再多說什麼了,明眼人都能瞧出來。

  只見那顏忠啪的一耳光打上顏淼的臉,力道之大,顏淼被抽得整個身子都摔在了地上,臉上也立時就腫了起來。

  「你這個死丫頭,這樣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我這張老臉都被你丟光了。」

  顏忠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然後沉著一張臉,對李氏道:「夫人,是我教女無方啊,哎,還望夫人看在我為樓家賣命多年的份上,不要將她送去官府,畢竟我這麼一個女兒,不論夫人是將她趕出去,還是將她拖下去打上一頓,我都絕無怨言。」

  「老顏,這事,我瞧著,淼淼也是一時鬼迷了心竅,不是她的本性,只是發生了這樣事,我們家定然也不能再留她了。我也是瞧著她打小長到這麼大,她又伺候了三郎多年,我給她一筆嫁妝,你便送她回老家去,給她尋個婆家嫁了吧。」李氏先是歎了一口氣,然後才緩慢的道,說完,也不再給別人求情的機會,就一臉倦意的讓萍翠扶了出去了。

  這事到了此番,算是徹底的解決了,兩個大麻煩都被送走了,只是嫿貞到了最後,也還是靠著樓洛書的幫忙才將這件事給圓了,不然,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大麻煩來。只得暗歎一聲,她還是技不如人啊。陰謀果然不是什麼人都能玩得風生水起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35 PM

五十九章

  嫿貞歎了一口氣,她在這院子裡已經走了好幾圈了,虧她以前居然會覺得樓府的院子還挺大的,眼下,只恨不得它能再大上幾圈才好。剛欲在石凳上坐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丫鬟,立刻就塞了一張軟墊在石凳上。

  而嫿貞也已經習以為常的淡定坐下。回想起著半個月來的生活,簡直是前所未有的閒啊。不過一夜之間,她就由府裡最忙的那個人,變成了最閒的那個,不但如此,還成了重點保護的對象,摸了摸還很平整的肚皮,很難想像,這裡居然已經有了一個生命,現在,她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有人盯著,眾人之所以會有這麼嚴重的反應,是因為她半個月之前跟樓洛書一同去打馬球所留下的後遺症。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肚子裡已經有了一塊肉,加上送走了兩個麻煩,一時心情好,拉著樓洛書一同去操練她的馬球技術,結果,球還沒有開始打,只是騎著馬跑了一小段路,她就覺得不太對勁,等到醫館給大夫看了以後,才知道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了身子,想起先前還打算起碼打球,兩人都是一陣驚怕,真是好險。

  回家之後,婆婆李氏知道她的身體狀況之後,當下就決定讓她把手裡所有的事情都放下,專心的養胎,然後她就開始了無病呻吟,無所事事,外加無聊之極的國寶生活。並且無論走到哪裡,當她有不合時宜的行為的時候,就會有人跳出來阻止她。

  若是說懷孕對她所造成的影響中,唯一讓她比較開心的,應當算是不用再費盡腦子給某個說不挑食,其實挑食得一塌糊塗的人每天一早爬起來做早飯了。並且有隱隱成為螃蟹的傾向,撩撥一下某個常常欺壓她的人,幾乎成了她每天最大的樂子。尤其是看他每每都被她撩撥的即將爆發,然後又不得不咬牙忍下來的樣子,更是歡樂的緊啊。雖然以某個人記仇的性子,極有可能等她肚子裡這個傢伙出來以後,會要好好收拾她,不過,那還是很遙遠的事啊。眼下還是她最大啊。

  再過幾日,就是樓齊敏出嫁的日子了,而她手上原先那些準備婚禮的事宜,都已經轉交給了婆婆李氏,當然,李氏在知道她有孕之後,立刻將這個消息通告所有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與她早就有嫌隙,並且一直明裡暗裡爭個高下的沈氏,生生將沈氏氣得銀牙都要咬斷了,偏偏還不能發火,只能將這口氣給嚥下去,聽說回去之後,硬是氣得兩天都沒吃下飯。

  她倒對那個沈氏沒有多大的好感,氣便也就氣了吧,只是,這事首當其衝針對的是周氏,周氏為人雖然冷清了些,也不大愛說話,可是卻是個好人,還幫過她,倒是讓她有幾分過意不去。

  「少夫人,門房來報,您的兄長柳先生來看你了,現在在小花廳等著您呢。」剛剛給她塞墊子的丫鬟,跟門房的小廝一陣交頭接耳之後,跑到她面前來,小聲的道,那個小心翼翼的態度,讓她自己都有種若是人家大聲一點,就會嚇得她流產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嗯,走吧,去瞧瞧。」嫿貞起身,朝小花廳走去,只是不知道今天她位兄長特地上門,又是為了什麼事情。上回那一次上門,可真是嚇到她了。

  緩緩走進小花廳,柳彥之正坐在凳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水。看到她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水杯起身,有些侷促的看著她。嫿貞揮退了下人,在他旁邊的矮凳上坐下,才道:「兄長不必如此拘謹,坐下說吧。」

  柳彥之這才笑了笑,撩起衣袍落座。

  「兄長今日來看我,可是有什麼事情?嫂子情況可還好?」嫿貞見柳彥之坐下,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幾口,剛剛在外頭也走了一陣,確實是有些渴了。

  「我聽說你有了身子,特地過來看看你。」柳彥之笑了笑,說出了自己上門的目的,上次回去的時候,弄得不歡而散不說,最後他家的那個還差點流產,真是有夠嚇人的了。好在回去以後,一直養著身子,又用了不少的藥來補,這才叫他安心下來。

  當他想要再上門拜訪妹妹和妹夫,順便道謝和道歉,結果,他們居然去了杭州,等他們從杭州回來之後,樓家又跟著傳出了二小姐要出嫁的消息,聽說是都是她在打理,想著多半又是一團忙亂,這才一直猶豫不決,前兩天才聽說她如今有了身子,趁著今天無事,學堂裡的學生都放了課,也就過來看看她。

  柳彥之說完,沉默了片刻,才諾諾的開口道:「其實,你嫂子,她也沒你想的那麼壞。」說完之後,似乎覺得自己說的這話,嫿貞也不會信,復又閉了嘴,只是端起杯子,灌了兩口水。

  倒是嫿貞挑眉看他,他今天上門來,是打算做調解的麼,為她和那個章氏做調解?不過,既然說了個開頭,怎麼不接著說下去了呢,反倒是當起了悶口葫蘆,將嘴閉得死緊。回想起之前的兩次見面,嫿貞直覺的感到來了幾分探究的興致,她跟那章氏之間究竟有著什麼樣的矛盾,姑嫂之間的關係居然能惡劣到那樣的地步。

  「兄長大概不知道吧,我剛剛嫁過來不久,住的院子有天晚上起火,逃命的時候,我不小心撞了一下腦袋,以前的事,記得不是太清楚了。」嫿貞說著言情小說裡最爛俗,卻是對古人最有用的台詞,在心裡狠狠的鄙視了自己一把。

  「還有這事?」柳彥之聞言,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這事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照她這麼說來,那還是年前她剛剛嫁過來沒有多久的事,今天若不是她自己提起,他都還不知道,是他這個兄長太失職了。

  「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當時也只是嚇了一跳而已,倒是沒有受傷,所以上次回去我也就沒有提起這事。」嫿貞見他當即變了臉色,未免再生出事端來,連忙安慰道,雖然她一直覺得那場火起得很是蹊蹺,而她也從樓洛書早些時候的態度裡猜測,那場火十有**是先前的柳嫿貞自己放的,雖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哎,也是,你眼下不還好好的麼。」柳彥之一聽,也是這麼回事,她這個妹子,從小有什麼事都是報喜不報憂,什麼事都是撿好聽說,既然她人沒有什麼大礙,不跟他說也是正常。

  「所以,我才覺得好奇,我跟嫂子過去究竟是結了什麼梁子,我們的關係怎麼會這麼差?」這話絕對是屬於及其含蓄的說法了,她跟那個章氏只見的關係,好像不是一個差字可以說得清楚的,一家人,還是姑嫂,能有這麼大的嫌隙,還是在一個自幼就學習禮儀廉恥,熟讀詩經的文明人家庭,這樣的不和諧,甚至是惡言相向,似乎很不尋常呢。

  「咳咳!」柳彥之正在喝水,被她這話問得嗆到了。一陣狠咳之後,才緩過勁來,正準備說點什麼,才想起她之前好像說起火之後,有些不大記事了,這才鎮定了下來。皺著眉頭看了她片刻,才緩緩的說:

  「你倆先前關係一直不大好,她那會剛剛嫁過來,咱們的爹娘去得早,家裡的事多半是你在操持,她之前在娘家雖然算不得什麼金貴,可是也是極少操心家裡這些瑣事的,所以,她嫁到咱們家來之後,你不大高興她花銷沒個計算,所以,經常鬧矛盾。」

  嫿貞聞言挑眉,合著,原來還是先前那位正主嫌棄人家不會持家來的,矛盾由來已久啊,不過,若只是家裡雞毛蒜皮的這些事,怎麼能弄得關係這麼差,還有,就她瞧來,那章氏不像是不會持家的,相反,還是個及其尖酸刻薄,會算計的人才是,怎麼也不像是柳彥之口中那個不怎麼會計算,不會持家的人。

  「不會持家?我看,她是太會持家了吧?」嫿貞反問了一句,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來了,總該弄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這關係不好,絕對不是單方面的原因,眼下看來,原先的柳嫿貞眼界還挺高,有那麼幾分瞧不起章氏,莫非這就是矛盾的起源?

  「哎,看來你是真的不大記得了,她現在這樣事事都算計的性子,可還是被你給逼出來的呢。」柳彥之苦笑,家里長輩去得早,身邊的這兩個女人,一個是妻子,一個是妹子,吵來吵去都是些家裡雞毛蒜皮的小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很多時候,他都不知道要向著誰才好,只能躲了出去,結果就是她倆的關係更加糟糕了。

  「我給逼出來的?」嫿貞有些吃驚,以前那個柳嫿貞居然能逼著嫂子完全變了個人?真是太彪悍了,將一個不會持家的人生生逼成了如今斤斤計較的性子,這改造的本領可真是厲害了。





六十章

  「哎,這事說起來,你早些年那張嘴也真是太過刻薄了些。」柳彥之搖搖頭,他這個妹子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過傲氣了,爹娘去得早,他又是滿腦子都是讀書考功名,家裡的擔子都是她一個女的在挑,吃了不少的苦頭,家裡雖然有地,卻只能放給別人來種,家裡大小的事,事事都要計算,又怎麼能容得下章氏那樣不會盤算的,言語之間,少不得就要刻薄人。

  也怪他,那個時候若不是一門心思在讀書上,若是能多關注一點家裡的事,也不會讓妹子變得那麼尖刻。章氏也不會因為屢次被嫿貞而羞辱,性子也變得不好起來。

  「我刻薄?我怎麼刻薄她了?」嫿貞聞言,有些哭笑不得,被人當著面說你刻薄,這實在是談不上愉快,雖然明知道跟她其實沒啥關係,可是誰讓她現在用著這個身軀呢,自然要將身體原主人的惹下的麻煩一併接收,哪怕她其實真的很無辜。

  「哎,不說那些,你既然都不大記得了,那就忘了吧,反正不是什麼好事。」柳彥之苦笑,這事算是怎麼回事呢,他家那口子到現在還耿耿於懷的事,他這妹子倒好,全然忘了。

  看柳彥之一副不想談的表情,嫿貞多少能猜到,那些個豐功偉績,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不好當著她的面說,免得讓她誤會是在數落她的不是。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嫿貞算是知道了,以前那位跟章氏的關係之所以差,其根本原因,還是源自於那位骨子裡的驕傲。別看家裡只有兄妹兩個了,可是兄長好歹也是考了秀才的,也算是有功名在身了,而那章氏,雖然是柳彥之的老爹給他定的親事,卻也只是一般的鄉紳之女,配給柳彥之,那算是高攀了柳家的,那位柳大小姐,自然是在心裡不屑章氏的。

  而章氏,在家中也算是當慣了主子的,依著爹娘為自己選的人嫁了,本也想著若是柳彥之將來能考中舉,當個官,做個官家太太,哪裡知道柳彥之的科舉之路從他考起秀才之後,就一直不順,還碰上了個看不起自己的小姑子,而家裡大大小小的事,不但不讓她這個當家主母來管,反而讓小姑子一手做主,心裡自然也是不痛快的,說不上兩句話,就得吵起來,偏偏柳嫿貞也是個讀書人,自小嘴皮子就厲害,章氏哪裡能是她的對手,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擰上了。

  不過,姑嫂兩個,居然能鬧得當著眾人的面,都口下不留半分面子的地步,只怕,光是平時的一些小摩擦,還不足以讓兩人這般的水火不容。

  「我看,是她容不得我吧?」嫿貞繼續套話,她現在是真好奇了,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之一,尤其還是跟自身有關的八卦,自然是不能不打聽清楚的。這種姑嫂鬥法三百招的趣事,怎麼也要挖出來樂一樂的,尤其還是在現在這個她無聊到了家的時候。

  「你這話說的,要不是你當初說她就是一副生不出孩子的長相,要給我娶個妾室回來,她能這麼記恨你,處處針對你麼。你明知道她嫁進來已有兩三年了,卻一直沒能懷上一個孩子,這是她的痛腳,你還使命的踩,不是找她的不痛快嗎!」

  那章氏好歹也是他的結髮妻子,被自己的妹子這樣數落,他的面子上也過不去,說過她幾回,她就立馬收拾包袱,說是要離家出走,好不容易安撫回來,章氏又跟他鬧,他就越發的想往外頭躲。這一來二去的,章氏就變得斤斤計較起來。姑嫂之間的關係就更糟糕了。直到嫿貞出嫁,家裡才稍微清淨了些。

  嫿貞聽得眉心直跳,老天爺,感情,這身體原先的主人是個刻薄鬼,那章氏也不是個好脾氣的,這麼兩個要命的人湊到一塊,能不天雷陣陣,外焦裡嫩麼,不過,從眾人的口中聽來的流言,原先那個柳嫿貞到底是讀過書的,又是早年喪父喪母,雖然上頭有兄長,卻是個只讀書不管事的,當家當的早啊,做事比章氏要圓滑得多,至少,那表面功夫是要比章氏強多了。

  那柳嫿貞也真是夠刻薄了,盡挑人家的痛楚踩啊,這要換了是她,眼下說不定,在這樓家還真能混個風生水起呢,保管陰死人不償命。照這樣看來,當初讓她穿越的樓家那場火,說不定還真是那個柳嫿貞自己放的,為的,就是讓李氏逼著樓洛書早些回來。畢竟她那麼一個傲氣的人,怎麼能容忍自己新婚的丈夫還未進洞房就撇下自己出了遠門,這一去還是月餘之久,只是她怕是怎麼也沒有想到,那把火會讓她莫名其妙的死去,讓她這個二十一世紀的人穿越過來代替她生存。

  「哎!」嫿貞歎了一口氣,這才對柳彥之道:「看來,兄長莫怪,看來早年我也真是太不懂事了,讓兄長為難了,如今我也將為人母了,也覺得以前自己的那樣不妥,嫂子那裡,若是方便的話,還請兄長為我向她道歉吧,以往種種,都已過去,眼下最重要是讓嫂子養好身子,我只希望咱們一家人以後都能好好的。」

  她還能怎麼說呢,這是一筆糊塗賬啊,那個柳嫿貞已經不在了,現在活著的是她,她自不會再像她那樣的生活,而且,她也相信,若是那個柳嫿貞還活著,過個幾年下來,等她真的成熟起來,也會有如她現在一般的看法,沒有什麼比一家人都好好的來得重要了。

  柳彥之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妹妹,當真是與從前有了不小的變化,章氏說得還真是沒有錯,上回回去之後,她醒來聽說嫿貞將地契給了他們,臉上的表情就十分古怪,還一直在喃喃的道,不可能不可能,直到幾日後,才說,嫿貞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他當時也沒有放在心上,眼下看來,她說的確有其事,他的妹子確實是變了。到底是即將為人母了,果真是成熟了不少啊。

  嫿貞見柳彥之滿眼都是欣慰的神情,知道他八成是當她終於成熟了,懂得收斂起她的鋒芒了,這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碼,她不必再擔心,以後被人發現她這個身體裡換了一個靈魂,就連最為親密的家人都只當她是變得懂事了,那麼還能有誰指出她與從前的柳嫿貞不是一個人呢。

  笑了笑,嫿貞又跟柳彥之聊了一陣,直到他說,還要回去照顧章氏,才起身送他出去。

  夜裡,樓洛書摟著她即將入睡的時候,嫿貞才想起來紅娟曾今說過,他是自己親自上門去提親的,而且,早在提親的時候,就見過先前的柳嫿貞的,於是,將他搖醒,問到:「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我是個什麼模樣?」

  「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覺,就為了問這個?」樓洛書有些鬱悶的看她,這個女人最近真的很欠修理,若不是將他撩撥的火氣上升,然後自己倒頭就睡,就是像這樣,三更半夜的把他從睡夢中吵醒,問些個無聊之極的問題。她倒是精神好,眼下是家裡最閒的一個人,什麼事都不用她來操心,所以,她就有十足的精力來鬧騰他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得想想法子,找些事情給她做,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才行。

  「說嘛,你不說我會睡不著的,我睡不好,脾氣就會不好,我脾氣不好,你兒子將來也會脾氣不好,所以,為了兒子能有好性子,好脾氣,你趕快回答我。」看著樓洛書滿臉的無奈,嫿貞偷偷的笑,都說孕婦是最不講道理,多半是因為懷孕十分的辛苦。不過她倒是覺得,除了會辛苦之外,也是唯一一個能讓男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時期,誰讓那孕婦肚子裡的孩子也有他的一半呢。

  「你真想知道?」樓洛書看了看偷笑的她,知道今晚上若是不好好回答她的問題,只怕,她真能鬧得一晚上都不用睡,又無奈又好笑的妥協,她就使勁鬧騰吧,等孩子呱呱落地之後,再來跟她算賬。

  「對,想知道,你快說。」嫿貞保持高度的興致,她是真好奇,樓洛書眼中的柳嫿貞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那個時候的你,看上去很精明,而且很傲氣。」樓洛書想了片刻,才緩緩道來,然後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接著說:「比現在要聰明。」

  「你這是在罵我吧,別以為我聽不出來,哼。」嫿貞橫了他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說她笨呢,這個意思她可是聽出來了。

  「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而且,我覺得你眼下這樣就挺好了。太聰明了我可不喜歡。」越是聰明的人,相對的,也就越會惹事。她還是眼下這樣最好,有點小聰明,卻還認為自己很行的樣子,比較討人喜歡。

  「切,我就知道,你迷戀我很久了。」嫿貞聞言,小小的臭屁了一把,心裡卻是十分高興的,起碼,樓洛書喜歡的是眼下的她,而非從前的柳嫿貞。

  對於她的自戀,樓洛書淡笑不語,有個時候,她還真是傻得可愛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35 PM

六十一章

      樓齊敏的出嫁,可算是蘇城裡的一件大事了,十里紅妝,光是送嫁的人,就已經有數十人之多,私下裡不少人都在議論,樓家二房的女兒出嫁都是這般恢弘的場面,將來,若是等樓家長房的嫡親女兒出嫁,該是何等的風光。

  婚禮上,不少人是衝著樓洛書來的,樓洛書自是忙著照顧前後,而嫿貞則是在一邊名正言順的躲懶,誰讓她眼下是孕婦呢,雖說,她自身還沒有多少要當母親的感覺,更別提有那份自覺了。

  看了一天的熱鬧,她都被那滿院子裡的人晃得頭都是暈的,忍不住出來找個清靜點的地方休息一下,順便透透氣。這麼盛大隆重的婚禮,她倒還真是第一回見識,一點也不必現代那些動輒上十萬,上百萬的婚禮遜色。今天光是宴請的賓客都有數百人,凡是蘇城裡有頭有臉的人,機會都來了。只可惜,她自己確是沒有機會感受一把當新娘子滋味,誰讓她一穿過來,就已經是人家的夫人了。

  嫿貞躲著清靜,卻不想,還有人同她一樣躲了出來。而且看樣子,周氏還先她一步躲了出來,對於周氏,嫿貞一直有著濃濃的好奇感,還有她幾次的相助幫忙,都讓她覺得十分疑惑,按理說,她是最有可能威脅到周氏的人,就像婆婆李氏跟嬸嬸沈氏一樣,代表著兩房的利益,不落井下石就已經是難得的事了,更何況還是屢次的相助。

  「嫂子原來也躲出來了。」嫿貞緩緩的移動著步子,朝周氏走過去,難得這麼好的機會,總算是能跟她單獨好好的聊聊了。

  周氏看了嫿貞一眼便移開了目光,並沒有說話,似乎不太歡迎嫿貞的打擾。好像她從前的幾番相助,都不曾發生過一般,前後態度相差太大,讓嫿貞愣在當場,隨即想起,這是在樓齊敏的夫家,沈氏就在這裡,甚至隨時有可能來找周氏,若是瞧見她們關係太過融洽,說不定會讓沈氏不高興,繼而為難於她,她可不比自己,婆婆對自己可是很好的,尤其是現在她還有了一塊免死金牌,這周氏可是因為進門之後,一直不孕而不受沈氏的待見的。

  嫿貞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尋了一張石凳坐下,歇息了片刻,覺得胸口的那股濁氣消散了不少,想想自己好像單獨出來也有好一會了,只怕等會可要有人到處尋她了。起身將裙擺整理了一下,猶豫了片刻,還是跟周氏說了一聲:

  「嫂子,夜裡涼,當心著涼了,還是早些進去吧。」說完,見周氏,還是沒有什麼反應,也只能暗暗歎一口氣,看來,這周氏壓根就不是怕被沈氏發現什麼之類的,只是不想搭理她而已,也許不光是不想搭理她,而是誰都不大想搭理。她這樣的性子,在古代算是少見的了。嫿貞緩慢的挪動步子,朝屋內走去。

  「我聽說,他前兩日去看你了,他,可還好?」

  嫿貞剛剛走了幾步,就聽到周氏那近乎幽怨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等她轉過身來,朝她看去,周氏抬著頭,看著天上的星星,那副樣子,好像讓嫿貞有種剛剛是產生的幻聽的錯覺,可是,這不是在屋裡,眼下,只有她們兩個在這裡,而且,屋裡的熱鬧更是凸顯這外面的安靜,雖不說掉根針都能聽見,可是她也可以肯定,剛剛她一定沒有聽錯。

  看了周氏片刻,嫿貞皺了皺眉,她剛剛好像是問她,他可好,而這個「他」前兩日還來看望過自己,想來想去,這兩天可以稱得上專程來看她的,可不就只有她那個兄長柳彥之麼,周氏問的是她兄長?她跟柳彥之居然是認識的?

  「我兄長,他最近還好。」嫿貞試探著回答,看到周氏竟然微微的點頭,還真是嚇了她一跳,他們果然是認識的,她好像聞到了八卦的味道,她那個木訥軟弱的兄長,居然認識她這位極具性格的嫂子,而且,瞧著周氏那個態度,很明顯,他們還不僅僅只是認識這麼簡單,活生生就是一副咱們關係不一般的樣子。

  「你們很早就認識了?」嫿貞小心的問著,小心的措辭,這兩個人,一個是有婦之夫,一個是有夫之婦,怎麼看都是沒戲。她雖然好奇八卦,可是,也知道若是兩人真的有點什麼,那八成是痛腳,原先那個柳嫿貞愛踩人的痛腳,不代表她也愛,傷口上撒鹽這樣的事,她還真做不出來呢。

  「他,柳先生是個好人,可惜——」周氏輕輕的搖頭,將未出口的話又嚥了回去,似乎不大願意提起從前的事來。

  嫿貞挑眉,她注意到周氏剛剛叫她家兄長先生,會這麼叫他的只有他的學生,聽紅娟提起,她家那位兄長,自打考中秀才之後,仕途一直不順,最後只在蘇城的一家書院裡當了教習的先生,偶爾會去一些富人家裡當當先生,莫非,這周氏家裡就曾今聘請過柳彥之,所以,這周氏才做了柳彥之的弟子。然後在教學的時候,一來二去,就有了幾分感情?這可是活脫脫的古代版師生戀啊。

  「你果然認識他,你叫他先生,看來你是當過他的學生。不過,我瞧你……」跟他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師生關係,嫿貞差點就脫口而出了,好在她反應得還算及時,連忙將後面的那半句話給嚥了回去。這可是在古代,雖然是在開放程度不比現代差多少的唐朝,可是,這女人心裡頭想著不是丈夫的男人,在任何一個朝代,都不是件什麼好事,被有心人知道了,只怕會鬧得無法收拾的地步的。

  「是啊,他是我的先生。」周氏顯然也看出嫿貞的顧慮來,她自己倒是不那麼在乎,她跟樓齊鳴不過是父母做主才成婚的,莫說成婚前,便是成婚之後,關係也就那個樣子,好不好壞不壞的。

  「你,現在還想著?」嫿貞將話問了一半,又覺得自己這話實在是問得傻,人家當著你的面說這事,可不就是在承認她心裡頭還想著柳彥之麼。這個世界還真不是一般的小啊,真是沒有想到,她夫家的嫂子,居然是她娘家兄長的弟子,而且還跟她那兄長有私情。這麼個兜兜轉轉,居然還都又轉到一起來了。

  「想?」周氏看她,輕輕哼了一聲,然後才接著說道:「想又怎麼樣,想又能怎麼樣。我如今也只能想想了,聽說他夫人終於有孕了,該替他高興的不是?」

  嫿貞盯著周氏瞧了片刻,才發現,她今晚好像是喝醉了,說話間的那神情,退卻了平日裡的清冷,多了幾分惆悵和哀怨。真是讓她覺得很寒啊。這古代女人的潑辣她是見識過了,她自家的那位嫂子章氏也算是代表人物了,嘴硬心軟的她也見識過了,紅娟丫頭就是最好的代表,可是這幽怨的,今天算是頭回見。只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就他那個軟弱好欺的兄長,居然能煞到像周氏這樣有個性的人,還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呢。

  「對了,聽說你也懷孕了?真是恭喜你了。」周氏見嫿貞看她,也只是瞭然的笑笑,然後皺了皺眉,盯著她的肚子直瞧,過了半天之後,才問道:「懷孕的感覺是什麼樣的?難受麼?我聽人說,有些人懷孩子會很辛苦,你會麼?」

  嫿貞沒有想到,周氏居然會將話題轉移到她的身上來,還是跟她肚中的孩子有關,一時之間經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只是傻傻的站著,看著她,摸不著她問這話是清醒的,還是仍然醉著,又或者是有什麼別的含義在其中。

  「不說話了?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人。」周氏蹭的一下從石凳上起來,走到嫿貞面前,嫿貞這時候才藉著月光將周氏看了個清楚,臉上因為醉酒而酡紅一片,眼神迷離,哪裡還有半分從前冷傲的模樣。

  「你說,我該不該恨你?你懷孕了,可是我成親比你早兩三年,我都還沒有懷上孩子,你就趕在我前頭了。這麼說來,我應該是要恨你的。」周氏有些搖晃的圍著嫿貞轉了一圈,然後又繞到她前面來,接著說:「可是,你是他的妹妹,是柳先生,柳彥之的妹妹,我又恨不起來,你說,我該不該恨你,嗯?」

  「嫂子,你這是喝醉了,還是讓我扶你到屋裡去休息一下吧。」嫿貞這下可是十成十的確定,周氏喝醉了,而且還醉得不輕,該說的,不該說的,她都說了,幸虧這裡沒有別的旁人,不然,她的名聲怕也就毀得差不多了。而她的婆婆,沈氏只怕是恨不得立刻就讓樓齊鳴休了她才好。

  「呵呵,我沒醉,我清醒得很。」周氏擺手,並且又晃動著身子,朝石凳那邊走去。誰說她醉了呢,她心裡清楚得很,她只是積壓了太久的情緒,需要發洩一下,而柳嫿貞只是不巧當了那個觸發她發洩的關鍵點而已。





六十二章

  「嫂子,你真的喝醉了。」嫿貞見周氏走路都有些顫顫巍巍了,連忙走過去,扶了她一把。

  周氏轉過臉來,看了嫿貞片刻,突然笑了,那一笑,她只覺得如百花燦爛,像是有什麼東西衝破了禁錮,又像是徹底的沉靜了下來,正如她的情感一般。

  「你在同情我?你覺得我過得不好?你覺得我還在想著你兄長?」周氏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嫿貞尷尬不已,說實話,她通過剛剛那些隻字片語,確實是有不少的想法,當中同情有,猜測有,真是被周氏說中了。

  「我是喜歡你兄長,不過,那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也就是無聊的時候,會想想了,僅止於想想而已了。」周氏不無惆悵的歎了一聲,然後又坐了下來。倒是嫿貞被她這反反覆覆的給弄得一腦門黑線,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我道是誰在這裡,原來是長房媳婦啊,呵,還有我家這個生不出蛋的兒媳婦啊。你們倆倒是感情好啊。」嫿貞還沒有來得及再問上幾句,就聽見身後響起沈氏的聲音,那帶著嘲弄的尖銳聲音,跟火雞似地,她今晚已經聽了整整一晚上了。當然,出於對長輩的尊重,這樣的話,她是不會說出來的。

  「嬸嬸。嫂子好像是喝醉了。」嫿貞扶了周氏一把,然後才看向沈氏,她對於這位嬸嬸實在是談不上有什麼好感,總覺得她太過功利了,若不是礙著是長輩,又是有親戚關係維繫著,她倒真是一點也不想搭理她,怪不得周氏對她都是那麼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不過,就周氏這性子,只差沒有當著眾人的面跟婆婆對著幹了,想來著沈氏怕也不喜歡她們,這算不算是典型的兩看生厭。

  「不就是喝醉了麼,又不是第一回,也值得你這麼大驚小怪的。」沈氏像是聽了一個笑話似地,對於嫿貞緊張的態度,十分不以為然。這個兒媳婦最是會用這一招了,每次想要弄得家裡不痛快的時候,她就會喝醉酒,然後藉機撒潑,老習慣了而已。

  對於沈氏的態度,嫿貞卻是不大明白了,按理說,這女兒的新婚之喜上,兒媳喝醉酒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是終歸還是不太好看,可是沈氏剛剛好像說,這不是第一回,那個語氣神態,十足十的是見慣了周氏醉酒的模樣,這可就令人尋味了。一個家裡,媳婦常常喝得醉醺醺的,怎麼看也不是好現象,而周氏,她心目中那個一向清冷,卻還有著幾分俠骨的女子,居然會是個酒鬼?雖然她偶爾也會喝點小酒,那是調劑生活,尤其是在冬天裡,酒能暖身,可是喝醉,倒還是少有的。

  「別看了,她還能怎麼樣,不就是心裡頭不痛快了唄,她嫁到咱們樓家來,可沒有今兒齊敏嫁得風光。」沈氏今晚上也喝了不少的酒,說起話來,自然不像平時那麼謹慎,所謂家醜不可外揚,若是平時,她是絕對不會將這樣的話說出口的,別人一聽,就知道這是她這個做婆婆的埋汰自己的兒媳婦呢,且不論這兒媳平時是個什麼樣子,別人可沒有瞧見,可是她這個惡婆婆的形象卻是被敲定了。

  沈氏說完,嫌惡的看了周氏一眼,然後又扭過頭來,盯著嫿貞的肚皮一陣猛瞧,然後咕噥了一句:「你居然先懷上了。真是老天沒長眼呢。」

  沈氏這話一出口,嫿貞就火了,什麼叫做老天沒長眼啊,合著她懷孕了就是天理不容了?這樓齊敏沒嫁之前,這沈氏為了讓她嫁得風風光光的,可沒有少來巴結她,多為自己的女兒置辦點陪嫁的物件。今兒才剛剛嫁了而已,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這份本事還真是叫人歎為觀止。見識過不要臉的,這麼不要臉的,她還真是頭回見識到。當下就回了一句:

  「那是,老天還真是沒長眼了,怎麼不讓嬸嬸再生一個呢,我瞧著嬸嬸這身子骨也還年輕得很呢,就是再懷一個,也是不在話下的,誰讓嬸嬸的兒子不爭氣,生不出個孫子來呢,不如您自個來生一個好了,反正都是奶娃娃,沒啥多大的區別不是。這老蚌生珠該是蘇城裡多大的一件樂事啊。」

  嫿貞的這話放在現代,別人也就是嘲弄的笑笑,頂多也就是臉色難看點,可是,放在古代,那可就是十成十的羞辱了。以一個晚輩的身份,說這樣的話羞辱長輩,那也真是夠折辱人的了,若是碰了個臉皮薄的,保準能給氣暈過去。饒是沈氏那樣尖刻的人,也被她這番話給噎得好半響都沒能說出話來。

  沈氏一臉青紫的看著嫿貞,恨不得撲過去,將她給撕了才好。一直以為這個女人就只是個不入流的小丫頭,頂多也就是會在李氏的身後躲著,然後靠著樓洛書給她出頭罷了。何曾想到過,嫿貞也是這麼刻薄的一個人,說起話來,也能把人氣個半死不活,真不愧是那個女人的兒媳婦,倒真是得了李氏的真傳了。

  倒是一旁的周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實在的,她還是頭一回看見自己家裡的那個老婆子被氣得這麼狠的。雖然她也能做得到就是了,可是,這沈氏畢竟是她的婆婆,她們還在同一個屋簷下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真要鬧開了,誰的臉面上都不好看,可是嫿貞不同,很明顯,她是樓家長房的下一任當家主母,眼下又有免死金牌在手,便是這話說得重了,人家多少也得讓著她,何況,她那婆婆沈氏說了那樣的話,怎麼也是他這個長輩無禮在先的。

  沈氏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臉色,被周氏這一笑,那可真是難看到家了,口裡不乾不淨的話,也就不分場合的開始往外冒,且不說周氏了,就是見多識廣的現代人,也是有許多的詞彙都沒有見識過,當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我說你這人,還真是不要臉的狠,昨兒還在求著咱們幫忙風光嫁女,今兒女兒嫁出去了,就立馬翻臉不認人,欺負起小輩來了,可真是給咱們樓家長臉啊。」

  就在嫿貞打算冷眼瞧著這沈氏還能罵出些多難聽的話來,在旁邊貓了好一會,前來尋人的李氏,瞧見自家兒媳婦傻站著被人罵,立刻就護短的跳了出來,當然,她剛剛也正好趕巧就聽到了嫿貞氣沈氏的話,覺得那話也是解氣,剛想說,這兒媳婦總算是將她幾成的本領給學了去了,哪裡知道,她啊,也就硬氣了那麼一下子,就只會傻站著聽人家怎麼罵她,當真是氣煞人也。

  「原來是你這個老妖婆,我當是誰呢,果真是老妖婆才能□出小妖精來,一路貨色。」沈氏正藉著酒興罵得痛快,哪裡會想到一向與她有仇的李氏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當下就連李氏一同罵了起來。語言之尖刻,真是讓人想也想不出來。

  李氏冷哼一聲,並不打算跟沈氏對著罵,這等粗俗的事,不是他們這種好人家該做的。這沈氏雖然當了樓家二房夫人有些年頭了,可本質上還是從前那個沒見過什麼大場面的鄉野村婦,如今更是藉著酒興上來,將所有平日裡裝出來的假象給一把丟到腦後去了,當真是打算裡子面子都不要了。

  「大家,天色不早了,咱們還是回去吧。」周氏被沈氏這一罵一鬧,原本就只有幾分的醉意,立時清醒了不少,她在娘家那會,雖然比不得那些個讀書人家的家裡規矩多,可也是被人悉心照料著長大的娘子,雖然平時裡說話間有些刻薄,可是像這樣不管不顧的大罵出口,她何曾見識過。想來,這段時間,她婆婆也是憋足了氣勁了,為了能讓小姑子嫁得順利,嫁得風光,愣是將自己的氣焰全部壓下去,跟著敵人周旋,少不得看了李氏不少的臉色,如今小姑子已然出嫁了,而她又喝了不少的酒,這股邪火就怎麼憋也憋不住了。

  「去,你在這裡參合個什麼勁,你裝什麼好人,若不是你一直生不出孩子來,反倒讓那個後進門的小蹄子搶了先,我也能少受不少的氣。」沈氏揮開周氏欲上前扶她的手,罵完李氏之後,又將火氣一股腦的撒在了她的身上,認定了自己受氣,也有她的責任。

  沈氏這話罵出口,倒真是讓嫿貞有幾分歉意,雖然這事怪不得她,可是,不管怎麼說,她懷孕造成周氏在樓家更難立足,卻是不爭的事實。且不論周氏對別人如何,對她卻還是多有照顧的。

  像是看到了她眼中的歉意,周氏衝她搖了搖頭,然後輕聲道:「大家喝醉了,多有得罪的地方,還請你們不要介懷,我先送她回去了。」說罷,就上前,強勢的扶住了沈氏,半是拖,半是架著的將沈氏帶走了,留下嫿貞和李氏面面相覷。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36 PM

六十三章

  「我早先就聽說二房的媳婦是個強勢厲害的,如今看來,倒是八九不離十。你以後跟她相處,還是小心些的好。」李氏皺了皺眉頭,看著周氏她們離去的方向。她一向就不以沈氏為敵人,因為她從來就知道,沈氏不夠那個份量。如今她那個兒媳婦倒是還有些心計,別瞧著平時總是沉默不語的,越是不叫的狗,才越是咬人。

  「我明白了,大家。」嫿貞不想為了一個周氏跟自己的婆婆去爭執,何況,在她看來,周氏身上還儘是謎團,她眼下也保不準這周氏究竟是怎麼想的了。

  「你啊,出來透氣也該找人陪著,別忘了你眼下是有身子的人,剛剛那沈氏若是借酒撒潑,推你一把,你能受得住?真是太不小心了。」李氏拉著她往屋裡走,一邊說,好在考慮到她是個孕婦,也經不起這樣的疲勞轟炸,才堪堪說了幾句,見到嫿貞臉上的倦容之後,就收了聲,連忙招呼了樓洛書過來,提前送她回府去休息。

  夜裡,嫿貞忍不住將自己對沈週二人之間關係古怪的事跟樓洛書一說,卻只得了他一番白眼,和一句:「你少管人家家裡的事,清官難斷家務事,人家家裡頭都是些什麼情況,也不是你憑著個三言兩語就能猜得通透的。少在那裡沒事找事了。真要那麼閒,不如多放些心思在自己家裡的好」

  嫿貞一想,也是這個道理,這人家家裡的事,她一個外人又怎麼說得清楚,再說,周氏今晚上跟她說的,只怕多半也都是醉話,就算她對柳彥之還有那啥的想法,也是不可能的事,就像她自己說的,也就只能想想了。保不齊,她那些個話就是故意說給她這個柳彥之的妹妹聽的呢。又跟樓洛書咳咳叨叨了一陣,嫿貞才帶著濃濃的倦意睡了過去。

  樓齊敏風光嫁了出去,忙碌了好一段時間的樓家大宅子也總算是恢復了清靜,算起來,四月份都過完了,過了五月初五的端午節之後,就算是入夏了。而樓河圖也打算過了端午就起程繼續他的跑商了,這一次的雖然也是往外頭跑,但是礙著下半年中秋過後,就是樓沁歡出嫁的日子,作為兄長,怎麼也要在那之前趕回來,所以,此次的跑商只能算是短期。

  說起樓沁歡的婚事,這個嫿貞的正牌小姑子,早年也是定了親了,夫家不在蘇城裡,而是在長安,等到了今年九月初,就是婚期了,年前的時候,李氏還差人去了長安,問了那邊的情況,夫家回信只說,到了今年的八月初,會依照習俗上門下聘,然後由新娘子的兄長護送著新娘子前去長安完婚。

  雖然樓沁歡出嫁,對樓家來說,絕對是件大事,可是一來瞧著眼下時間還尚早,離婚期還有近四個月的時間,二來,前面有了樓齊敏的婚嫁事宜,不少的婚嫁儀仗都已經有了標準,備好在了那裡,自然也就不像樓齊敏出嫁時那樣的趕了。

  嫿貞眼下只需繼續當好她的米蟲就行。樓洛書為了讓她消磨時光,從外面找了一方好硯台回來,又買了不少的好紙,並且每天只要瞅著她沒事到處晃悠,就一定會差人將她提溜到書房裡,讓她靜下心來練練字,也算是修身養性。

  嫿貞原先是不樂意的,她打小就被自家的爺爺管著練字,那種想玩不能去的滋味可是記憶猶新,她著實不願意再試,可是,她便是再能耍賴,也鬥不過樓洛書這廝,愣是被他誆到書房裡,例行公事。當真是苦不堪言,最後只好自我安慰,就當是修身養性了,畢竟她眼下是孕婦,要注意胎教。

  除了不想每天去寫字,還有一件讓她苦惱不已的事,那便是婆婆李氏不定時送來的補品,現代人有點醫學常識的就知道,古代女人生孩子,那簡直就是在鬼門關走過了一遭回來的,其中貧窮人家裡,產婦生孩子比富貴人家家裡生孩子要安全不少,當然,這是只產婦自身的生產條件而言。

  其根本原因就是,平民家中,產婦即使是懷了孩子之後,也還是需要進行家務勞作,體力上得到了鍛煉,生孩子是個力氣活啊,沒有力氣,生產的時候會很危險,而另一個原因是因為,那些富貴人家家裡若是有個孕婦,絕對是將孕婦和肚子裡的孩子看得跟寶貝一樣,各種各樣的補品,不停的進補,導致胎兒過大,生產的時候,增加了難度。這古代可沒有破腹產,胎兒過大,生不出來,通常的下場是胎死腹中,然後一屍兩命。

  光是想想,嫿貞都覺得頭皮發麻,所以,對於婆婆李氏不時送來的補品,那是能推就推,實在推不掉了,也裝作是有妊娠反應,在口腔裡打個轉,就貢獻給了屋外頭的那些個花花草草了。偏偏那些個道理還不能說給他們聽,說也說不通,這可就苦了她,明明沒有多大的孕吐反應,卻不得不裝著反應嚴重,來躲避那一波又一波的補品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該有反應的時候了,還是被她每天裝吐給吐的,當她開始沒有多大的食慾,並且真的開始晨吐的時候,可就開始折騰死人了。每次她要難受的時候,都會恨恨的看著那個罪魁禍首,然後繼續跟痰盂相親相愛。

  樓洛書也被她折騰得很慘,孕婦的脾氣總是多變的,上一刻可能還在跟你聊天嬉笑,下一刻可能就不知道怎麼回事,開始傷春悲秋起來,甚至會無理取鬧。饒是他那樣冷靜的性子,也被嫿貞給磨得額上青筋直跳,偏偏對著這個孕婦還打不能還手,罵不能還口,不但如此,還得哄著她,簡直比伺候祖宗還要辛苦。

  好不容易熬到她懷孕滿三個月,妊娠反應漸漸消失,家裡上上下下的人都跟著瘦了,尤其是樓洛書,更是瘦了一大圈,精神也明顯沒有從前來的好,誰讓孕婦晚上容易口渴,時不時要叫他起來去拿水來給她喝,一下子又覺得餓,又要叫他去拿點心來。這些都算了,一個晚上了不得也就是個一兩回而已。

  最讓人頭疼的是,孕婦本身體溫就比一般人要高,眼下端午一過,開始入夏,天氣也慢慢變得炎熱起來,到了夜裡,嫿貞常常熱得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弄得本就淺眠的樓洛書也跟著沒法好好睡,好不容易她精神倦了,睡了過去,又時不時因為熱而踢掉了被子,孕婦不能亂吃藥,所以,也最好是照顧好自己,不要生病,為了怕她著涼,還得時不時給她把被子蓋好,這麼一來二去,天也差不多亮了。

  她倒是好,白天裡沒事,可以繼續睡,可樓洛書總不能也跟著睡大覺,商行裡還有不少的事情要處理,之前那個詐騙的事情到現在都還沒有查出頭緒來,這陣子鋪子裡的事也多,他更是沒有多少休息的時間。眼看著整個人都跟著瘦了一大圈了。

  嫿貞瞧著也心疼,甚至提出了分房睡,結果,樓洛書只說,與其半夜裡還要擔心的跑到她房裡去看她有沒有踢被子,還不如睡在同一張床上,起碼他還可以少跑幾次。他都這樣說了,嫿貞也只能不再說分房的事。

  總之,她這一懷孕,被折騰得最慘,就是樓洛書了。就連李氏都說,她肚子裡的這個一定是個男胎,這麼會折騰人,哪裡是女娃娃的性子,也只有大胖小子才能這麼鬧騰。

  說到男孩女孩,古人對後嗣的看重,絕對是重中之重的,雖然唐朝的女子地位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都要高,可是對於子嗣問題,百分之百的長輩,都希望能一舉得男,好繼承家業香火,為此少不得在她面前提起這些事,聽得嫿貞心裡總歸不是很舒服,這可是古代,重男輕女的思想,那是絕對的嚴重,就為這個,她也少不得要跟樓洛書旁敲側擊一番。

  樓洛書雖然不說討厭女兒,可是骨子裡思想上,還是希望這頭一胎能是個兒子,作為一個古代的男子,希望有個兒子能繼承他的家業,原本是件再稀疏平常的事情不過,可是,偏偏他娶的妻子卻是個從二十一世紀穿過來的靈魂,受現代教育已久,又本身是個女人的嫿貞,對他這種想法,雖然能夠理解,但是少不得心裡要有個疙瘩,不大是滋味。情緒也跟著低迷起來。

  最後還是樓洛書發覺不對勁,幾番試探之下,才知道她那腦子的想法,她竟以為若是她生的是個女兒,他便不會喜歡,這可真是大大的冤枉他了。只得再三保證,即使她這胎生的是個女兒,他也一樣會當成寶貝一樣的疼愛,並且又簽下好幾個不平等的條約,這事才算過去。

  這年頭,孕婦為難,這即將當爹的准父親,也為難啊。





六十四章

  小日子就在這家里長家裡短之中緩慢度過,眼看著,到了盛夏,各類的瓜果比之冬季,要多了許多,而夏季最好的解暑瓜果,莫過於西瓜。西瓜是在東漢的時候從西域傳入中國的,但是因為西瓜性涼,在五代之前,人們多喜歡叫西瓜為寒瓜。

  身為孕婦,不能洗涼水,不能吃過涼的東西,嫿貞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家裡人大口大口的吃著那紅壤壤的瓜,而自己只能用銀勺子,小塊小塊的挖出來,然後十分不捨的送進口裡,十顆用勺子挖出來的瓜球,是她每天可以食用的量,十成十的吃一顆少一顆啊。

  脫離了前三個月的孕吐妊娠反應之後,她的胃口開始變得好起來,即使是進入了炎熱的夏季,每天食用的物品也是呈驚人的量往上漲,早先為了漂亮而瘦下去的那麼點肉,全部漲回來不說,還要胖了不少。可是偏偏又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慾,她就是餓。雖然婆婆李氏一再的跟她說,這是正常現象,而且,要豐潤一下才沒,可依舊弄得嫿貞苦惱不已。

  樓洛書這段時間,變得比年關還要忙碌,雖然他什麼也不說,可是,她還是猜到,肯定是鋪子裡最近有事情讓他煩心,不好解決了,別看他在她面前依舊是和顏悅色,可是眉間那緊縮的眉頭,卻是怎麼也鬆不開。尤其是今天回來之後,他幾次欲言又止的,更是加深了她的猜測。

  「是不是有什麼麻煩解決不了,說給我聽聽吧,兩個人想,總是比一個人想要強,再說就算我幫不上忙,你說出來也總比憋著要好。」嫿貞輕輕繞到他身後,幫他捏捏繃緊的肌肉。看得出他最近很累,不止是因為照顧她這個孕婦,更多的是為了公事。

  樓洛書呼出一口濁氣,抬手握住肩上她的手,將她拉到前方來,讓她坐在他的腿上,沉默不語,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將眼下的這些麻煩事跟她說,最終也只是歎了一口氣,還是不說了吧,眼下她正是孕期,有些事還是不讓她跟著一起煩心的好。不過,過兩日那場宴會倒是可以帶上她一起去。

  蘇刺史這次宴請蘇城裡所有的皇商,為的就是下一個年度的皇家貢品的供應人選,他們樓家前段時間那場規模甚大的詐騙事情,肯定是要影響到他們爭取皇商的選拔的,為了挽回那些聲譽,從前他不常去的一些酒宴,現在也不得不涉足了。尤其這次還是那蘇刺史親自擺宴,更是拒絕不得。

  別的不說,這種宴會上,酒自然是非喝不可的,可是偏偏他的酒量也就是一般,為了不讓人灌得七暈八素,並且能順利脫身,少不得要尋個擋箭牌才好。眼下最好的擋箭牌莫過於他這位有了身孕的夫人,只要她在場,他可以尋的借口也就多多了。

  樓洛書伏在嫿貞的肩上,將情況一一訴說,嫿貞倒也知道,這個時候,她這個正牌的孕婦在場,絕對是再好不過的擋箭牌,誰讓中國人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決定了大部分的男人好面子的情況下,絕對不會為難女人,更何況是為難一個孕婦。當下便連眼皮都沒有眨,就答應了陪他一同前去。

  既然決定要去赴宴,少不得要收拾打扮一番,好在自家就是做綢緞布匹生意的,衣料倒是從來都不差,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她的肚皮眼看著大了起來,先前的衣服自是穿不下,又是夏天來了,便趕製了一批夏季輕薄的衣物。

  蘇刺史此番設宴的地點是在太湖上,晚上上船赴宴,想必是要弄得很晚,為了避免精神不濟,嫿貞下午足足的睡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時分,才隨著樓洛書一同乘車前往。

  直到上了船,嫿貞才知道,說是將晚宴設在船上,其實便是花船,雖然太湖上的花船不比秦淮河,可是,既是蘇州刺史設宴,便是蘇州最有名的秦樓楚館,派出了極受人追捧的花娘前來助興,她挑眉看了看樓洛書,這廝叫她來不光是為了幫忙擋酒的吧,只怕更重要的是為了擊退那些花樓裡的姑娘吧。

  相處了這麼久了,對他這個人自然也有所瞭解了,別瞧著他在商場上大殺四方,圓滑得不行,其實骨子裡就是個傲氣到家的傢伙,披著那層商人的皮,骨子卻是文人的傲骨,雖不說看不起那些個花娘,卻也是瞧不上一般的女子的。若是真碰上一兩個有才情,說不準他還會稍稍側目一下,可是,眼下這些據說是蘇州最有名的青樓裡的花娘,卻也是渾身上下充滿了市儈的味道,何曾見到一絲的才情。

  當然,最最重要的一點,這廝不喜歡胭脂花粉的味道,而那些花娘身上胭脂的味道,都能將夏夜的蚊蟲熏個半死,可見那味道有多重了。樓洛書不喜歡香粉的味道,或者說是對這些個味道過敏,當她發現的時候,還真是吃了一驚。

  那日她在院子裡歇息,坐在了一株杜鵑花旁邊,起身的時候,被裙子絆了腳,又跌坐了回去,身子還壓在了那盆花上,那個時候,正是杜鵑開得艷麗的時候,她當時見自己的衣服沒有弄髒,也就沒有換下來,結果,他晚上回來,習慣性的摟著她,將頭擱在她肩上的時候,正好附著在她肩部衣服上的花粉讓他噴嚏打了一整個晚上,最後還是請了大夫來看過,煎了藥喝了才緩過來。

  她當時就在想,要是哪天這傢伙惹自己不高興了,就在自己身上多抹些脂粉,都能讓他好生吃上一頓排頭了,只可惜,這傢伙的鼻子特靈了,但凡她在身上多抹些脂粉,他一定叫她先去清洗乾淨,甚至還威脅她,若是不自己清洗乾淨,他便要叫府裡的老媽子押著她去洗澡。在他無恥之極的威脅之下,她也只好放棄用香粉來整治他的念頭。

  船上其他的人見樓洛書帶著自己的夫人一同來赴宴,都吃了不小一驚。這樣的場合,通常都是不帶女眷的,談完正事之後,他們便各自帶著自己看中的花娘,去逍遙快活,自然是不會帶著妻妾前來,哪裡知道樓洛書這人竟然不按牌理出牌,居然會帶著自己的夫人同來,而他的夫人眼下還懷著身孕呢。

  樓洛書沒有理會船上一干人等的側目,帶著嫿貞撿了個位置坐下,為她倒了一杯溫水,那桌上的佳釀卻是連碰都沒有碰一下,這孕婦忌食酒,他自是一分都不會讓她碰的。

  「沒想到樓老闆居然帶著夫人一同前來,真是失敬了。」一名富商端起面前的酒杯,朝樓洛書比劃了一下,然後喝了一口。

  「古老闆有禮。我這夫人,聽說今晚蘇刺史設宴,非要來瞧個熱鬧,纏了我好些天,家裡現在她最大,我拗不過她,只好帶著她一起來了。」樓洛書狀似苦笑的回敬了一杯,不過在嫿貞裝模作樣的瞪視下,卻只入口了一小半。

  「沒想到啊,沒想到,平日裡微風八面樓大老闆,在夫人面前,居然處處陪著小心不說,連酒都不敢喝了。」

  那古姓商人明著是調笑,實則是羞辱,在這古代,懼內畏妻可不是什麼好聽的名聲,樓洛書跟人在生意場上拚殺的人,許多時候,還真是少不得要有幾分硬氣手段,若是擔上這懼內的名聲,只怕,多少要受人掣肘。帶著她一同前來,果真是有利必有弊啊。

  「古老闆這話可就不對了,我家三郎這是心疼我,也是為諸位著想,我如今有孕,稍有古怪一些的味道,就會聞著不舒服,弄不好還會吐,今天是刺史大人設宴款待大家,若是我聞見了古怪的味道,當場吐了的話,只怕刺史大人也會不高興,更是會掃了大家的興致,這又何必呢,你說是吧,古老闆?」

  許多時候,男人不方便回話,而女人卻是不受限制的,比如此刻,若是樓洛書前來說這番話,只怕會讓人覺得他在狡辯吧,更是回坐實了他懼內的名聲,可若是由她來說,便成了他是為了容忍她這個孕婦,為了顧全大局,不掃大家的興致。誰讓他剛剛重點突出了她是孕婦這一點呢,誰都知道,跟女人是沒有多少道理好講的,尤其是懷孕的女人。這些個男人們便是不在乎自己的妻子,總不能不在乎他們的子嗣。

  說穿了,她現在就是仗著自己孕婦這個身份,讓人家拿不出話柄來,一群商場上的大老爺們,總不好跟個孕婦計較,便只能看著她乾著急。她見那古姓商人不吭聲,裝作不解的道:

  「莫非,古老闆很想看我吐出來?所以,這才費勁了心思逼著我家三郎喝酒?」

  這個罪名可就嚴重了,嫿貞這麼一說,眼下誰敢故意惹得她吐出來,那不是擺明了要掃蘇刺史的興致麼,那古姓商人,原是想藉機嘲弄樓洛書一番,哪裡會想到,這樓洛書的夫人竟是長著這麼一張伶牙俐齒。被嫿貞這麼那話一堵,便只能訕訕一笑。

  「咳咳,婦道人家,胡說些什麼,不想立馬被我送回去,就老老實實的看看歌舞。」樓洛書見那古姓商人一臉訕笑,將到了嘴邊的笑意壓下去,假咳兩聲,狀似惱火嫿貞的出言不遜,實則是朝著她一陣擠眉弄眼,就差沒有拍手叫好了。別說這古姓商人不會再來勸酒,便是其他人,只怕今晚上大概也不會再來勸酒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37 PM

六十五章

  樓洛書裝著斥責,實則一陣擠眉弄眼之後,這才掛起一張無害,並且帶著些許歉意的笑臉,朝著古姓商人抱拳,道:

  「古老闆見諒,內子平日在府裡口無遮攔慣了,剛剛若是言語上衝撞了古老闆,還請古老闆看在樓某的面上,不要與她計較,樓某自罰一杯,代她向你賠罪,。」說罷,端起桌上的酒杯,將其滿上,然後朝著那古老闆做了一個敬酒的姿勢,便悉數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就。

  樓洛書此舉算是給足了那古老闆的面子,商場上混跡已久的他,自然知道樓洛書這是尋了一個台階,讓兩人都不傷面子往下走,自然是忙不迭的順勢而下了,心裡則是暗歎,這樓洛書本就已經夠厲害了,如今娶了個老婆,卻也是這般厲害,保不齊在家裡是要各不相讓,戰火不斷,想著想著又覺得樂了。光是想像樓洛書在家中處處吃癟的那副樣子,都叫他剛剛憋著的這口氣順了不少。

  「你們都到齊了,看來是我來遲了。」蘇刺史的聲音在艙門口響起,話音剛落,所有人都跟著起身,就見那身材壯碩的蘇刺史從門口走了進來,然後朝著船艙裡的各個商行的老闆抱了抱拳。視線在掃到嫿貞身上的時候,明顯愣了愣,然後又有幾分瞭然的朝著他們點了點頭。

  跟眾位老闆打過招呼之後,蘇刺史也尋了一個位置坐下,然後才笑著道:「我倒是沒有想到,樓老闆居然帶著夫人一同來了,這一船的大老爺們的,怕是樓夫人會不習慣吧。早知道這樣,我也應當帶著我夫人一同過來,這樣還能給樓夫人做個伴。免得怠慢了夫人。」

  嫿貞見這蘇刺史一來,竟也是拿著她來說事,不由得覺得有些奇怪,她的出現真的有那麼不可思議麼,不解的看了看樓洛書,他卻沒有給出任何答案,嫿貞見所有人都在瞧他們這邊,只好掛起公式化的笑容道:

  「大人說笑了,刺史大人設宴,嫿貞能前來見識見識,已經算是十分有福了,何來怠慢之說。」

  「呵呵,夫人不見怪就好。大家喝酒,大家喝酒。」蘇刺史似乎也不想跟嫿貞多做糾纏,連忙轉移了話題。一時之間,杯籌交錯,眾人紛紛飲下手中的酒液,就連樓洛書也不能倖免。幾輪酒喝下來,有幾個酒量差的,此時已經快要喝掛掉了。

  「樓老闆,我聽說,最近這幾個月,你們商行出了一些麻煩,有人鬧事,說你們欺詐,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一番酒喝下來,不知是誰突然提出了這件事,讓樓洛書和嫿貞立刻成為了全場的焦點,終於開始進入今晚的重頭戲了。

  自古商人的地位就低下,即便是開放如唐朝,商人的地位也僅僅只是漲高了一點點而已,從本質上來說,還是屬於賤籍,生來就要低人一等。所以,即使是你白手起家,有萬貫家財,也是為人看不起的,跟現代什麼都朝著一個錢字看,簡直沒有辦法比下去。

  那蘇刺史見到有人這麼問,也不開口,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今晚上他設宴款待這些人,本就是宴無好宴。他倒是想叫這些人狗咬狗一嘴毛,他只需要看最後誰給他的利益更大,那麼,最終的人選才會決定哪些人。而其被他無情刷下去的那個人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嫿貞不做聲,只是看著樓洛書,這個場合這個時候,不是該她開口的時候,而且,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只是在桌案底下,伸手握住了他微涼的手,用自己的方式,給他鼓勵和支持。樓洛書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後笑得一派淡然,朗聲道:

  「確有其事,不過,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在背後想要中傷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畢竟樓家連續幾年都拿到了皇家用度的經營權,不過,我也不畏懼他們就是了,以刺史大人的斷案能力,我自相信刺史大人會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還我一個公道。」

  他不輕不重的拍了蘇刺史一記馬屁,哪怕他其實心裡有數,這件事情上,之所以會引起那麼大的事端來,跟這位蘇州刺史的可以搪塞絕對脫離不了關係。尤其是這段時間以來,他甚至都很少到樓府去找綠紗,就可以看出,他現在只怕動了別的心思了,更甚者,說不定,在後頭推波助瀾的,就是這文刺史大人。

  若是沒能被他尋到一個紮實的錯處,這蘇刺史倒也還不敢動樓家,樓家在京城也還是有些關係的,而且,樓家每年奉送給他的那大筆的財富,若不是有人用更大的財富作為誘惑,以蘇刺史的為人,倒是也不會輕易的就動了每年供給他大筆私下花銷的樓家的。頂多也就是隔岸觀火鬥,兩面都不鬆手就是了。

  「那是,刺史大人一向秉公辦事,自然是不會冤枉好人的。」一個錦袍男子,似笑非笑,語氣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是人都能聽出話裡對樓洛書的針對。

  嫿貞不解的看身邊的人,這個是商場上的敵人?是想趁火打劫的?

  「原來是岳老闆,許久不見了。」樓洛書捏了捏她的手,同樣也似笑非笑的看了那岳昇一眼。

  嫿貞聽到他喚那名男子岳老闆,姓岳的,她所知道的就那麼一位,瞧著個男人的年紀,岳玲的兄長?輕輕佻眉,這岳昇倒是長得不錯,可惜說話陰陽怪氣,笑得也頗為邪氣,一看就知道為人處事不是什麼正派作風。跟這種人打交道,定要十分小心才好。

  「樓老闆客氣了,舍妹前段時間到府上打擾樓老闆和夫人了,她那個性子,也真是鬧騰了些,父母又慣著她,少不得要給兩位添麻煩了,真是抱歉啊。」那岳昇一邊搖了搖手中的扇子,一邊道,彷彿岳玲前段時間真的只是在他們家小住了一段時間。

  嫿貞對於這個岳昇及其沒有好感,感覺像是碰到了一條陰險的毒蛇。不過,她又覺得十分疑惑,既然岳昇能夠坐在這裡,與一群蘇州的大老闆們一起爭奪皇商的經營權,那麼岳家居然還捨得將岳玲嫁過來給樓洛書當妾室?難道不應該尋一門更好的人家,將她嫁過去當正房麼?

  「我倒是沒有想到,去年還在外打拼的岳老闆,今年就已經能坐在這裡來了,在座的課都是蘇城的大老闆了,隨手拿出一家店舖來,都是蘇城裡說得出名號的,岳老闆能與各位同席,真是好本事才是。」樓洛書一邊算是回答了嫿貞的疑惑,一邊呆著些許的諷刺,這個岳昇也不過就是上次跟著樓河圖去西域跑了一次商,投機倒把帶回來許多的西域的稀奇玩意,到京城倒賣,轉了一大筆,如今便可以坐在這裡,跟他來叫板了。

  嫿貞聽著,倒是有了幾分了悟,原來說白了,就是一隻白眼狼,跟他家的妹子是一個德行,她自問岳玲住在樓家的那段時間,對她也算是不錯了,結果,人家跑來勾引設計她的丈夫,而這做兄長的,還是跟著樓河圖一起跑商,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今天卻坐在這裡反過頭來想要咬樓家一口了。

  「呵呵,風水輪流轉,我岳昇也算是交了好運,這便發達了不是。」岳昇如是道,他可不認為樓家對他有多大的恩惠,若不是他有眼光,挑選中了那些好貨,便是樓河圖領著他去了西域又如何。那樓河圖也不見得就真有多大的能耐,連他都瞧出那一批琉璃製品的價值,樓河圖卻是偏偏用他自己帶去的那些貨物換了西域的布料。活該他們樓家這一趟要虧本,活該他岳昇能爬上來。

  「兩位都是我蘇城有名的大老闆,今天來也是為了商討一下今年皇家供應商號的歸屬權,旁的那些就不必再說了。今年皇家對貢品的要求十分高,而且,對數量的要求也十分大,說不準,這歸屬權一家還拿不下來,少不得到時候要合作而為,現在,就請各位好生思量一下,究竟是否有能力吃下皇家要求的數量吧。」

  蘇刺史笑呵呵的抬手阻止樓洛書和岳昇繼續糾纏,派人將一份單據分發了下來。

  單據入手,便是連樓河圖都皺起了眉頭,今年皇家對貢品的量要求真是太大了,便是樓家這樣的蘇城第一大商行,也有些吃不準,是不是能夠拿下來,看來,那蘇刺史確是想再招攬一家,甚至是幾家一同來分這杯羹。

  嫿貞注意到,在場的不少人面上神色都有幾許變化,有跟樓洛書一樣皺著眉頭的,也有在看到單子上的數目時,眼睛一亮的,在她看來,那些皺著眉頭的的一定是大商行,若是讓別人加入,會分去他們的利益,可是若是自己吃下來,只怕又拿不下,而眼前一亮的,八成是些不大的商舖,但是,這次卻是有機會插足皇家供應權利,怕是很難不動心。

  商人地位低下,若是真想讓人另眼相看,又或者是能少受官府一些掣肘,並且獲得更大的利益和發展,莫過於走皇商這一條道路。





正文 六十六章

    從舫舟上下來,一路上,樓洛書的眉頭都緊鎖,此次的事情,真是超乎他的想像了,先前在船上,最後為了不讓人分走了他們樓家的利益,最大的那一塊利益,織造品蘇城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皇商地位,他不得不咬牙,擔下所有數量的貢品。

    這麼做其實是十分冒險的,這次他吃下了所有的數量,從側面來說,等於是將蘇城裡其他商戶借此機會走上皇商一道給人堵了。他也算是看出來了,那蘇刺史正是打算借此機會,來分了樓家的利益,拱其他人上位,今年只是跟人分攤,明年,說不定,這皇商的名額就花落他家了。

    那蘇刺史不敢明著動樓家,便使了這麼一個絆子,下了這麼一個套,等著他往裡頭鑽。

    這次的數量比之往年,要多了近一倍,按照他的計算,樓家的繡莊裡,能完成這批繡品的繡娘不出二十人,三個月後要拿出附和數量的繡品來,簡直是不可能,眼下只能迅速調集杭州那邊的繡莊,跟著一起出貨才行。否則,若是不能按時交出這一批繡品,別說是皇商,便是樓家整個一家人,都要獲罪。

    嫿貞看著樓洛書滿臉的愁容,心下歎息,剛剛在船上發生的一切,她可是瞧得明明白白,那岳昇在樓洛書應下一家承擔貢品的責任的時候,與那蘇刺史眉眼之間交流,怕是,這次在蘇刺史身後,挑撥的那個人就是岳昇吧。別人她不知道,那個岳昇,別說他妹妹岳玲跟樓家的恩怨,便是他自己,說話談吐之間,都帶著一股邪氣,這樣的人,決計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好人,是那種專門在人背後捅刀子的。

    人家設了一個套,朝你步步緊逼,那套你鑽吧,就套了你,你不鑽吧,你的領地就被別人一點一點的侵佔,直到最後沒有路可以退,人家還是要套了你。眼下也只能一拼了。樓家商行前段時間問題不斷,就是前兆,樹大招風啊。只是,她不太瞭解,之前都還好好的,為什麼現在蘇刺史要變換合作的對象,她不太相信,蘇城裡還有人能比樓家給他的好處更多。

    伸手握住樓洛書的手,嫿貞輕聲的道:「事已至此,再想別的也是沒用,咱們只能全力以赴,才能保得全家平安。」

    樓洛書反握她的手,然後將她攬進懷裡,他們現在除了全力以赴,沒有別的選擇了,不僅要全力以赴的趕製繡品,還要防範別人趁機陷害,樓家這次擋了許多人的財路,自然是不可能再從同行手裡得到一點好處和幫助了,只希望蘇杭兩地的繡莊聯合起來,能順利的趕製出這一批的繡品。

    車子?轆?轆的行走,卻讓嫿貞首次感覺到無比的沉重,像是有什麼東西悶在了胸口一般。撩起窗口的簾子,外面濕熱的溫度讓人喘不過氣來,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江南的雨季到了。

    一連下了好幾場的大雨,到處都是濕濕的,。樓洛書這短時間正是忙得昏天黑地的時候,而嫿貞只能在一旁看著他疲憊不已,還要分神來照顧她這個孕婦,當真是心疼的緊。為了讓他不為她太擔心,她只能照顧好自己,只有她照顧好自己,才是幫他最大的忙。

    李年早在他們回來的第二天一早,就帶了樓洛書的親筆書信,去往了杭州,他此次去的目的,不言而喻,值得高興的是,杭州那邊接到信後,就立刻調集了一批上好的料子,然後組織了一批繡娘,派人一同護送了過來,不過幾日功夫,樓家的繡娘就增加了一倍,全力以赴的趕製繡品。

    忙碌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是盛夏,樓府這一個月裡,所有人的話題,也幾乎都是圍繞著這次的事情,整個家裡都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期間,洛陽那邊莫家,也就是樓沁歡的夫家,派了人上門,送來了男方的庚帖,上面寫著生辰八字,在正式納採下聘之前,合八字是必要的一道程序,並且定好八月初,會上門來正式納采,行迎娶之禮。

    按說,一切都十分順利,可是嫿貞的心卻總是不安,儘管她也不知道究竟在不安些什麼,可是,這一段時間以來,她總是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既然那蘇刺史打定主意要跟樓家翻臉,又怎麼會輕易善罷甘休呢。

    果然不出兩天,就從洛陽傳來秘書丞寇大人,因為喝酒誤事,被罷了官。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李氏的臉都跟著黑了,誰人都知道,樓家之所以在蘇城立足,除了跟蘇州刺史打好關係之外,所仰仗的便是這位寇大人,秘書丞一職雖然是掌管文書,可是這位寇大人卻是交友廣闊的,這次居然會因為一個喝酒誤事的罪名被罷免了官職,裡面肯定是有很多的貓膩的。可是,卻也不是他們能夠去插手的,朝中的風雲一天一個樣,誰又能說得清楚。

    當寇大人被罷官的消息一傳入蘇城,蘇城裡所有的商戶都有了風雨欲來的感覺,但凡在蘇城裡有幾分底氣的人都知道,蘇城第一大商家,樓家的後台,就是遠在洛陽的秘書丞寇大人,樓家往年多少貨物,都是靠著這位寇大人上下打點,才順利的銷往全國各地,眼下寇大人一倒,樓家的後台也跟著轟然倒塌。

    那晚蘇刺史設宴,但凡宴會上的商戶,都是蘇城裡有名有姓的,能在蘇城裡立足,自然是有幾分本事的,聽到這樣的消息之後,立刻就聯想到了蘇刺史這次繞了多大一個圈,想讓樓家將皇商的地位讓出來,更甚至,這背後蘇刺史見樓家後台已倒,馬上就想著要更換一個合作對象,而樓家的萬貫財富,在蘇刺史眼中,立刻就變成了一塊失去了任何護衛的肥肉。

    一想到樓家這幾年來,每年給蘇刺史私下裡奉送的錢財,如今卻是成為了人家急欲要收歸囊中的目標,那些看清楚情勢的商戶都不由得暗自歎息,他們這些商人的地位真是低下,碰到官府,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勢大如蘇城樓家,如今也快要扛不住人家有心的刁難。

    樓家小花廳裡,失去了平日的輕鬆氣氛,每個人都是一臉的凝重,洛陽傳來的消息,真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樓家一直能在蘇城立足,並且讓那蘇刺史有所顧忌,都是因為寇大人的原因,如今,寇大人一倒台,那蘇刺史立刻就夥同岳家一同來設局,明顯是盯上了樓家的萬貫家財。

    「三郎,你看如今這事,究竟怎麼辦才好?」李氏終於安奈不住,樓家能有今天,多虧了李氏多年盡心的執掌樓家,讓家裡的男人們出去沒有顧及的拚搏,然而,一向冷靜的李氏,這次也冷靜不下來了。

    「這事現在說不好,寇大人原先那職位,按說,是怎麼也影響不到的,如今竟因為一個喝酒誤事的罪名,便被罷了官,無非有兩種可能,一是,朝中黨派之爭,寇大人被捲了進去,正是因為他那官職不上不下,又不是重要的位置,所以被人踢了出來成了替罪羊,二是,他真的是因為喝酒,誤了上面的大事,才獲罪的。不過,依我看,前一種更加有可能。無論是哪一種,眼下,對我們都是十分不利的,沒有了仰仗,那蘇刺史擺明了是要動咱們家的。」

    樓洛書揉了揉額角,他最近本來就已經是忙的焦頭爛額,如今寇大人一倒台,他們家有好幾條通商的道路,原先因為寇大人幫忙上下打點,一直暢通無阻的,現在貨物卻莫名被扣了下來。若是不能按時交貨,只怕賠付的錢財都將是一筆巨額的款子。更不要說眼前今年冬季上貢的那一批繡品了。那原先就是人家給設的套,眼下就更是分不出人手來去解決那些被扣的貨物,真是讓人頭疼了。

    「那那些被扣的貨呢?就不管了?那些買家可是咱們家多年建立的合作對象啊,每一筆都是上十萬,甚至是上百萬的大單,若是三郎不去,真要賠款,只怕就能將咱們家給掏空了。」一直沒有開口的樓沁歡皺著眉頭問。她雖然平時不怎麼管事,但是也好歹跟她娘學了幾個月的帳了,對於自己家裡的一些生意,多少有些瞭解。

    樓沁歡的話一出口,頓時所有人都閉上了嘴,沉默的氣氛,使原本因為天氣而沉悶的空氣,更是顯得壓抑了幾分,樓家多年打拼才有今天,突然之間,竟有了倒塌的危險,怎麼能不讓人覺得心慌。

    「依我看,咱們必須分出一個輕重緩急來,冬季的繡品是絕對不能出問題的,那一個弄不好,就是要掉腦袋的事,所以,三郎你絕對不能離開蘇城,家裡必須有個能做主的人在才行,至於那些被扣的貨物,咱們可以派商行裡的管事先去看看,究竟是什麼情況,若是可以,盡量想辦法將問題解決,盡早交貨,若是實在不行,也只能做好賠款的準備。」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38 PM

六十七章

    「再說,離交付貢品的時間只有不到一個月了,你這一趟過去,少說也要一個多月,若是事情處理的不好,只怕還要耽擱更久,到時候,誰去交付貢品,咱們家可是就剩下一群婦孺了,莫不是叫二房的大哥去?」就算是讓樓齊鳴去,人家還不定會願意呢,這個時候,誰不知道樓家的貢品是燙手的山芋,那蘇刺史明擺著一定會刁難他們家,怎麼應對還是問題呢,何況那樓齊鳴還從來沒有在商行裡做過一天的事,對自家的東西可說不出那麼個三五道道來。

    人家明顯是想對付他們來的,家中這個時候若是還沒有一個能主事的人在,只有一群婦孺,這些個事情,哪一樣不需要一個男人去主事,若是那批貢品再出個什麼問題,只怕,他就成了畏罪潛逃了,到時候情況只怕會更糟。

    嫿貞的話一出口,小花廳裡的幾人,都跟著皺眉,她說的確實是在理,如今,這蘇刺史明擺著是要動樓家的,那這一批的繡品就決不容有失,否則便是中了人家的圈套了,至於樓齊鳴,他們倒是不介意讓他來主事,眼下畢竟是到了關鍵時候了,也顧不得家裡那些小矛盾了,都是一家人,便是大房二房的,可也都是姓樓的,可是,他從來沒有接觸過商行裡的事,更何況是交付貢品這樣的事,只怕應付不過來。當初二房那邊的分出去的一部分產業,也因為樓齊鳴無心打理,而一直是沈氏在處理,樓齊鳴連自己的產業都管不了,更不要提大房這邊樓家主心骨的產業了。

    而那幾筆被扣的貨物,合作的對象都是大戶,也是老客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的,就想樓沁歡說的,要支付的賠償,也絕對不是小數,極有可可能就此一舉,便讓整個樓家傾然倒塌。只怕他就更加應付不來了。家裡另一個能處事又熟悉情況的樓河圖又出了門,要到八月底才會回來。可真是能急死人了。

    「眼下只能這樣了,派幾個咱們家最大店舖的掌櫃親自去處理那幾批被扣下的貨物,讓他們想辦法,能拖就拖吧,咱們這邊先全力以赴的解決貢品的問題,那邊誤了事最多不過時賠款,這邊要是誤了事,弄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樓洛書皺著眉頭道,顯然已經將輕重緩急分了出來,甚至做了丟車保帥的準備,捨棄大部分的家財,盡量保住家裡人的平安。

    樓洛書拍案定板,眼下先解決貢品的事。家裡的人也幫不上什麼忙,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照顧好自己,不讓他再操多餘的心思。

    就在他們商量著該怎麼處理這次的事情的時候,李年白著一張臉跑了進來,原本有許多的話要說,結果,看到小廳裡坐著的人,卻半響也吱聲不出,只是嘴巴一直在喏喏的砸吧著。

    能把一向處事都幹淨利索老練的李年都弄成這樣,肯定是出了大事了,樓洛書臉色一沉,心也跟著一沉,眼下能讓他急成這樣的事,除了那一批正在趕製的貢品,他想不出還能有什麼別的事了。偏偏李年現在竟是急得不知道要如何說話了,只得大喝一聲:「說!」

    李年被樓洛書一聲大喝吼得渾身一個激靈,然後才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哆哆嗦嗦的道「剛剛繡房裡的師傅來報,說這幾日連著下了好幾天的大雨,原先堆積在庫房裡的絲綢因為房梁年久失修,破了一個大洞,遭了水泡了,眼下全都不能再用。」

    「什麼?」李氏蹭的一下從矮凳上站起來,絲綢泡了水,那可就不能再用了,這可如何是好,便是有足夠的繡娘,又上哪裡去找那麼多的上好的絲綢來繡。這是連老天都跟他們家過不去啊,這不是雪上加霜是什麼。一陣氣沒有順上來,李氏眼前一黑,便不知道事情了。

    「大家!」「娘!」

    一屋子的人,隨著李氏突然的昏了過去,都嚇得夠嗆了。李年見狀,連忙往外邊沖,去請大夫來。而樓洛書則是將李氏一把抱起,就往廂房裡沖,樓沁歡和嫿貞緊隨其後的跟著。

    屋漏偏逢連夜雨,家裡頓時亂作一團。

    等到大夫來瞧過之後,施了針,開了藥,然後讓下頭的家丁跟著去拿藥回來,煎藥,直到李氏醒來,一大家子人使勁安慰她,緩和了她的情緒,到藥效起作用,她安靜的睡了過去,都已經入夜了。

    回到自己房裡,嫿貞只覺得今天這一天簡直就像是在做一個很長的惡夢,直到現在她都還沒有能夠清醒過來,不過才一天而已,家裡的事情,居然就這麼多,情況也變得這麼嚴重了,她之前一直擔心那批貢品,也終於應了她不安的感覺,果真是出事了。

    樓洛書剛剛從書房過來,手中拿了一隻木盒,看見嫿貞還沒有睡,知道她多半是擔心得睡不著,也只能苦笑,也罷,他正巧還有事情要交代她,沒睡也好,不然還要將她弄醒來,明天還不知道會是一場怎麼樣的硬仗要打,今晚該做的準備,該交代的總歸是要交代清楚的。

    嫿貞見他拿著盒子,像是有事要說,便打起精神來看著他。樓洛書只是將手中的盒子遞給她,然後道:

    「這盒中是幾張地契,是我私下裡以你的名義購置的私產,不屬於樓家,將來樓家若是真有什麼事,起碼不至於沒有容身之處。那些地上繳的租子,每月會定期送到城南那間莊子裡去,這可是咱們家最後的保障,你好生收著。」

    「有這麼嚴重嗎?」嫿貞臉色發白,整個事情沒有人比他更瞭解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他如今連這樣的招都使出來了,可見情況真的是到了很壞的地步了。

    「還沒有到那一步。」樓洛書見她臉色都白了幾分,連忙在她身邊坐下,將她攬進懷裡,用力抱著她,安撫著她,過了片刻才接著道:「我也不希望會有那一天,只是,未雨綢繆總是需要的,眼下,咱們家的情況可以說是風雨飄搖,朝不保夕了,這麼一大家子的人,總是要吃要喝的,我總要留些後手才行。」

    他說完,頓了頓,用臉摩挲了她的臉頰一陣,直到感覺她微涼的面上有了幾許溫度,才接著說:「娘那裡,你今天也看到了,我不敢再刺激她,而沁歡,她到底年紀還小,而且也沒有什麼處事的經驗,眼下,我能放心交代的人也只有你一個,事情糟不糟糕,我不敢說,但是做最壞的打算,該交代的交代了,家裡能有所保障了,我在外面做事也比較能夠放心些。」

    「我明白了,你放心,我會收好這些地契,希望我能永遠收著它,沒有用到它的一天。」但凡需要用到最後的保障了,那麼代表事情的發展已經到了最壞的地步,他們已經沒有路可以退了。

    「你明白就好。我也同樣希望它們永遠都不會有被用到的那一天。」樓洛書鬆開嫿貞,親眼看著她將那木盒收起來,總算稍微安心了一些,這些私莊私地他從前段時間開始,就在悄悄的購買了,自從她的兄嫂上門,最後鬧得不歡而散,他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勁,尤其是年前他新婚當日就去了洛陽,當時在洛陽,他就感覺到時局有些說不明朗了,心裡就有了計量。

    後來,看著她將地契送給了兄嫂,他便想了這麼一個法子,以她的名義,私購了幾個莊子和幾塊田地。以她的名義私購的這些產業,是屬於她的私房,便是將來樓家因為這次的事情而獲罪,要抄家,起碼她那裡還有能養活這一家子的資本,不至於要流落街頭。

    這些田地和莊子,有幾個是在蘇城,還有幾個是在杭州,若是將來那蘇刺史卯足了勁要跟他們過不去,那他們將很難在蘇城過活,自古民不與官鬥,到時候也只能被迫離開,起碼杭州那邊還能有他們住的地方。

    總之,他把能想到的退路都給他們想好,這次寇大人一倒台,蘇刺史對他們家步步緊逼,也許是看中了他們樓家的那一筆巨大的財富了,他們每年給蘇刺史送的錢財,又怎麼會有將這一大筆的錢財拽在自己的手裡,來得要更加有吸引力呢,尤其是當樓家仰仗的後台現在也沒有了,還有什麼是能夠阻擋他來霸佔樓家財富的阻礙呢。那蘇刺史也算是步步為營,小心算計,下了一個大套,只等他們上鉤了。

    「早些休息吧,你也不要想那麼多,離交貨還有一段時間,我會再想辦法的,咱們一定能渡過這次的難關的。」樓洛書見嫿貞臉色依舊不太好看,也知道他剛剛的話有多沉重,過於憂思對孕婦的影響不好,看著她微微有些隆起的肚子,今天一天,她都沒有吃什麼東西,更沒有好好休息,這樣下去,只怕會撐不住。

    「嗯。」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嫿貞也只能點頭,不能再讓他為了自己而傷神了。





六十八章

    累了一天,嫿貞這一覺躺下去,再醒來,就已經是隔天近中午時分了。待她起身,只覺得自己這一覺睡下來,分外疲倦,一點也沒有休息好了的感覺。紅娟只是強扯起一抹笑容,說她肯定是夜裡睡覺的時候,踢被子,被樓洛書裹成了粽子,無法動彈,才會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的,還央著她再去睡一陣,說是這陣子她也沒有休息好,而且如今她身子重,李氏那邊自然也不會讓她再去陪著用早膳。

    嫿貞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心裡頭想著昨天的事,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來,總覺得一種深深的不安徘徊在心頭。越是這樣,她就越是坐立難安,更別提還能睡得著了,既然已經睡不著了,她也就不再在床上賴著,索性起來,用青鹽漱口之後,又吃了一些東西,然後才慢慢的踱著步子,往李氏住的廂房走去。

    孕婦呢,不能長期站立,不能勞累,可是完全沒有運動也是不行的,所以,她每天都會堅持到院子裡走走,或者是到婆婆李氏那邊去討教一些養兒育女的心得,雖然她是現代穿越的靈魂,許多孕婦的常識她都知道一些,可是,真正涉及到養育兒女,那還是兩眼一抹黑,完全在狀況外。多問多學總是有必要的。

    進門之後,婆婆李氏已經在查看賬務,見嫿貞來,也只是勉強笑笑,臉色還是很難看,嫿貞連忙在她身邊坐下,然後道:

    「大家,你的臉色還是很不好,怎麼不多休息休息,還看這麼傷神的東西,若是急的話,這些還是讓我來看吧,」說罷,還將李氏手中的賬本拿開。

    「我也沒有怎麼樣,昨天就是那一口氣沒有順上來而已,你不要想太多。倒是你,現在懷著孩子,更加不能操勞,天氣又這麼熱,你多歇著才是。」李氏牽強的笑著,家裡最近正是多事之秋,唯一還能讓人有所安慰的,大概也只有這個媳婦肚子裡的孩子目前還十分健康的成長著。

    「大家,我很好,孩子也好,我們大家都會好的。」嫿貞說著安慰的話,就連自己都覺得這話在眼下來看,真是十分蒼白的,可還是不能不說,人總是會期待著奇跡的發生。

    「是啊,我們一家人都會好好的。」李氏點頭,拉著嫿貞的手,拍著,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少夫人。」紅娟從外頭進來,走到她面前道:「你廚房裡不是還燉了雞湯麼,火候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瞧瞧?」

    「雞湯?」嫿貞先是一皺眉,她今天睡到近中午才起來,哪裡有時間去燉什麼雞湯來的,疑惑的看紅娟,只見她面上神色有異,連忙作出一副恍然的樣子來,道:「對,雞湯,我差點都給忘了。我這就去看看。」說罷就要起身。

    「等等,怎麼先前沒有聽你提起,你燉了雞湯?」李氏顯然也注意到了紅娟有些異常的神色,這些天下來,就沒有一件順心的事,眼下他們這明擺著是有事,不想告訴她,她只是這幾天人不太舒服而已,可還沒有老糊塗。

    「我,我自打懷孕以來,記性就不大好。常常做事丟三落四的。所以——」嫿貞被李氏叫住,心頭一跳,她這個精明的婆婆,可不好應付,最重要的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自己都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是嗎?我也坐了許久了,正好也該起來走動走動了,我跟你一起到廚房去瞧瞧?」李氏挑眉,說罷,從矮凳上起身,看得紅娟和嫿貞面面相覷。

    李氏見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在幾案上一拍,臉色一沉,喝道:「說,究竟是什麼事,要瞞著我?是不是三郎,三郎他出事了?」

    嫿貞也看著紅娟,雙手捏得死緊,指甲都掐到自己的掌心裡去了,道:「娟兒,你說,是不是三郎出事了?」

    紅娟見滿不過去了,只得點頭,然後道:「剛剛李年回來說,今天一早,三郎去鋪子裡,蘇刺史就派了人來請他們到府衙去,等他們到了府衙,那蘇刺史質問三郎,是不是用來繡貢品的布料受了損失,三郎沒有想到,消息居然這麼快就被蘇刺史知道了,只得點頭稱是,結果,那蘇刺史二話不說,就命人鎖了三郎,關了起來。只派了李年回來傳話。」

    「什麼?」李氏聞言,大驚失色,就連嫿貞都霎時白了一張臉蛋,身形都跟著不穩起來。還是紅娟見狀,反應的夠快,才堪堪扶住了她。

    「李年,你給我進來。」嫿貞穩住身子之後,衝著門口大聲喝道。

    「少夫人。」一直守在外面的李年聽到嫿貞在屋裡大喝,知道多半是瞞不過老夫人了,歎了一聲,連忙往屋裡走。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完完整整的說一遍。」李氏扶這幾案坐下,看到李年進屋,連忙問道。

    「老夫人,少夫人。」李年看了看嫿貞,見她點頭,連忙將事情又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樓家這陣子也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事就沒有斷過。

    嫿貞逼著自己冷靜下來,眼下家裡能主事的就只剩下她和李氏,李氏顯然是被這個消息打擊得有些六神無主了,李氏雖然平日裡厲害,可也就是在家裡逞逞能,真要牽扯上官府,到底還是見識不足的。

    「紅娟,你扶大家到裡屋去歇著,讓萍翠好生照顧,李年,你去備車,我們去衙門。」不管怎麼說,就是犯了罪,還有探監一說吧,何況,這離交付貢品的日期還沒有到,怎麼能說將人鎖了就鎖了呢。

    「什麼?少夫人,你要去衙門?」李年也嚇了一跳,直接找上衙門去,似乎不太妥當吧。

    「對,我要去衙門,你趕緊去準備。」嫿貞點頭,這趟衙門是必定要去的,而且,可以的話,她還想要將人從衙門裡撈出來。

    「那少夫人,要不要去請個狀師來問問情況?」李年琢磨著要去衙門,而少爺又被人家給關了起來,他們這一屋子的人,又有幾個人知道輕重的,到時候別從哪裡下手都摸不著頭腦。

    「不用了,眼下,這還算不得官司,而且,這個時候,怕是蘇城裡也沒有哪個狀師敢接咱麼家的這檔子事,畢竟這可是攸關貢品,弄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事,而且,我們是上門說明情況,至於貢品,在還沒有到日期之前,我們都還不能算是有罪,還是良民,沒有犯事,請什麼狀師。」

    嫿貞搖頭,眼下他們只能咬定還沒有到期限,就都不算是不能按期繳納貢品,不能算是有罪這一點,希望,那蘇刺史能看在樓家之前孝敬了他不少的銀兩的份上,能稍稍寬容一些,畢竟,這事要真是鬧開了,也不見得對他有什麼好處。

    李年見狀,連忙轉身出去準備車輛。

    嫿貞交代好李年之後,才轉身走到李氏的身邊,握住她的手,道:「大家,你放心,我一定盡力將這件事情處理好,就算是不能將三郎帶回來,也會讓他在衙門裡少受些罪的。」

    李氏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知道眼下不能耽擱,那衙門可不是個好地方,若是不提早打點一下,說不得要吃多少苦頭,而三郎那孩子,雖然是在外頭做生意,可是正兒八經的苦頭可也沒有吃過多少,衙門裡要動手,只怕他會吃不消。

    「事不宜遲,娟兒,你先送大家回房,等會來回來給我換身衣裳,還有,去賬房支二十兩。」嫿貞揉了揉腦袋,把能想到的都想一遍,然後一一交代。

    「不不,不用送我,你先去忙,先去處理三郎的事,我不要緊。」李氏見紅娟來扶她,連忙擺手,她便是在這裡再坐上一陣子也無妨,而且,她也只是現在還沒有晃過神來而已,等會,就能自己回去休息,眼下,還是去衙門重要。

    「那我這就去了。娟兒,我們走。」嫿貞也不勉強,眼下能早一點去衙門打點,樓洛書就能少受一點折騰,說完,連忙往房裡走。

    半路上,紅娟先繞道去了賬房,支取了銀兩,嫿貞則是直接回房裡,選了一件衣裳換了,等紅娟回來給她梳頭。等所有的準備都就緒之後,便急急忙忙的往門口趕,李年已經準備好車子在門口等著,見他們出來,連忙扶著嫿貞上了車,然後駕車往衙門的方向趕去。

    車裡,嫿貞努力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力圖讓自己冷靜,從剛剛起,她的肚子就開始有些微的不適,她知道這是因為過度的緊張,引起的子宮收縮,她必須冷靜下來,才能保證孩子不會有事。紅娟見狀,伸手緊緊握住嫿貞捏成拳頭的手,支持和鼓勵著她,從來都是家裡打轉,如今要上官府去,她也是忐忑不安的緊。

    「少夫人,到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39 PM

六十九章

    「少夫人,衙門到了。」

    車子在不知不覺中停下來,李年的聲音在外響起,嫿貞做了一個深呼吸,直到自己所有的情緒都穩定下來,這才這紅娟的攙扶下,下了車,李年見她們下車,連忙走到衙門口,將手中的拜帖送到衙役的手中。那那衙役瞥了一眼帖子,卻遲遲不肯進去通報。

    李年轉過頭來看了嫿貞一眼,見她點頭,便從兜裡取了一些碎銀子,順著袖子塞給那衙役,衙役挑眉,掂量了一下份量,才邁著步子,朝府衙裡走去。

    李年走回嫿貞的身邊,嘴裡唸唸有神,「真是狗眼看人低,那會少爺每次上門來府衙,這些兔崽子哪次不是巴巴的陪著笑臉,如今倒好,哼!」

    「算了,李年,咱們家如今今時不同往日,也怨不得人家勢力,若是不勢力些,又怎麼能在這衙門裡混得下去。」說穿了,不過是想趁機撈一把罷了,如今,只要是錢能夠解決的問題,那都算不得大問題,就怕人家是盯上了整個樓家,非要將樓家的財富全部據為己有才肯罷休,那才是真的麻煩。不過,便是再麻煩,只要人沒事,就什麼都好,錢財雖然重要,可到底是身外之物。

    「少夫人說的是,這就是一群勢利鬼。」李年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心裡上來說,到底還是不怎麼舒服的。

    「喂,你們,大人說,讓你們進去呢。」那受了李年銀子的衙役此刻從裡邊出來,站得老遠,就在那裡嚷嚷,像是怕他們聽不到,卻又不肯挪動步子,上前一些。

    「咱們進去吧,別忘了我們來的目的。」嫿貞小心的提醒著李年,同時也是在心裡提醒自己,千萬別衝動,幾次相交下來,她很清楚那蘇刺史絕對是個極難纏的人物,說不得等會自己會因為一時的衝動,反而將事情弄得更加糟糕。

    他們不是來喊冤的,也不是來告狀的,蘇刺史顯然也知道他們沒有請狀師,所以,沒有在衙門大堂裡接待他們,而是在後堂的小偏廳裡接待了他們。

    「蘇大人,民婦拜見大人。」嫿貞隨著衙役到了偏廳,等了一小會,就看見那蘇刺史穿著官服走了進來,嫿貞在心裡冷笑,這個蘇刺史好大的心思,在偏廳接待他們,看著是私交,可是他卻穿著官服二來,又是在告訴他們,眼下他是父母官,那些個攀親帶故的事最好是少做。當真是個道貌岸然偽君子。

    「我道是誰,原來是樓少夫人,坐吧,樓少夫人今日上門來,可是因為我將你家樓洛書給鎖了的事?」那蘇刺史滿意的看著嫿貞以民對官的態度,朝他叩拜,這個女人倒是個識相的,他在偏廳接待他們的意思,倒是給她摸準了,這樣也好,等會說話就不必太費心思了。

    「正是,民婦今日前來打攪大人,正是為了我家三郎的事來的。」嫿貞見他開門見山,也就不再繞彎,將自己的來意表明。

    「不知道大人緣何將我家三郎給關了起來?」嫿貞裝作不解,詢問道。

    「哼,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們樓家當初在船上,可是巴巴的將今年的貢品供應的活計給攬入囊中,如今本府得到消息,你們用來上貢繡品的料子昨夜裡遭了水,已經不能再用了,交不起貢品,我不將他鎖了,該去鎖了誰?」

    蘇刺史冷哼一聲,蘇州的地界上,只怕再也找不到那樣一批可以用來繡貢品的料子了,除了他手上留著的,已經交給岳家趕製繡品的這一批,哪家的商行敢給樓家幫助,樓家不能及時上交貢品,他可不能因為這個而丟了官帽。

    「大人此話差矣,我如果記得不錯的話,離上交貢品的時間還有半個多月,不過是幾匹料子受損而已,我樓家號稱是這蘇城第一大商家,又怎麼會連幾匹料子都沒有,有料子自然就能及時趕製繡品,又怎麼會有交不起貢品一說呢?」嫿貞笑著搖頭,哪怕心裡一驚嘔得吐血了,眼下也不是該得罪這姓蘇的的時候,哪怕他這明擺著是尋個借口要拿他們家開刀。

    「哦,你這話時說,你們樓家還有能夠繳納貢品數量的布匹,並且一定能按時上交貢品?」蘇刺史再度冷笑,若不是他安插在樓家的人來報,樓家的倉庫裡如今已經再也拿不出一匹能夠繡制貢品的布料來,他只怕還真是會被這個婦人給騙了,想不到這樓洛書倒是娶了一個好夫人,膽量這般的大。

    「正是如此,大人,既然我家依舊能按時交納貢品,我家三郎便不能算是有罪吧?那大人,是不是可以將他放出來,與我一同回去,好讓他盡心盡力的張羅那一批繡品呢?」嫿貞見機不可失,連忙將要求提了出來。

    「這可不行,僅憑你一人之言,我怎麼能相信,不如,你帶本官去瞧瞧你剛剛所說的布匹,本官再放人也不遲。」那蘇刺史當了這麼多年的官,自然是油滑得緊的,再加上心中篤定,樓家拿不出那一批繡料來,自然不會輕易答應。

    「這——」嫿貞沒有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來,當下就心裡直跳,別說眼下她找不出一批繡料來,便是有,這商行裡的事她也沒有插手過,又能帶著這蘇刺史上哪裡去看繡料呢。

    「這什麼,莫非你在哄騙本官,你們樓家根本就沒有那一批所謂的繡料?」蘇刺史見嫿貞猶豫,心裡更是確定她不過是借口,想要將樓洛書從牢裡弄出去罷了,呼喝起來,也就更加的理直氣壯。

    「大人。」嫿貞被他逼得後退了一步,腦子裡亂糟糟的,好半響才理順了思路,道:「大人,這繡料也不是說給大人看就能給大人看的,畢竟,樓家的倉庫有多處,我們也需要將繡料從各處的倉庫集中到一塊,才能讓大人看不是。不若大人給我們幾天時間,讓我們好從各個倉庫裡講繡料集中起來。」

    嫿貞小心的道,眼下是能拖就拖,不然,樓洛書撈不出來不說,只怕她還要擔上一個蒙騙官府的罪名,到時候若是連她也獲罪被關起來,只怕,樓家就真的是要完蛋了。

    「哼,既然如此,本官就給你幾日時限,讓你去搜集齊繡料,至於那樓洛書,等你們什麼時候將繡料收集齊了再說吧。不然,你們若是舉家逃了,本官上哪裡去尋你們。」蘇刺史也不步步緊逼,免得逼得緊了,怕他們狗急跳牆,真的不管樓洛書的死活,帶著樓家的財產舉家逃跑,樓家雖然是看中樓洛書,可是那樓家還有一個樓河圖呢,真要逃了,便是死了一個樓洛書,也不會斷了樓家的後。何況眼前這個女人還懷了身孕呢。

    「大人,既然大人這樣說,民婦也不勉強,不過,樓家商行裡的事,民婦向來不曾插手,如今我家三郎被大人扣下,事出突然,也沒個交代,大人可否讓我與三郎見上一面,也好聽聽看他有什麼話要說與我。」嫿貞值得哦啊今天想要將樓洛書從牢裡撈出來怕是不易了,只好退而求其次,能見上一面也好。

    「見面?」蘇刺史皺眉猶豫,這柳氏倒也是個聰明的人,而且頗為有膽識,若是讓他們見面,也不知會不會橫生枝節。

    「大人,民婦剛剛說了,樓家商行裡的事,民婦從未插手過,我雖然知道樓家還有貢品的繡料分散在各處的倉庫,可究竟在哪些倉庫,怕也只有我家三郎知道了,大人若是不讓民婦與三郎見上一面,民婦要想集中剩下的繡料,只怕就十分困難了,到時候若是交不起規定數量的繡品,只怕大人也——莫非大人根本就不著急貢品的事情?」

    嫿貞見那蘇刺史猶豫不決,連忙又道,而且,將最後一句話只說了半截,看似為他擔心,可是,卻也算是半威脅,若是他不讓他們夫妻見上一面,將來真要追究下來,她若是將今日的事說了出去,只怕這蘇刺史也少不得要落個辦事不利的罪名。是成是敗,也只能賭上這一把了。

    「哼,你少在哪裡胡言亂語,本官可不受你的威脅。」那蘇刺史顯然也十分明白嫿貞話裡的意思,當下便有幾分惱怒的喝道,不過轉而一想,雖然那寇大人倒了,可是這樓家這麼些年下來,跟洛陽那邊的關係,也未必就只有一個寇大人,只是沒得這麼鐵的關係罷了,若是將來真有人查這件事,想到這裡,才壓下心中的怒火,道:「未免你以後又諸多借口,便是讓你們見上一面又有何妨。」

    嫿貞見他鬆口,連忙拜謝。總算是能見到人了,這一趟也算是沒有白來。

    那蘇刺史想來是成竹在胸,又不想嫿貞去節外生枝,便喚來了衙役,帶著他們去見樓洛書。





七十章

    嫿貞帶著李年和紅娟,進了牢裡,本就昏暗不見陽光的地方,因為這些天連連下雨,更顯潮濕,連空氣中都泛著一股子的霉味。真是難以想像,樓洛書那樣的一個人,又怎麼能在這裡呆得下去,這樣的想法一上心頭,就更加堅定了嫿貞要想辦法將他撈出來的念頭。

    衙役打開牢門,嫿貞朝李年使了一個眼色,李年點頭,表示省得,便拉著那衙役到一邊去說話去了。見衙役走開,嫿貞才向樓洛書撲了過去。

    緊張了大半天,她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刻見到人而釋放出來,幾乎讓她有種虛脫的感覺。樓洛書連忙接住她撲過來的身子,也不顧還有紅娟在邊上,將她摟緊了,從早上被鎖了進來起,他腦子裡所有的想法全是家裡好不好,聽到他被關了的消息,娘是不是又昏過去了,她是不是也會受不了而昏倒,家裡是不是已經亂成了一團。

    想著想著,只覺得片刻都是煎熬。蘇刺史將他鎖了關起來,這一招真是將他打得措手不及,他雖然昨夜有交代嫿貞,將來若是真的出事,一定要照顧好家裡的人,還給了她莊子和地契,做好了未雨綢繆的準備,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出事的這麼快,居然在隔天,他就被關了起來。

    「家裡都好,大家她沒事,我也沒事。我們都會沒事的。」像是知道他想問什麼,嫿貞靠在他的肩上,輕輕的低喃,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嗯。」樓洛書也只是更用力的摟著她,直到好一會才放開。

    「我們現在怎麼辦?」嫿貞看著他,只要有他在,她就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再也沒有了之前與蘇刺史對抗的急智,只是全心全意的相信這個男人,一定有解決問題的方法。

    「你先給我說說,你怎麼會來牢裡的,那蘇刺史怎麼會放你進來的。」樓洛書自打被關進來,就對外面的情況兩眼一抹黑,什麼也不知道,眼下正好嫿貞來了,自然要藉機好好的瞭解一下情況。

    嫿貞拉著他在一旁的石階上坐下,這牢裡有一塊石階,是給犯人睡覺用的,她這才想起這陰雨綿綿的天氣,又是潮濕不已的地方,便是那蘇刺史不對樓洛書用刑,只怕也會得風濕之類的病,連忙喚來紅娟,道:

    「娟兒,你現在叫上李年,立刻駕車回去,拿一床被子,還有幾件衣裳,再帶一小壺酒來。」眼下旁的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照顧好他的身體。

    「我這就去。」紅娟聽了嫿貞的話,知道這牢裡不比家裡,又陰暗又潮濕的,而樓洛書還不知道有多久才能被放出來,自然是要小心的照顧的。說罷,就立刻出了牢房,往外頭走去。留下嫿貞和樓洛書兩人獨處。

    「這裡可不比家裡,你得好生照顧自己,即使是晚上悶熱,也千萬別打不蓋被子,還有,我會讓李年每天來給你送飯,牢裡的飯菜多半都是不好的,吃了會壞肚子,還有酒,喝點酒可以去去濕氣什麼的,對了,我還帶了些錢來,特地叫他們換成了散銀子,你要是有什麼需要,該使錢的時候就使,不夠了,我再讓李年給你送——」

    嫿貞撿著能想到的,一股腦的都說出來,那神情,是樓洛書從來沒有見過的,明明已經亂成了一團,卻還力持鎮定,起碼,在他面前還在強裝著,讓他看著都覺得心疼。連忙抓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道:「好了,別說了。我都知道!」

    嫿貞被他打斷話,又聽他說都知道,這才察覺自己已然有些失控,連忙點頭,然後深呼吸。好半天才冷靜下來。

    「對不起,我失控了。」嫿貞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兩世為人,家裡有人吃官司,這還是頭一遭,從那些電視劇,還有書裡看到的,到處都是冤案,牢房裡有多黑暗,光是想像,她都覺得害怕,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知道,別擔心,聽著,現在家裡,只能靠你,二叔那邊我們多半是指望不上的,家裡只有你和娘還有沁歡,只能靠你,所以,你一定要冷靜。知道嗎?」

    樓洛書用力握住她的手臂,迫使她冷靜,多少也能體會她的心情,莫說是她這麼一個還懷著孩子的孕婦,便是一個堂堂的男子漢,碰到這樣的事情,只怕也會手忙腳亂,她能忍到現在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好一會之後,看到她平靜下來,才拍著她的脊背,道:「來,先給我說說,眼下是什麼情況,那蘇刺史怎麼會放你到牢裡來的?」

    嫿貞知道現在正是將情況跟他說明的好時機,而且,還有不少的事需要他來交代怎麼辦才好,自然是將她們聽到消息之後,她立刻就去見了蘇刺史,然後到了牢裡,前前後後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說了一遍,其中最關鍵的是那批不存在的繡料。她也不知道當時那樣說,是不是對的,會不會將情況弄得更糟糕。

    「對不起,我是不是把事情弄得更加糟糕了?」嫿貞見樓洛書只是皺著眉頭不語,心裡直往下沉,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果然是她將事情弄得更糟了麼?

    「不要緊,你做得沒有錯,別擔心。」樓洛書顯然注意到了她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樣子,連忙安慰道。

    「那怎麼辦?我現在該怎麼做?要不,我去找二叔幫幫忙?當初他們二房那邊不也分了兩間布莊嗎,應該也有能充當繡料的布料吧。」已經錯了,嫿貞深深知時光不能倒流的道理,眼下能做的也只有盡力的去彌補。

    樓洛書倒是對她的反應有幾分刮目相看,不由得歎道,她到底是讀過書,見過些世面的女子,若是換了旁人,只怕除了哭什麼也不會了。

    「二叔那邊,估計,你是指望不上的,他們那幾家布莊,沒有能充當的繡料的料子,而且,眼下發生了這事,二嬸若是還能念著是一家人,幫上兩把手就已經是十分難得了。便是明天他們二房那邊就與咱們劃清界限,也不是不可能的,丟車保帥,樓家的產業早就分開了,咱們惹下的又是這樣的麻煩,他們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樓洛書苦笑,何況他那個二嬸啊,一向是對自己有利的,就拍馬逢迎,若是對自己無用的,便棄之如敝屣,何況還是有害的,那更加是躲都來不及了,就算他二叔有心幫忙,如今二房的產業都在沈氏的手裡攥著,他也是有心而無力。

    「怎麼會?」嫿貞有些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語,這還是一家人嗎,怎麼能這麼冷血呢。

    「好了,不要想了,你回去以後,只管放手去收集可以作為繡料的布料,盡可能的湊吧,實在是不行,就去見蘇刺史。」說到這裡,樓洛書看了看外面,確定沒有人,將嫿貞拉到一旁,接著說道:「書房裡幾案下方有一個盒子,裡面是這些年下來,樓家送給蘇刺史的錢財的賬目,那個盒子的鑰匙就在咱們睡房裡的枕頭裡,你知道,這個東西,可是一把雙刃劍,若是用不好,只怕蘇刺史會提前要咱們的命,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拿出來。知道嗎?」

    樓洛書跟蘇刺史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自然也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又豈能一點準備都不做,只是,這賬冊既是能讓那蘇刺史倒台的東西,也是能讓樓家頃刻就崩塌的存在,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輕易是不想動的。

    嫿貞瞪眼,那賬冊雖然是保命符,可也絕對是燙手的山芋,弄不好,就會引火燒身的。這人居然就把鑰匙放在枕頭裡,也太放心了吧,萬一弄丟了,後果不堪設想。

    「好了,你自己看著辦吧,現在我呆在這裡頭,出不去,外面的事,只能靠你了。」樓洛書見她瞪眼,輕輕的在她臉上捏了一把,然後歎道。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他這一生也有要吃牢飯的時候。

    嫿貞咬了咬唇,點頭應下,她是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她比這古代的女人要有見識,雖然許多事情沒有親身經歷過,可是依著樣子去做,她總還是能做到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一批可以做繡料的布料,解除眼下的危機,才是正途,其他的她都可以忽略,只要專注於這一點就好。

    「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那蘇刺史既然有心要對付咱們家,那咱們家今天的情況,他早就該猜到了,交不出貢品,他自己也要獲罪,既然他現在這麼有恃無恐,必定是已經留了後手,說不定,他的手中就存了一批可以做繡料的布料,更甚者,他已經將這批繡料交給了我們的敵人去完成,總之他最後一定不會讓自己有罪的。」

    嫿貞越說,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這蘇刺史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小人,越是小人,就越不容自己有事,說不得最後,他會要讓樓家用所有的財富去換恩典,換樓家一家人的性命,何況還有賬冊在他們手裡,那蘇刺史也不敢趕盡殺絕,嫿貞也就安心了不少,不論成不成,總是要拚一拚的,即使最後還是功敗垂成,大不了就是一家人重新開始。

    「說不定,咱們的倉庫會漏水,淹了那一批繡料,就是他叫人這麼做的。真是太可恥了。」嫿貞越想越覺得就是這樣。頓時只覺得氣得連胃都開始隱隱疼起來。

    「不管如何,總之,我們盡力而為就是了。」樓洛書帶著讚賞的看嫿貞,這麼快就能將其中的道道想明白,也真是不容易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39 PM

七十一章

    從牢裡出來,嫿貞已經基本上冷靜下來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想辦法弄到一批可以做繡料的布料,跟那蘇刺史攤牌,是最後的手段,不到事情無可奈何的地步,他們都不想這樣做,打人七分,自己還要痛上三分呢,何況,自古便有明訓,民不與官鬥,官官相護,這話到了他們這裡,變成了打人痛三分,自己卻是要痛上七分的。

    「少夫人,我們現在是回去,還是往鋪子裡去?」李年見嫿貞上車之後,默不作聲,便趕著車子走了一段,到了岔路口了,才行想起還沒有問她究竟往哪裡走。

    「我們不回去,也不去鋪子裡,現在我們去二叔家裡。」嫿貞搖頭,現在她更急於要去找繡料,二叔那邊的布莊,她說什麼也是要去問問的。

    「是,少夫人。」李年點頭,將車子掉個頭,就往二房府邸那邊駛去。

    他們到達樓默宵府上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正趕上他們一家人吃晚飯。樓默宵倒是見到嫿貞來了,連忙留她吃飯,只說有什麼事情,等吃完飯之後再說。嫿貞不好直接拒絕人家,畢竟還是長輩,只得依言坐下,吃飯。

    「我倒是沒想到,侄媳婦如今還有心思到我家來,聽說三郎今日被那刺史大給鎖了,我以為侄媳婦會很是緊張,一定會吃不下飯的。」沈氏見嫿貞與她們同席用餐,也不知道是壓抑了多久的怨氣,等不及吃完飯再來發洩,在餐桌上就發難了。

    嫿貞聞言,頓了頓,然後不急不慢的夾了一筷子菜送進嘴裡,細細的咀嚼,慢慢的嚥下去,才開口:「我是著急,怎麼可能不急。可是我現在若是一個人,一餐不吃也就罷了,可惜不是,我就算是自己吃不下,為了我的孩子,就是塞我也會將食物吃下去的。」

    嫿貞說完,繼續扒拉著碗裡的飯菜,她的確是沒有胃口的,可是,她現在不能由著性子亂來,且不說孩子要吸取營養,就算是沒有孩子,她也不能不吃東西,家裡現在只能靠她撐起來,還沒有到魚死網破的時候,他們還可以再努力的試試。若是不吃東西,她又怎麼會有體力去做接下來她要做的事情。

    「哼。」沈氏聽她這樣說,本欲發火,不過想到大房現在面臨的種種問題,和那個最大的危機,便也只是冷哼一聲,她今天不來則已,既然來了,等會該說的話總是要說清楚的,這貢品的事,可不是鬧著玩的,還是趁早撇清干係的好。

    等到飯後,嫿貞也不再藏著掖著,只將來意道明。樓默宵聞言,倒是一口就應下來,只說,明天到鋪子裡去查明之後,若是有可以用的料子,一定讓人給她送過去。這才讓她鬆了一口氣。

    「慢著,那些料子送過去你們大房,倒是沒有什麼,好歹也是一家人,不過這話可是要說清楚的,咱們大房和二房可是分了家的,如今你們大房惹了這麼一個**煩,總不好連累我們二房吧?」沈氏見樓默宵一口就應下嫿貞的要求,多少有些不滿,只是,她到底知道,家裡雖然是她在打理,可是她終究也不過是個婦道人家罷了,總不能在人前削了當家人的面子。

    嫿貞臉色一沉,沈氏這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被樓洛書言中了,這沈氏當真是想跟他們撇清關係,也是,這沈氏當初要嫁女的時候,要仰仗大房的名聲的時候,可是什麼好聽的話都能說出口,女兒剛剛嫁了的當晚,就能翻臉,可不是厚顏無恥到家了麼。更何況是眼下這個情況,弄不好,就要獲罪的。

    「二嬸的意思是?」

    「你放心,我沒有旁的意思,若是有能做繡料的料子,我一定會給你送過去。只是,為了不讓外頭的人誤會我們還沒有分家,還有牽連,這料子嘛,你意思意思花些銀兩就是了。也讓我們好做人不是?」

    沈氏放下手中的水杯,笑著對嫿貞說。

    嫿貞總算是見識到了何謂無恥了,這樣的話,沈氏都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當真是讓人覺得啼笑皆非,強壓下怒火,眼下什麼都沒有正事重要,不過是些閒氣,她沒什麼受不得的,只是她既然想要撇清跟樓家的關係,那又何必以親屬之名去稱呼,冷聲道:

    「二夫人放心,只要是夫人府上真有我用得上的料子,我必定會以真金白銀來換取,不會叫夫人吃虧的。我明日再派人到府上來詢問,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久留了,告辭。」

    說罷,嫿貞也不再多做逗留,起身就往外頭走。經過樓默宵身邊的時候,只見樓默宵眼神閃爍,當下在心中冷笑,只怕這位樓二叔,心中也是巴不得與他們斷開關係吧,沈氏的所作所為,她就不信他事先不知道。這夫妻兩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為的不就是眼下的這一刻麼。真虧得她還會相信,他們大房和二房之間還有親情這個東西存在。

    不論怎眼,既然她已經達到了她的目的,也沒有必要在在這裡久留,家中還有許多事情等著她去處理,她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在這裡。

    門外李年和紅娟守著,見她沉著一張臉出來,也知道肯定是受了氣的,扶著她上了車,也不再說別的話,只是往回趕。

    到家之後,考慮到紅娟和李年還沒有吃飯,便讓他們自己去尋些東西來吃,而她怕李氏擔心,特地到她那裡去講情況說了一遍,並且保證,一定會想辦法盡快將樓洛書救出來,才安撫好她,等到李氏睡下,嫿貞才拖著沉沉的步子往房裡走。

    走到半路,就瞧見迎面而來一個身影,不像是下人的打扮,等那人走近,嫿貞才有些恍然的認出,來人竟是那蘇刺史養在樓家的妾室,綠紗。

    這個時候,她的身份在家裡可真是一個很奇特的存在,她今天去府衙的時候,怎麼就沒有想到要帶著這個綠紗一起去呢,好歹她可是跟那蘇刺史有不用尋常的關係,只是,她們一向相交甚淺,前前後後,也不過是見了幾面而已,上回見她,還是在她去杭州之前,樓洛書從刺史府上回來的事。

    「姐姐,家裡發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姐姐可是遇到麻煩了?不如很我說說,說不定,我還能想想辦法。」

    綠紗朝著嫿貞款款走來,開口提到的就是眼下樓家最需要人幫忙的事,嫿貞不由得挑眉。在她的影像中,這個女人一直是很安靜的,大多數的時候,她總是一個人呆在她自己的小院裡,像是不存在一般。卻沒有料到,她今天的出場,卻是這般的讓人影響深刻,感覺她好像已經在這個家裡很久很久了一般。

    「你想說什麼?或者我該問,你想做什麼?你又能做什麼?」嫿貞也不傻,綠紗這個時候來找她,顯然是對家裡的情況有所瞭解了,再聯想到她特殊的身份,只怕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猜到了樓家會有今天。

    「我知道三郎被蘇大人給關起來了,也知道你們現在一定會急著要弄一批上好的繡料。」綠紗笑盈盈的道,然後看著嫿貞,道:「我手上現在有一批你們急需的東西。」

    嫿貞原本有些萎靡和疲憊,聽到她的話,頓時就來了精神,連忙上前一步,拽住綠紗,問道:「你想怎麼樣?」

    「呵呵,姐姐,我的要求很簡單,我想坐你的位置,當樓家的少夫人。」綠紗輕輕撥開嫿貞的手,定定的看著她,緩緩的道。

    「什麼?」嫿貞一驚,這算是什麼要求?她想當樓家的少夫人,這是將她至於何處。

    「我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了,沒名沒分的跟著蘇大人,還要被養在別人家裡,等著他十天半月的一次臨幸。所以,當我知道他要使詭計陷害樓家的時候,就提前私下購置了一批繡料,我敢說,眼下除了那蘇大人為了自己脫身提前購置的繡料,只有我這裡才有能救三郎的繡料。我救他,你離開。你看這樣可好?」綠紗不急不忙的將她的條件說出來。

    嫿貞愣在當場,難以抉擇,頓時有種想笑的衝動。怎麼她竟也會碰到這種狗血的事情,是犧牲自己救人,還是不受威脅,死扛到底?

    「我知道你一時之間肯定很難抉擇,我也不逼你,說不定你還不相信我的話,明天還打算再去別的地方尋尋有沒有可以充當繡料的布料。你可以好好想想,不過,別太久,我能等,不見得三郎能等得起,樓家能等得起。」該說的,她都說了,怎麼做就看這樓家的少夫人會怎麼選擇了,綠紗看了嫿貞一小會,然後揚長而去。

    嫿貞還這是沒有想到,她與綠紗第一次的正面交鋒,竟然是這樣的情形。





七十二章

    果真如綠紗所說的,沒有一家的商行肯幫助他們,她連著跑了幾天,也始終找不到人肯幫忙,倒是二房那邊送來了幾批料子,雖然是可以用來當做繡料,可是數量上還遠遠不夠。

    幾天下來,她用盡了所有的辦法,也找不到願意向他們伸出援手的人,紅娟看著嫿貞由原先的失望到現在的面無表情。當真是心裡急得不得了,卻又苦於想不出辦法來幫她,尤其是看著她懷著孩子每天到處去碰壁,當真是只能急得只想哭,卻還只能躲著她偷偷的抹眼淚,就怕被她看到了,更加的傷心。

    「李年,將車駕回去吧。我累了。」嫿貞撩起簾子,吩咐李年,她真的是疲憊不堪了,這幾天下來,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量,當起這個家來,果然是不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也許,她真的應該向綠紗低頭,就像她所說的那樣,整個蘇城裡,只怕只有她那裡才有繡料,只有她才能救樓家了,眼下離繳納繡品的時間越來越近了,繡坊裡,可以用的料子已經差不多了,若是不能及時補充繡料,只怕就很難在規定的時間內上交足夠數量的貢品,到時候樓家還是只有一條道可以走。

    她似乎真的是沒有選擇了。

    摸著微微凸起的肚子,嫿貞苦笑,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還沒有出世,就沒有父親。原來,有時候想要堅持下去真的很不容易。既然綠紗想要當樓少夫人,想來她應該會有辦法救樓家吧。她的猶豫,也不過是仗著還有那一本賬冊在手上而已,可是,如今有更好的解決方式,而不用講整個樓家一併陪進去,那賬冊不動便不動吧。

    嫿貞剛一進門走到大廳,就看見婆婆李氏和小姑樓沁歡都在廳裡,而且氣氛極其古怪,不由得頓住了腳步,第一個竄上腦子的想法,竟然是,又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了。之後便是苦笑,原來,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奇跡了,看到家裡人的臉色有異,首先想到的是又有什麼厄運降臨了。

    拂去臉上的疲倦之色,撐起一抹她認為還算自然的笑容,這才走進大廳。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都在大廳裡呆著,都這個時候了,還不用膳嗎?」

    李氏見嫿貞回來了,看了一旁的樓沁歡一眼,然後朝她招手,示意她過去。揚了揚手中像是書信的紙張,歎氣的塞到嫿貞的手裡。

    嫿貞不明所以的接過信件,匆匆瀏覽了一遍,然後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那信是從洛陽來的,看日期是幾天前,從洛陽出發,到蘇城來,不過短短幾日,看樣子應當是快馬加鞭的急件送過來的,只是那信上所提的事情,卻怎麼也讓人高興不起來。

    樓沁歡的夫家,洛陽的莫家,居然在這個時候來信,說要解除他們之間的婚事,這對沁歡而言,無異於是當頭一棒了,樓家眼下是這樣的狀況,而她本身還是一個氣傲的人,莫家竟然因為聽到了樓家這次交付貢品困難一事,而選擇解除他們打小就定下的親事,當真是勢力的緊。

    嫿貞將信折好,還給李氏,然後打量著樓沁歡,發現她竟是出奇的平靜。想了想,便覺得也是情理之中,不過短短一個月多月而已,樓家就已經從蘇城首富的地位,變為風雨飄搖了,如今還極有可能會因為貢品一事而獲罪,成為戴罪之身,那莫家既然能在洛陽立足,又豈能沒有幾分遠見,別說是莫家,就連樓家自己的家中,二房那邊不也急著跟他們撇清關係麼。

    只是,被人退婚這口氣,無論如何還是嚥不下去的,樓家絕對不能就這麼倒了。若說之前她還有幾許猶豫,要不要答應綠紗的條件,如今卻是正好下定了決心,她絕對不會讓她的兒女們將來有一天經歷跟樓沁歡一樣的局面,在古代,被人退婚,幾乎可以說,以後要想再找一個好婆家,簡直是比登天還要難了。就算不為了樓洛書,不為了樓家,為了她的孩子,她也要賭這一把。

    嫿貞在沁歡的身邊坐下,伸手攬住她,溫和而又堅定的道:「他們會後悔的,相信我,沁歡,莫家的人一定會後悔的。」

    許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又或許是這段時間以來他們相互依靠,相互扶持,建立了一定的情感,樓沁歡難得的沒有將嫿貞推開,而是將頭靠在她的肩上,尋求著安慰。好半響之後猜道:「我沒事,我很好,我們都會好的。對嗎?」

    我很好,我們都會好,這段時間以來,她所聽到的最多的,也是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兩句話,也不知道是為了安慰別人還是安慰自己,她總是在說會好的,如今她還是要說,會好的,她堅信,一定會好的。哪怕要付出一些代價,她也一定會讓情況好起來的。

    「來,我們用膳吧,即使不餓,也要吃點,我們不能垮下去,還有很多的事情等著我們去做呢。」嫿貞拍了拍沁歡的肩膀,然後扶著有些疲憊的腰身,站了起來,一邊招呼著李氏和沁歡,一邊喚著下人將晚飯送到小花廳去。

    受到了她的感染,李氏和沁歡的神色都要比之前號上幾許了,是啊,除了死亡,天下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呢,當然要吃東西,人哪能不吃東西呢,便是真到了死亡的時候,就更加要吃了,寧可做個飽死鬼,也不能做餓死鬼不是。

    晚膳後,嫿貞送李氏回屋歇著,又叫紅娟送沁歡回去,直到她們都歇下來,她才回房歇著,打算好好睡一覺,明天再去見綠紗,就算是要答應她的條件,她也要有所保留,要爭取她最大的利益,說穿了,也就是談判而已,有什麼呢,她一個現代人,在工作中,談判的事還少麼,沒有什麼可怕的。

    嫿貞就這樣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沉沉的睡去。

    隔天,嫿貞睡了足足的一覺,直到巳時才清醒過來,起床之後,外面的雨終於停了下來,眼見著已經是七月了,真是酷暑時節,這雨一停,氣溫就跟著起來了,就連空氣中都是燥熱的感覺。胡亂的吃了些東西,嫿貞就將紅娟給支開了,她今天上午要去找綠紗談判,這件事絕對不能讓紅娟知道,否則,以她那性子,一定會將房門給鎖上,將她關在屋子裡。

    慢慢的走著從東廂去往北院的這一截路,平時不過是一小會的功夫,今天她走得十分的慢,為的就是能好好的再看一看這個她住了大半年的家,她今天答應了綠紗,下午就會去衙門,將樓洛書救出來,然後她就會離開。

    帶著樓洛書之前交給她的那些莊子和地契一起離開。她可還沒有傻到真的淨身出戶,別說她以後還要過活,就是她腹中的胎兒,將來,也還要度日吧,她雖然有心不願意讓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可也不會將她的孩子交給綠紗那樣的人,這世上,後娘哪有親娘好。何況,將來他們總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她可不相信綠紗能善待她的孩子。

    即使她走得再慢,畢竟只有這麼長的一段路,終究是會到的,站在院門口,她又遲疑了片刻,直到看到綠紗從屋裡出來,一副我就猜到你會來的面孔,她終究不能因為這樣兒負氣離去。她到底還是做不到只顧自己的一時喜好,而罔顧他人的性命。

    「你來了,想必是已經想得很清楚了。」綠紗笑依著廊子裡的柱子,那副嬌柔的神態,若是嫿貞平時看來,大概會覺得很是妖嬈,可現在看來,卻只覺得刺目,她果真是將所有的事情都算計好了,不但算計了整個樓家,連蘇刺史那樣奸猾的人,也被她算計了一把,當真是厲害啊。

    嫿貞剛想張嘴說些什麼,或許是爭取一下自己的權益,又或許是為了她的孩子而爭取些什麼,只是還尚未開口,便被綠紗打算。

    只見綠紗抬手阻止嫿貞說話,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放心,只要你離開了,樓家上下,我會保他們平安的,我還想當這蘇城第一大家的少夫人呢,怎麼也不會為難他們的,至於你肚子裡的孩子,你大概也不放心交給我來帶,我呢,也不想去照顧一個不是我生出來的孩子,你最好是將他一併帶走。省得將來麻煩。」

    呵呵,嫿貞在心裡笑了起來,這個綠紗還真是篤定啊,她就這麼確定李氏和樓洛書一定會相信她的話,就算他們不相信她,只怕也很難捨棄她肚子裡的孩子吧,畢竟,這可是樓家的長子長女呢。

    「只要你肯走,我自有辦法讓他們放棄。這點不用你來操心。」綠紗見嫿貞挑眉冷笑,也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她現在只想將這個女人逼走。她才是那個最大的麻煩。

    嫿貞見她都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好說了,當即便打算應下來。

    「柳嫿貞,你不許答應她任何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40 PM

七十三章

    身後的怒喝,打斷了嫿貞本欲說出口的話,更讓綠紗臉上的笑意也跟著一僵。惡狠狠的瞪著來人,那副樣子哪有平時半分的妖嬈,簡直恨不得將來人給撕了才好。

    嫿貞轉身,就看見從身後過來的周氏,當真是吃了一驚,她真是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周氏會上門來找她,她們二房不是要跟大房斷絕關係嗎?

    周氏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拉著嫿貞的手臂,惱怒的道:「你真是瘋了,居然會想跟這個賤蹄子合作,還想答應她那些亂七八糟的要求。」

    「大嫂,我——」嫿貞被周氏罵得有些傻眼。而一旁的綠紗,黑著一張臉,對周氏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真是恨到骨子裡去了。

    「姐姐,你可要想清楚,這時間可是不等人的。」綠紗見嫿貞朝她看來,未免她看出什麼來,只得將心頭的火氣壓下去,不過,語氣中已然帶有了幾分威脅之意。

    那話說得嫿貞眉頭一下就皺起來了。是啊,時間不等人,這幾天下來,能想的辦法,她都想了,能做的她也都盡力去做了,卻是一點效果也沒有,她不能再拖了。

    「你少在那裡妖言惑眾,你可是那蘇刺史的愛妾,又怎麼會甘心嫁入樓家一介商戶,我看別有用心才是。」周氏冷哼一聲,對綠紗的話完全不放在心上,她從來就不覺得這個女人是個什麼好貨色,不過是個舞姬,能坐上一州刺史的妾室,還是養在別人家中,都能讓人家每月都臨幸一番,若是沒有幾分本事,沒有幾分野心,早就被人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不待綠紗再開口,也不管嫿貞些微的掙扎,周氏拖著嫿貞就往外頭走。一路上臉上繃得緊緊的,捉著嫿貞的手,力氣也大的嚇人,嫿貞被她給嚇得愣是沒有說出話來。

    「你這個笨女人,那個妖精不是什麼好人,你居然會跟她做交易,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啊!」周氏這話,多少有些氣悶,恨鐵不成鋼。

    嫿貞苦笑,她腦子裡在想什麼,還能想什麼呢,無非就是怎麼救她的丈夫,怎麼保住這個家。

    「嫂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不過,我現在沒得選擇,繡莊裡已經沒有可以用的繡料了,可是已經繡好的成品,還遠遠不夠這次貢品的數量,離最後的期限,也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我到處都借不到可以充當繡料的布料,我還能怎麼辦呢?」

    「你——」周氏氣結,卻又對她的話無從反駁,想起自己的來意,這才拉著嫿貞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十分正經的看著她,思索著從何說起才好。

    嫿貞見她正襟危坐,神色十分鄭重,也收起了先前的漫不經心,說實話,她現在其實有些害怕這樣的鄭重,只擔心,鄭重之後,又是她不能忍受的打擊。

    「我能幫你。我手上有你所需要的繡料。」

    嫿貞瞪大眼睛,看著坐在眼前的周氏,直到她又點了點頭,表示她說的都是真的,而不是在開玩笑之後,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你也知道我在家中的地位,沈氏很不待見我,所以,家中的事物,她從來就不讓我插手。不僅如此,她連我的嫁妝也惦記上了,為了不讓她將我的私財掏空,所以,去年的時候,我將手中所有的錢財,全部買了一批上好的錦緞。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今年貢品的繡料,就是錦緞吧。」

    周氏將話說到這裡,接下來的事情,就不言而喻了。

    嫿貞簡直不敢相信,一大早起來的時候,她都已經決定要犧牲自己,去換取樓洛書的自由,結果,不過一個多時辰而已,居然就從地獄回到了天堂,這個世界居然真的有奇跡這個東西存在。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鎮定下來,道:「不知道嫂子想要我做些什麼來換取這一批的繡料呢?」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那天她去二房的時候,她就可以說的,卻生生等到今天才上門來,而且,還是獨自一人前來,顯然是想私下裡跟她做交易,只是不知道她求的究竟是什麼。

    「我現在瞭解,為什麼三郎會這麼相信你,並且將家中的重擔交給你來背負了,柳嫿貞,你不愧是他的妹子,不愧是我看中的合作對象。」周氏這時笑了,嫿貞的反應她十分的滿意,這樣的情況下,她這麼快就想到了關鍵,果真如柳先生所說,是個聰明的人。

    「大嫂,有話就請直說吧,眼下也沒有別人,不必再繞彎子了。」

    「好,我就直言不諱了,這批料子是我用私財所購,自然不能白白就送給你,需你拿真金白銀來買。」周氏見她如此說,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

    「這是自然,只是,樓家現在只怕是抽不出這麼多的現錢,我用莊子和地抵給你可行?」嫿貞點頭,一批料子,自然不能讓人家白白就送,只是眼下樓家商行裡,因為趕製貢品,已經有許久都沒有出新的貨物了,而前去處理外省事物的管事,離開之前,帶走了一大筆錢財,以備不時之需,怕是拿不出多少現銀來了。好在,樓洛書被關起來之前,有交給她那些莊子和地契,眼下,可真是成了救命的錢了。

    「莊子和地更好,也方便我收起來。不過,我還有條件。」周氏點頭,她倒是不太在乎是給錢還是給地和莊子,莊子的話,若是地段好,收成好的話,比錢更加實際。

    「嫂子請說。」嫿貞見她還有要求,心裡不免有些忐忑,不是什麼要求她都能做到的,她的能力可是有限的很。

    「樓家若是能渡過這次的難關,家中必定會由你來當家,我要你到時候將族中的長輩都請來,就以這次沈氏不顧全大局,不願意對長房伸出援手一事,卸了她的權利,將二房所有的事物收回來,交給我來打理。不許她再插手。」

    這才是她最終的目的,那沈氏壓在她頭上作威作福已久,尤其是最近,更是變本加厲,她若是再不有所動作,那沈氏立馬就能給她家的那位娶回一房小的來。那時候,家中可就再無她的容身之所了。

    「嫂子的意思是,要我罷黜了二嬸在家中地位?我有這麼大的權利?」嫿貞有些不可思議,那二房不都已經分家了麼,她怎麼還能將手伸到他們家中去,何況,人家還是長輩來的。她不可能做得到吧?

    「你嫁過來的日子尚淺,又怎麼知道大家族中,當家主母的地位和權力有多大,別看著樓家如今是從商了,可是祖上祖祖輩輩都是讀書人,甚為重視族規,身為族長,幾乎可以決定族中每一個人的命運。」周氏笑著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家規雖不比國法,卻也不可小瞧了去。

    「族長?」嫿貞挑眉,疑惑的道:「你為什麼不想辦法讓大哥來做族長?眼下正是好機會不是?而且你這麼幫我們,三郎若是此番沒有事了,族長的位置,可就輪不到大哥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說實話,我嫁入樓家來三年,不是沒有想過要讓你大哥來當這個家主的,甚至我還一直在佈局籌謀,可惜,你那個大哥,他偏偏心不在此,不論我怎麼跟他說,就連吹枕頭風的招我都用上了,他就是不為所動。」

    周氏提到自家那個不爭氣的丈夫,就一肚子的火氣,她是個有野心的人,可偏偏嫁了這麼一個不成材的夫郎,是個只想躲在別人背後,過些平淡小日子的男人,胸無大志,一心只談風花雪月。任你有多大的能耐,也會被他氣得無力的。時間一長,她的那番雄心也就給磨得差不多了。只可惜,她願意消停下來,過過安穩的小日子,她那個婆婆卻不待見她,見不得她好,那就不能怨她,也同樣不給她好日過了。

    嫿貞聽他這麼說,多少有些尷尬,這應當算是人家夫妻之間的私事,她不好參合,也不好發表什麼意見,她一直以為這周氏苦戀她那個便宜兄長,如今聽她這口氣,對樓齊鳴竟也不完全是沒有情感的,這一點倒是讓她有些好奇。

    「我是喜歡過你兄長,可是,他娶了別人,我也嫁了別人,我們不是一條道上的,而且,這幾年下來,大郎他除了窩囊了些,對我卻是不錯的,就連我一直不孕,他也沒有娶小的回來,對我的壞脾氣也算是夠容忍的了,這樣的夫郎,我也沒有什麼好挑剔的了,人嘛,不是木頭,處久了,總會有感情的。」

    嫿貞有些小尷尬,她竟然一不留神就將心中所想問了出來。不過,問出來了也好,如今周氏給出的答案,不但解了她心中的疑惑,也算是讓她安心了不少,至少周氏並沒有像她想像中過得那麼不如意。

    「我的條件都提出來了,你若是答應,我們下午就可以去我娘家的貨倉裡,取出那一批錦緞,去將三郎換出來。」周氏解了嫿貞心中的疑惑,又將話題帶回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其實她願意幫助嫿貞,也不是沒有私心的,這次,她給了大房這麼大的一個恩惠,他們總要記得她的好的,而且,這麼做,有不少的好處,一來,她家那位無心族長之位,她就是做得再多也沒有用,二是,那一批錦緞也就眼下奇貨可居,真要過了這個坎,怕是也值不了多少錢了。三,也是最重要的,她可以利用這恩惠,換得那個總是欺壓她的沈氏失勢,並且得了嫿貞的好感,而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她還是知道的,別看著樓家大房二房已經分了家,這次的事情,也牽連不到她們二房。可是大房倒了,那蘇刺史又豈能容他們樓家再做大,定然是要處處打壓的,那樣的話,二房的日子,也就可以想像了。

    「大嫂給出的條件對我這般有利,我若是還不答應,那可就真是太不識抬舉了。」嫿貞笑道,這麼優渥的條件,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這樣就好。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取貨,然後去衙門找蘇刺史救人吧。」周氏也笑著道。買家賣家都樂意的買賣,是這世上最好做的生意了。





七十四章

    嫿貞和周氏待得從家中出來,帶了幾個家丁長工,去了周氏娘家的鋪子,將那錦緞全數搬了回來,點過數之後,充作繡料,只多不少。這才在周氏陪同之下,協同前往府衙,欲將樓洛書換了出來。

    兩人一同前來府衙,坐在車裡,嫿貞只覺得,比之上次前來府衙,也不知道是因為此番前去已是心中有底,又或者是有人陪同,感覺不再是孤軍奮戰罷,心中卻是覺得穩妥不少,不僅如此,甚至是連日來,難得的幾分輕鬆之情。尤其是一想到,不過片刻,便能見到日夜所思之人,終於能擺脫家中大任,找回主心骨來。心中自是百感交集,與周氏同坐在車充,幾乎都不能言語,只是握住她的手。

    周氏倒也能體會她的感覺,只是握著她的手,無言的支持的她,他們大房近來所發生的,又何止是多事兩個字可以形容,簡直是多番波折,眼見她懷著孩子,還這麼上下忙活著,她眼下旁的倒是不想多了,只希望這事能盡快的過去,再這麼三五不時的折騰一下,別人都還不說,只怕,她這身子可是熬不住的,眼瞧著好好一個孕婦,不過些許天而已,就生生消瘦了一大圈去了。

    車子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李年撩起簾子,將嫿貞迎了下來,周氏也隨後跟著下了車。兩人正欲請府衙門口的衙役幫忙通報,卻是一頭撞上了正從裡邊出來的蘇刺史,瞧那模樣,竟是要出外一般,連忙迎了上去,將人攔下,一面他這一出去,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那樓洛書又將在牢中再呆上一日。

    「蘇大人!」兩人越過衙役,攔在了蘇刺史的跟前。

    「你們這兩個刁民,攔住本官去路作甚?」那蘇刺史一見是嫿貞攔去他的去路,一張臉頓時拉的老長,想起今日所發生的事,不由得惱火之極。

    「蘇大人,大人可還記得我們幾日前的約定,若是我能在幾日之內調集足夠數量的繡料,大人就要將我家三郎放出來,如今,我已經從別的分行調來了一批繡料,可否請大人派人與我同去檢驗,也好早日將我家三郎放出來。」嫿貞見那蘇刺史神情不對,擔心他再三推脫,只得將所有的話一股腦都說了出來。相信,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這蘇刺史應當還不至於有膽量對她一個孕婦如何。

    「你說什麼?」樓洛書沒有回去?蘇刺史聽到嫿貞的話時,有些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這樓洛書上午就被新科的御史大夫保了出去,怎麼,竟然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未曾歸家?莫非那御史大夫別有他想?又或者是有其他的算計?

    「我說,我已然調集了足量的繡料,請大人派人與我一同前去檢驗,並且請大人盡快將我家三郎釋放出來。眼下他可還是皇商的身份,不曾犯有過錯,大人若是再私下囚禁與他,那可是有違法規的事,要是傳到京都洛陽去,只怕,大人的前途要受影響。」嫿貞一番話下來,連消帶打,已經隱含威脅之意了。她今天走到這一步,也已經是費盡了心力,若是再出什麼意外,她都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大膽刁婦,竟敢威脅本官!」蘇刺史眉頭一皺,大喝一聲,腦子裡卻已然是百轉千回了,樓洛書被御史大夫給弄了出去,若是救人,又怎至於如今還未歸家,讓他媳婦上門來吵鬧不休,莫非是那御史大夫也相中了樓家,想要在這件事上,分一杯羹?

    「大人,民婦不敢,只是,如今繡料充足,又尚未到繳納繡品的時候,我家三郎乃是皇家欽點的商戶,大人未能有合理的理由,就將他扣下,我自然是要來問個緣由的,大人可覺得民婦這話又說錯麼?即是如此,大人還是趁早將我家三郎給放了,不然,等繳納貢品的大人前來時,民婦也不保證能管住自己的這張嘴。」 嫿貞見那蘇刺史仍不鬆口,情急之下,連說話也不禁有些急躁起來。

    周氏一聽,就心道壞了。這嫿貞說話這般不客氣,雖然此番事情早就就將這個蘇刺史給得罪了,可是,到底還不曾撕破臉皮,她剛剛這番話,可真是將威脅之語宣之於口了,這蘇刺史若是覺得臉面上受損,下不來台,治她一個犯上的罪名,可就壞了。連忙一邊拉了嫿貞一把,一面攔在她前頭,道:

    「大人,我這弟妹也是情急,希望大人不要見怪,大人也知道,我弟妹如今有身子,女人嘛,懷了孩子,脾氣自然是要壞些的,再說,她都有好些時日未曾見到我那小叔子了,心中急切,言語之中難免有些衝動,大人海量汪涵,定不會與她這婦道人家計較,是吧?」

    周氏的氏族是地方鄉紳,本就與官府打交道得多,打小就看著自家父兄怎麼跟那些官府中人套交情,對於上位者的心態,自然要比嫿貞摸得熟悉,見嫿貞明著威脅那蘇刺史,自然知道要壞菜,眼下她們一同來的,若是真要弄得人家下不來台,指不定就連她也一併治罪了,她雖然心中有自己的算盤,可到底陪著來,也是一番好意,若是就這樣不明不白的交代在這裡,豈不是得不償失。

    蘇刺史挑眉看嫿貞和周氏,心道這周氏倒是個玲瓏的人,若是平時,她這番話雖然是擺了台階給他下,可是,沒有見著實際的好處,他卻未必就會順桿子下,可是,如今他卻是摸不準拿御史大夫將樓洛書從牢裡撈出去,為的卻是什麼目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那樓家最大的靠山寇大人是倒了,可是,樓家發展多年下來,誰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又得罪不起的人,站在樓家的後頭,自然是不敢動真格的。

    今年的科考,皇帝陛下因為洩露考題一事,已經罷黜了不少人,那樓家明面上的大後台寇大人,也是因為這事而被牽連了進去,他也才動了要將手伸到樓家的念頭,哪知道事情都成了一半了,卻半路殺出個御史大夫來,最重要的是,他到現在也還摸不清人家的來意究竟是為何。那綠紗也是個頂沒用的,折騰了這麼好幾天了,竟然也沒能將這樓洛書的夫人給逼走。

    這柳嫿貞本身卻是沒有什麼好怕的,可是柳家卻也是他不能輕易去動的,不說柳家祖上如何顯赫,光是他娘家家中開的蘇城最大的楊柳書院,招攬了多少蘇城的好人家的子弟做學生,若是沒有一個好的借口,今天動了這柳家的人,只怕明天蘇城不少的鄉紳,甚至是官家子弟都會要找上門來。何況,她父輩柳家老先生,還教出了不少學生,如今也有不少在朝的,雖然佔據的不是什麼重要職位,可若是都聯合起來,只怕,他這堂堂的從三品上州刺史也討不了多少好處去。

    如今既然有人給了他一個梯子,他便也就順桿子下了。「哼,本府自然不會與一介刁婦計較。」

    說完,腦子一轉,反正他如今是沒有借口再扣著樓洛書,只是那御史大夫將人提了去,他又摸不著人家怎麼想的,什麼目的,不如讓這柳嫿貞自己去找御史大夫要人,先摸清了底細再說,也省得他自己上門去試探。打定主意,便將嘴臉一換,道:

    「哎,樓夫人,我將你家三郎扣起來,也是不得已為之,若不是這一批貢品著實重要,又出了那樣的事,我怎麼也不至於會將他關起來。本來,你們若是湊齊了足夠的繡料,我也自當將人放出來,只可惜,如今非我不願而不能也。」

    嫿貞一聽他的話,就只覺得心往下沉,尤其是最後那一句,更是讓她覺得一陣暈眩,何謂不能,莫非又出了什麼別的岔子,還是三郎出了什麼事情了?又或者是他還有別的打算,又尋了借口不願意放人?

    「大人,此話是何意思?民婦糊塗,還請大人明示。」

    「事情是這樣的,今日一早,本府還在辦公的時候,本府的一位新同僚,為樓洛書作保,將人帶走了。如今人不在本府手上,本府自然是無法將人還給你了。怎麼那樓洛書未曾回家麼?」最後那一句話問來真是讓人氣悶,若是回去了,她們還能上衙門來鬧,來要人。想也知道就是故意刺激她們的。

    「哎,不同你們說了,本府還有事情要辦,你們樓家能找齊了繡料,自然是最好不過,免得延誤了貢品,罪名可不小,到時候還要累得本府上門拿人。至於那樓洛書,如今不在本府這裡,你們若是想要找人,還是去驛館拜訪一下本府的那位同僚,當今新科的御史大夫吧。」蘇刺史說罷,便不再理會嫿貞和周氏,原本要出去的方向,轉了個身子,又朝著衙門裡頭走去。

    連日來的疲勞,今日本是懷著希望而來,卻又是這般田地,嫿貞終沒能撐住,眼前一黑,身子便軟軟的癱了下去,將站在她身邊的周氏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她,大聲喚道:

    「李年,快過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41 PM

七十五章

    嫿貞再醒過來的時候,外頭天色已暗,她稍稍動了動,就覺得腹部隱隱的一陣一陣的疼著,心裡頓時就知道,八成是她的孩子有問題了,不由得細細的呻吟出聲。

    「你怎麼樣?」樓洛書聽到她細微的聲音,連忙從桌前起身,走到床邊,握著她的手,詢問道。

    嫿貞聽到他的聲音,連忙睜開眼睛,就見心中所想所思之人,如今便在眼前,恍然如在夢中一般,她費盡了心力,也沒能從牢裡救出的人,如今便在她的眼前,不由得懷疑自己所見,乃是幻夢一場,不過須彌,轉眼便會逝去。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麼,很不舒服麼?」樓洛書見她不說話,只是愣愣的看著,以為她是身體極不舒適,連忙朝外頭喊道:「紅娟,快去叫柳小弟來,她醒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有不少的人在,還有紅娟那熟悉的,卻又略帶沙啞應好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這才漸漸肯定了,原來不是在做夢,捉著樓洛書的手,漸漸使上了力氣,幾乎可以算是掐的,讓樓洛書跟著皺起了眉頭來。

    「你,這是沒事了?我們這是在家裡?」

    「樓洛書見她問得遲疑,知道她眼下仍是充滿了不安和不確定,連忙移動了自己的位置,將她整個人都摟緊了懷裡,跟著就皺起了眉頭來,懷裡的人,抱著的手感,跟從前比起來,真是區別大了不少,沒想到,不過幾日而已,她竟消瘦得這麼厲害,當下只覺得自己將重擔壓在她身上,著實過分,何況她還懷著孩子。想起先前柳峰所言她身體的情況,心中歉疚,不自覺用了幾分力氣。

    「我們這會是在家裡,我沒事了,你別擔心,以後家裡有我,你安心養著。」

    「太好了。」嫿貞不覺鬆了氣力,他們在家裡,他回來了,以後,家裡的擔子有他來挑,光是想到這些,她都不自覺鬆了一口氣,放鬆之後,才覺得渾身上下都像是被人捶打過一般,酸疼不已,腹部更是隱隱的在疼。這松下去的這口氣,頓時又被吊了起來。

    「我肚子在疼,是不是孩子,孩子有什麼?」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頓時臉色越發的蒼白起來。

    「別擔心,問題不大。」

    樓洛書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外屋傳來一聲安慰,嫿貞順勢看去,就見到了一個她已然未見許久的人,她在杭州認下的小弟柳峰,只見柳峰掛著藥箱走了進來,熟練的將藥箱取下,放在一旁的小登上,然後執起她的手來,搭上她的手腕,靜靜的診起脈來。

    片刻之後,;柳峰臉色有些凝重的放下她的手,又從藥箱裡取出一隻瓷瓶來,從裡頭倒了一粒藥丸,吩咐守在一旁的紅娟,倒來溫水,餵她服下,這才稍稍鬆了幾分眉梢。轉頭,就看見嫿貞和樓洛書都巴巴的瞧著他,連忙笑道:

    「姐姐姐夫安心,姐姐這是動了胎氣,好在,這胎兒已經有四個多月了,尚算穩固,我剛剛已經給她服了保胎的藥丸,接下來只要姐姐臥床休養一段時間,就自會沒事了。」柳峰一邊笑著說,一邊將手中的事物收拾好。

    那保胎的藥丸裡,也不知道有些什麼成分,竟有安神的作用,她不過片刻,就覺得有些倦意上湧,只是心中始終仍覺得有些惶惶不安,握著樓洛書的手,始終沒有鬆開半分。樓洛書見狀,只是脫去鞋子和外衣,揭開被子,躺了下去,順勢將她攬在懷裡,一邊還拍著她的脊背,安慰著。

    柳峰到底是年輕,不曾見過這樣的場面,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哆嗦著收拾好藥箱,匆匆忙忙的出門去了。

    而床上的嫿貞,也不過片刻,就在樓洛書懷中睡去,他這幾日在牢中也牽掛家中,未曾好生休息,眼下也是疲憊不堪,便也就隨著她一同睡去。

    第二日近午時,嫿貞方才在樓洛書的懷中慢慢醒來,鼻息之間,都是他的氣味,讓人安心,便也只是翻動了身子,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眼皮卻是始終也不曾動過。又躺了好一陣子,才在樓洛書的照顧之下,半躺著梳洗了一番。

    這時,柳峰被紅娟請了來,把脈,餵藥,折騰了一番之後,嫿貞才抽出時間來,問問情況,她可是記得,昏過去之前,可是聽那蘇刺史說起,樓洛書被新上仍的御史大夫給私下裡提了去,哪知道一覺醒來,不但他已經回到家中,就連就不見面的柳峰,應當在杭州的他,也出現在了跟前,自是滿腹的疑問。

    「我的好二娘,你先吃點東西吧,我特地給你煮的雞肉粥,你邊吃邊問。」紅娟見她醒來,家中撐大梁的樓洛書也回來了,這才將緊鎖了好一陣的眉頭鬆開,送上了一早她就守在廚房裡,用小火煲出來的雞肉粥。

    嫿貞小口小口的嚥著碗中的粥,沖淡口中藥物的味道,柳峰昨晚給她吃的是藥丸,她當時情緒還不大穩定,自然沒有去多想那味道,如今送到她手中的,可是那黑漆漆的中藥,便是那藥丸,她都覺得難以下嚥,何況是這藥汁,那味道,可想而知了。

    「這事說起來,還真是陰差陽錯,我昨日被那御史大夫從牢裡帶出來之後,跟人家道謝之後,便回了家中,哪裡知道,你竟跟著嫂子出門去了,問了門房,才知道你們去了嫂子娘家的倉庫,我又趕去那邊,剛剛到了倉庫,又聽說你們去了府衙,只好又再去往府衙,還在老遠就聽見大嫂在哪裡叫喚李年,我便知道你出了事情,趕上前一看,你已經昏了過去。這才急急忙忙的將你帶了回來。」

    樓洛書也餓了好一陣了,昨夜裡一直擔心她,也未曾吃下什麼東西,眼下這肌肉粥又是濃香四溢,他三下兩下就灌了下去,也不顧那粥還比較燙人。這才覺得腹中暖和了起來,解了飢餓,將事情始末粗粗一說。

    「原來是這樣,早知道我就應該在家中等著你才好。」嫿貞失笑,她還真是沒有想到,原先以為又出了什麼岔子,才被那御史大夫給提了出去,如今看來,竟是錯身而過。只覺得是有些造化弄人。

    「那峰弟又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應當在杭州的麼?

    「我抱著你回府來,正要叫人去請大夫,就看見他在大門口徘徊,便二話沒說將他拖了進來。」樓洛書笑道,這柳峰也真是來得極巧,嫿貞那會的情況著實是危險,好在柳峰帶來的藥丸,才保住了他們的孩子。若是再遲上那麼一些,只怕,這個孩子就要沒了。

    「我在杭州的時候,聽聞樓家在緊急調集錦緞,充作繡料,又聽說姐姐有孕,便有些放心不下,趕著師傅說我可以出師了,便想著,先來姑蘇看看你們,然後再決定以後的動向。剛剛到了樓家,就見著姐夫抱著姐姐回來,我都還沒有來得及問清楚情況,就被姐夫給拉著給姐姐看看,當真是姐姐好福氣,老天保佑,讓我來的及時,好救下姐姐。」

    若是再遲那麼一些時候,只怕,他那還未出世的侄兒,就要沒了。當然,這話,柳峰可沒有傻到都說了出來,既然眼下已經救了回來,又有他在這裡看著,怎麼也不會再讓嫿貞和她肚中的孩子出世,這等凶險之事,還是不要再提起的好,免得她受影響。

    「就是,就是,當真是老天保佑,我那會都嚇得臉色發白,你流了好多的血,柳小弟倒真是厲害,不過用銀針紮了你幾針,就止住了血,又給你灌了一些藥物下去,這才見你平靜下來,你先前雖然是昏了過去,可還是疼得連臉都皺成了一團呢。」

    紅娟接話,還拍拍胸脯,一臉慼慼焉的表情,聽李年說,她當時真是被嚇得夠嗆,連臉色都是死白死白的,全身上下都在冒冷汗,連盆子都拿不穩。直到現在,她都還覺得心還在怦怦的跳著。就怕再想起昨日那一灘血紅。

    嫿貞從紅娟的話中,才瞭解,昨日她竟是這般的凶險,又想起如今她的孩子還在腹中好好的呆著,當真是命大的很。也不由得心中感歎,多謝老天保佑啊。

    「對了,我昨日去府衙找蘇刺史,想換了你回來,結果,蘇刺史說你被御史大夫給帶走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嫿貞感歎完了,才想起昨日差點害得她流掉孩子,全出自於蘇刺史最後給她的消息,眼下卻想起來,覺得十分的不可思議,樓家居然還有這樣的一個大靠山,那蘇刺史怎麼就那麼大的膽子,敢把主意動到樓家頭上來的。御史大夫啊,這可是位列三公九卿,從三品官職,秦代始置,負責監察百官,代表皇帝接受百官奏事,管理國家重要圖冊、典籍,代朝廷起草詔命文書的大官吶,雖然那蘇刺史也是從三品,上州刺史,可是,這御史大夫可是專門檢查百官的,雖然是同級的官員,可絕對是不少大官心中最最忌憚的人呢。

    「說起來,這御史大夫宋大人,你也是見過的。」樓洛書一聽,也笑開了,他都不曾想過,在樓家危難之時,居然還有這麼一個人出來,相助於他們。真真是雪中送炭啊。

    「哦,我見過?是誰?」嫿貞被樓洛書的話挑起了興趣來,她平日裡雖然也偶爾出門去過,可是她可不記得有碰上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當真是好奇得緊。





七十六章

    「還記得我陪你省親那次,回來的時候,我們到酒樓吃飯,遇見一個書生吃白食,被店小二揪著,要打人麼?」樓洛書倒也不瞞她,莫說是別人,就連他自己,也不大相信,當初還需要他代付飯錢的書生,如今卻已然是朝廷大員。

    說起來也真是一段說不清的緣分,當初他幫了那書生一把,那書生才有機會成為如今的御史大夫宋大人,可也偏偏是這宋大人,在科舉考試當中,當殿揭發考題洩露一事,導致他們家最大的後台,寇大人被牽扯了進去,寇大人倒了,才有那蘇刺史動了歪心思於他們樓家,可如今,將他從蘇刺史手中撈出來的,又偏偏是這宋大人。當真是轉了一個大圈,讓人哭笑不得。

    「你是說,那個你代付了飯錢,卻沒有叫他留下姓名的書生?那個在酒肆裡,連飯都吃不起的書生?」嫿貞瞪大眼睛,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來,印象中那個布衣書生,在被店小二揪出來教訓的時候,一臉尷尬,面色通紅,卻又隻字不語的形象,怎麼也沒辦法跟一個衣著光鮮亮麗,滿身官味的朝廷大員聯繫在一起。

    「就是他。」樓洛書點頭,也多少哦啊能夠理解嫿貞此刻的反應,當初在牢裡見著那位宋大人的時候,他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呢,他當初也不過是不想讓文人的傲骨被一個店小二隨意糟踐了,才會出手相助,又豈會料到如今這般情形,當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柳峰見樓洛書和嫿貞兩人細談,知道夫妻二人多半有許多的話要說,也就起身告辭,他還要到李氏那裡去看上一看,畢竟人家年齡比較大了,經過了這一連串的事情,精神等方面自然也大不如前,他得想想法子,讓李氏恢復些元氣才行。

    紅娟見柳峰出去,又見兩人已經將碗中的粥吃下,便將碗筷收拾一下,也跟著一道出去了。只留下夫婦二人,讓他們細話一下家常。

    樓洛書撿了一床被子,放在嫿貞的身後,讓她靠著,又替她掖好被角,這才在床邊坐下,看了她片刻,才緩緩的道:「我聽大嫂說,你先前要跟綠紗做交易,打算離開樓家?」

    嫿貞原先有幾分懶散,如今見他問起這事,細細觀察了他片刻,也看不出他究竟心裡在想些什麼,尋思著,他若是為了這件事生氣,她也無可奈何,當時在那樣的情況下,她多半是沒得什麼選擇的,只是估摸著綠紗也沒有想到,板上釘釘的事,也能被攪黃了,大嫂周氏出現的實在是太是時候了。

    見他還等著她回答,嫿貞又尋思了一遍,不覺得自己有錯,這才無奈的笑笑,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我昨夜將綠紗趕出去了。」樓洛書見她點頭默認,沉吟了片刻,淡淡的說。

    嫿貞原先不大敢看他,雖然知道她沒有做錯,可是以他的性情,傲氣十足,又豈會願意她用這樣的方式,將他救出來,心裡決計不會痛快,便也不大想看他生氣的臉面,卻不料他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頓時驚得她立刻抬起頭來,滿眼驚愕的看他。

    「她用了不少力氣,就是想讓你離開,蘇刺史不想得罪了你娘家,而你當時在樓家主事,她奉命想法子讓你主動離開樓家,至於以後的事情,只要你不插手了,我又在牢裡,河圖也不在家中,二房更是敬我們而遠之。家中上下,能做主的,便只有娘,那時候,她必定獅子張大口,攛掇著娘花大筆的錢財去衙門贖人。

    就算彼時我能從牢裡出來,樓家沒有了大筆的財富,便是有一批繡料擺在眼前,也沒有錢買回來,沒有足夠的繡料,便無法交齊今年的貢品,還是一樣要抄家。屆時,樓家的財富,在外的,將來,由蘇刺史查封,在內的,也借由贖人,全部被挖了出來,乾乾淨淨,一個子都不剩下。樓家業就徹底的完蛋了。」

    嫿貞看樓洛書十分平淡的將各中的緣由說了出來,頓時驚得冒了一身的冷汗,當時若不是周氏半路殺出,只怕她如今已然離去,而樓家,只怕已經是陷入巨大的危機了。而她,按照與綠紗的約定,將再不能插手樓家的事情,也無力再插手。

    老天,這是一個多大的陰謀啊,而她竟然差點就栽進去了。眼下想來,真是後怕。

    「我,我——」嫿貞喃喃了幾聲,竟說不出話來,在他那說不明白的眼光之下,更是升起了濃濃的自責,樓洛書將家中交給她,而她竟然一時不察,差點就將整個家裡都陷進人家的陰謀圈裡去了,差點就因為她而弄得樓家家破人亡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加嚴重的麼。怪不得他看她的眼神那麼奇怪,只怕,他眼下也十分惱她吧。

    近乎哀號的伸手拍打自己的腦門,她真是頭豬,不折不扣的豬腦子。

    「好了,別拍了,本就算不得聰明,再拍,就更笨了,你笨不打緊,萬一連累了腹中的孩子,將來跟你一樣的笨,可就壞了。」樓洛書瞧著她的神情變化,相處這麼些日子下來,自然也是知道她眼下心中所思所想,怕她過於自責,影響身體,便插科打諢,將話題帶開。

    「去你的,你這話太過分了。」嫿貞見他打岔,明顯是岔開話題,不想讓她過分糾結於那件事情上,以免情緒不佳,影響身體,心中自然也知道他是好意,便順著他的話接了下來,再想起這陣子以來,都還不曾好好跟他說說話,親近親近。立時裝作一副委屈的樣子,半是控訴,半是撒嬌的癟嘴道:

    「你嫌棄我!你不管嫌棄我,還嫌棄我的孩子!」

    樓洛書見她恢復了精神,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戳了戳她的腦門,然後把手放到她肚子上,道:「別在那裡胡說,小心他聽得懂,將來埋怨你這個娘親,將他生笨了。」

    「去,什麼呀,怎麼就成了我的不是了,剛剛明明是你嫌棄我笨來的,明明就是你,就是你。」嫿貞拍了他的手一下,不滿的叫道。

    「你非要跟我討論這個話題麼?討論你究竟有多笨?嗯?」樓洛書見她一副要撒潑使賴的樣子,只覺得好笑,最近各種麻煩引起的煩惱,也消散了不少。

    「笨就笨吧,反正,如今你回來了,家裡的事情自有你來處理,我便是蠢笨一些,也無妨。」嫿貞咂咂嘴,並不真的在乎那些,她就只是想親近親近他而已,而且有他在身邊,自然是什麼也不擔心,可以名正言順的當甩手掌櫃。想了想,她好像還有一件事忘了說。

    「那個,你給我的那些地契和莊子,我用來跟嫂子交換那一批的繡料了。你不會生氣吧?」她可是記得,當初他交給她那些地契和莊子的時候,可是希望她留著以備不時之需的,又或者是當做後路來用的,如今,才不過這麼幾天,便被她使了出去。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

    「這事,我聽嫂子跟我提了,你安心,那些莊子和地契,我已經用別的東西換了回來,回頭還是由你保管著。」樓洛書捏了捏她的臉蛋,不甚在意的道: 「何況,那些東西,我既然交給你來保管,便是相信你,也就由得你怎麼處理了。」

    嫿貞聞言,心裡跟吃了蜜糖一樣,笑著道:「你就不怕我私吞了?那些莊子和地,也不是一筆小數了。你都寫的我的名字,當做我的私產,就不怕我哪天吞了它,然後翻臉不認人?」

    「給了你了,就是你的了,你要怎麼處理,我自然也不會多說,若真是有那麼一天,便只能怪我識人不明吧。」何況,她還懷著孩子,就算是她私吞了,將來不也還是要給孩子的,那不還是落到樓家後人的手裡麼,他的產業,將來也是要交給子女的,從結果上來講,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的。

    「哼,說的好聽,背地裡還不知道怎麼算計我呢,你這人,心黑著呢。」嫿貞拒不承認心裡的甜蜜,嘴上還要逞能一番,說到底,她也不是那樣的人,本質上來說,她那二十一世紀現代人骨子裡的驕傲也還是有的,該我的,誰也拿不走,不該我的,我也不稀罕。

    「好了,我還有一大推的事情要處理,就不能時刻陪著你了,柳峰交代你要臥床好好休養,你可不能當耳旁風,給我老實在床上躺著,少下床到處溜躂。若實在閒不住,我晚間給你帶基本書過來,給你打發打發時間,你也可以跟紅娟聊聊天。總之,少下床,多休息,知道麼?」

    樓洛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眼下他雖然是從牢裡出來了,又得了那宋大人的照顧,蘇刺史一時半會還不敢上門找麻煩,可是家中的事物卻是一點也沒有少,他在牢裡這幾天,已經積累了許多的事情,等著處理,還有不少事情比較的急,他著實沒有多餘的時間來陪她聊天消磨時間。等到這個月末,貢品一事了結了,他再抽時間帶她去別莊裡住上一段時間。

    「知道了,你去吧,正事要緊,事情的輕重我還是知道的,反正我也不能亂跑,要好好臥床休養,你在這裡,反倒吵著我休息了。快走,快走。」嫿貞自然知道家中事務繁多,說著便揮手趕人了。

    「行了,我這就走了。」樓洛書又再檢查了一遍她靠著的姿勢舒不舒服,又再給她掖了掖被角,這才在她的目送之下,出了房門。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42 PM

七十七章

    樓洛書如今,實打實的是樓家的主心骨,頂樑柱,他不過回來一日,就已經穩住了家中上下所有人的那刻浮躁不安的心,下面的人就連做事業要比前幾日更加賣力一些。嫿貞這段時間只能是臥床休養,倒是不曾見識到紅娟口中那些下人賣力做事的情景。只知道樓洛書卻是十分忙碌的,雖然他明著不說,可是從他疲憊的神色卻也能看出一二來。

    等到嫿貞終於不用再臥床,可以下來活動的時候,已經過了大半個月,眼瞅著就到了繳納貢品的期限了,好在,聽樓洛書說,大嫂周氏最後那一批繡料去得太及時,所以,堪堪趕在最後期限的前一夜,將所有的繡品全部完工。這才讓所有人鬆了一口氣。

    交付貢品是在府衙進行,嫿貞堪堪可以下地走動,剛好趕上了這一場還算比較盛大的聚會,在紅娟的攙扶下,看了個大概,無非就是請專業的人士,對樓家交付出來的貢品進行審核和對數,確定無誤之後裝箱上封條,然後搬入庫房,擇吉日運送進京。

    在八位御史大夫宋大人的全程陪同審核之下,蘇刺史黑著一張臉,看那些行家驗貨,點數,裝箱,然後由樓家和府衙同時簽下文契,證明這一批貢品已經移交官府,若是中途再出什麼問題,只要文契在手,就與樓家沒有一點關係了。

    直到將文契拿在手中,樓家眾人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感覺頭頂上的烏雲散去了。蘇刺史見文契簽好,知道此番的算計算是徹底的落了空,又見那宋大人與樓家關係甚密,暗自慶幸自己尚未與樓家撕破臉皮,他當官多年,又是在姑蘇這樣的繁華之地,哪裡能是什麼清清白白的,可經不住那宋大人一番查探。更不要說,樓洛書給他送了這麼些年的銀兩,保不齊他手裡就拿著什麼證據,那宋大人又與樓家關係親近,萬一給捅出點什麼事來,吃虧的可是自己。當下揚起一抹笑容,朝樓洛書等人走去。

    「樓老弟,真是恭喜了,這次可真是夠險,我可是聽說這一批繡品直到昨夜裡才堪堪完工,當真是老天保佑啊。前些日子,多有得罪,你不會跟老哥哥我計較吧?」

    「自然不會,大人何出此言呢,蘇大人也是為了公務,樓某又怎敢怪罪大人。」樓洛書扯起一抹無比誠懇的笑容,一副我能理解的模樣,看得周圍的人都不由得咂舌。

    這兩人,當真是絕了。一個是不要臉中的極品,當初要落井下石的時候,那副噁心的嘴臉,如今眼見樓家跟宋大人走得近,又及時交付了貢品,找不到罪名來整治樓家了,立刻就又哥哥弟弟的叫喚上了。直讓嫿貞想起現代的一句話,將左臉皮撕下來貼在右臉皮上,一邊是厚臉皮,一邊是不要臉。

    而樓洛書,明明是受害者,自己的老巢都差點被人給端掉了,仇人就在眼前,居然還能笑得這麼誠懇無比,一副我理解你,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模樣,真是讓人佩服的緊。起碼,嫿貞就自認為她做不到這樣的地步。

    「不怪就好,不怪就好。」蘇刺史滿意的點頭,這樓家如今是不大好動了,不過,他雖然忌憚那位御史大人,但是,宋欽到底也只是跟他平級的官員而已,何況蘇州刺史這一職位也不是什麼都能做的,他浸淫其中,也有近十年的功夫,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被拉下台的,樓家身為姑蘇第一大商戶,這個道理自然也是懂得的。

    「此番貢品已經移交完畢,我們也就不打攪大人辦公了,今晚樓某在飄香樓設宴,還望大人到時候賞光。」樓洛書已經收了文契,而那一箱箱的繡品也已經放入了箱中,並且親眼看著衙役將封條貼上,這才徹底的安心下來。於是將這才從袖中取出一張燙金的帖子,呈遞給蘇刺史。

    蘇刺史先是一愣,然後笑著接過那張帖子。見樓洛書不打算多留,他也不想再招呼這廝,他可還要回後堂去好生安頓一下,被樓洛書趕了出來的綠紗。那個女人在府衙的後堂裡已經住了半個來月了,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又不能帶回家中去,若是被家裡的母老虎撞見了,還不翻了天了。真是頭疼,不由得將目光惡狠狠的看向岳昇,當初若不是他一個勁的在旁邊鼓動他,他也不見得就會下決心去動樓家,這下可好,偷雞不成蝕把米,弄到了今天這般田地。

    那岳昇也是極其委屈,他不過是想扳倒樓家而已,尤其是回家之後,聽到自家的妹子被樓家的人給送回來,那幾近羞辱的神情,還有自己每次跟著樓河圖去跑商的時候,總是被他指使來指使去的,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他那個蠢妹子,自然也是想要好生出口惡氣的。

    他原想著借此機會,將樓家扳倒,哪裡知道樓家如今按時按量的交付了貢品,反倒是他手中的那一批錦緞繡品,花了大價錢收購來,那蘇刺史自是一分一毫都不會出,這個虧他們只能自己吃下去。這錦緞雖好,可是也不是一般人家能穿用的起的東西,也就是趕製貢品的時候,還能有個好價錢,如今卻是只能爛在肚子裡。他上回跟樓河圖去跑商所賺來的銀兩,這一下也賠得差不多了。

    岳家好不容易積累的一點家底,就這麼沒了。反觀樓家,如今不但保全了皇商的地位,還尋了御史大夫宋大人作靠山,比起從前,風頭更甚,就連蘇刺史都不得不讓著幾分,往後在姑蘇的商界,還有誰家可以跟樓家相抗衡呢。這樣的區別,讓岳昇心裡充滿了嫉妒。

    樓洛書這邊正將手中的請帖,一一派發給在場的商家老闆,自然也沒有忽略了岳昇,事實上,他在岳昇那充滿嫉妒和惱怒的目光之下,實在是很難忽略他的存在。笑著走到岳昇面前,從袖中掏出帖子,遞到岳昇面前,道:

    「岳老闆,今晚可要賞光啊!」

    「我一定會去的。」岳昇有些咬牙切齒的道。樓洛書臉上的笑意,在他看來,就是在嘲諷他,十分直白的嘲諷,不加掩飾。這是在向他炫耀,也是在示威。岳昇僵硬著手接過那張紅得刺眼的帖子,那微硬的紙張,剛剛一放到他的手中,就在他的力道之下,微微的變了形。可見岳昇有多惱恨了,就連表面的功夫都快要維持不下去了。

    樓洛書見他接了帖子,便不再理會於他,只是轉個身,朝著別人走去。任憑岳昇的眼光如何的灼熱,也影響不到他此刻的好心情。派完所有的帖子,他走回嫿貞的身邊,見她臉上微微有些倦意,便朝著所有人一抱拳,道:

    「樓某今晚設宴飄香樓,慶祝樓家此番能及時交付貢品,逢凶化吉。多些各位期間的幫助,還望諸位到時候來前來喝杯薄酒,好讓樓某表達一下謝意,不甚感激。」

    他這番話一出口,就立刻讓不少的商戶變了臉色。此次事件之中,不少人本來都能盡綿薄之力,幫助樓家度過難關的,結果卻因為蘇刺史的緣故,對樓家的請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使得樓家差點就被蘇刺史一鍋端了。此番,樓洛書這樣一說,竟還要謝他們,這不是當著所有人的面,扇他們耳光嗎。可偏偏這一記耳光,他們還非得受不可,你總不能大喊出來,我沒有幫你,我冷眼旁觀你了吧。

    嫿貞見這些商戶們一臉尷尬的笑著應和,為了給他們還留些許的顏面,只好裝作一副我疲倦了的樣子,將頭埋在樓洛書的手臂上,偷偷的笑著,肩膀一聳一聳的動著,差點害咬到自己的舌頭。

    樓洛書朝著所有人一抱拳,然後又朝宋大人施以一禮,這才攬著嫿貞,轉身離去。留下一干人面色古怪,時青時紅,堪比調色盤,精彩紛呈。

    嫿貞在出了府衙,上了自家的車子之後,立時笑得東倒西歪。最後還是樓洛書擔心她情緒太過於激動,怕她再次動了胎氣,才捏了她臉上的嫩肉一把,幫助她止了那誇張的笑。饒是如此,她滿眼滿臉的都仍是笑意。

    「真是太解氣了,我當時跑上門去求他們幫忙,他們可是什麼拒絕的理由都有,今日你最後那一番話,可算是幫我報仇了。」嫿貞輕輕拍了樓洛書肩頭一巴掌。只覺得連日來,嘔在心裡的那股氣,今天總算是全部都發洩了出來。

    「這算什麼,不過只是開始而已,我樓家的人是那麼好欺負的?欺負我夫人就算了,連我還未出生的孩子都一併給欺負進去了,哪能這麼輕易放過他們。」 樓洛書將肩上她的手拉了下來,放在自己手中摩挲。他只要一想到,當時懷著孩子的嫿貞,上門去求他們幫忙的時候,他們絲毫不顧念她是個孕婦,惡言請她離開。就恨不得將那些人都一個個生吞活剝了。

    「咦,聽你這口氣,你好像不是光羞辱他們一番,就打算罷手的?」嫿貞收起笑容來,剛剛在場的可有不少姑蘇的大戶商人,以樓家一家之力,去對抗這麼多人,就為了她一人,卻是有些不好。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只需好好看著為夫怎麼收拾那些見風轉舵的牆頭草便是。」樓洛書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撫的道。他自會慢慢的收拾那些人。





七十八章

    樓家過了一劫,雖說是雨過天晴,但是,當家主母李氏卻在這期間,因為期間的種種情況,身體每況愈下,好在此時,樓家上下的事物,嫿貞已然熟悉,便順理成章的將樓家上下的事物移交給了她。還將身邊得力的萍翠也給一併派到了她的身邊,說是協助她打理家中諸事,畢竟她還在孕中,不少事情也煩累不得。

    於嫿貞而言,有萍翠和紅娟幫襯著,眼下又將從前她對付廚房事物的那一套搬到整個家中的管理來,那些所謂的事物如今不過成了她閒餘時候打發時間的事物,倒是算不得什麼勞累一說了。

    只是,她打從接手管家,真正接觸了樓家更深一些的規矩和關係之後,才恍然想起,先前她換的大嫂周氏手中的那一批錦緞,除了用田莊地契,可是還有一個附加的條件未曾實現。她當時還覺得不大可能,如今這樣說來,她這個當家主母,還真有請動宗族,罷黜二房的權利。

    夜間,嫿貞將她與周氏的協議說與樓洛書聽,本想聽他給個意見,召開族中會議,這也不算是件小事,驚動的可都是族中那些個眉毛鬍子白了一大把的老人,她一個現代二十一世紀,生活在五講四美之下的大好青年,哪曾有過這樣的經驗,自然只能去問樓洛書這個真正的古人,討教討教經驗。

    樓洛書聽了她說跟周氏之間的交易,先是皺眉,思索了片刻,才道:「無妨,你便讓家中下人去請各位族中長者,這族中會議,開了也好,那沈氏處處與我大方過不去,更是在我們家最為艱難的時候,反出家門,便是她不曾做些什麼,也是麻煩一個,我大房打理出來的產業卻要交與她手中,實在是讓人心裡頭窩火。」

    「你的意思是,贊成我同大嫂一起從那沈氏手中奪權?」這話一問出口,她就知道自是是犯傻了,樓洛書這廝是何等的小心眼,莫說是沈氏,就連那些個她曾經上門尋求幫助的商人,他這段時間下來,也都整治得夠嗆了,又何況是自家的親戚,外頭人不幫忙,尚在情理之中,都被他收拾了,何況是自家的親戚,更不說,二房那邊的產業,還是從大房這邊分了出去的,說穿了,是大房施捨過去的,等於二房一家子都是靠他在養著的。這樣看來,二房這次的做法,可不就是那白眼狼此案有的行為麼。

    看她的神情,知道她已然明白了過來,自然也就不再嘲笑於她,只伸手彈了彈她的腦門,這才道:「你明白就好,那嫂子周氏與你也算親厚,此番又能如此不懼艱險相助於我們,雖然是有私心,卻也知曉顧全大局。有她助你,家中上下事物倒是要輕鬆不少。」

    「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可不跟他們客氣了。」如此說來,罷黜了那沈氏倒是不妨事,反正她也瞧那沈氏特不順眼,她那樣的翻臉不認人,卻是讓人不齒。

    「你看著辦吧,也正好趁著這機會,見見族中的長輩們,也好讓你實實在在的領了家中的管事,當這個實實在在的主母。」這才是他最大的目的,說來,去年年關那會,按理是要祭拜祖宗,然後拜見各位長輩的,結果,她那約法三章,愣是不樂意做樓家的媳婦,這才在他的建議之下,緩了下來,如今,連孩子都有了,自然是要讓她與族中長輩們見見,這當家主母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她畢竟還是個小輩,處事經驗又不足,那大嫂周氏好歹也已經嫁了進來兩年了,有她幫襯著,總歸是好的。

    嫿貞斜眼瞄他,嗤了他一聲,說來說去,這廝肚子裡小算盤八成正打得響著呢,只是,她倒也沒有必要非要問個究竟罷了,他這麼做,總歸有他的考量,能有人動腦子,她就不去費那個神了。

    「行了,別想了,趕緊睡吧。」樓洛書見她怪模怪樣的,顯然是對他說的話及其不屑,不過,他也懶得跟她計較。

    隔天一早,嫿貞不過將將起來,就惦記著這事,吃過了早飯,喚了紅娟道:「你讓門房去一趟二房那邊,說我有要事相商,請嫂子過府一敘。」

    「知道了。」紅娟端起空了的碗碟,就被嫿貞叫住,吩咐了這麼一件事情,去請周氏過府,當日她跟周氏的交易,紅娟也是知情的,眼下這麼明目張膽的請周氏過來,怕為的就是這個事了。也好,她也瞧那沈氏不順眼,也挺下人們說起二房那邊的情況,又想起那沈氏當初那副嘴臉,眼下馬上就能收拾了那沈氏去了,自然是高興的,她就恨不能立刻就擺了香案,叫那沈氏好看。

    嫿貞以為周氏會當天就跟著傳信的家丁一同前來,結果,等到了下午,卻也都沒有瞧見人,當時心中還道奇怪,按說,這事迫不及待的也不應當是自己,而是那大嫂周氏吧,當下便尋了去傳信的人過來問話。

    那家丁本是門房,若不是嫿貞要出門,須得經過門房,基本上是沒有什麼機會見著內宅裡的主子的,眼下竟然被嫿貞傳到了內宅問話,自然是心中惶然,走進東廂起,那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嫿貞將手中的杯盞放下,整個人都縮在了外間的躺椅上,見那家丁有些瑟縮,只覺詫異,她幾時竟成了這般可怕的一個人了?

    「娟兒,給這位小哥搬張矮凳來。」嫿貞用帕子擦了擦嘴,吩咐紅娟。

    紅娟立刻點頭應好,然後搬了一張小凳,讓那家丁坐下。

    「你叫什麼名?」嫿貞微笑著開口,對於這家丁在她面前如此的膽怯,只當是那些下頭的人,沒有見過內奼女眷,又是家裡的主子,有些緊張使然,卻也沒有怎麼放在心上。

    「回少夫人的話,我叫小五子。不知道少夫人找小的,有什麼事情?莫不是小的做錯了什麼?」那家丁聽見嫿貞問話,立刻就回答道,像是生怕晚了那麼一些,就會要吃大虧一般。甚至還像是受了大驚一般,從小凳上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瑟瑟縮縮的,看得嫿貞和紅娟一陣側目。

    「別緊張,坐下說,今日去大少夫人那邊傳信的可是你?」嫿貞笑著問道,一邊示意他坐下再回話。

    「回少夫人,是我。」那小五子見嫿貞一臉和氣,問的又是這件事,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饒是如此,也不過就佔了一個凳子邊沿而已。

    「那大少夫人那邊可有回話?」總不至於一個字都沒有吧。

    「大少夫人遣了身邊的丫頭來,說最近家中事務繁多,怕是沒得那些空閒來跟少夫人您閒話家常。等她有時間了,再上門來陪您閒磕牙。」小五子連忙將那周氏丫頭的話,說了出來。

    「還有呢?」嫿貞挑眉問道,這番話回來,還真是蹊蹺了。

    「沒,沒有了。」小五子連連搖頭,他可不敢欺瞞半分,這少夫人可是一點也不好惹。

    「那行,我知道了,娟兒,那些銅錢給他,當做是他盡力辦事的獎賞。」嫿貞點了點,吩咐紅娟鬆了這小五子出去。

    「二娘,我怎麼瞅著這小五子,看咱們的樣子那麼奇怪,活像是見了鬼似地。」紅娟本就比嫿貞要精明許多,嫿貞覺得那小五子的態度奇怪,只當是沒有見過多少世面,有些膽怯,可紅娟眼睛可要尖上不少。那小五子從聽說要到內宅來,見嫿貞,臉上神色就古怪的緊,剛剛回話那會,神色也是十分之緊張,像是生怕答錯話,會受什麼處罰一般。

    「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些奇怪,我長得也不是尖嘴猴腮,跟夜叉一樣吧,這小五子怎麼見了我跟見了鬼一樣。」嫿貞也點點頭,她也覺得有些奇怪。 「你回頭下去找人問問,看看,那小五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嗯,我省得了,對了,你說,這周氏她是什麼意思?這事按說不該是她要著急的麼,怎麼你派人去請她,她反倒是推三阻四了呢?」紅娟一面在躺椅的踏上坐了下來,幫著嫿貞捶腿,一面不解的問。

    「我看,她是不想打草驚蛇,不想讓那沈氏對我們即將做的事情,有所察覺,將手上鋪子裡的錢財一卷而空,將來只留一個空殼子給她,所以,才拒絕了我邀她過府的要求。」這道理,說起來,到是跟她現代看的那些電視劇裡的某些情節有所相同。在正式擺香案,卸了沈氏的權之前,只怕她是不會輕易露出她的本意來,好打那沈氏一個措手不及。

    「原來是這麼個意思,這周氏倒也是個有心計的。不過,只要她能認清楚大局,知道主動權在咱們手上,以後死貼著咱們,倒也無妨。」紅娟只需嫿貞三言兩語點播,自然就能想到接下來的那些個東西,就連說出的話,都與樓洛書有異曲同工之妙。話裡話外,都是只要周氏識相,便是將二房交與她手中,也是不打緊的。

    「行了,咱們啊,也不用費心了,這事,只有她著急找咱們的份,咱們就安安心心的在家裡等著便是了。」嫿貞淡淡的道。

    紅娟見她如今說話的口氣,神態,總算已然帶了幾分主子的模樣,在處事上,也愈見當家作主的架勢,心中也自然是十分欣喜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43 PM

七十九章

    這兩日,嫿貞沒等來周氏,卻是從紅娟的嘴裡,聽了一個讓人莫名其妙的消息,不過是那天,她見那小五子神色有異,言談之間,竟然像是見了惡鬼一樣,她自問待人還算是和善的,也出了當初教訓了廚房裡的一干人,並不曾對誰紅過臉。便囑咐了紅娟,得了閒空,去下人堆裡,打聽打聽情況,結果,打聽回來的消息,卻是讓她二丈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是說,府中下人,覺得我為人刻薄,過分嚴厲?」這算是哪裡的事,她尚未接管家中事務之前,就連家中的下人接觸得都不算是多,硬是要說,也就跟廚房的人走得近乎些。怎麼這嚴厲的名聲就傳到門房去了。再說,如今她才剛剛接管家中事務,就傳出這樣的名聲,只怕到時候族中長輩們還不知道怎麼看她呢。

    「對,不僅是門房的人,就連雜役們,長工們,都這麼傳,若說硬要說,也就是你先前管著的廚房要好上那麼一些。」紅娟給嫿貞倒了水來,也是滿臉的疑惑。

    「這事可真是蹊蹺得緊,娟兒,你說說,這事背後可是有貓膩在?亦或是,當真只是巧合?」嫿貞有些拿不準了,若說是巧合,那她那嚴厲,不好說話的形象,究竟是怎麼演變出來的,若說是貓膩,那就是明著在針對她,那這個針對她的人又會是誰呢?

    「我瞧著,像是有人在背後搗鬼,嫉妒你如此年輕,便當了這當家的主母。」紅娟憤憤的的說,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在背地裡搗騰,這家裡頭才剛剛緩過氣來,就立馬又有人想要興風作浪了。

    「我也瞧著像,可是會是誰想針對我呢,我得罪了的人,數來數去,就那麼兩個,岳家的?這莫非家裡頭還有內鬼?」嫿貞如今閒下來了,少了心中的顧慮,自然也就能想得比較多了。當初,岳家那位,可是被她跟樓洛書合夥使了計策,狼狽的被送了出去。說她懷恨在心,倒也是極有可能的。

    「咱們家,還真是有內鬼呢。」樓洛書站在門口聽了她和紅娟說話,見她說到點子上,這才推門而入。

    「咦,你今兒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嫿貞見是他,大為詫異,這些天,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不到天黑都見不著人,有時,就是連天黑了,都還未必能瞧見他,今日倒是奇怪,這才下午,便是離晚飯,都還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就回來了。

    「我可是忙活了好一陣了,早些回來很奇怪麼?還是,你不想看見我?」樓洛書對她的語氣不甚滿意,感情,他早些回來,她竟還不樂意麼?

    「你少擠兌我,我不過就是見你這陣子忙得連個人影都瞧不著,今兒見你回來早,有些奇怪罷了。」嫿貞白了他一眼,才不上他的當呢。

    「對了,你剛剛說,家中有內鬼是怎麼一回事?」嫿貞想起先前他進門的時候那話,正是滿腦子的疑惑,被他這麼一說,竟是被她給猜中了?

    「咱們家裡有人一心向著外頭呢,你這個當家主母,治家不嚴啊。」樓洛書接過紅娟遞來的毛巾,將臉擦了擦,這才在她身邊坐下,略帶幾分笑意的埋汰她。

    「當真是有內鬼?」嫿貞皺了皺眉頭,不理會他的調侃。這事可大可小,樓家雖然不說是常常陰謀詭計的算計這個,設計那個,可是,總有些見不得人的事,若是家中有人心思向外,給說了出去,那又將是一樁麻煩。

    「你可還記得,那批被水給泡壞了的錦緞繡料?」樓洛書端起杯子,灌了兩口,問道。

    「當然記得,要不是那件事,你能去府衙大牢裡一遊?能把咱們家上上下下折騰得人仰馬翻?」

    「你可記得,我們收到消息的時候,是什麼時候,那蘇刺史收到消息,派人將我拿了去,又是什麼時候?」

    嫿貞挑眉,不再問話,直接等著他的下文。

    「存放那批繡料的,不是鋪子的倉庫,而是咱們家的私庫。我還就是擔心,下面的人將繡料和普通的料子混在一起,不好打理,才全部搬去了咱們家的私庫。」

    嫿貞被他話裡的意思,驚得從躺椅上坐了起來。那批繡料泡了水,他們得到消息,與那蘇刺史得到消息,前後不過幾個時辰而已。東西放在了私庫,私庫裡,守著的人,都是家裡派過去的,這消息從何而洩露,幾乎是呼之欲出了。這可不單單是針對她而弄的一些小把戲,這簡直就是要將樓家置於死地啊。

    「想通了?」樓洛書見她驚得都坐了起來,臉上神色更是變得難看起來,便知道她想通了這裡頭的關鍵。他在當初蘇刺史派人上門來鎖他的時候,就覺得這事不對,後來一細想,更是知道這件事情背後,除了一個覬覦樓家財富的蘇刺史,一個虎視眈眈的岳家,還有另一個幕後的黑手,在時時刻刻的盯著他們。就等著他們什麼時候出錯,好將他們樓家人一鍋端了。

    他這段時間起早貪黑,忙的也就是這件事,臥榻旁邊,豈容他人安睡,他雖不至於有這麼重的疑心病,可是,也絕對不能允許家中隨時有個人會在背後捅刀子。相信換了誰都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吧。

    「想通了,真是太可怕,居然還有一個藏在暗處,咱們不知道的敵人存在。」嫿貞臉色難看的道,本以為家中應當是最安全的堡壘,如今卻告訴她,這座堡壘裡,有個心懷不軌的惡徒,隨時等著趁他們不備的時候,在背後捅上一刀子。

    「可有查清楚,究竟是什麼人在作怪麼?」她關切的問。

    「這人是個城府極深之人,我查了這麼久,也不曾查到,每次隱約有了些線索,等我細查下去的時候,又莫名其妙的斷了。這可是個難纏的對手啊。」樓洛書說著也皺起了眉頭,說實在的,他還從未有過這種不知道上哪裡使力的挫敗感,這種感覺自他成年以來,已經多年未有過了。

    「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只要他還是在樓家,還想要作怪,就一定會路出馬腳來,說起來,要想將這人找出來,還得要靠你幫忙才是。」樓洛書見她臉色難看,唯恐她過於擔憂,影響胎兒,本來也不打算將這件事跟她提起的,今日便是瞧見她自己想到了這上頭來,他才出言,就將這個事情說了出來,省得她自己瞎想,只怕更加傷神。

    「靠我幫忙?我能做什麼呀?」嫿貞不解的看他。

    「你不是要幫著大嫂奪權麼,等過些日子,請了族中的長輩來,擺了香案,定下了你當家主母的名分,跟娘做正式的交接的時候,是需要將所有的細賬進行清查的,我便希望你能藉著這個機會,查查府中所有人的私帳。既然是針對我們樓家,無非就是為了一個利字,總會有馬腳可抓,而藉著清帳,也可以掩人耳目,以免打草驚蛇。」

    除了為她正名,這也是他同意她們大張旗鼓的請族中長輩,擺香案的理由之一。

    「你這算盤珠子倒是打得精細,連這都算計到了。真是個奸商!」嫿貞瞪眼,她不過才想了一步,這人就跟著想了往後的不知道多少步去了,但凡是能使上力氣的人,都被他給算計上了,真不愧是奸商,當真是算無遺策。

    「自古無奸不成商,我若是不當個奸商,又豈有如今的樓家?」樓洛書歎道。

    嫿貞卻是看著他咂咂嘴,這人瞧著是滿口的生意經,將人算計的淋漓盡致,可骨子裡傲著呢。

    不過,經過他這麼一說,原先她還因為這事而產生的惶惶不安之情,也消散了不少,知道他心中有了計算,也有了對策,自然比起先前對敵人的茫然無所知要強上許多。也知道他這是在安她的心,免得讓她一個人在那裡想來想去,提心吊膽的。

    「我的好夫人,為夫的,可是許久未曾嘗過夫人的手藝了,難得今天回來得早,夫人不若讓為夫飽一飽這口腹之慾吧?」打從她懷孕起,這廚房基本上就沒有讓她去過了,自然是許久都未曾嘗過她的手藝,想念了許久。又見她剛剛被那件事情所影響了情緒,便順勢尋了這麼一個借口,好讓她分分心,不再將心思全放在這事上頭。

    「好吧,我也很久都沒有下廚了,孩子呢也還乖巧,今日便滿足你一番。說吧,想吃些什麼?」嫿貞也知道他的心思,便順著他的意思,應下了話。

    「這個可就為難了,我想吃的東西還真不少呢,上回在杭州野外的雞肉不錯,還有那個野菌煒飯,嗯,蒜泥鹹肉也不錯,還有你上回做的那個鹿肉也挺好吃的,小炒也還蠻有滋味的……」

    嫿貞瞪著眼睛瞅他,見他越說越來勁,氣得在他手臂上擰了一把,才恨聲道:「你還真是給鼻子就上臉,挑三揀四的,那些個菜哪一個不要費老大的功夫,今天都這個時辰了,哪裡來得及,真虧了你好意思提,得了,算我白問了,我做什麼你就吃什麼吧。」

    「二娘。」就在嫿貞跟樓洛書鬧著晚上吃什麼的時候,紅娟揭了簾子進來,對小夫妻倆這番打情罵俏視若無睹,只是笑著道:

    「二娘你今晚上怕是做不成飯菜了,二房那邊,嫂子過府來了。說是過來跟你畫畫家常,要在這邊用晚飯呢。」

    嫿貞嘿嘿一笑,她等了兩天,可算是把這位等到了。





八十章

    拒絕了樓洛書同行,她跟周氏的交易既是由她倆作為當事人定下的,如今她又站在主導的地位,自然是不懼的。所以,吩咐了紅娟去廚房叫他們準備晚飯,她則一個人慢慢悠悠的去了小花廳。

    周氏已然在裡面等候了一會子了,看她的水杯就知道,她看到嫿貞進來,連忙起身,走到她身邊,攙著她坐下,直問孩子的情況,問她的情況,兩人寒暄了一陣,這才進入正題。

    「大嫂,我跟三郎商量了一下,決定下月十五,也就是中秋的時候,請了族中的長輩們前來,也順便團聚團聚。大嫂覺得可好?」嫿貞用手摩挲著杯口,詢問道。

    「八月十五,中秋節,端正月來審她的品行,當真是再好不過了。」周氏聞言,笑著點頭道。

    「想來我前日去請嫂子,嫂子拒不上門,也是希望不要打草驚蛇,這其中的道理,嫂子總比我要明白幾分。我也就不再多此一舉囑咐嫂子了。」這件事情,本來就已經商量得差不離了,如今,也不過是定下日期罷了,原本在她看來,這族中會議一事,只是為了換了周氏的援助之情,若只是那樣的話,倒是也沒有是麼大不了。可如今,樓洛書有自己的算計,反倒這件事該算計的成了自己了。好在,不論如何,與她也好,於周氏也好,這都是個雙贏的局面。

    「那是自然,我省得的。弟妹就不用操心我這裡了,倒是你自己,這懷著孩子,還是得多注意些,這可是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又是樓家的長孫,可是大意不得。」說起來,這孩子的存在還真是讓她又妒忌,又無奈。這柳嫿貞想要坐穩樓家的當家主母,還非得要有這個孩子不可。而自己又還非得仰仗著她這個當家主母的權利,才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

    「對了,嫂子,我再杭州的時候,認了一位小弟,這小子不才,是那前朝御醫周文仁的弟子,得了他師父的真傳了。嫂子這不孕之症,不妨讓他給你好生瞧瞧?」嫿貞這話倒也真是說得實心,她看了那麼多的小說,電視劇,又怎麼會不知道無子對於古代女人,是多麼致命的一件事。咱們中國人自古就講究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說法,即便是到了現代的社會,一個女人若是不能生育,都還要遭受公婆的鄙視,又何況是這封建的古代呢。

    周氏聞言,先是眼中一亮。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地,略帶了幾分遲疑的道:「我這毛病,大夫都看了好多回了,都說希望不大。」

    「這,好歹看看吧,他那師傅也是有名的大夫,小峰又自幼跟著他那師傅學習醫術,如今即已出師,便是得了那周御醫的真傳,說不得他會有什麼秘方呢。何況嫂子也知道,我這孩子,先前差點就流掉了,還是多虧了他才保住了的。」嫿貞說著說著,越發覺得可能,那周老爺子是御醫啊,御醫是幹什麼的,給皇帝看病的大夫,最不濟也是個給妃嬪娘娘看病的,那些個妃嬪,除了一般的病症,最為關心不就是能否為皇帝生個一兒半女的,來鞏固自己的地位,說不得就有那些個治療不孕的方子和辦法。

    「這,這樣好嗎?」周氏仍然有些遲疑,她這兩年來,也看了不少大夫,吃了不少的藥,就連民間的土方子都試過了不少,還是不曾見效。她只怕會讓自己再失望一次。

    「說到底,這也是關係嫂子自己將來的事,我們這些旁的人說得再多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嫂子不妨好生回去想想,反正我那小弟如今尚在西廂住著,暫時還不會走,嫂子想好了再來也是可以的。」嫿貞歎息,這件事情,她便是勸也只能勸這麼多,周氏所說的,她也都能瞭解,可是瞭解是一回事,感同身受是另一回事,作為旁觀者,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勸了。

    周氏坐在那裡沒有吱聲,面上神色變幻,最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狠狠的咬了咬牙,看著嫿貞道:「弟妹,你既然說那柳小弟這般本事,我就再試一試。不論成敗,我都謝謝你了。」

    嫿貞見她終於下定了決心,微笑著點頭,也不耽擱,只在門口喚了一個路過的小廝,讓他去西廂請了柳峰過來。余後,妯娌兩人,喝著煮好的茶水,吃著點心,閒話家常,雖然說是在閒話家常,可嫿貞也注意到了周氏的眼神,時不時往門口飄去,神色雖然努力維持平靜,可那條擦嘴的帕子,被她不自覺的攪成一團,顯然十分緊張的,當然也是在期待著柳峰真的能有本事治好她的不孕之症。

    門口漸漸傳來腳步聲,周氏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嫿貞拉著她的手,無聲的安慰她,然後就看見柳峰抱著醫藥箱進來,連忙道:

    「好弟弟,你可來了,可叫我好等。」

    「姐姐派人來叫,我起先還以為是你不舒服,急急忙忙的就往外頭跑,後來問了人才知道,姐姐是有旁的事找我,便也就不那麼急了。」

    柳峰將手中的藥箱放在一旁的幾案上,這才攏了攏他的袍子,在嫿貞的右手下方坐了下來。接過丫頭遞來的茶水,咕嚕咕嚕就給灌了一大碗,看得嫿貞直搖頭,大歎他是牛嚼牡丹,糟蹋了東西。

    唐朝時期的茶,可還不像是後世那樣,已經有了散茶。這個時候,都還是一個個的茶餅,是需要好生煮來喝的,別說她現在有孕在身,不宜多喝,也就沾了沾嘴皮子,便是那會子沒懷孩子的時候,也不曾天天都拿出來煮著吃,這茶可是要細細的品味的,托她家老爺子的福,她在現代也算是喝過不少的好茶的,雖然這唐朝還不曾有後世那麼多的好茶,可樓家自家用的東西,卻也是好的。所以,她看見柳峰今日這樣喫茶,自然是感歎不已的。

    柳峰將茶大口灌下去之後才發覺自己吃的是茶而不是水,又見嫿貞看他那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樣子,只得放下手中的杯盞,呵呵一陣傻笑。

    「姐姐喚我來,可是有什麼事情?」柳峰未免嫿貞老是用那異樣的眼光來看他,伸手撓了撓頭皮,連忙將話題帶開。

    「還真有件事找你,來,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大嫂周氏。」嫿貞將周氏介紹給柳峰,又指了指柳峰道:「大嫂,這就是那說的那個臭小子,柳峰。」

    「小峰,我今日找你來,是為了大嫂,她嫁入樓家已有兩年多,可至今未曾有孕,你可否幫她瞧上一瞧,看看究竟是什麼毛病,該怎麼治?」嫿貞介紹完兩人認識,知道周氏著急,便也不廢話,直接進入話題。

    「這我得瞧瞧才行。」柳峰別的不說,一旦跟醫術有關的時候,便會不自覺的正經起來,他示意周氏坐下,然後從他帶來的藥箱裡,取出一個小布包,擱在周氏的手腕底下。然後便開始仔細的把脈起來。片刻之後,就見他皺著眉頭將手收了回來。嫿貞見狀,連忙詢問情況。

    「怎麼樣?是個什麼狀況?可還有方法能治?」

    柳峰一臉嚴肅的道:「嫂子以前可有讓別的大夫來調理過身子?」

    「自是有的,那些大夫都說我是血虛體弱,不易受孕,這兩年下來,也吃了不少的藥,就是不見好轉。莫非有什麼問題?」周氏見柳峰一臉的嚴肅,自是細細講自己這兩年來的身體情況,還有大夫的診斷,她自身的症狀,以及開的方子都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說了出來。

    「哎,嫂子這哪裡是血虛體質啊,我剛剛把脈,明明嫂子就是氣虛,這血虛和氣虛有不少症狀倒是相似,可兩種病況,怎麼能用同一種方式來治療呢。這氣虛乃是人氣的過度虧耗,其病理室在脾胃,而血虛,乃是指身體裡的血液不足,進而影響全身的所有的器官。這兩者豈能相提並論。」

    柳峰將周氏的病理說了一遍,只可惜,嫿貞她雖然到了古代,也跟著周老大夫學了一段時間,卻是連入門都不曾,這病理脈案的,著實讓她就像是聽天書一般。只得等著柳峰再進一步解釋。

    可惜,柳峰那小子,治療起病人來,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只見他奮筆疾書,便寫了一張方子,拿到周氏面前,道:

    「嫂子,我這裡給你開了一張方子,名喚歸脾丸,用以調理你的身體,你只需回去之後按照我說寫的方子製藥,一日三次,用生薑湯送服,無需忌熱性食物。此法調理個一年半載,自能將你的毛病治好。」

    周氏有些不敢置信的接過那張方子,滿臉的激動,困擾了她兩年之久的事情,在她幾乎已經絕望的時候,居然有了解決的方法,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讓她怎麼也不敢相信。

    「恭喜嫂子,嫂子只要好生調養著,將來,一定能生一個大胖小子的。」嫿貞也為她高興,可真是虧得她想起這麼一茬來,沒想到,竟真的歪打正著,解了周氏最為困擾的事情,如此說來,也當真是件有福氣的事情啊。

    不過,話說回來,沒想到柳峰這小子倒也還真是不錯,竟然真能解了這麼一個**煩的病症,到底是周老爺子教出來的學生,果真是名不虛傳吶。

    「嫂子平日裡若是想吃甜食,最好是用蓮子枸杞湯,此湯有補中益氣,補腎固精,養心安神之效,肝腎不足,暈眩,耳鳴,腰酸,氣短等症,此湯也是不錯的食療佳品。」柳峰又道。這女子嘛,那些個甜湯便是喜愛的,而這湯,用來治療氣虛之症,也是有不小的用處的。

    「多些柳小大夫,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恩德的。」周氏神情激動的道。

    嫿貞雖然也替周氏高興,卻又忍不住唏噓,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周氏這般模樣,從來她印象中的周氏都是清冷孤傲的,如今竟也跟個普通女人無二,果真生兒育女於女人而言,就是一大重任,任你再冷傲,也終究不能擺脫。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44 PM

八十一章

    當初說好是八月十五請族中長輩前來一敘,眼瞧著八月已經到來,離十五頁沒有剩下幾天了。嫿貞便在樓洛書的指點之下,將帖子一一寫好,並且派人送到族中各位長輩的手中。不少長輩都回了信,保證當天一定到場。

    這期間,家中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樓河圖回來了,他不但自己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名女子,還是一名番邦的女子,樓家上下眾人無不感到驚訝,樓洛書更是當下就上前一步,一拳捶在了他的肩上,道:

    「好小子,感情你這趟出去,不是去做生意,而是找媳婦去了是吧。前兒收到你的來信的時候,都不見你提起這事,你小子瞞得還真好啊,這會居然就直接將人帶回家裡來了,別告訴我,你們已經私下裡成婚了。」

    樓洛書說著說著就皺起了眉頭,河圖能找到自己喜歡的女子,他做兄長的,自然是要為他高興的,於他來說,還順帶解決了一個情敵,可是,未經三媒六聘,他小子就將人直接帶回家中來了,別不是已經私自在外頭先斬後奏,成了婚了吧。

    「沒有的事。」樓河圖聞言,連忙否定,開玩笑,他若是私下裡在外頭成婚了,都沒有跟家中長輩知會一聲,那個後果可不是鬧著玩的,而且,莎蘿以後在樓家的地位,也一定不會得到長輩們的認可。

    「我到她們族中去做生意,她們族中也組織了一隻商隊,跟著到姑蘇來揀選一些貨物。她是跟著她父兄一塊來的。我不過是順道帶她回來看看,這三媒六聘的事,還得讓娘和嫂子來張羅的。」

    「沒有私下裡成婚就好,咱們家雖然是商家,可是族中的規矩你也是自小就學著長大的,可別知法犯法,自己往火坑裡跳。」樓洛書點頭,他們家不比一般的商家,沒有那麼多的講究,族中仍然維持著書香門第的教養以及規矩,但凡要弄到動用家法族規,可都不是一件小事。

    「對了,沁歡不是要嫁了麼,怎麼家中至今尚未有一點準備,一絲喜氣都無?」樓河圖又跟家中眾人說了一會話,將莎蘿介紹給了眾人,然後提出來他從進門起就覺得奇怪的事情來。他可是巴巴的趕著回來參加自己妹子的婚禮的,不然,這一趟跑商,還能賺得更多一些。

    樓河圖的問話,讓眾人都一陣啞口無言,樓沁歡更是臉色立刻就變得刷白,被人退婚,這樣的事情,可真是夠難看了,且不管是不是她的錯,人家在背後說三道四的也只會是她。

    樓洛書見沁歡臉色難看,連忙朝樓河圖使眼色,讓他別再問,就怕這件事再刺激到她,這陣子他也實在是脫不開身,不然那莫家就這麼沒有個交代的將他們家的婚事給退了,怎麼也不能這麼輕易就算了的,便是如今他忙得抽不出空來,他也已經去信了洛陽,信上的措辭也相當的嚴厲,那莫家若是不給個交代,他也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們不必如此顧忌我,不就是被人退婚了麼,那莫家擔心被我們家牽連,急巴巴的趕著送來書信,還交還了庚帖,此等背信棄義的小人,我樓沁歡也不屑嫁過去。」樓沁歡白著一張臉,硬撐著將話說完,然後便一直咬著嘴唇不再吭聲。

    嫿貞心有不忍,連忙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將她半攬進懷裡,輕輕的拍著她的脊背,安慰著。

    樓河圖一雙虎目瞪得溜圓,當中滿是不敢置信,失聲道:「退婚?!」連庚帖都已經交換了,只等著莫家派人來迎娶了,居然被退婚了,這簡直就是不可置信的一件事情。還有,什麼被連累的,他不在家中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嫿貞與樓洛書對視一眼,道:「三郎,我先帶沁歡去休息,你跟他好好說說這陣子的事情吧。」嫿貞實在是有些不忍心再看樓沁歡那副樣子了,再將這事當著她的面說,簡直是將她的傷口撕開來,然後再撒把鹽。她從前縱使有些張揚,可是,今年到底也才不過十七而已,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哪能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折騰。

    「嗯,去吧,你們姑嫂倆好好聊聊。」樓洛書點頭,然後又無聲的說了一句:「好好勸勸她。」

    嫿貞點頭,她心中也是如此想的,便拉著沁歡往後頭走。

    等到夜裡,夫妻兩人躺在床上之後,嫿貞才道:「我看,這事對沁歡的影響還是很大,你不知道,我後來將她拉了出去,在院子裡坐了好一陣,嘴皮子都說破了,她也一聲都不吭,只是一個勁的咬著嘴唇,那副樣子,看得我都跟著難受得要命,好好的一個開朗的丫頭,如今變成了悶聲的葫蘆,真是作孽。」

    「我下午將最近家中發生的事情跟河圖說了,他當下就氣得跳了起來,直說要馬上到洛陽去一趟,非要上哪莫家問個好歹,若不是我攔著,只怕他這時候就已經衝出去,在去洛陽的路上了。」

    樓洛書歎了一口氣。說到底,這事還是那貢品惹出來的麻煩,說來也怨他,若是當初更加謹慎一些,不那麼托大,也不會講事情弄得這麼糟糕,不但差點跟蘇刺史撕破了臉皮,將整個家都搭進去,還累得沁歡遭人退親,她如今鬱鬱寡歡的樣子,真是看得叫他這個做兄長的歉疚之極。

    「其實這事我倒是覺得,沁歡先前說得也沒錯,那莫家的人竟能在我們家如此艱難的時候,做出背信棄義的事情來,明擺著就是怕被我們連累,這樣的人家,我也不敢想像,將來沁歡若是嫁了過去,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嫿貞也歎了一口氣,她的想法跟這古人還是有些區別的,如今旁的人看到的是沁歡被人退婚,臉面上何其難看,又將要遭受多少人的非議,可是她看到的確是沁歡一輩子的幸福,那莫家如此涼薄,如此不講道義,又是古代這種盲婚啞嫁的,沒有感情做基礎,當真要嫁了過去,又有何幸福可言。

    「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只是,這件事情怎麼也要莫家人給個交代才行,不然,我怎麼也嚥不下這口氣。我們樓家雖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家,卻也絕對不允許別人欺負到頭上來。」樓洛書點點頭,對她的話多少還有幾分認同。

    「交代自然是要的,公道也自是要討的,不然人家還當真以為我們好欺負呢,不過,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怎麼開解沁歡,讓她不再那麼悶悶不樂。」嫿貞淡淡的道,眼珠子一轉,卻是突然想到了一茬,連忙翻身起來,看著樓洛書,道:

    「中秋之後,小峰要回一趟杭州,說是有些事情要去問問他師父,大約要一個來月,不如,讓沁歡跟著一塊出去走走,散散心,也總比在家裡窩著,胡斯亂想的好。你覺得怎麼樣?」

    「我看,讓沁歡去散心是假,你想撮合她跟柳峰才是真吧?」樓洛書是何等精明的人,嫿貞那眼珠子一轉,剛一開口,他就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了。

    「就算是又怎麼樣,我這弟弟可是前朝御醫的弟子,論醫術,那是頂呱呱的,他還這麼年輕,前途不可限量,論人品,那也是沒得話說的,論相貌,雖不說貌比潘安宋玉,可也稱得上是俊朗小伙子,怎麼看,用來配沁歡,那都是剛剛好。」說起柳峰,這陣子樓家上下還真是多虧了有他在,婆婆李氏那邊需要調養,是他一手照顧,而她,從保胎到養胎,也都是他在照料,前些時候,還幫嫂子周氏治療不孕之症,可真是忙活得緊,也不曾見他有一句怨言,為人憨憨傻傻的,把他跟沁歡配在一起,她還要擔心,將來,會不會被沁歡吃得死死的呢。

    樓洛書見她誇柳峰誇得那叫一個眉飛色舞,不由得有些吃味,當下便不樂意搭話,只是閉上眼睛裝作養神,不接她的話茬。

    嫿貞說了一陣,見他竟然閉上眼睛睡了過去,原本以為他是累了,不知不覺的睡著了,正打算替他掖好被角,也躺下睡覺,哪裡知道,剛去翻動薄被的時候,就見他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床板,這哪裡是睡著了,分明就是在裝睡。不由得有幾分惱怒,伸手推搡他,道:

    「你還沒回我的話呢,裝什麼睡,起來,快起來。」

    偏偏樓洛書就像是沒聽見一般,任由她怎麼推搡,也懶得睜眼,氣得嫿貞臉都通紅,最後伸出手,非要強行將他拉起來才甘心。

    樓洛書被她弄得沒有辦法,又擔心她過分用力,會傷著了自己,不得不睜開眼睛,然後隨著她一起坐了起來,皺著眉頭看她。

    「你明明就沒睡,還裝,快些回我的話,說說,我的主意好不好。」嫿貞倒也不是真生氣,見他坐起身來,不由得有幾分得逞的小得意,追著他問,還追加了一句:「不許說不好!」說完自己就樂了,笑得有些打跌。

    「你都說不許說不好了,還讓我說什麼,真是胡攪蠻纏。」樓洛書見她笑得東倒西歪,擔心她壓著肚子,不得不將她扶正,直到她笑夠了,才有幾分惱恨的掐了掐她臉上的嫩肉,以作報復。

    「我就纏你怎麼著,哼!」嫿貞拍開他的手,朝著她皺了皺鼻子,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當真讓人又氣又恨。好半響,才拍了拍手掌,道:

    「這事就這麼定了,咱們也不非要讓他倆湊到一塊,只讓他們相處相處,若是合得來,倒是不妨事,合不來嘛,就當沒這回事。該怎麼著,還怎麼著。」





八十二章

    唐朝時期,採用的仍然是氏族式的制度,這也決定了樓默宵那一房的人,即使是與大方這邊斷絕了關係,可是,由族中長輩發來請帖,召開家族會議,他們卻是不得不來的,否則將家中這些老人們給惹毛了,隨時有可能收回他們名下的產業,那樣的話,他們一家子可就要去喝西北風了。

    十五這天,到了下午,就陸陸續續的有族中的長輩們前來,三五成群的佔據著小偏廳,小花廳,正廳,還有院子裡的涼亭,該吃吃,該喝喝。嫿貞和樓洛書兩人則是忙得團團轉,來的人有長輩,有小輩,長輩們難以招呼,是怕不留神就得罪了人,平輩們,說話也要掂量著,小輩們雖然最是好相處,可是也鬧騰,平日裡在族學,有先生們嚴嚴實實的管束著,難得今天不用去讀書,又恰逢過節,更是玩鬧的沒了邊際。

    虧得今天這事,不單單只是為了幫大嫂周氏,還有許多成分是為了自己,不然,她真有撂挑子走人的想法。不過是從下午才開始,竟比在帳房裡算一天的帳還要累。好在長輩們還比較體諒她是個孕婦,省去了不少的禮節,不然,光是給各位長輩見禮,都能累翻她。

    莫說是她,就連樓洛書,樓河圖也都忙得團團轉,家中若是還有那麼一個閒一些的人,便是樓沁歡了,她遭人退婚一事,族中的人都知道了,她也不願意讓沁歡再出來,受這些長輩們再一次的詢問,更甚者是奚落,只吩咐丫頭們到了晚飯的時候再去喚她出來。

    看了看周圍的人群,尚未見到今天的主角,著了人去問,二房那邊人可都來了。那家丁尚未走出去,就瞧見樓默宵帶著一雙子女還有沈氏一同進來。

    沈氏一身富貴,大搖大擺的進來,見了他們,絲毫不曾有半分的心虛,頭依然昂的高高的,斷足了長輩的架勢,一路上過來,跟族中的親眷們打著招呼,笑得還有幾分花枝亂顫,好似完全沒有看見別人對她的冷眼一般,這樣沒有自知之明的人,真是看得嫿貞極為無語。不知道該說她是太自信,還是太無恥。

    「我道是誰,原來是二嬸來了。這麼大的架勢,知道的,是您老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來的,咳咳,哪來的官家太太呢。」她話說到一半,又硬生生的給掐住了,明白人一聽,就知道她說的不是什麼好話。沈氏當場就有些變臉,不過礙著這是在人家家裡,又有許多族中長輩們在,不好將話說難聽了,只好咬咬牙,給忍了下來。

    嫿貞嘛,說穿了也不過是個小女子,自然也有小女人的心態,當日她上門去求助的時候,這沈氏的嘴臉何其難看,這才不過一月而已,她又怎會忘記,莫說是一個月,她記仇可是能記上一萬年的。

    「讓侄媳婦親自來迎我,我還真是有些過意不去呢,侄媳婦如今的身份可是不一般呢,又還懷著咱們樓家嫡系的長孫,說話嘛,還是小心的好,別折了孩子福分。」沈氏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那侄媳婦三個字咬的可是重著呢,就怕旁人聽不見一般。她便是再如何,還佔著長輩的身份在呢,除了在嘴巴皮子上討些好,她柳嫿貞也不能做別的,何況,這嘴皮子上也不見得就是她吃虧。

    「二嬸多慮了,我這孩子啊,還真別說,就是個命硬的,前段時間那樣折騰,也不見他掉了去,可見是極有福分的,就不勞二嬸替他操心了。」嫿貞也不是吃素的,何況這沈氏開口閉口就那她的孩子說事,更是讓她惱火,護犢之情油然而生,便是她從前不算是刻薄之人,也容不得別人說她孩子半句壞的。

    「照我看,二嬸才需積些口德,免得將來,不得善終,下了地府,被閻王爺隔了舌頭去。」

    「喲,這是什麼話,你這是咒我呢。好你個小蹄子!」沈氏一聽嫿貞這話,立刻就炸毛起來。就連聲音都高了不止一個八度,尖銳的叫聲,引來周圍不少人的側目,嫿貞這個受直接影響的人,更是立刻就伸手摀住了耳朵,皺起了眉頭。擺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來,道:

    「二嬸這可是錯怪我了,侄媳不過是好心提醒二嬸呢,這人在做,天在看,不消旁人多說,侄媳也是擔心二嬸,才好言相勸,二嬸竟然這麼說我,我真是沒法活了。」說完,還裝模作樣的掏出帕子來,抹了抹眼角,心裡卻是因為沈氏氣得臉色發青而樂得直笑。

    「怎麼回事?」

    眾目睽睽之下,沈氏她一個長輩,當中欺壓小輩,還是個孕婦,那驚聲尖叫簡直就不像個良家的婦人,那叉腰怒吼的模樣,當真是像極了窯子裡的老鴇。看得一眾早就對她有所不齒的長輩,立刻就跳了出來。

    「都是我的錯,不該跟二嬸頂嘴的,惹得二嬸生氣,這大過節的,弄得都不痛快,我真是太過意不去了。」嫿貞不等沈氏張嘴,立刻就將所有的罪名都往自己身上一攬,又是一副委屈自責的模樣,直叫那沈氏恨得牙癢。

    「這樣啊,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她好歹是長輩,就是有錯,你也不該跟她頂嘴,是非對錯,我們這些老傢伙可都是瞧在眼裡的,自有公論。你以後多注意些,別再犯同樣的錯誤。」先前出聲的白髮長者,聽了嫿貞的話之後,挑眉似笑非笑的摸了兩把鬍鬚,才緩緩的道。很明顯,她耍的小花樣,是瞞不過這人精似地老人的。只是,老人家怕是也看沈氏不順眼很久了,對長輩不敬,在族中可算是大事,就被他三言兩語給順了過去,這不是明擺著偏袒她麼。

    嫿貞又不傻,自然明白這些道理,不由得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笑,然後不再說話。

    老者見她不好意思,也只是意味深長的一笑,便不再多言,只道:「好了,雖然已經是中秋了,可下午這會,還熱氣逼人,你既有身孕,還是少在外頭亂跑的好,省得沾了暑氣。」

    「是,多謝五叔公關心。」嫿貞乖順的點頭,在老人面前,老實些總是對的,就像是在他爺爺一樣,多年與老人打交道,這點道理,她還是知道的,於是將餘下的擠兌沈氏的話給嚥了回去。反正等會還有大餐等著她,也就不在乎眼下這麼一點開胃的小菜了。

    「五叔,你怎麼能這樣,明明就是她——」沈氏見那老者明顯偏幫嫿貞,自是不滿,開口就嚷嚷了出來,只可惜說了不到一半,就被那老者打斷了。

    「閉嘴,你看看你這像是什麼樣子,哪還有一點長輩的樣子,居然站在這裡跟個晚輩爭執,還口出惡語,樓家的規矩你都學到哪裡去了。」老者見沈氏還欲辯解,頓時將臉一跌,厲聲道。

    嫿貞算是瞧出來了,這位五叔公怕是對沈氏早就心有嫌隙了,便是從前不曾有,今天也一定會有,樓家人,除了他們大房改從了商,其他人可都還是讀書人,書香世家,這沈氏當著這麼多長輩的面前,口出惡語,便是這些骨子裡傲氣十足的讀書人最不能容忍的,禮儀廉恥,尊師重道那一套最為看重,這沈氏先是口出惡語,已經犯了忌諱了,眼下被老頭子訓斥了幾句,居然還想反駁,不是找抽麼。這可不就是自己往槍口上撞麼。

    嫿貞將頭微微低下,強忍著臉上的笑意,憋得辛苦極了。一向只看見這沈氏囂張跋扈,今天居然也有她不敢開口說話的時候,當真是把她給逗樂了。

    「三叔,是我不好,您老別為我生氣,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沈氏見老者黑了臉色,也知道眼下絕對不是跟他爭辯的好時候。連忙認錯安撫,直到老者滿意離去,才收起那一張近乎扭曲的面孔,恨恨的看嫿貞。

    嫿貞朝她一笑,饒有興趣的道:「二嬸,你可是還要與侄媳理論一番?」當著這麼多的長輩,再來跟她吵上一架,然後,再被人尋了錯處,訓斥一番。

    「算你狠。」沈氏咬著牙根,冷哼了一聲,打算繞過嫿貞,進屋裡去。哪知剛剛移動了幾步,嫿貞竟也跟著移動了幾步,又攔在了她前頭。她越發的惱怒,恨恨的瞪著嫿貞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不幹什麼,至少,不找你幹什麼。」嫿貞淡淡一笑,然後朝著沈氏身後的樓默宵等人一笑,抬起素手,指向周氏,道:「我有些事情要找嫂子給我幫幫忙,向大哥借人,不知道大哥肯不肯給弟妹我這個面子?」後邊的話,卻已經是對樓齊鳴說的了。

    樓齊鳴顯然沒有想到會有這一茬,當下愣了片刻,才扯起笑容來道:「肯,當然肯,弟妹既然有事找她,便讓她去給你幫把手便是。」說完,還將周氏從身後拉到前面來。

    「那我就不客氣了,嫂子,這就跟我走吧?等會的晚宴還有些事要處理呢,可別掃了諸位長輩們的興致。」嫿貞笑著點頭,然後越過沈氏,將周氏拉了過來,一邊說,就一邊往裡屋走去,那神態完全將沈氏當做了空氣一般的不存在,直氣得沈氏臉色發青,一雙手捏得死緊,恨不得嫿貞就是她手上的帕子,要將她狠狠的揉捏一番才解氣。

    沈氏看著倆人離去的背影,恨恨的瞪了樓默宵一眼,頓時就將火氣全部撒在了他身上,咬著牙道:「你這個沒用的,看我被一個小輩欺負,居然連個屁都不敢放,實在是太窩囊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44 PM

八十三章

    沈氏大罵樓默宵的事情,嫿貞自然是沒有瞧見的,她拉著周氏同她一起在禮物招呼族中的長輩,庭院裡發生的事情,也不過就是片刻的功夫,就被有心的人,傳的四下都知道了,不少長輩們在看到她和周氏一同來待客,都路出了意味深長的神色來。

    嫿貞可不管這些,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沈氏上次的事情做得實在過分,族中不少人都有所耳聞,心中也大抵知道今天他們大房開族中會議,除了要確立嫿貞的地位,多半為的也就是這個事,只是尚不知道當家的樓洛書究竟打算怎麼處理這個事情,而二房樓默宵他們那一支,也是樓家的嫡系,族中的人也不好擅自處置了,這才一直靜觀其變,等著看他們大房怎麼處理這事。

    在周氏的陪同下,嫿貞將族中的長輩都見禮了一番,也不過說話間的事,就到了晚膳的時候了,嫿貞心道,好戲快開鑼了,便邀著眾長輩一同前往飯廳。

    飯廳裡備著幾張大圓桌,入席的座位安排十分講究,主席這邊,除了他們嫡系一脈的長者,和主事人,就座的都是族中長輩,就連沁歡和樓河圖都被趕到了另一桌去了。若不是今天前來的長輩們都知道,李氏是要放權給嫿貞,讓她來當這個當家主母,只怕,連她也沒有資格坐在這一桌。

    當所有人都入座之後,嫿貞明顯瞧見另一桌的沈氏臉色極其難看,因為她將周氏安排在了那一桌的主席位上,而她這個二房的當家人,卻被排在了偏席,加上先前的種種,心中對今天即將發生的事情,也基本上有所瞭解了,一張經過精製粉刷的臉,黑得跟什麼一樣,偏偏今日晚宴族中長輩盡在,也由不得她不要臉皮的嘶吼。

    「眾位族中主事,我今日著兒媳請大家前來,一者是難得中秋佳節,大家一同聚聚,親戚們之間也該多走動走動。」婆婆李氏見大家已然坐定,知道是時候了,便倒了一杯酒,站了起來,朝眾人一巡,朗聲道。

    「這二來嘛,最近我身體也不如從前了,最近家中不少的事物,也都是我這大兒媳在幫襯著,我索性這般想,也是時候讓她們小輩學著自己管家了,我也好鬆一口氣,將來含飴弄孫,享享清福,今日趁著族中各位主事的都在,給大傢伙通個氣,今後若是族中還有些個什麼事,就直接找我這兒媳婦便是了,不過,她年紀尚輕,少不得處事還不夠老練,若是有什麼衝撞了各位兄弟叔伯的,還請各位多多指點她,免得這丫頭尾巴翹到天上去了。」

    李氏一番話說下來,可謂老練之極了,不但將嫿貞拱了上去,還順勢堵了眾人的嘴,一句含飴弄孫,便點名了嫿貞如今腹中的孩子乃是嫡系的長孫,更是定下了她這主母的位置,滅了旁人的肖想,還順勢打壓了二房一道,誰都知道她柳嫿貞嫁入樓家,還不到一年,如今就已經有孕了,那二房的長媳,成婚都兩年多快三年了,去至今未孕,嫡系這一脈就他們大房跟二房兩家,子息是否旺盛,是決定誰來當家作主的重要依據。

    嫿貞雖然不大贊成婆婆借由拿周氏說事,來打壓二房,卻不得不承認,這尚無子息一事,它就是二房最大的死穴。她略微有些歉意的看了看周氏那邊,周氏卻是朝她安撫的一笑,輕輕搖頭,這樣的事情,她見多了,哪年族中聚集起來,不要拿她來說事,從前她是只能嘔在心裡,也只能暗自著急,如今,即已經得了良方,她那不孕之症有得治療,不過是需要耗上一些時日罷了,又有何好計較的。

    族中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對嫿貞來當家倒是沒有多大的意見,一來,樓大嫡系大房,掌管著家中的經濟,但凡族中收益比較好的莊子,鋪面,都是從大房這邊拿過去的,族中族學每年的開銷,也都是大房供應的,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再來,嫿貞如今有孕,算是真正的樓家人,將來打算的,也自是為自己的兒女,怎麼繞,那也還是樓家的後代。總跑不到外頭人的手裡去。若這一胎是男孩,就最好,若是女子,倒也無妨,她嫁入樓家也不過一年不到,就能懷上孩子,將來,要生一個大胖小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虧得嫿貞不知道這些長者們心中所想,不然得鬱悶了。她在婆婆的示意下,端著杯盞站了起來,道:「正如大家所言,我年紀尚輕,將來若是處事有不當之處,還望各位長輩們多加指點包容,我在此以水代酒,先拜謝各位長輩。」

    說罷,便將手中杯盞裡的清水一乾而盡,她倒是想喝點酒來,可惜,身為孕婦,有不少東西是絕對不能碰的,酒便是其中之一,她只好看著別人喝酒,自己灌清水了。

    在座的各位長者,見嫿貞說話乾脆,倒也還比較欣賞她的直率,紛紛都舉杯,算是承認了她的地位。待到眾人都喝過之後,嫿貞才又倒了一杯清水,朝著眾人一舉杯,道:

    「今日承蒙眾位長輩看得起,讓我來當這個家,我雖自問處事不夠老道,但也相信,凡事都講究一個理字,有理走遍天下,族中眾位又都是滿腹學識,便是咱們家最小的孩童,也都是能講得通道理。」嫿貞先是將一眾人都捧上了天,給他們扣了一個講道理高帽子,今後,但凡是只要她能說出幾分道理來的事,便也就不容他們置喙了。尤其是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今日既然當了這個家,不說三把火,兩把火總是要燒起來的。」嫿貞端著架子,巡視了眾人一圈,接著道:

    「說起來,這事呢,要傳出去了,也真是掉了咱們樓家的臉面,外頭的人還不知道要怎麼笑話咱們家呢。」話說到這裡,嫿貞已經瞧見幾個比較古板的老者臉上神色變得不大好看起來。據她所知,這幾位長輩,先前都跟二房走得很近,眼下見她隱隱有要拿二房來開刀,必定會要影響他們的利益,更擔心,會牽連了他們,少不得臉上神色莫辯。

    「前些時候,咱們家接了今年的貢品,數量極大,中途還出了一些小岔子,這有困難嘛,我第一個想到能幫忙的自然是自家的人,哪裡知道,我不過剛剛上門,連話都還沒能說出口,二嬸就忙不迭的說起,跟咱們家分家的事來,還說,既然已經分了家了,便是跟咱們沒什麼關係了,我當時就在想,這自家幾個人都不互相幫忙,還能指望上誰呢。難道我大房出了事,沒能按時交納貢品,真的獲罪了,樓家眾人都能脫了干係去不成?」

    話說到這裡,嫿貞也就不再接著往下說了,有時候,不用講話說得太死了,讓別人自己去想後頭的意思,效果要好上不少。她可不就如願的看見在座的眾人臉上都跟著變了神色麼。

    「我今日所說,二嬸可有異議?」等眾人一陣竊竊私語過後,嫿貞才將矛頭指向當事人。

    沈氏被她問得啞口無言,尤其是她看了眾人的臉色之後,就知道,便是再加辯解,也沒有什麼大用處了,嫿貞今天是鐵了心,設了一個大套,等著她往裡頭鑽,從先前在庭院裡的時候起,就在使絆子,讓她在眾人面前失了先機,眼下更是沒有給她辯解的機會。

    嫿貞見她嘴巴張了幾次,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有種好生出了一口氣的感覺,當日,這沈氏可是也曾讓她說不話來,如今,現世報來得可真是太快了,不過月餘而已。

    「既然二嬸沒有否認,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按說,二嬸這樣的做法,族中就是收回二房所有的產業,也是分屬應當,不過,二嬸能對咱們無情,咱們可不能對人家無意,我也做不出來那麼絕,只是,二房的家,以後,決計是不能再讓二嬸來當了,這便是我要燒的第一把火,不知道我這樣處理,眾位長輩可覺得合適?」

    將目的說了出來之後,嫿貞便名正言順的將問題拋給了這些管事的老者,在她眼神巡視眾人的時候,看見樓洛書朝她微微一笑,眼中儘是笑意,好像她極為幼稚一般,趁著眾人不注意,她悄悄的瞪了回去。

    「那,不知道侄孫熄屬意誰來當二房的家呢?」先前在外頭呵斥了沈氏的五叔公,這個時候捋了捋白鬍子,帶著笑意的道。

    「依侄孫熄看,大嫂周氏這兩年來,幫著二嬸也處理了不少的事情,想來,對他們二房的事情應當是駕輕就熟了,而且,他們自己家裡的事,我們這些旁的人,到底也不好插手,不若就讓大嫂來當二房的家吧。」嫿貞順勢將今天的另一個目的說了出來。換周氏來當二房的家,是她今天要燒的第二把火,眾人到了這個時候,自然也將她的目的看了個通透了。

    「我覺得不妥,這周氏嫁入樓家至今未孕,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尚未有子息,怎麼能讓她來當家。」嫿貞的話音剛落,就立刻有人跳出來,二房那邊雖不如大房的產業多,可到底是嫡系主家,沈氏不能當家的話,樓默宵和樓齊鳴都是當甩手掌櫃的料,那些個想分一杯羹的人,此時不冒頭,更待何時。

    此言一出,就立刻看到坐在那一桌的周氏變了臉色,這簡直是當著眾人的面,甩她臉子了,還將話說得這麼明白,連一點臉面都不給她留。

    「話不能這麼說吧,嫂子之所以不孕,乃是身體不好,大家應當都知道,我有一個弟弟,他是前朝御醫周老大夫的徒弟,目前,正住在府中,上個月他給嫂子診過脈了,還開了藥,說是只要再好好調養幾月,要懷上孩子,倒也不是什麼難事。這身體有沒有毛病,自然還是大夫說的比較實在不是?」

    嫿貞不得已,只好將周老的大名給搬了出來,言下之意,便是難道你比那周老大夫教出來的徒弟還要厲害幾分不成?

    「那,若是她身體調養不好呢,這懷不懷孩子,可不光是大夫說了就算的。」那青年先是被嫿貞拿話給堵了嘴,但是反應到底不慢,立刻就又尋到了空隙。

    「我若是一年之內,還不能懷胎,便將手中大權交還,並且永不再提當家一事。」周氏也是被那青年給氣笑了,嫿貞還尚未開口幫她園話,她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一口氣,就將話給說死了,反倒弄得嫿貞不好接茬了。

    「既然大搜這麼說,那這件事,我就做主,這麼定下了,一年之後,再來見分曉好了。」未免再出意外,嫿貞搶在那青年開口之前,拍板定案,絕了他再尋麻煩的勢頭。





八十四章

    距離中秋宴,已經有兩三天了,這幾天裡,嫿貞也有派人到二房去問問周氏的情況,她畢竟是新接手二房的事物,先前二房那邊的所有產業都一直把持在沈氏的手中,如今突然換了管事的人,她多少有些擔心,二房那邊管事的底下人有不少都是沈氏一手栽培出來的人,若是一個弄不好,只怕那周氏也要手忙腳亂一番,更甚者,不服者太多的話,會直接影響到她接手二房的產業。

    倒是派去的人回信來說,二房那邊一切交接得還算順利,雖然有幾個刺頭跳出來反對,可也被周氏三言兩語就打發掉了。嫿貞這才歎息了一聲,如此看來,她的操心倒是顯得有些多餘了,想那周氏既然能提出這樣的方法來奪了沈氏的權,又是那般的有自信,肯定是對這事十拿九穩了。二房那邊幾個管事的,少不得有那個一兩個,甚至是更多的人,已經被她給收服了。便是今天她不幫著她奪權,假以時日,她也能自己慢慢的將沈氏給架空。只是那樣的話,就得更加多費幾倍的功夫去了。

    值得高興的是,樓沁歡終於答應了根柳峰一道去杭州,她肯從屋子裡出來,已經是邁出了一大步了,從她答應這事起,家中上下的氣氛便不再那麼緊張了,都悄然鬆了一口氣。嫿貞更是親自去她房裡幫她收拾衣物和需要帶上的東西。還派了幾個家中比較年長的老人跟著一塊過去照顧,饒是如此,還是不大放心,臨行前還專程去尋了柳峰過來好生交代,一定要他路上好生照顧著沁歡。

    本來婚事上,已經讓樓沁歡受了不少的委屈了,此番她出行,自是不肯再委屈了她,這便有了在柳峰看來,過分拖沓的行李,原本他是頂大的不樂意,結果,在嫿貞半是哀求,半是威脅的眼神中,不得不妥協,帶著一大堆的人與行裝準備上路了。

    「小峰,你一路上可要替姐姐好生照顧沁歡,明白麼?」紅娟攙著嫿貞,站在大門口,拉住了柳峰,囑咐道。說到底,該交代的,她也算是都交代過了,就是心裡頭還是放心不下,以來,她擔心樓沁歡的心情,是不是能在這次他們安排的散心中好起來,二來,她擔心的是,這萬一她的心情好起來,這一向憨厚老實的柳峰是不是應付得來。可真謂是兩頭操心。

    沒錯,一眾人今天就是來給柳峰和沁歡送行的。樓府的大門口,站滿了人,幾乎全家人都在這裡呆著,準備為兩人送行。

    嫿貞見婆婆李氏正在交代樓沁歡,樓洛書他們兩兄弟也在一旁叮囑,便拉著柳峰走到一邊,道:「小峰啊,這一路上呢,你可別光顧著看你的醫術,也多跟沁歡說說話,開解開解她,明白嗎?」

    「我的好姐姐,你這話都交代了不下數十遍了,我一定記牢了。」沒等嫿貞說完,柳峰終於有些忍無可忍的打斷她,從他們決定讓樓沁歡跟著一起去杭州起,這樓家一家人就開始輪番上陣,所說的無非就是好好照顧她。翻來覆去的,他們不嫌煩,他都快要聽得起繭子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有耐心,我話還沒說完呢。」嫿貞一皺眉頭,伸手敲打了柳峰一記,才接著道:「沁歡這趟出去是散心的,我們自然也希望她能將所有的煩惱都忘記,開開心心的回來,不過,她從前的脾氣可不能算是好,她本就年幼,又是么女,自然是要偏疼一些,寵溺一些的,她若是到時候發姑奶奶脾氣,你也別傻不隆冬的全都聽她的,自己心裡還是要有個主意的,知道嗎?」

    說起來,樓沁歡是她的小姑子,而柳峰是她認的弟弟,偏幫了哪一個都不大好,只是,她怎麼也還是有些私心的,若是何況樓沁歡那個脾氣,但凡她恢復一些精神,心情稍稍好上一些,那絕對是個愛惹事的主。她總還是不想讓自家的弟弟被欺負了去。

    「呃,姐姐多慮了,我堂堂一個男子漢,又豈會被一介女流給欺負了去。柳峰對嫿貞的話,有幾分的不以為然。他畢竟是個大男子,被一個女人欺負了,那不是笑話麼。

    「你就死扛吧,等到被欺負慘了的時候,可別找我哭鼻子。」嫿貞見柳峰完全不曾將自己的話聽進去,知道再多說也無意,而且,其他人都朝他們看了過來,便是還有話要說,也只能作罷。拉著他回到車前。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們上路吧,不然可趕不到客棧歇息了。」樓洛書抬頭看了看天色,見時辰已經比較晚了,又見李氏還拉著沁歡的手,大有一股不想放手,不罷休的把式,連忙將人趕上車,這才在眾人熱切的目光中,送走了倆人。

    眾人見車子遠了,也就緩緩的進府,該幹什麼的幹什麼去。

    接下來的幾日,家中風平浪靜。可正是這樣的風平浪靜,才讓人摸不著頭腦,;樓河圖竟然沒有再提起要找那莫家麻煩,而樓洛書竟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總是找人不到而已。而他一直在想法子引出來的那個內鬼,到現在也仍然沒有任何的消息。而李氏,自從十五那晚,將當家主母的位置讓給她之後,竟真的當起了甩手掌櫃,一心在自己的小院裡,擺弄那些花花草草。

    這日,一封來自洛陽的書信,交到了嫿貞手裡,說來,這信封上寫的是樓家當家人,一時半會又找不見樓洛書的人,嫿貞之後啊代替他收下了這封書信,並且還打賞了從洛陽送來信件的差使。

    拿到信之後,嫿貞看了落款,竟是那洛陽的莫家送來的書信,嫿貞當時只說是那莫家在洛陽,想必也已經聽說了樓家這次逢凶化吉之事,如今定是送來書信,為先前的事情,好生道歉一番,當下只是冷哼一聲,都不曾將信打開,就隨手擱在了書案上。

    到了晚間,樓洛書和樓河圖兩人也不知道從哪個疙瘩縫裡鑽了出來,手中更是下著下午被她隨手放在書房裡的信件。再一細看,兩兄弟竟都是一臉的煞氣,讓人瞧了逕自退避三尺。

    「這是怎麼了?你們兩兄弟怎麼臉色都這麼難看?」嫿貞見他倆進來,連忙給他們倒了水,然後就坐,這才問了緣由。

    「這信是你放在書房的?什麼時候送來的?」樓洛書突然出聲問道。

    「也就是下午的時候,我當時只當是那莫家收到了消息,擔心退婚一事得罪狠了我們,來信道歉或者旁的,又是署名給你的信,我也就沒有拆開看看,怎麼,信上說了什麼?」嫿貞雖然有些疑惑,但一番話下來,卻也說得合乎道理,古人如何,她是不知道,可是在現代教育下長大的她,可是很清楚,什麼叫做** 權,別人的信件,可是不能亂看的。

    「你看看吧。」樓洛書見她說的坦然,倒也不曾多想,只將手中的信件交給她。

    嫿貞結果信件,心裡有些苦笑,她雖到這古代有段時候了,除了賬本醫術還看得稍多一些,那些古文史書,卻是碰得極少,乍一看莫家的這封信,還沒弄懂信的意思,就先背那開篇大幅的是乎者也給弄得滿腦子的和尚唸經了。等她堅持著將信看完,忽略掉那些沒有用處的詞藻之後,簡直氣得差點就將這封信給撕扯了兩開。

    「好個不要臉的莫家,退婚書信是他們寫來的,庚帖也是他們退回來的,當初急急忙忙的撇開關係,就怕被咱們家連累,如見倒好,知道咱們家跟宋大人關係不錯,又順利的完成了這一次的貢品,保住了皇商的地位,竟厚著臉皮再次上門來說要迎娶沁歡?還是委屈她為妾?那莫家的人是被門板夾了腦袋麼?」

    她長這麼大,還真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了。這無恥也該有些限度吧,那莫家竟然好意思說,他們家退婚之後,如今已經娶了當朝大員之女為婦,後來想想,覺得這樣對沁歡的名聲是一大傷害,加之這門親事怎麼也是長輩定下的,拂逆了總歸不好,奈何已經娶妻,只好委屈沁歡為妾,當然,其中還說了一堆的什麼日後定然也不會虧待沁歡什麼之類的話,可是,光是瞧這莫家人還敢送這樣的信上門,簡直就是無知到了極致了。怪不得這樓家的兩兄弟氣得臉色刷白,莫說是他們,就連她也都嘔得半死。

    「依我看,那莫家竟能在退婚之後不久,就立刻娶了朝廷大員之女,可見,他們莫家早就算計好了,當初便是不曾取消婚事,真等咱們敲鑼打鼓的將沁歡送嫁過去之後,只怕也是要讓沁歡為妾的。怪不得我先前就覺得那莫家對於跟咱們家的婚事,不甚上心,原來竟是早已攀上了高枝,不屑與我等商戶結親。」樓河圖將原先的猜測說了出來,說到最後,竟是怒不可及,連連冷笑。

    嫿貞卻是不大瞭解這些細節之處,倒是不曾想過這樣的局面,如今聽樓河圖道來,簡直是將她給氣樂了。

    「這莫家從何得知,我樓家還願與他們聯姻,還是將自己家中好好的女子送去與他做小,莫不是以為真的娶了一位官家的娘子,他們自己家就也成了官家了不是?」

    說罷,她怒得將手中的信件往茶幾上一怕,冷聲道:「他們不是說過些日子要來咱們家迎親麼,信上說,那莫家的當家知道這次算是委屈了沁歡,親自上門來迎娶她回去做妾室,我倒是要看看,這莫家的還能有多無恥。」

    也虧得前兩天送走了沁歡,讓她出去散心去了,否則,收到這信的時候,有節氣一些的古代女子,只怕恨不得一腦袋就磕在那牆上去。以樓沁歡那心高氣傲的脾氣,便是不一腦袋磕上牆去,也要自覺惱恨無顏,尋個地鑽了進去。

    再與樓洛書他們對視,竟從他們眼中都瞧見了幾分慶幸。虧得將沁歡送了出去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45 PM

八十五章

    打從收到莫家來信起,家中眾人都憋足了一股子氣,都等著莫家的人上門來,打算好好「招待」一下人家。可惜,離莫家人信中所提上門時間還有段日子,嫿貞未免這段時間內沁歡回來,還專程送了一封信去杭州,叫柳峰想法子多留她住一段時間。

    期間,樓河圖帶著莎蘿上門了幾次,莎蘿是個開朗的異族姑娘,十分熱情,性子火辣,當著眾人的面,就敢跟樓河圖摟摟抱抱,親親我我,旁若無人。雖然已經過了中秋,天氣也漸漸看著涼爽了起來,可是卻絲毫不影響她天生的熱情。若不是她來自番邦,嫿貞真要以為,這丫頭也是從二十一世紀穿來的。

    說實話,她覺得這兩人還真是挺般配的,樓河圖常年在外奔跑,見過的人事比他們都多,生活的也比他們都要精彩,心性也比他們要顯得開闊了不少,自然是不會願意老是呆在一個地方的,若是一般的大家閨秀嫁給他,只怕很難跟上他的腳步,將來絕對是聚少離多的生活。也只有莎蘿這樣充滿熱情的人,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去外面的大好世界瀏覽。

    去看看大千世界,也是她剛剛到這裡的時候心中的願望,甚至,她上回都差點就走掉了。雖然現在回來了,跟著樓洛書一起過日子,生活也是十分的美滿,可是心中所願,卻也總是未能實現,難免還是有少許的遺憾。所以,從這一點上來說,她倒是十分羨慕莎蘿的。

    說話著,就進入了九月了,過完了重陽,莫家人也終於到了蘇州了。

    接到莫家人進了蘇州的消息,嫿貞就冷笑了一聲,這莫家人竟還真敢來,尤其是那莫逸卓,竟然還親自到了蘇州,想必,是擔心這次的事情將樓家得罪狠了,將來樓家反撲,畢竟,樓家雖然沒了一個寇大人作靠山,卻多出來一位宋大人,他莫家攀上的那位親家,也不過是從四品官員而已。只是,樓家到底是在蘇州,而他們的親家可就在跟前,加上樓沁歡如今在外的名聲,思來想去,便只好委屈了沁歡做妾,兩邊都不得罪。

    他們想得倒是極好的,既然還敢上門來,想必也已經做好了被他們刁難的準備了,既然是這樣,那他們也不必跟那莫逸卓客氣,人家送上門來給他們出氣,他們自然會好好的滿足他的。

    隔天,他們就收到了莫家人遞來的拜帖,說是三日後上門來拜訪。

    這天一早上,嫿貞起了個大早,吩咐了人將家中收拾乾淨,然後將全府的人都召集了過來,笑著對眾人道:

    「今日家中宴客,來的是洛陽的莫家家主,莫家人和咱們家五娘的事情,想必你們也都清楚,你們說,咱們該怎樣招呼人家的好呢?」

    嫿貞著人搬來凳子,又墊了幾層的墊子,坐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眼光在眾人臉上掃視了一遍,滿意的看到眾人都一副瞭然的樣子,才接著說:

    「我很高興,咱們家的下人,都這麼齊心,須知,你們都是我樓家的家生子,莫家這樣甩咱們臉子,不僅是給我們這些做主子的難看,也是讓你們難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今後你們出去,人家不會問你們的名字,只會說,這樓家的人,一個個都是些窩囊廢,被人這樣欺負到頭上,也只能將這口氣給嚥下去,你們想當這樣的窩囊廢嗎?」

    嫿貞的話音剛落,就見不少人臉上都出現了憤慨的情緒,她擺擺手,示意底下安靜,道:「你們都是有血性的人,誰也不想被說成是窩囊廢,今日等那莫家的人上門來以後,爾等不用招呼得太殷情,但是也切不可失了禮數。該送的茶果糕點,還是要送,只是這莫家跟咱們家今後是敵是友還難說得很,家中那些個精緻的好東西,得來也不易,便是夫人我平日裡也不大捨得用,就不必拿出來了。」

    「夫人說的是,那樣不要臉的人,好東西招呼他們,簡直就是糟蹋了。」底下人群裡,立刻就有人響應了嫿貞,這些個下人,都是油精滑頭的主,見嫿貞這樣一說,便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人要好生招待,但是不必給什麼好臉色。主子們的意思既然是這樣,做下人的,自當是遵命的。

    「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另外,還有一件事,家中的事情,什麼話是能對外頭人說的,什麼是不能說的,你們自己心裡總要有個分寸,別不該說的,也說出去了,到時候,惹來了麻煩,可就別怨主子們不保你們。」

    說完,嫿貞的眼神立刻就從眾人的臉上掃過,希望能看出點什麼苗頭來,藉以調查那內鬼的事情。可惜,卻未能看出什麼來,那人當真是藏得太好了,她這點道行畢竟還是淺顯了些。只好放棄,這事還是交給樓洛書去煩吧。

    「好了,散了吧,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嫿貞見該交代的事也都交代得差不了多少了,也就著人散了去了。

    等到下午時分,門房來報,莫家家主莫逸卓登門拜訪,彼時,莎蘿來了,連同樓洛書樓河圖一個都沒有跑掉的被嫿貞揪著玩骨牌。這骨牌麼,俗稱麻將,此等遊戲,在二十一世紀被人戲稱為砌長城。

    只是,原本興致沖沖的嫿貞,卻因為手氣不好,被他們一吃三,輸了不少,正惱恨著那莫家的人怎麼還不來,他們若是早些來,她也就不會輸這麼多了,心中更是又將莫家的人又多記恨上了一番。

    這一聽到消息,立刻就將手中亂七八糟的牌往桌上一推,道:「總算是來了,不打了。」起身就往外頭走。惹得同桌的幾人搖頭直笑,她明明是已經輸得心裡極為不痛快了,卻還偏偏沒轍,誰讓這玩牌是她自己提出來的,當時還說,最好是他們在這裡玩著,讓那莫家的人等上一段時間再出去,結果倒好,跑得最快的就是她。

    「嫂子怕是輸了不少,心疼了。」樓河圖顛了顛手中的錢袋,裡面的份量讓他著實滿意。就是莎蘿都是一臉的喜笑顏開,可見今天嫿貞輸得有多慘。「哥,你今晚上可得小心留神吶,嫂子不好找我們把輸的錢要回去,找你,那可是絕對的。」

    「你少操心這些,走吧,莫家的人還等著呢。」樓洛書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收斂了表情,率先步出涼亭。樓河圖聞言,也收起了那幾分的玩世不恭,他可是摩拳擦掌有段時候了,還就怕這莫逸卓不來呢。

    幾人快步上前,趕上嫿貞,正準備往大廳去,嫿貞走得急,便不曾注意到那門房臉上神色有異,可是樓洛書和樓河圖是何等精明的人,那門房小廝臉上神色有異,又怎麼可能瞞過這兩人呢。樓洛書拉住嫿貞,轉過身來,問道:

    「小耳子,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沒說?」這小廝倒是一直在門房,樓洛書每日出門就瞧見他,自然記得他叫什麼。

    「少爺,那莫家的人來了,還帶了不少的禮物,說是給五娘的聘禮,不過,他們前腳進屋,後腳,五娘和夫人的弟弟,就跟著回來了。」

    小耳子倒是因為在門房做事,經常見到樓洛書,平日裡在下人口中比較嚴厲的少爺,在他看來,倒還是個挺和氣的,所以,倒是不曾有旁人那般的膽怯,只是,眼下,誰都知道主人家要給那莫家的人好看,為的就是樓沁歡被退婚的事,甚至,為了不讓她回來聽到這事鬧心,夫人還特地寫了信去,讓她在外頭多玩上一段時間,哪裡知道,他們就這麼的巧,就撞在了這點子上了。

    「什麼?你說沁歡回來了?」嫿貞一聽這話,就覺得頭皮發麻,她繞了這麼一個大圈,還專程寫了信去給柳峰,就是不想讓樓沁歡撞見那莫家的人,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她怎麼就剛剛好趕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這個小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事的。真是被他氣死了。」嫿貞一臉的頭疼,滿是惱火,眼下卻不知道要向誰發才好。

    「好了,算了,你也別怪小峰,沁歡那個性子,若是她心情稍有恢復,小峰可制不住她,而且,回來也好,這事到底是與她有關,就算咱們要處理,也還是要聽聽她的意見,這樣,你現在去她那邊,將莫家的事情跟她說說,看看,她自己眼下是個什麼意思,我和河圖先到前面去。」樓洛書聽到這事,也頓時皺起了眉頭,也罷,他們想法子不讓沁歡知道,可她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回來了,注定這事她還得經受些磨難,他們也只能盡量的幫著她便是了。

    「嗯,那就先這樣吧。」嫿貞閉了閉眼,理倒還真是這個理。有些事,該經歷的總歸是跑不掉。

    嫿貞前腳走了,樓家兩兄弟跟著就變了臉色,邁開沉沉的步子,往大廳走去。他們家沁歡今天若是受不得這刺激,有個什麼,那莫家的人,就休想走出這姑蘇城。





八十六章

    嫿貞帶著沁歡到大廳的時候,就瞧見大廳的角落裡堆滿了箱子,右邊的座位上,一名男子正僵硬著一張臉,有些惱火的看著桌上的水杯。嫿貞差點笑出聲來,想必,那莫家大少,應當是受到過樓家家僕的「熱情款待」了。

    整了整儀容,嫿貞拉著沁歡就往裡頭走,一邊走還一邊說:「丫頭,你這趟玩得可高興了吧,可把我那弟弟給折騰得,就差沒有來我面前委屈的抹眼淚了。」

    樓沁歡原本還有些僵硬的身子,聽到嫿貞的話,竟然肩膀微微聳動了一下,連五官都要柔和了幾分,倒像是在悶笑。臉色也明顯要好看了許多,不似剛剛在房中那樣蒼白。

    嫿貞見狀,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她家可憐的小峰啊,終究還是被樓沁歡吃得死死的啊,不過,能讓她一提起他的名字,就能展顏一笑,倒是該給那小子記上一功。

    「喲,家裡這是有客人呢,三郎,你也真是的,怎麼也不跟我知會一聲。」嫿貞那陡然高了八度,略帶尖銳的聲音,讓廳裡幾人都不由得顫了顫,樓洛書愣了愣之後,將手中的杯子放了下來,然後不著痕跡的撫平了一下袍子下擺上的皺紋,藉以掩飾他的失措。

    而一旁的樓河圖則是差點被嗆到。連忙將手中的杯盞放下,掏出帕子來,擦了擦嘴上的水漬,一段時間不見,他家這位嫂子寒磣人的本事可是見長了不少啊。

    「這位公子是?」嫿貞拉著沁歡進來,然後在莫逸卓的臉上巡了一圈,又往桌上瞧了瞧,有裂縫的杯子,有些油漬,並且快要變質了的糕點,嫿貞都差點笑出聲來,這廚房的人還真是厲害,有裂縫的杯子就算了,他們是打哪裡尋出來這麼一盤子,要壞,卻又還沒有壞掉的糕點的。這才笑著問樓洛書。

    「洛陽莫家的大公子,莫逸卓,沁歡『從前』的未婚夫。」樓洛書不鹹不淡的道,不過那「從前」二字卻是咬詞格外的重,像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一般,生怕別人沒有聽到。由此可見,那莫逸卓想來是已經提過今天上門所為何事了,只是難為了樓洛書和樓河圖兩人了,明明已經嘔得快要吐血了,卻還不能不顧影響,在家裡就將那莫家大少胖揍一頓,好一解心頭的怒火。

    「喲,原來是莫家的大公子啊,沁歡吶,你趕緊來瞧瞧,這可是你的『前』未婚夫呢,你還就小時候見過人家吧。」只見嫿貞拉著沁歡,將她推到莫逸卓的面前,拿下巴朝那個方向點了點,那口氣,活像是在大街上叫喚同伴趕緊來瞧瞧稀罕的物件,又或是看到了精彩的雜耍什麼的,怎麼聽著,都那麼不是滋味啊。

    「嫂子。」樓沁歡只是喏喏的喊了她一聲,然後別過臉去,不肯瞧那莫逸卓一眼,臉上也滿是說不出的厭惡之情。從得知莫家上門的目的之時,她就滿心的委屈,更是滿腔的憤怒,這莫家的厚顏還真是少見。好不容易才壓下所有的情緒,才跟著嫿貞一同出來,她便是也要瞧瞧,他們還能無恥到什麼地步。只是,當真到了這廳裡,瞧見那堆滿角落的聘禮,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心裡頭堵得慌。

    嫿貞在心裡微微歎息了一聲,果然還是太為難她了,到底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而已。便拉著她坐下,然後看向那莫逸卓,道:「不知道莫家大公子今日上門,所為何事?」

    「這位想必就是嫂子,失敬失敬。」那莫逸卓見嫿貞喚樓洛書三郎,又見她腹部凸起,早就聽說了樓家的少夫人如今有孕,又當了樓家的主母,管上了事物,連忙起身,小心的見禮。

    「三郎,怎麼你什麼時候多了一位兄弟,卻不曾跟我提起過?」嫿貞沒有理會他,逕自皺起秀眉,問坐在那邊老神在在的樓洛書。

    「兄弟?可別這麼說,我可高攀不起人家,這位可是京城裡從四品大員的女婿,咱們這樣的小老百姓,又怎麼好跟人家攀親帶故。」樓洛書挑了挑眉峰,然後清清冷冷的道,語氣平緩,卻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在諷刺人家。

    「那莫大公子還是別這麼稱呼我了,我可擔當不起你一聲嫂子,你還是喚我樓夫人的好。」嫿貞狀似瞭解的點了點頭,然後轉過頭來,朝著莫逸卓一笑,十分誠懇的道。

    莫逸卓臉上神色一僵,這樓家果然沒有一個是好惹的,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他便又遭了一回奚落,這樓洛書夫婦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還真是配合得好啊。

    「嫂子說笑了,我們兩家從前乃是世交,關係也算得上是一時無兩了,只是後來我們家去了洛陽,才漸漸疏遠了些,可是到底兩家還有婚約在,算得上是親家,樓兄又何必見外呢。」莫逸卓見話已經說出,只得好生解釋一番,也算是提醒樓家兄弟兩個,兩家祖上的交情和他們兩家定下的婚約,便是不給嫿貞再說些旁的的機會,將今日的目的說了出來。

    「婚約?」嫿貞冷哼一聲,斂去了面上的神色,道:「莫大少當是記性不好嗎?莫家不是已經將這門婚事給取消了麼,就連庚帖都給退了回來了,咱們兩家哪裡還有婚約,莫非是你們莫家還有未出閣的娘子是跟我家小叔子有婚約的?」

    「別,我可高攀不起。」樓河圖聞言,連忙道,一副嫌惡的樣子,好像生怕沾染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沁歡妹子,你可還記得我,小時候咱們常常見面的,那會,你還才這麼一點點高,每次都是我將你舉起來去摘樹上的果子。那個時候,你黑黑的,瘦瘦的,沒想到如今卻是長的這麼漂亮了。」

    那莫逸卓見識了嫿貞的難纏,又有樓河圖在一旁陰不陰陽不陽的搭腔,知道說不過他們,不願與他們多作糾纏,便直接將目光鎖定在了打從進門起,就一直不開口的樓沁歡身上。那一副深陷美好回憶的樣子,叫嫿貞看得歎為觀止,若不是眼下是這樣的情景,若不是知道他今日來的目的,若不是有之前發生的那一切,她當真會以為這是一份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感情,可是如今看來,卻是讓人倒足了胃口,只覺得心裡頭膩味得緊。

    樓沁歡臉上神色有了些許的變化,像是在回憶莫逸卓所提的小時候的事情,當時年少,家中兄長忙著讀書學做生意,娘親也忙著打理而她,生性就是個坐不住的性子,一天到晚的想往外頭跑,去得最多的就是莫家,正像莫逸卓所說的那樣,每到夏季,樹上結滿了不知名的小果子,紅澄澄的掛在枝頭,她都會央求著她的逸卓哥哥,將她舉起來,她則是伸長了手臂去摘。吃到嘴裡,算算甜甜的。

    每次,她都會笑得很開心,可怎麼到了今日,那記憶裡酸酸甜甜的滋味,全變成了苦澀了呢。

    莫逸卓見沁歡像是在回憶過去,知道她還記得那些往事,連忙加把勁道:「那封退婚的信,其實不是我的本意,乃是我的祖父的意思,只是權宜之計罷了,你千萬別往心裡去。你也知道,我才剛剛當家不久,家中地位尚不穩固,我們莫家兄弟眾多,所以,祖父才另替我選了一門親事,好助我坐穩了這個家主的地位,如今我已經名正言順的當了家,立刻就趕來姑蘇,給你賠罪,並且履行兩家的婚事。你放心,雖然你過門之後為妾,但是,我一定會好好待你,決計不會虧待了你的。」

    莫逸卓這一番話下來,說得真是漂亮極了,就連嫿貞都不得不佩服他避重就輕的本事。將所有的責任推給他的祖父不說,更是連樓家因貢品而差點獲罪的事,是隻字不提。就連語氣裡的沉重,面上的自責和癡心的神態,都刻畫得十分到位,這要是在現代,就這演技,去拿個奧斯卡小金人那簡直就跟吃大白菜一樣的簡單。她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了。

    「是這樣的麼?」樓沁歡終於開口問了一句,那神色還帶著幾分哀怨,幾分癡纏,看得嫿貞心裡頭直跳,這丫頭不是跟他們家的小峰對上眼了麼,怎麼還對這莫逸卓一副哀怨情纏的樣子,天,這不是在開玩笑吧?

    「當然,沁歡,你要相信我。」莫逸卓見樓沁歡這幅神色,只當她是被他說得心軟了,便想著,只要再加把勁,得了她的原諒,只要她答應出嫁,便是樓家的兩兄弟再如何阻攔也是沒有用,畢竟兩家的婚約可還是在的。

    「信你?你叫我怎麼相信呢,你不是已經都娶妻了麼?」樓沁歡憂傷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的哀怨纏綿,看得莫逸卓都覺得自己骨子都酥酥軟軟了。,沒有想到,這丫頭小時候跟個男孩子一樣,如今卻也有這樣的風情了。

    「我都說了,那是權宜之計,我一定會對你比對她好的,你要怎麼才肯相信與我?」

    「你當真想讓我原諒你?」沁歡的語氣,不知不覺中,已經冷了下來,只是那莫逸卓卻還陷在那纏綿的一眼中,不曾發現。

    「當然。我可是真心實意的,你便是要考驗與我,我也一定會接受的。」

    「那你過來,我說,看你能不能做到。」沁歡點點頭,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嫿貞這時候跟樓家的兩兄弟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的眼裡都瞧見了些不尋常的神色。尚未回過神來,就聽到「啪啪」兩聲,只見那莫逸卓臉都偏到了一遍,臉上立刻就通紅了一片,還微微腫了起來,可見沁歡這兩巴掌是使了多大的氣力。

    「姓莫的,你給我聽清楚了,姑奶奶肯嫁給你是你的福氣,你自己不知好歹,先是退婚羞辱於我不夠,今天敢上門來甩我的臉子,納我為妾,哼,你也不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算個什麼東西,看在過去兩家的交情,你馬上帶著你的這一堆破爛,給我滾,別讓我再看到你。」

    樓沁歡使足了力氣,啪啪打了莫逸卓兩記耳光,接著便是一頓咆哮,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受這麼大的委屈,她是退婚給打擊到了,可是她還有家裡疼愛她的兄長和嫂子,加上她性子本就開朗,又出去玩了一趟,還有人給她解悶,心情早就恢復了過來,雖然今天回來的時候,聽到他再度上門,竟然是想將她納回去做妾,確實是十分受傷害,不過,當她見到莫逸卓之後,又聽了他的長篇大論,那一些些的委屈和傷害立刻就飛灰湮滅了,餘下的只有濃濃的憤怒,他當真以為她樓沁歡嫁不出去,還是覺得她連這點氣性都沒有,可以任由他搓圓捏扁,想怎樣就怎樣麼。

    嫿貞見狀,心裡著實痛快之極,對待這樣的人,就該狠狠的給他打回去,不用跟他囉嗦。連忙站了起來,朝著守在一旁的家丁,大喝一聲:

    「來人,給我把他轟出去,以後咱們家,莫家人與狗不得入內!」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46 PM

八十七章

    「你——」

    莫逸卓先是被甩了兩記大耳刮子,跟著又被嫿貞如此出言侮辱,一向自命不凡的他,頓時被氣得差點沒有吐出一口鮮血來,來表達他的憤怒之情。

    「哎呀,看我說的,拿你們莫家的人跟狗去比,簡直太侮辱那狗了,這狗還有家裡養的看門狗跟外頭大街上亂吠咬人的惡犬之分呢,真是罪過啊。還等著幹什麼,還不把他們給我轟出去!」

    嫿貞冷哼,最是看這樣的人不過眼了,瞧著這些礙眼的東西從自己眼前消失掉,真是痛快啊,連先前她輸掉了大把的錢的不快活都一起不翼而飛了。尚未轉身,就聽見身後發出一聲爆笑,那樓河圖竟是抱著肚子在那裡笑得直不起腰來,她不由得挑眉看去。

    「莫家與狗不得入內,這話真是太貼切了。嫂子你行。」樓河圖見她挑眉看來,稍稍收斂了些許,不過,一想到剛剛那莫逸卓黑著一張臉,被她給轟出去時,不由得感歎,他家這位嫂子還真是敢啊,當初自己都沒少在她手裡吃虧呢。便是樓洛書,臉上都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你好意思說,人家羞辱的是你們的妹子,你們做兄長的不出頭,竟好意思看我一個孕婦在這裡唱大戲。若不是身子不方便,看我不收拾你倆。」嫿貞單手叉腰,指著樓家的兩兄弟不滿的道,好傢伙,竟然讓她一個女人來出頭,還要笑話她,真是欠收拾。

    「倒是沁歡,你那兩耳刮子,真是太解氣了,真想上去再抽他幾嘴巴子,不然都不夠解氣的。」

    聽了嫿貞這話,沁歡倒是臉上有些微紅,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心裡卻是在暗自樂和,那兩巴掌下去,當真是太解氣了。

    「好了,沁歡你剛到家,去梳洗梳洗,再過會子,就該吃晚飯了。嫿貞,你也去休息休息,挺著個大肚子到處跑,不是還說讓你好生養著的麼。河圖,你去辦你的事吧。其他人就散了吧。」樓洛書見著嫿貞和沁歡這姑嫂兩個笑嘻嘻的樣子,跟樓河圖對視了一眼,見他點頭,便開口讓人都散了去。方才結束了這一場鬧劇。

    樓河圖道:「也好,時候也不早了,我送莎蘿回去,不然她爹要上門來討人了。」說完,樓河圖拉起莎蘿的手,慢慢的往外頭走去。

    到了晚間,嫿貞梳洗好了,半倚在床上的時候,越想就越覺得不對,依著樓洛書那睚眥必報的性子,就是那些得罪他的人都尚未能有好下場,何況是這莫家的人,而他今天白天裡,竟然就只嗑叨了一句,不過是小小的諷刺了一下而已,這實在是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風。

    等他上床來,嫿貞立刻就揪住他,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後手,我可不相信你會就這麼輕易的放過那莫家的人,快說來給我聽聽。」

    「哪有那麼些的亂七八糟的事,都這會了,你還不歇著,也不想想自己可是個孕婦呢。今天白天若不是當著我的面,你只怕還想衝上去,給那莫逸卓幾下吧。」樓洛書才不搭理她在這裡無病呻吟,給她攏好被子,壓著她躺下,就打算熄燈了。

    「我才不信你會什麼都不做呢,哎呀,你說給我聽嘛,不然我會睡不著的。」嫿貞不依,掙扎著想起來,她是真好奇呢,現在這會腦子裡都是這事呢,他竟然不打算說出來,這不是讓她鬧心麼。

    「好,我告訴你,你躺好,咱們躺著說話,你別折騰了。」樓洛書自是知道她的性子,若是這一下子那股子拗勁上來了,可有得磨,最後還是會被她給磨的說出來,倒不如直接告訴她,省得她吵事。嫿貞聞言,連忙老老實實的躺好,等著聽他怎麼收拾那莫家的人。

    「這次,我到現在可還真沒做什麼,只是以後樓家和莫家,在商場上時必定會對上,到時候再慢慢收拾他們。今天去收拾他們的是河圖那小子。」樓洛書熄了燈,在她身邊躺下,慢慢的說。

    「什麼,他去的,他做了什麼?」去呼朋引伴,然後糾結了人馬,給人家難堪去了?

    「他叫人在莫家人回驛站的路上,打人家悶棍去了。」樓洛書倒也不隱瞞,將樓河圖所做之事,就這麼不鹹不淡的說了出來。

    「哦,什麼?打悶棍?」嫿貞先是點頭,然後才反應過來,剛剛樓洛書好像有說到打悶棍吧?樓河圖那小子,竟然真的道人家背後去打人悶棍了?就是她從前常常在電視裡看到的,糾結幾個人,在人背後套上一麻布袋,然後劈頭蓋腦的一頓臭揍?開什麼玩笑,這麼流氓的招,他也會使。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打悶棍。」樓河圖下午那會一直沒有開口,就是等著莫逸卓被趕出去,然後他好尋個地方,狠狠敲上他一頓,這事,除了他尋了幾個人,躲在暗巷裡,收拾了莫家的人之外,就連他自己都親自動了手,幾乎是拳拳到肉,按他自己的說法,那叫一個痛快解氣。

    「打得好,那傢伙欠打,不過,不會被人發現吧,那莫家人要是去告官,豈不又是一樁發滿,到時候對沁歡的影響可不好。」她倒是覺得這樣解氣,可是這事若是鬧大了,以後讓沁歡怎麼在這姑蘇城裡呆下去。那蘇刺史如今可是巴巴的望著樓家,就等著樓家出錯呢。

    「他自有分寸,叫的都不是自家的人。」簡而言之,背後套人的不是自家人,他只管去打而已。「

    「可是,那姓莫的剛從咱們家出去,就被人給收拾了,只怕明眼人都能猜到是咱們幹的吧?」這麼明顯的道理,誰都能猜得到吧。

    「聽他說,打完人之後,他叫人把原先送來給沁歡的那些聘禮給搜刮了去,但凡值幾個錢的,連渣滓都沒給他留下。他就是去告官,頂多也就是在蘇州城裡折騰一陣,沒得證據,」他們樓家是不稀罕那些東西,可是,找人幫忙了,總還是要付出一些什麼的,莫家為了顯示誠意,那些送過來的聘禮裡頭,還是有不少的少東西的。便充當了工錢吧。他們家不稀罕,可是也不能讓莫家人全須全尾的回去不是。

    「好了,你想知道的,我可都說了,趕緊睡吧。」

    「哦,好吧,睡吧。」嫿貞得到了她想知道的答案,倒也就乏了閉上眼沒得一會子,就睡了過去。

    隔日起來,她叫紅娟出去給她買些零嘴回來,順便打探一下消息,坊間倒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露出來,而那莫家的人已經開始收拾起形狀來,看樣子竟是打算立刻啟程回洛陽去了。她這才算是徹底的安心下來。

    那莫家的人灰溜溜的走了,連個屁都不敢放,她自是知道八成是樓家這兩兄弟在後背做了什麼,只是,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她也就懶得再想了。倒是這之後,她跟樓沁歡兩人的感情要好上了不少,甚至有時候,樓沁歡還會把她拉過去,同她一起睡,倒是讓樓洛書時不時有些吃味,找沁歡要人,還美其名曰,怕她倆睡一塊,沒個分寸,踢到她的肚子。

    就這樣一晃眼,日子就過了大半個月了,眼看著進入十月,她的孩子也有七個多月了,算算日子,她那嫂子,怕是就在這幾日便要生產了,嫿貞尋思著,她代替那正主在這個時代活了下來,接受了兄長,卻還未曾正式與嫂子和解,不如乘著這個機會,上門去一趟,送些東西過去,可正巧將那心結給解了。

    想到了就要做,嫿貞叫來紅娟,從庫房裡拿了些補藥,又挑了幾匹上好的料子,給她那還未出世的小侄子或是小侄女做衣裳,小孩子皮膚細嫩,那些個粗糙的料子,卻是不大適合的。

    準備妥帖了,在紅娟的攙扶下,嫿貞坐上車子,往城外而去,她家兄嫂,自從上回來過之後,便搬去了郊外,只說那裡清淨,適合章氏養胎,還專門請了一個老媽子在家中照顧,做些粗重的活計,兄長柳彥之倒是還像從前一般,去書院教書,然後晚間準時回去。

    這些消息都是她好幾次讓紅娟去給娘家送些東西,紅娟帶回來的信息,只說那章氏脾氣性子都要比從前來的溫和了許多,尤其是提到孩子的時候,更是笑容頗多,不僅是紅娟去過了,連柳峰都被她打發了過去,誰讓當初她那嫂子脾氣性子不好,差點沒能保住這孩子,柳峰雖然不是專學婦科,倒是在周老大夫的操練下,多有涉足,倒是也不生疏。孕婦不宜過多用藥,他還專門開了些適合章氏服用的溫補的食療方子。

    一路上,嫿貞跟紅娟在車裡閒聊近來諸事,倒也是感慨良多,短短數月,大起大落的,還真是讓人有些疲憊,家中諸人都意識到了樓家如今的境地,家大業大,難免為人所覬覦,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財不露白,也是時候要將樓家的產業進行一番整頓,減去那些繁枝末節,將財富隱藏起來了。只等查出了家中的內賊,便要精簡人員,安生度日了。

    倆人聊得正歡,車子卻突然停了下來,嫿貞撩起簾子,朝外看去,卻是還不曾到達她兄長家裡,而前面趕車的師傅,眼下卻是不知道去了何處,待她察覺不對時,已經遲了些,眼前慢慢模糊起來,頭也跟著昏昏沉沉的,往車壁上一靠,就失去了意識。





八十八章


    嫿貞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的頭昏昏沉沉的疼,重得像是要從脖子上掉下來一樣。全身上下都有些乏力,強撐著睜開眼,就看到自己呆著的,是間破舊的木屋,雙手雙腳都被綁著,連嘴裡也被塞了東西,讓她覺得十分難受,而紅娟就躺在離她不遠處的地方,似乎還沒有恢復意識。

    掙扎著坐起來,她知道眼下她必須冷靜下來,他們好像是被人給綁架了,真是沒有想到,不過是出門一趟,還是坐在車裡去郊外,就被人給綁了,該說她是出門沒看黃歷麼,倒霉也該有個度吧。

    甩了甩腦袋,打量了周圍一下,這應該是間破舊了的屋子,依稀能從木板之間的縫隙透些光芒進來,她是早上出的門,眼下,外頭太陽正大,想來應當是中午。嘴裡被塞著東西,十分的難受,還有手上,感覺已經有些因為血脈不暢而發冷。這樣下去,就是得救了,將來,只怕手腳也要不利索,何況她還懷著孩子呢。

    從眼下的情況分析,她們這次被綁架,應當是有預謀的跟蹤綁架,而非沒有計劃的行動。那趕車的是先前到內宅來她問過話的小五子。可是,她記得她掀開那布簾的時候,卻不曾看到他的人影,而,就是那個時候,她粹不及防的聞到了空氣中有著奇怪的味道,跟著就失去了意識,而且,她們被綁的那個地方,正巧是沒有什麼人煙的小路,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像是有預謀的,而且,那小五子如果不是遭了毒手,就是跟綁匪有關係的。

    嫿貞用腳支撐著自己,努力的挪動,朝紅娟靠過去,同時還要當心壓到自己的肚子,分外的艱辛,廢了十二萬分的力氣,才終於挪到腳能勾到紅娟的地方。饒是如此,也已經是費盡了力氣,噓喘不已。

    休息了一會,她才用腳去撥動紅娟,她思索著,自己既然已經醒來了,紅娟也應當要醒來了吧。果不其然,被她撥了幾下,紅娟就有了反應,先是嗚嗚的哼聲,等她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的情況,嗚嗚的聲音更大了幾分。嫿貞連忙將又努力朝她挪了挪,用臃腫的身子,推搡著她,幫著她坐起來。

    等紅娟坐起來之後,扭動了脖子,看了看四周,眼中浮現了明顯的驚慌神色。嫿貞相信,若不是她現在被堵了嘴巴,她一定會尖叫出來。

    他們一早出的門,娘家那邊卻是沒有通知,只能等樓洛書到了晚間的時候,發現她沒有回去,去柳家那邊尋人,才會知道,她們不見了。然後再派人來找,都要到半夜了,而且還不一定就能找得到,這還不說,現在離晚間可還有一個下午的時間,那綁匪可是隨時都會回來的,等到那個時候,只怕她們兩個就危險了。在那之前,她們必須想辦法自救才行。

    首先就是要解開幫著他們繩索,然後再想辦法離開。眼下兩人都被綁著,手還綁在了後頭,嘴也被堵著,解開繩索卻是件大難題,她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的回憶,從前上女子防身課的時候,教練是怎麼教她脫困的。

    對,先從嘴巴開始,努力的深呼吸,一點一點的活動這牙齒,將口中的布團一點點的往外頭吐,這個過程是極其艱辛的,好幾次她差點就要吐出來了。好不容易才將口中的布團全部吐了出去。急急的的喘了兩口氣,將胸口裡的不適感覺嚥了回去,才轉過神來,對紅娟說:

    「娟兒,你想辦法起來,我幫你把繩子給咬斷,快些。」

    紅娟見她順利的將口中的布團吐出,連忙掙扎著從地上跪了起來,背對著嫿貞,努力將自己被綁在背後的手抬高,不讓她等會咬繩子的時候,壓到肚子。

    嫿貞真是慶幸,自己還很年輕,不是七老八十,一口牙還十分的利索,那綁著她們的繩索足有拇指粗細,雖然廢了她不少的氣力,到底還是被她努力給咬鬆了些。儘管這個時候,她的牙幫子都開始發酸了。又努力了一番,總算是將紅娟手上的繩索給咬開了。

    紅娟的雙手一脫困,立刻就將腳上的繩索給解了,然後,幫著嫿貞將她手腳上的繩索也一併除去。才扶著她小心翼翼的起身。

    經過這麼一折騰,嫿貞只覺得自己腹部隱隱有些不適,不過,眼下卻不是去管這個的時候了,拉著紅娟就要往門外跑。結果剛剛拉開了那扇木門,就看見一張冷漠的臉,正對著她們,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顏管家!」紅娟驚訝的叫了出來,嫿貞則是心裡一沉,果然是他呀。這下可真是慘了。

    「少夫人,老夫好不容易才將你請了來,你想去哪裡呢?」顏忠朝著嫿貞冷冷的一笑,身後跟著有些發虛卻又不得不壯起膽子的小五子。

    「果然是你!」嫿貞拉著紅娟退回屋子裡,而顏忠則是緩步朝著她走來,手裡則拿著從腰上抽出的匕首,散發著寒光,看得她心裡發怵。這一刀子下來,估計以她眼下的情況,可就真是要一屍兩命了。

    「哦,少夫人如何猜到就是我的?」顏忠似乎也覺得有些奇怪,明明先前綁她們的時候,沒有被她看到,怎麼她就知道是被他給綁來了呢。

    「現在知道這個有意義麼,我如今還不是落到你手裡了。」嫿貞苦笑,先前她和樓洛書一同清查家中的賬務,就發現這位大管家有好幾處賬目對不上號,旁人可能很難查出來,畢竟這古代的記賬方式,可不比現代,查起來簡直是要命的很,只是,她好巧不巧,在學著管賬那段時間裡,將去年的帳用複式記賬法給算了一遍,所以,後來全面接手家中事物的時候,只需要去核對她手中那本謄抄的賬目,就可以發現其中的問題。

    結果一算下來,他大總管那邊,光是去年,就有好幾筆帳是對不上號的,再往前面幾年一查,對不上號的數就更多了,然後才會去單獨調查他的情況,發現他在外面有好幾處私宅田地莊子。其價值遠遠超出了他這些年在樓家所得的錢財。

    如今在這裡看見他,當下就立刻確定了,他們一直在徹查的樓家內鬼,正是這位顏管家。如今被她識破了真面目,又有他女兒顏淼的過節擺在那裡,她今天怕是要吃大虧了。弄不好,只怕還很難全身而退了,真是要命啊。

    顏忠見嫿貞一臉的苦笑,知道她八成是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也知道今天怕是難以逃脫出去了,頓時就笑了。很好,看來,她對自己的處境還是非常的瞭解啊。

    「少夫人,看來你也知道老夫要做些什麼了,不如咱們做個交易吧。」顏忠將兩人逼進房裡,讓小五子重新將兩人的手腳綁住,才慢慢的道。

    「交易?你想做什麼交易?」嫿貞皺了皺眉頭,這顏忠倒是真有意思,她明明知道。他是不會輕易放過她們兩個,還指望著她會與他做交易?

    「既然少夫人問了,我也就明說了,少夫人若是能將樓家金庫的鑰匙放在什麼地方說出來,顏某人還可以考慮一下,等會讓少夫人去得痛快些。如何?」顏忠笑呵呵的說道。他若不是為了要問出金庫鑰匙的所在之處,早就解決了這兩個娘們了。哪裡還會有這個閒心來跟她囉嗦。

    「金庫的鑰匙?」嫿貞皺眉,想了想,才回憶起前陣子從婆婆李氏手中接手家中事務的時候,是有那麼一隻盒子,裝著一把銅鑰匙,不過,當時她也沒有太在意,隨手就給放到屜子裡了,莫非那就是樓家金庫的鑰匙?眼下看來,還真是慶幸,她當時沒有太在意那把鑰匙,把它擱在了抽屜裡,若是今天被她戴在了身上,只怕,她和紅娟就等不到清醒,就被人給宰了。

    顏忠見她神色有異,知道她定然是想起來了那個鑰匙,連忙道:「少夫人,你可是要想清楚了,老夫可算不得什麼好人,如今你落在我的手裡,若是想少吃點苦頭,還是老實些的好。」

    嫿貞聞言,一陣冷笑,這顏忠的野心還真是不小,竟然連樓家金庫的主意也打上了。「想必顏管家這麼急切的想知道金庫的鑰匙在哪裡,怕是蘇刺史那裡催你也催得挺緊了吧?」

    放眼整個蘇城,若是非要說有那麼一個能將樓家吃下肚的人,那一定是蘇刺史,上回貢品一事,就是他設下的圈套,其中綠紗也好,這顏忠也好,只怕都是他埋伏的眼線,不過,如今看來,這顏忠將她綁架而來,卻是動了自己獨吞樓家家產的心思了。

    蘇刺史可沒有這麼笨,就這麼將她捉了過來,只怕樓家上下非要翻天去了。樓家在蘇州城裡的實力,可是不敢小覷的,還有她的娘家柳家,那也是有不少的人脈的,真要因為尋她,那蘇州城裡的秩序一定會亂,他一洲刺史,怎麼能允許自己管轄的地界秩序混亂不受控制呢。由此可見,這顏忠將她綁來,一定是自己的意思,未曾與那蘇刺史打過商量。

    此時,她故意將蘇刺史拉了出來,也是想試探看看,這顏忠究竟是不是蘇刺史安放在樓家的耳目,上次那批繡料泡水的消息,是不是他洩露出去的。

    「少夫人,你不要跟我耍花樣,不管我背後的是誰,你今日若是不說出鑰匙在什麼地方,我可就要不客氣了,我可不是你家三郎,會憐香惜玉。」顏忠也不是笨蛋,能在樓家做管家多年,又豈會看不出來,嫿貞這是在套他的話。故又將狠話說了一遍,就是不回答她的提問。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6-15 07:47 PM

八十九章

    「顏忠,你不用威脅我,無論如何,你今天也不會放過我,我又何必要滿足於你。」嫿貞跟紅娟都被綁著,顏忠重新二次綁縛,卻是比前一次要緊上了許多,她不論如何也都掙脫不開,也不敢當著他的面去掙脫,只能盡量用自己的身體將她們被綁著的部位遮掩起來,她手裡拽著一小片瓦片,是剛剛退回來的時候,被她用腳到一邊的,然後小五子過來綁她們的時候,她又刻意的朝著瓦片的方向移動。一邊跟顏忠說話,一邊不著痕跡的將瓦片扣到了手裡。

    「哼,既然你不肯說,那就算了吧,那東西總歸是在你房裡,我等會就回去,晚上三少發現你不見了,一定會出來尋你,到時候我再去找,也是一樣的。」 顏忠先是變了變臉,而後卻又狠狠的道,那房間就那麼一點點大,他就不信還能找不到那一片鑰匙。

    顏忠說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地,忽然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然後走到嫿貞的身邊,道:

    「少夫人想不想知道,我等會會怎麼收拾你?」他自己說完,頓了頓,見嫿貞不開口,又說道:「當初那把火沒能燒死你,今天我可是給少夫人選了一處好地方,這附近可是都沒有人家,今日這把火,看誰還會來救你。」

    嫿貞瞪圓了眼睛,當初的那把火,她可是一直記得自己是怎麼穿過來的,可不就是因為一把火麼,當初她公司裡的一把火,跟著唐朝的一把火產生了奇異的連接,她的靈魂才穿越了時空,到達了這古代。

    她穿越而來的那把火,她一直以為是這身體的原主人為了向樓家示威而放的,依著那原主人的性子,倒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如今看來,才知道,那把火竟是顏忠放的,目的就是為了將柳嫿貞給燒死。

    也對,他的殺人動機卻是十分的明顯,顏淼一直暗戀樓洛書,希望能成為樓家的少夫人,甚至還近水樓台的去當了樓洛書的侍女,本來應當是極有機會的,卻被柳嫿貞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破壞了。怎麼能甘心。而顏忠,本就有野心,見女兒失策,做不成樓洛書的岳父,對柳嫿貞自是視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哪裡知道,燒死了原主,卻來了她這麼一個新宿主。不僅沒能讓顏淼取而代之,反而還將人給趕了出去。顏忠才將目標從當樓洛書的岳父,放到了樓家的財富上。

    想通了其中的關鍵,嫿貞忍不住要苦笑,這幾樁新仇舊恨堆到一塊,顏忠要殺她的理由,倒是充分了,只是,她何其倒霉啊,怎麼就捲到這樣的事情裡來了呢。只是眼下,卻是如何求饒都沒有用了,她們能賭的,也只有在顏忠放火之後,會離開小屋,她們才能有機會逃脫。

    「少夫人,我就不陪你了,你好好享受這最後的盛宴吧。」顏忠將火石拿出來,點燃了火把,在小屋裡四處放火,秋高氣爽的天色,本就乾燥,木屋一下就燒了起來,釋出的濃煙,嗆得嫿貞連連咳嗽。而顏忠和小五子則是退出了門外,將門關上,站在遠處冷冷的看著小屋燒的越來越旺盛。

    顏忠和小五子一出去,將門關上的那一刻,嫿貞就用手中的瓦片使勁的磨著繩索,只是,手到底是被綁住了,而那瓦片卻十分的鈍,磨了許久也不曾將繩索弄斷,眼看著小屋整個都開始燒了起來,空氣也越來越稀薄,她的腦子因為缺氧,都有些不聽使喚了,再這樣下去,她們就真的逃不出去了。

    不行,她不能死在這裡,她還有孩子,絕對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裡。

    嫿貞一咬牙,將被綁著的手,朝燒的厲害的火伸過去,那火苗燒到手上,疼得她冷汗一下就冒出來了。好不容易將繩子燒斷,她的手上也已經有了大片的燒傷,疼得鑽心。再咬了咬牙,她努力爬起來,去解開紅娟的繩索,這個時候,木屋已經燒得厲害了,有不少木板已經開始往下砸落,嫿貞小心的避開那些落下的木板,忍著手上的疼痛,使勁的幫紅娟解開繩索。

    好不容易才解開了繩索,紅娟拉著她往外頭走的時候,屋頂厚重的木板已經燒斷,開始大片大片的往下掉。一下就砸在了她們面前,阻去了她們的出路,她甚至都已經聽到紅娟在她耳邊的驚呼聲和哭泣聲。

    腹部傳來的疼痛,讓她直不起腰來,再也邁不動一步。空氣的稀薄,讓她的頭開始昏昏沉沉,手上再也使不出力氣來。意識開始變得模糊,她要死在這裡了麼,努力了這麼久,還是逃不出去嗎?

    就在她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木屋的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踢開,一道身影衝了進來,將擋在他們面前的木板用力的推來,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就往外頭沖,嫿貞的手緊緊的拽著樓洛書的手臂,真好啊,他來了,他來救她了。

    樓洛書抱著嫿貞,朝紅娟吼了一聲,跟上來,然後就朝外頭衝了出去,等他們衝出來,立刻就有人拿了外衣怕打他們身上的火苗,樓洛書將她摟得死緊。等他們都緩過勁來,確定自己脫離了危險,嫿貞趴在樓洛書懷裡放聲大哭,她差點就死在裡面了,真是太可怕了。

    這邊見到兩人終於都脫險,從火力跑了出來,樓河圖才鬆了一口氣。打從他知道家裡又內賊的時候,就在外有派了人,作為重點監控的顏忠,更是不可能遺漏掉。

    一早上就有人來跟他報告,顏忠到了這個附近,就失去了蹤跡,等他回去,碰到了兄長,那時,樓洛書已經查出了顏忠就是樓家的內鬼,並且在他房裡搜出了與蘇刺史的一封密信、樓洛書一聽到顏忠在這附近失去了蹤跡,又想起嫿貞今天去看望兄嫂,走的也是這個方向,當下就覺得不好,要出事了,連忙召集了家丁,一路上往這邊趕,看到這邊起火,有濃煙冒出,更是飛奔而來,總算在最後一刻,將嫿貞給救了出來。

    樓洛書眼下是沒得什麼心思去對付顏忠,可樓河圖卻是有的,只見他走到顏忠身邊,從家丁的手中,將顏忠拽了過來,狠狠的一拳打過去,頓時就將顏忠的一口牙齒給打散了,隨著血水飛迸出來幾顆。接著就是一頓暴風驟雨一般的拳打腳踢。拳拳到肉,一點也沒有手下留情,直到那顏忠只剩下一口氣,方才罷手。

    嫿貞哭著哭著,只覺得全身上下都在抽著疼,尤其是肚子,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上來,她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連忙深呼吸,然後揪著樓洛書的衣袖,喘著說:「我肚子……好疼……」

    知道出事了的柳峰,也跟著樓洛書一同出來,眼下,見到嫿貞叫疼,立刻上前幫她把脈,然後臉色跟著一沉,道:「她這是動了胎氣,羊水破了。必須馬上催產才行,否則會一屍兩命。」

    樓洛書聞言先是臉色一白,然後迅速的點頭道:「這裡離柳家比較近,章氏就是這幾天要生了,想必家中生產用的東西都有準備,我們直接去柳家,李年,你趕緊去請穩婆來。」

    說罷,抱起嫿貞就朝柳家的方向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安慰著懷裡的人:「沒事的,我在這裡,你一定會沒事的。」

    幾名家丁自發的在前面一路狂奔,敲開了柳家的大門,柳彥之一見著陣仗,被嚇得差點跳起來。等看清楚人之後,立刻就把人都引到廂房裡,家中請的老婆子,姓王,人稱王婆子,倒也是個老人了,見到這情況,知道怕是要催生了,連忙去廚房裡生火燒開水,又準備好乾淨的布巾和剪刀。給送到廂房裡,等一切都準備就緒了,住在不遠的穩婆,也被李年連拉帶拽的給請了來。

    柳峰見穩婆來了,先是取出銀針,在嫿貞身上的穴位紮了幾針,又從藥箱裡取出臨時調配的催產藥丸,讓她吞了下去,然後退到了帳子外頭。

    穩婆見樓洛書還一直抓著嫿貞的手,示意他出去,這產房裡可是不吉利的,樓洛書先是一皺眉頭,還想說些什麼,那穩婆力氣極大,竟然,將他幾下就給退出了產房,跟著裡面就傳來嫿貞歇斯底里的叫聲,以及穩婆給她鼓勁的聲音。

    王婆子一盆一盆的熱水往裡頭送,然後一盆一盆的血水從裡頭端出來。看得人觸目驚心,不論是屋裡還是屋外,都是度日如年一般的煎熬著。便是一向與嫿貞不合的章氏,也從裡屋出來,在門外頭等著。聽著嫿貞一聲聲的嘶吼尖叫,她的臉色也跟著一點點的發白,最後,還是柳彥之看不下去了,將她扶回了房去了。

    在漫長的等待之後,終於聽到裡屋傳來一聲嬰孩的哭啼聲,然後就看見那王婆子開門出來,一張老臉笑得像朵菊花一般朝樓洛書道喜:

    「恭喜樓三爺,賀喜樓三爺,夫人生了一個小公子。雖然不足月,哭聲卻是挺洪亮的。」

    屋外的眾人這才感覺鬆了一口氣,像是從雲端跌回到陸地上來,頓時疲軟的坐下,那李年,更是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去了。

    總算是生了。

    樓洛書幾個大步,就進了房裡,紅娟和穩婆正在幫小孩清洗,他大步走到床邊,見到嫿貞一頭的汗水,朝著他虛弱的笑,柳峰在一旁把脈之後,也路出了一抹笑容道:

    「還好,總算是沒事了,現在只是有些虛弱,只要好生調養,便會無事了。」

    樓洛書這才鬆了一口氣,感覺自己背上竟是一片潮濕。在床邊坐下,握住嫿貞包紮過的手,俯下身子,在她額上印下一吻,道:「辛苦了!」

    穩婆將小嬰孩清理乾淨了,抱到床邊,放在了床邊,給嫿貞看。

    嫿貞瞅了瞅,明知道剛剛出生的孩子,都是這副皺巴巴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叨咕了一聲:

    「好醜!」

    樓洛書先是一笑,然後仔細看了看襁褓中的嬰孩,片刻後,也點了點頭,附和道:「的確很醜!」

    夫妻兩個相視一笑,真好,他們都還好好的,還能一起看日出日落。

    **錦瑟華年**

    柳嫿貞生產三日後,章氏於清晨陣痛,在三個時辰之後,誕下一子,取名柳書白。隨著年歲的長大,樓柳兩家長輩雖有嫌隙,兩個小兒卻是相處得極好,章氏在兒子和丈夫的共同勸解之下,又有嫿貞不時示好,終於願意和解。

    是年十月底,顏忠因蓄意謀殺,被當眾緝拿入獄,判秋後處斬。顏淼遠嫁他鄉。

    十一月,樓洛書之子滿月,取名樓錦城,為樓家長孫,樓家大房風頭一時無兩。次年五月,柳嫿貞再度有孕,隔年二月初春時節,生下一女,取名樓錦瑤,至此兒女雙全。

    樓河圖於當年年底娶親與異族商人之女莎蘿。隔年三月協同愛妻再度踏上前往西域跑商的路程。

    樓沁歡隔年二月下嫁嫂嫂之義弟柳峰,定居姑蘇,開了一間雲芝藥鋪,予以為生。周老大夫因為思念徒弟,時常隨著樓家報賬的車隊,前來蘇州探望弟子。柳峰得了閒,也攜妻子一同前往杭州拜訪老人,兩地關係倒是一直有這不錯的維繫。

    紅娟與李年也在同年五月由嫿貞做主成婚,婚後繼續在樓家伺候各自的主子。時不時因為兩位主子的意見不同而跟著吵嘴,弄得樓家上下好不熱鬧。

    李氏在樓家修建了一座佛堂,閒時禮禮佛,含飴弄孫一番,日子倒也過得愜意。

    二房周氏,經過柳峰的治療,終於在次年七月懷孕,成功的堵住了樓氏宗族長老的嘴。從此與柳嫿貞一同相互扶持,管理家中大小事務。





番外之 獨行記

  話說樓家小錦城從出世起,過的就是家中小祖宗的日子,整天有一大堆的人圍著他轉,生怕他摔著碰著,他的祖母更是把他捧在手心裡,便是他的娘親要教訓他,他祖母也會馬上跳出來攔著,每每讓他家娘親氣得跳腳。8 9文學網

    在他一歲多的時候,他家的娘親就給他生下了一個妹妹,於是家中眾長輩的目光,少不得轉移到妹妹身上去了一些,這讓他覺得自己受了冷落了。可是,當他看到自己那個像肉球一樣的,軟軟白白的小妹妹以後,又恨不起來,只想伸手去掐去捏。軟乎乎的,多有趣。不過,每次小肉球被他捏哭了,他爹爹就會要教訓他,他娘娘也會瞪他。

    平時裡每天下午,他午睡起來之後,都會有他的親親娟姨或者他的親親娘親來牽著他到院子裡學走步。他最喜歡這項活動了,娘娘會在地上鋪好毯子,然後他就可以在上面爬啊,滾啊,抽著他的小短腿有一腳沒一腳的走著,甚至,還會小跑幾步,每到這個時候,娘娘和娟姨就會追著他,娟姨更加是大呼小叫的,然後會笑著擰擰他的鼻子,看到他做鬼臉更加是笑得東倒西歪。

    一晃眼,他就兩歲了,生日這天,他爹爹還送了他一塊石頭,上面有奇怪的圖案。並且一再的囑咐他不許弄丟了,哼,他又不是那個小肉球,老是在床上玩著玩著,就把那些娘娘給他玩過,現在又拿來給她玩的小玩具往床下扔。

    這天中午,他午睡醒來,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他覺得是他今天睡的時間比平時要短,於是,蹬了蹬他的小短腿,像條蟲子一樣在床上蠕動著翻個身,他決定再睡一覺。睡啊睡啊,可是怎麼也睡不著,他轉過頭盯著門口,等了許久也沒有看到有人來,終於憋不住的爬了起來,又坐著等了一會,還是不見人來,他覺得他被拋棄了。癟了癟嘴巴,爹爹說男孩子不可以哭。可是都沒有人理他,他決定自己去找娘娘和娟姨,看看是不是她們只顧著小肉球,就把他給忘記了。

    對了,娘娘說過,下地走路,要穿鞋鞋,不然會弄髒他的小腳。哼,他的腳明明不小了,他都兩歲了。好吧,為了不讓他娘娘揍他的屁屁,他還是穿上鞋鞋吧,胡亂講腳往鞋子裡一套,覺得跟平時有些不一樣,有些不太舒服,皺了皺小眉頭,抬起腳來看了看,腳在鞋子裡,這就應該是穿上了吧。

    伸了伸腿,又伸了伸手,沒有什麼不對的,他都起來好一會了,還是沒有人來,他終於要踏上離家的路程了。

    抱著門框,爬出了門,哎呀,平時出來,走到門口這裡,娘娘或是娟姨都會將他提起來,這樣他就沒有這麼累了,真是,他一定要記得叫他爹爹把門口的這個東西弄掉,害他爬得累死了。

    外面的陽光好大,他覺得曬得厲害,娘娘一般是會讓他在樹下面玩,那樣比較涼快,還是往樹底下去吧。走了幾步,看到石階梯,想起娘娘說過,這個叫台階,要小心,不然摔著了,可是會很疼疼的,他不要疼疼,他要小心。

    好不容易爬下了台階,他終於離開了家了。娘娘說,等他長大以後,就可以自己出去玩了,看來,他果真是長大了,能夠一個人出來玩了。

    小錦城終於踏出了房門,走下了台階,來到平時他娘娘帶他玩耍的樹下,外頭的知了叫個不停,地上有許多的螞蟻,正在拖著一隻大蟲子,他記得娘娘跟他說過,這是螞蟻在搬吃的,娘娘說,螞蟻是益蟲,它們會吃掉那些樹上掉下來的大蟲子。益蟲是什麼東西,他弄不明白,去問爹爹,爹爹也只是對他笑,然後摸摸他的腦袋。於是他知道了,爹爹也不明白什麼是益蟲,果然,娘娘才是最聰明的人。

    看了一會,他覺得沒有什麼意思了,於是起身,看看四周,突然眼前一亮,那個飛飛的是蝴蝶,好漂漂的蝴蝶,他要去捉了來,送給小肉球,小肉球一定會很高興的,上回,娘娘用做衣服的布片,做了一隻小蝴蝶給小肉球戴在胸口上,小肉球笑得咯咯,她一定是很喜歡小蝴蝶,才笑得那麼開心。

    小錦城看見蝴蝶在飛,想到了他的小妹妹一定會很喜歡,連忙邁開他的小短腿追了上去,又跳又撲的,就連鞋子,也不知道掉在了哪裡。可是就是逮不著那只漂漂的蝴蝶。好不容易,等蝴蝶停在了花朵上,小錦城慢慢挪過去,啪的一下,肉肉的手掌一合,想將那只蝴蝶困在手心裡,只可惜,蝴蝶在他合掌的時候,又飛了起來。

    真是有趣,小錦城追著蝴蝶一路跑,到處鑽,弄得一身髒兮兮的,卻全然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家裡引起了多大的麻煩。

    這幾天小錦瑤有些受涼,可是折騰得緊,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睡了過去,紅娟才抽出空來去照看錦城,去的時候,他正睡得香甜,想著手上還有些事情沒做,小錦城又已經會叫人了,又有伺候的丫頭在,於是便忙自己的去了。

    紅娟哪裡知道,那丫頭也不知是吃了什麼東西,照看了錦城一陣,忽然覺得肚子裡翻江倒海,又見錦城還在睡,便悄悄的去了茅廁。竟不曾想到,就這麼一會子的功夫,錦城居然就不見了蹤影,可把一家人給急死了,滿屋子的找人。殊不知,小錦城被一隻蝴蝶給引的,竄到了灌木叢裡去了。偏偏他今天還穿著一身綠色的衣裳,就這麼生生被找人的丫頭們給忽略了。

    小錦城追了蝴蝶一陣子,那蝴蝶飛的高高的,一下子就飛不見了,他見蝴蝶飛走了,一癟嘴,送給小肉球的禮物飛掉了,滿是不高興。在地上坐了一會,他有些想他娘娘了,捂著小肚皮,每天這個時候,玩夠了,娘娘就會餵好吃的給他,今天他不在,一個人出來玩,那些好吃豈不是都給小肉球了,不行,他還是去找娘娘吧,那些好吃的絕對不能便宜了小肉球。

    饞了的小錦城終於想起要去找他娘親,他記得娘親住在有廊子的房間裡,他還是先到廊子那裡去吧。有了目的地,自然也就走得快,呼哧呼哧的爬上階梯,小錦城就笑了,他看見他爹爹了。他終於不用自己走路了,自己走路真累。於是伸開雙手,朝著他爹爹喊道:

    「爹爹,抱!」





番外之 遇險記

  小錦城六歲的時候,小錦瑤才四歲多,兩個小娃娃都是長的粉雕玉琢的,又兼之家中有不少人照顧,從來都是被捧在手心裡怕摔著,含在口裡怕化了的寵著,更是被養得白裡透紅與眾不同啊。

    兩個小傢伙,從小就嘴甜,見著了誰都是一籮筐的好話先送出去,討得人家歡心不已,對他倆就更是喜愛不已。家中為一能制住他倆的,竟只有他們的親親娘親。尤其是當他們家親親娘親發火,用籐條收拾他們的時候,他們才會老實一些。

    啥?他們的爹爹?嗯,娘親若是家中能制住他們的人,那麼,爹爹就是他們唯一害怕的人,他們的爹爹可是不得了,別看這平時溫溫和和的,只要他一繃著臉,別說是他們,就連娘親有時候都忍不住要打得索。

    他今年都六歲了,是個大人了,爹爹說,再過個一陣子,就要送他到舅舅的書院去唸書了,聽娘親說,書院裡,有許多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嗯,唸書以後,他應該會有許多的新夥伴吧,真是太好了,他終於不用老是跟小肉球一起玩了。一想起這個,他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小錦城越是想,就越是心急,恨不得現在就插上翅膀飛到書院去。在房間裡盤桓了一陣,突然眼珠一轉,他不如今天偷偷的一個人去書院看看?去舅舅家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舅舅家住的離書院很近,他悄悄的去,然後再悄悄的回來就是了。

    毫無疑問的,小錦城遺傳了嫿貞的性子,想到了就要做,一時都忍耐不得的。吩咐了丫頭,他要睡午覺,不許別人來打擾,趕走了丫頭婆子,趁著沒人悄悄的溜出了房門,更是一路上小心的避過了那些家裡的下人,終於來到門房了。

    好不容易等到門房的小廝去茅房,正準備溜出去的時候,被人給拽住了,他回頭一看,竟是他們家的小肉球,錦瑤。皺著眉頭道:

    「你拉著我幹嘛?」

    「哥哥去玩,帶上錦瑤嘛。」小錦瑤憋著嘴,拉著錦城的衣角不放。臭哥哥,又想撇下她一個人去玩。

    「別鬧,你還小,不能自己出去玩。」錦城哼了哼,一副小大人模樣,才不樂意帶著這個跟屁蟲出去。

    「你不帶我,你也別想出去,我就不撒手,等會還要去告訴娘,你欺負我。」錦瑤倒也不怕他,娘親比較疼她,每次兩人一道犯錯,娘親多半是罰他,自己嘛,了不得是挨一頓罵,只要乖乖認錯,也就沒事了。

    錦城有些惱,但是又怕那門房的小廝轉眼就會回來,到時候,怕就出不去了。不禁有些動搖。

    「哥哥,哥哥,你帶我去嘛,我小,可是有哥哥啊。」別看錦瑤不過四歲多,卻也是人精一個,看出錦城猶豫,立刻就使出平時在大人面前的撒嬌招數,磨得錦城無奈,只好拉著她一塊出門去了。

    兩個小鬼頭,一個六歲,一個才四歲,便獨自跑到大街上去,當真是膽子不小,平時出門,皆是坐車,瞧不見外頭的景象,如今只有兩人,身邊再無其他人跟著,自是對什麼都覺得新奇,東瞅瞅,西瞧瞧。便是原先有目的性的錦城也沒能抵抗得住外面花花世界的新鮮。

    滿大街上,人來車往的,就瞧見兩個穿著錦衣的小孩子,到處東走西竄,都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裡有多麼奇怪,更不知道有人悄悄的在後頭盯上了他們。

    兩人玩了一陣,錦城才想起自己是要去舅舅家的書院打探情況的,竟被錦瑤拉著逛了大半天,連忙拽著還在小攤邊上看面人的錦瑤往城南一陣疾走。走到拐角處,卻被人攔去了前路。停下來,嚮往後退,卻發現,後頭也有人在。

    錦城心道不好,遇到壞人了,連忙將錦瑤拉到身後,小心戒備的盯著攔在前頭的又瘦又醜的男子。

    「好漂亮的小娃娃,今天可是撞大運了,抓了回去,也能賣不少的錢了。」那猥瑣的男子,看著錦城和錦瑤,一陣嬉笑,他做的就是這人口的買賣,這兩個小娃可是難得的好模樣,將來轉手賣到外鄉去,一定能大賺一筆。

    「哥哥,我怕。」錦瑤從小就是養在閨中的小千金,何曾見過這般情況,又見哥哥攔在她的前頭,便知道是遇到壞人了。眼睛裡立刻就閃現了水霧。

    「別怕。」錦城平時雖然不太喜歡自家的小肉球,總覺得她分去了娘親的關愛,又老是替她背黑鍋,可是,他卻也記得爹爹曾今教過他的,他們自家的人,只有自家人能欺負,旁人若是敢欺負,那便要十倍百倍的欺負回去。

    「老大,還說什麼呢,趕緊抓了他倆,好去換錢,買酒喝啊。」後面上來的男子,跟這猥瑣的男子明顯是一夥的,自然也清楚眼前這兩個小娃娃值不少錢。想起那美味的液體,還有那春樓裡的妓子,連手都興奮的抖了抖。說著便朝錦城走去。

    錦城見他走了過來,咬了咬牙,握起小拳頭,就朝那人撲了過去,小拳頭直往那人身上招呼,只可惜,到底人小,力氣始終不足,那人牙子重重一揮手,就將他揮到了一邊,然後伸手去捉錦瑤。錦瑤嚇得尖叫。

    「你們在幹什麼?」

    街口一大漢,牽著一個長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朝他們厲聲喝道。顯然對他們朝兩個小孩子動手十分的不齒。

    兩個人牙子先是一驚,然後朝他們看來,見到他竟只有一人,還帶著一個女娃娃,便呵呵冷笑,交換了一下眼神,突然朝大漢撲來。兩個人牙子竟是打算將大漢打倒,然後連他牽著的小女娃一起給捉了去。

    大漢冷笑,然後鬆開小女孩的手,朝前走了幾步,偌大的拳頭,就朝兩個人牙子揮去。這大漢竟是天生神力,啪啪兩拳,就將人給擊飛,兩個人牙子見狀,知道自己今天是踢到了鐵板了,不禁有些瑟縮。

    「還不滾?等著我提你們去見官?」大漢皺眉,然後朝著兩人一吼。

    兩個人牙子見自己打不過人家,若是不走,真要被提了去見官,只怕會要吃不少的苦頭,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就往巷子外頭跑。

    「小哥哥,你沒事吧?」大漢鬆開的小女孩,走到錦城身邊,掏出帕子,幫他擦擦,關切的問道。

    「沒,沒事。」錦城疼得有些瑟縮,真是太丟臉了,早知道他就應當跟著師傅好好的學功夫,今天還差點連累了小肉球被人欺負了,最後還要靠人救。

    「你們住在哪裡?我和爹爹送你們回去吧?」小女孩笑嘻嘻的,她倒是挺喜歡這個哥哥的,尤其是他掛在胸口的這塊玉珮,真是漂亮。

    見小姑娘盯著他胸口的玉珮看,錦城咬咬牙,將它取了下來,往小女孩手裡一塞,道:「你們送我們去城南的書院,我把這個給你。」他爹爹教過他,無功不受祿,不能讓人家白白的幫他們。

    「嘻嘻,好,那我就收下了,爹爹,我們送他們去書院吧?」小女娃握著手裡的玉珮,小心的收好,朝她父親道。

    大漢見自家的小娃收了人家的禮了,本來不欲多事的,如今只好送他們一程了,誰讓他家的小娃是屬貔貅的,只進不出,被她抓到手裡的東西,想讓她再吐出來,那可比什麼都難。

    「好吧,妞兒。」

    「走吧,走吧,爹爹答應送你們了。」小女孩見大漢點頭,朝錦城拍了拍手,然後拉著他就走。

    錦城有些驚訝,這女娃倒是不怕生,明明瞧上去可比他要小,也就跟他家錦瑤差不多高,卻是要比錦瑤勇敢多了。好在他還記得自己還帶了妹妹出來了,連忙伸手將還嚇得夠嗆的錦瑤一把扯過來,跟著走出了巷子。

    等將他們送到到書院門口,大漢帶著小女孩就離開了,而錦城則拉著錦瑤直看著倆人的背影消失掉,才往書院裡頭走。

    柳彥之正在教課,突然見到侄子帶著侄女前來,身邊竟連一個丫頭小廝都沒有跟著,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倆竟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的,嚇得夠嗆,只得提前散學,親自將兩人送回了樓家。

    錦城和錦瑤被送回家中,家中早就為了找他們翻了天了,眼下見他倆安全無恙,這才鬆了一口氣,大呼老天保佑。

    樓洛書和嫿貞見到兩人回來,先是鬆了一口氣,接踵而來的,便是狂怒,此番莫說是錦城,便是連錦瑤,也是一頓好打,直到兩人保證,以後再也不私下溜出去,又罰了不許吃晚飯,才算完事。

    鑒於錦城此番的行為,導致兄妹兩個直到成年之前,都不曾有獨自一人的時候,身邊總是派了一個年齡稍大的丫頭跟著。每每想做點什麼出格的事,立刻就會有人跳出來阻止,真是嗚呼哀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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